第81章

作者:江南
不花剌起身長拜,“仰君之力了。”

  “跟我就別來這套大禮了。”青年擺擺手,“那件東西真的那麼重要?以你的謹慎,怎麼會輕易被人搶走?”

  “要想擋住明尊教的五明子,以我們的人力,難比登天。我本想只要藏匿自己的行蹤,不被發現,東西自然是安全的。可惜我沒有想到那件東西剛從密匣裏取出,我就被盯上了,惟一的解釋是明尊教的人和那件東西有感應。當年也裏牙思火者提醒說萬世不要打開密匣,我還是太貪玩,疏忽了。”不花剌長嘆。

  “這件事完了,答應我不要再出門亂跑了,你這次從妙水手下撿回一條命,又是一付病怏怏的身體,安心在大都養病吧,丞相大人也不想看見你這樣。”

  “你這麼勸我都勸了二十年了。”不花剌笑,“知道啦,世子殿下。”

  葉羽被橫擔在馬背上,又是跋涉山道,渾身乏力,顛簸得面無人色,他身邊的謝童已經連連嘔吐起來。

  風紅的步伐漸漸沉重,終於再也跟不上馬速,只能扯住繮繩緩慢前行。

  “我們……我們去哪裏?”葉羽掙扎着問。

  “不必問那麼多,我也不能告訴你。”風紅的氣息也已經接不上來。

  “這裏四野都是山,你放開我們,自己逃命,難道不比帶着我們一起死好?”

  “我已經逃不掉了,如果不是喝下了那種藥,或許還有生機,可是現在,我已經壓不住傷勢……你難道看不出來麼?”

  葉羽藉着月光看向風紅,赫然發現她的整條左臂已經染紅,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迸裂,鮮血四溢。而她的另一隻手始終是軟綿綿地垂在身邊,只能用那條滿是血的胳膊牽馬。

  “怎麼會這樣?”

  “那些喇嘛……像是帶着一種怪力,擊中之後……綿延不絕,整個胳膊……都像是要裂開……”風紅忽然踉踉蹌蹌往前衝了幾步,而後倒在了山路邊。

  葉羽想要積攢一絲力量翻下馬背,可是這次風紅禁制他的力量比第一次要強硬得多,他甚至動一根指頭都覺得有千鈞之重。

  他努力看着自己的指尖想要集中心念,卻忽地呆住了,他的指尖忽然也出現了一道裂痕,血珠迸濺出來。他能夠感覺到那股潛行在皮膚下的力量像是蛇一樣在遊走,不,那不是蛇,而是暴躁不安的龍,隨時會撕裂他的皮膚跳躍出來。而那股要將他的手撕裂的力量正在慢慢向着深處和手腕蔓延。

  他想起自己曾經和一個喇嘛對了一招。以被削去一截斷枝爲代價,他本以爲已經封住了對方的力道,可是他確實太大意了。楚布寺的祕法,並非只是蠻力。

  山道盡頭忽然亮起了火光。

  火光越近,葉羽越是心驚膽戰,卻見那不是官軍,那是整隊的烏衣白帽的人,靜靜地手持火把,不發一言。

  爲首的人湊近風紅,風紅只能勉強擡起頭用最後的力氣說:“明尊降世,聖火熊熊,焚我殘軀,以耀真靈。”

  白衣烏帽的人都圍聚了上來,風紅閉上了眼睛,昏死過去。

  烏衣白帽的人中一個揹着風紅,另一個則牽着馬,他們排着整齊的隊伍步入了進村的道路。路過村口簡陋的木牌坊時,葉羽竭力擡起頭,看見村口的木牌上飛騰的火焰標記。

  世子帶着副將和七名喇嘛乘馬疾行在山道上,他們身後跟着數百人的大隊。

  山道越走越狹窄,完全沒有轉彎。

  世子勒住了馬:“這條路通向哪裏?”

  一名當地的軍士近前:“這裏只有一條道,通向山上,那裏只有一些沒有田產的開荒流民,有個小村子。”

  “村子再往前呢?”

  “村子建在峭壁之下,再往前就沒有出路了。”

  “好!”世子冷冷地道,“此天助我。”

  他策動戰馬疾行,大隊軍士緊緊跟上,山路上火把成列,有如長蛇盤繞。

  風紅睜開眼睛,猛地吐出一口血,血卻沒有吐在地上,而是被人用一隻缺口的瓷碗接下了。

  她躺在一張草蓆上,坐在旁邊的是一個白髮蒼然的老人,皺紋深如刀刻。他看見風紅醒來,笑了起來,皺紋一一綻開,難看卻誠摯。

  葉羽和謝童被安置在屋角的一堆稻草上,葉羽環視周圍,看見土牆上懸掛的一幅佛像,乍看起來像是普通的佛像,細看卻有不同。

  “那是明尊教的摩尼寶光佛像!這是一個明尊教的村子!”謝童壓低了聲音。

  葉羽擺手示意她不要多說,在這裏遭遇明尊教徒,對於葉羽和謝童不算什麼好事。

  老人換了一隻碗給風紅,碗裏盛着溫水。風紅艱難地嚥了幾口,嘗試着回覆氣息,壓下手臂上的重傷。老人並不說話,只是看着風紅的手臂,臉上有些許擔心。

  “明尊降世,聖火熊熊,焚我殘軀,以耀真靈。”風紅以這句教衆常用的切口爲禮。

  老人卻沒有回答,只是合十行禮,而後不停地擺手。

  風紅忽然明白過來,這個老人是個啞巴。

  老人回頭在門上敲了敲。門外似乎早就候着人,一一列隊進來,都是白色的破蔽布衣,葛布染黑的帽子,看來這是一個極貧脊的村子,遠不如在開封和杭州的教團那樣氣派威嚴。進來的每一個人都不說話,只是合十行禮後指着自己的嘴巴擺手。

  這竟是一個完全沒有人聲的啞巴村子。

  風紅回禮,又急切地問:“這裏有沒有路可以離開?我們被人追殺。”

  村人們互相看了看,說不出來,仍是擺手。最後還是端水給風紅的老人拍了拍風紅的肩膀,出門而去。不久,他帶回一個揉着惺忪睡眼的七八歲男孩。

  “爺爺,我困啊。”男孩嘟噥着。

  他想必是這裏惟一一個會說話的人,老人才出去把他從睡夢中拉起來。老人指了指男孩,意思是說有話可以問他。

  “弟弟,”風紅湊近男孩,“這裏有沒有路可以離開?”

  “只有進山的路了。”男孩搖頭,“別處沒有路,而且現在天黑,山路很難走。”

  老人衝着孩子比了幾個手勢,男孩點了點頭:“爺爺說,剛纔他們出去給阿母採草藥回來,路上還遇到了狼。說你不必擔心,先在這裏住一個晚上,明天爺爺再帶村裏人出去採藥給你治傷。”

  風紅臉色蒼白,他們竟然走入了死路。

  老人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衝着風紅咧開嘴笑了,露出滿嘴殘缺的黃牙,可是他笑起來的樣子,卻讓人覺得溫暖。他又比了幾個手勢給孩子。

  孩子看了轉向風紅:“爺爺說沒有料到在這裏能夠遇見教友。我們這個村子裏都是教友,可惜山太深,只是聽過一個外來的教友傳道,都皈依了大明尊,可是後來再也沒有人來傳教了。要是你可以住幾天,我們想聽你說說更多的教義。”

  老人似乎是讚美孩子表述得清晰,使勁豎起了大拇指。他看着風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再看到風紅胳膊上的傷,又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再次比了幾個手勢給孩子看。

  孩子聽話地點點頭:“爺爺說你傷得很重,現在不要挪動,多住幾天,村裏還剩得有糧食呢。”

  風紅搖了搖頭,面向老人和其他村人:“多謝衆位教友,可是有人在追我,我現在一定要離開,不然一定會牽累你們。”

  可是老人和其他人卻不約而同地搖着頭。

  還是那個男孩道:“爺爺他們都聽不見的,這個村裏只有我能聽見和說話。爺爺他們生下來就聽不見,所以學不會說話。”

  他坐在風紅所躺的破草蓆上,玩着自己胸前的衣鈕。

  “難怪他們聚居在這裏,他們不能聽說,自然也不便和官府溝通,只能在這裏開墾荒地生活。”謝童湊在葉羽耳邊說。

  風紅焦急,掙扎着要站起來。她的衣領掙開,褻衣的領口上繡着一朵鮮紅的徽記,如花如火焰。村人們看見了那徽記,每個人眼裏都像是有火燃燒起來,他們臉上露出了絕大的激動和喜樂,圍在風紅身邊跪下膜拜她。他們擡起頭的時候無不凝視着那朵火焰,像是終生生活在黑暗裏的人第一次看見了光。

  “你們……認識這個徽記?”風紅大驚。

  那個老人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嘗試要拉風紅。風紅沒有拒絕,被他如同朽木的手拉住。老人放鬆下來,拉着風紅要風紅跟他來。風紅勉強起身,老人從身邊的人手裏接過一隻火把,帶她來到南牆邊。

  火把照耀下,謝童從人羣的縫隙中看去,看見牆上以硃砂繪製着一幅幅簡單的圖畫。第一張是光明中降下的神明,周身圍繞着熊熊烈火;第二張是持刀的人、毆打的人、衣着錦繡的人、一男數女媾和的人,全部繪製在一起,彷彿地獄百態;第三張還是那些人,而熊熊烈火已經從天上降下,他們在火裏極度痛苦地叫跳,卻苦無出路;第四張卻是另外一組人物,有的是耕種的農人,有的是躬背的樵夫,也有的是相互攙扶的路人,便如日常的貧苦生活;第五張裏,這些人膜拜在那個光輝裏的神明腳下,而他們每個人背後都倒下一具黑色炭筆繪畫的骷髏;第六張還是這些人,他們生活在彷彿宮殿般的巨大屋宇中,許多許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女人紡織和編織,男人讀書和雕刻,孩子們跑來跑去的嬉戲,每個人臉上都是至爲幸福的神情,屋宇上有光明,下有流雲。

  六張畫的最後,標記着一朵火焰之花,正如風紅領口上的徽記。

  “原來他的傳道是如此的……”風紅伸手輕輕摸着牆壁。

  那些只是簡單的畫面,卻每一張都惟妙惟肖,有佛教本生經的筆法,不以繁複動人。

  “這是教義?”葉羽低聲問謝童。

  “無非是天地必將毀滅,善人得拯救,惡人遭報應。西域諸多教派都有這樣的教義,好比景教說末日之時有大審判,就像一個大官衙一樣,所有人的靈魂都被拘去,有一本大書上面記載每個人的功過,一一判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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