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響鼓需重錘
她從方衙內的身上,看到了這個少年炙熱的感情。
他不認。
但不代表不存在。
上輩子的婚姻只是爲了生存,這輩子……
別的不說,跟他在一起,一定能比上輩子過得更加舒暢。
舒春華低頭,放下方永璋掉在胸口的長舌頭,越過他看向痛苦至極的舒滿倉:“爹,您怎麼說?”
舒滿倉緩緩搖頭,悲嗆地哽咽道:“不用,他不是被判了苦役麼……我娘……一點兒苦頭都不讓他喫,豈不便宜他了!”
孩子娘懷疑過,也跟他提過,但她每次提他都會生氣。
因爲,他記得小時候爹孃對他多好。
那些唯一溫暖的回憶,支撐着他度過每個被欺負謾罵的日日夜夜。
他覺得一定是自己不夠好,自己不如二弟,所以惹父母生氣了。
卻不知,真相是這般血淋淋的。
方永璋扯了長舌頭,擡手捋了捋頭髮,露出他那用雞血糊了的眼睛來,一雙血糊糊的眼睛看向舒春華。
舒春華頷首:“聽我爹的!”
還要想個法子把那老婆子也抓起來,賊公賊婆就該湊作一堆!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這個時候是無法追究的,那些財物作不得數,受害者的屍骸都找不着……
從牢房裏出去,全福換了衣裳,才跑去給今晚當班的獄卒一人十兩銀子封口。
這錢是舒春華給的。
給全福等人,她就一人給了二十兩,之前賣冰粉的六百兩,有五百兩拿去採買棉花棉布了,她手裏就剩下一百兩。
後來五十兩一桶賣了些,錢還是被她補投進棉花棉布裏了。
這筆錢花出去,舒春華就沒錢了。
“爹……”從獄中離開,方永璋上了馬車,舒滿倉也在小廝和狗蛋兒的幫助下上了另外一輛馬車。
舒春華站在馬車車廂外,撩開窗簾,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
舒滿倉看了過去,滿眼的哀痛和悲傷,他張了張嘴,但卻……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全福跑了過來,他道:“大姑娘,衙內說不然您今晚回舒家,明日一早他偷偷帶小山去舒家看望老爺。”
舒春華看向方永璋的馬車,馬車已經動了起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裏。
她跟着爹孃回家,洗漱過後還是去敲響了爹孃的門。
牢裏發生的事情她和梁氏心裏是有數的,唯獨沒想過的是那兩口子竟然那般喪心病狂,殺人奪財。
果然,屋門沒有拴,舒春華推門進去,洗漱好的舒滿倉夫妻一個坐在牀上靠在牀頭,一個坐在牀邊,牀邊還擺着一個椅子,是給舒春華準備的。
“春華,明日你帶狗蛋兒他們偷偷回村,去老宅挖挖看,看能不能挖出東西來。”
舒春華輕輕頷首:“好。”
“爹,您怪我麼?”
“我自作主張,拜託衙內演那一齣戲。”
舒滿倉流着眼淚,洶涌的愧淹沒了他,他捂着胸口,悔恨交加:“是爹的錯,若不是爹糊塗,若不是爹非要……非要認賊作父……小山又怎麼會被賣,你小小年紀又怎麼會爲了這個家殫精竭力……
這個家,原該是爹撐起來的!”
“春華,爹對不住你們幾個。”
梁氏沒說話,舒春華也沒說什麼都是一家人之類的話。
上輩子,小山死了,娘和那些人同歸於盡,爹是有責任的!
“爹,您有什麼打算沒有,要不要去尋您的親生父母?”舒春華轉移話題。
淚流滿面的舒滿倉搖了搖頭:“眼下,我只想我們一家人先過好日子,其他的,以後再說!”
“茫茫人海,尋親說得容易做起來卻是極難的!”
“老百姓但凡走一步都要路引……”
“春華,爹只想你和小山好好的,那從未蒙面過的親人,誰知道是什麼品性,家裏又是什麼狀況……他們,對我們來說是陌生人。
我不去貪圖他們的榮華富貴,也怕他們品性不好,萬一找到了就纏上咱們怎麼辦?”
像老舒家……
舒滿倉實在是怕了。
舒春華試探着問他:“您不想報仇?您本來可以是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兒,那些金銀珠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便是地主家,也不可能有那些東西。
要知道,舒墨庭隨便拿一套頭面去當,都當了八百兩銀子!”
“後面舒文義拿了一塊兒玉佩去當,當了一千兩。”
“別看我們的冰粉兒賣得好,幾百兩的銀子似乎很好掙。
但也就是物以稀爲貴,而且也是那些紈絝有錢人尚稀奇着。
等他們過了新鮮勁兒,便不會這般好賣了。
並且,往後是絕賣不到這麼多錢的!
而且製作方法也簡單,很容易被人給琢磨出來。”
“並且,我若不是碰巧知道了這麼個巧宗,咱們家幹什麼能一下子就掙幾百兩?”
“八百兩,一千兩,真真兒是大數目,咱們縣裏的普通地主,家裏怕也沒有那麼多的存銀!”
“什麼樣的錦繡窩,纔能有那些東西,您甘心,甘心那一家人的孩子,霸佔着您的身份,享受着本該是您的榮華富貴?”
舒滿倉苦笑,聲音啞得厲害:“不甘心啊!怎麼能甘心呢?”
“但那又如何?”
“說到底,還是爹沒本事……”
“那人不知道在何處,是否是有權有勢的人,若是,那這件事爆出來,我們貿然去尋親,很容易就會招惹殺身之禍。”
“我如今,只想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他這般說,舒春華就鬆了一口氣,看來她爹還是個明白人。
尋親要尋,但不是大張旗鼓地尋,只能慢慢來,要他們手裏有一定的權利,有一定的勢力,才能去做的事情。
不爲榮華富貴,只爲把那假貨給挖出來。
是死仇啊!
上輩子,爹孃弟弟的都慘死的仇!
舒春華髮自內心地笑了:“爹,您能這麼想就對了。”
“不過,您可以有本事的!”
“《三字經》您還能背嗎?”
舒滿倉不解地看向舒春華:“能的!”小時候唸書的那兩年背下來的書籍,已經刻在他的骨子裏了。
但閨女好好的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讀書籍……”
“爹,您沒比他大多少啊,他發奮十年三十七歲,您發奮十年四十七歲。
您看每一屆科舉,白頭的秀才舉人還少麼?”
“現在咱們家有錢了,包子鋪可以請人,您完全可以重新拿起書本。”
“您總說對不住妻兒,難道您就沒有想過,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妻兒過上好日子,而不是靠着我嫁給縣令公子來庇佑一家人?”
“您就不想靠着您自己,來給我們做依靠,做靠山?”
舒滿倉和梁氏都愣怔了。
閨女是什麼意思?
讓他繼續唸書?
他……他可以麼?
看着女兒含着期盼的眼眸,她眼裏的光是那樣的亮,倘若自己拒絕,那她一定會很失望吧!
一時間,懦弱了一輩子的舒滿倉心潮起伏,腦海裏冒出無數的聲音在爭吵。
他捂着腦袋,痛苦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