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絕命書
“北境大軍想徵糧也徵不上來糧,反倒把爲數不多的軍糧拿去救濟了災民,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薛侯說着十分感慨。
薛沉魚和薛夫人薛淮他們面面相覷,都能理解他的惆悵。
今年南邊邊境倒是暫時安寧了,卻突發了旱情,賑災就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後續的災後重建,也是需要花費大量銀錢的;
西邊與西羌的小規模衝突一直不斷,物資也不能少。
加上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要冷上一些。木炭棉衣本就緊缺,如今物資已經有些告急了。
不過,這些是軍報,剛到盛京,所以民間還沒有收到消息。
薛夫人也對今年更冷有一些感觸,“今年的炭火確實是比往年要暢銷一些,棉衣也比往年賣的多。”
“之前魚兒叮囑我要多備些碳和棉衣,以備不時之需,咱們府裏倒是不缺,但若是其他人家,炭火不足,一時半會的確實不好採買。”
薛侯聞言驚訝地看着薛沉魚,“你怎麼知道今年冬天會冷一些?”
“我怎麼可能知道今年會冷一些?”薛沉魚面不改色地道,“您沒聽見阿孃說什麼?我是說,以備不時之需。”
薛侯想想也是,他的女兒之前能猜到南方有旱情,是因爲商隊往來,帶來了消息。這次肯定是因爲她越發謹慎的個性。
薛夫人和薛沉魚對視一眼,都沒說話,薛侯自己就把自己說服了。
隨後。
薛沉魚問道:“阿爹,你說北地雪災是軍報急報,按理說軍報的內容是不能外傳的。您既然開口了,是不是說明,這消息不是祕密了?”
“是,最多明日,消息便會傳遍整個盛京城的。”
薛沉魚心裏突然沉沉的。
……
晚間。
呂先生便派了人過來請他們一家三口。
沒有帶薛淮和落落,是覺得他們兩個是孩子,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
所以,用過飯後,薛侯帶着妻女去了呂老先生的小院。
衆人見面就是一番寒暄。
呂先生看了看跟在後面的薛淮和薛落雁,有種想放棄的衝動。
“呂先生不必擔心,薛淮已經大了,何況他是個讀書人,將來是要做官的,得早點明白民生之艱苦。”薛夫人說道。
薛沉魚也說道,“我們家落落陪我走了一趟嶺南,也是見識過生離死別天災人禍的,她只是年紀小,並非不通人情世故,所以呂先生不必擔憂。”
薛侯連忙點頭,“對,她們說的都是我想說的。”
他很好地起到了一個應聲蟲的作用,但在場沒有一個人覺得他這樣做不對。
“那就都請坐吧。”呂老先生妥協了。
齊夫人也吩咐人奉茶。
呂老先生和薛侯在上座,薛家人分坐在兩邊,齊夫人和薛沉魚挨着坐。
“不知呂老先生喊我們過來是有什麼吩咐?”薛侯開門見山問道,“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只要侯府有能力,一定盡力辦到。”
呂老先生摸着花白的鬍子沉吟,也不知是在故作神祕,還是難以啓齒。
齊夫人受不了他這個磨嘰的樣子,徑自道:“你有什麼爲難事就直說,跟他們這一家子,還裝什麼高深莫測的。”
“如果是沒有武安侯府,傾囊相授,你那個夢,就只能是個白日夢。”
被戳破裝高深莫測的呂老先生:“……”
“……夫人,當着別人在的時候,好歹給我留幾份薄面。”
齊夫人翻了個白眼,懶得說話了。
之後。
呂老先生用自己組織好了語言,娓娓道來——
“我有個學生,早年得罪上峯,被調去了北境任職,如今只是個小小的一縣之長。他前日與我來信,說轄下遭遇百年不遇大雪,凍死牛羊與百姓無數。”
“他早就上書朝廷,但消息彷彿石沉大海,久久未見朝廷批覆,如今只能眼睜睜等死,和鎮北大軍卻說北狄來犯,還要在他轄地強徵軍糧。”
“可牛羊馬匹早就餓死了,人也凍死餓死無數,根本沒有糧食給他徵,他便發下嚴令,絕不繳納軍糧者,殺無赦。”
說着,呂老先生嘆了口氣,“蔡進學在心中說,發出信件之日,便是他絕命之時。”
“嗯?”落落一臉懵。
“那封信便是他的絕命書?”薛淮詫異。
“絕命書?”薛沉魚頓了頓。
“怎麼會?”薛侯夫婦都很是詫異。
薛家上下都因此發出了疑惑,然後齊刷刷的看向薛侯。
這個版本,好像跟他們剛剛聽薛侯說起的不太一樣啊。
薛侯:“呂先生,我這裏也有另外一個版本的說法,不知你可有興趣一聽?”
接下來,薛沉魚便帶着弟弟妹妹先行離開了。
因爲這不只是存在的事,更涉及到了一些不可對人言的祕密。
之後,他們更是摒退左右,何媽媽等心腹守在門口,屋內只有呂老先生和齊夫人,還有薛侯夫婦等四人。
而呂老先生和齊夫人,聽完薛侯所說的,萬分震驚,最後拿出了他那個學生——大嶺縣令蔡進學的絕筆信。
那是一封血書,隨信來的,還有一件染血的血衣,以及一份大嶺縣萬民身陷水火中掙扎求生的陳情書。
薛侯第一次覺得,這些東西,如此燙手。
……
薛侯和薛夫人回去之後。
“侯爺打算怎麼做?”薛夫人問道。
聞言,薛侯嘆了口氣,“鎮北軍的軍報已經先一步到了陛下的案頭,而且,鎮北大將軍韓鴻越是皇后的胞兄,此事一個不慎,我們侯府上下也得跟着遭殃。”
朝廷收到的軍報內容,和大嶺縣令祕密送給恩師呂先生的絕命書,截然不同。
一個說鎮北軍強徵軍糧,逼死百姓;鎮北軍說自己把軍糧拿去賑災。
這其中要說沒有蹊蹺,那絕無可能。
韓鴻越手握重兵,又是皇后的胞兄,有權有兵;
而他,一個卸下兵權的閒人,朝中也沒有什麼根基,一旦跟他們正面衝突,根本毫無勝算,只是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我知道。”薛夫人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
皇后以及她的孃家——韓家上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便是貴妃得寵這麼多年都不能徹底打倒皇后的真正原因。
但那封絕命的血書、還有血衣,以及大嶺百姓的陳情書,又捏在手裏,又是極燙手的山芋。
不可能一直捏在手中不放的。
“得想一個萬全之策。”薛侯說道,這話像是對薛夫人說的,又像是對他自己說的。
薛夫人頓了下,“誠王世子是不是也該回京了吧?這件事是否要跟他商量一二?”
她這話一出,薛侯愣然望着,“夫人,您怎麼……”
“你想問,我怎麼知道你跟世子的關係?我是大通商號的老闆,若是看不出你跟誠王世子的關係,那這麼多年生意也算是白做了。”
也就是他纔會覺得他把事情瞞得嚴嚴實實的。
畢竟是枕邊人,再怎麼瞞着,她也比任何人都瞭解對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們相處之間的蛛絲馬跡?
不就是給誠王世子充當了幕僚,有何不可對人言的?是怕被別人議論拉幫結派結黨營私連累了侯府?
不過,這些她就沒問了。
薛侯自知瞞不住了,也沒有辯解,只道:“那就再等等,等世子回盛京,和他商量過後,再拿一個萬全之策。”
薛夫人點頭稱好。
接下來,今晚跟着去過呂先生他們小院的何媽媽等人,都被要求三緘其口,一句都不準往外透,倘若走漏了消息,嚴懲不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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