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還有一口氣
“便是他人死了,物證不會消失;還有一點就是,他是讀書人,還是大儒呂先生的門生。”
“他以死自證清白,此事的影響便會無限擴大,便是陛下,也不敢不查就聽信韓鴻越的一面之詞,輕易處置。”
杜婧鳶消化了一下,說道:“你的意思是說,眼下陛下只是讓人圍住了武安侯府,而沒有明確的行動,就是想先拖住韓鴻越,再查清楚真相?”
陳麗珠點點頭。
“可要是如韓鴻越所說,薛侯和誠王世子都沒了,那便是死無對證。真相又如何查得清?”
“五嫂嫂,不是這樣的。”陳麗珠搖搖頭,糾正她的說法,“你想想,他謀害薛侯和誠王世子這件事,他一個人是完不成的。”
“他只要調兵遣將,就會留下痕跡。而且,人心是最不可測的東西。……”
“士兵幫着他謀害薛侯和誠王世子的時候,也許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但若是事情爆出來之後呢,他們又會怎麼想?”
杜婧鳶也不傻,陳麗珠說的這麼明白了,她也想明白了。
唯有一件事,她犯了難:“可鎮北軍那麼多人,我們要如何去尋這個知內情,又敢出來作證的人?”
陳麗珠也被她問住了,想了想,才道:“那便等五哥回來再說。”
杜婧鳶點了點頭,心中有她自己的擔憂。
如今陳明軒回了國公府,國公府也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了。
她是擔心,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還有老夫人知道了,會不肯讓他牽扯進去。
當然,最重要的還有陳明軒本人的態度。
她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跟薛小魚待在一起,陪着她度過難關。可偏偏她什麼都做不了。
“謝謝你告知我這些。”杜婧鳶客氣道,“我還以爲你會怕我衝動,就把事情瞞着我呢。”
“不會。”陳麗珠苦笑道。
也不知道她是說自己不會瞞着杜婧鳶,還是說杜婧鳶再怎麼情緒激動也不會不顧一切的衝動行事。
走出明姝院,陳麗珠擡頭看了一眼將暗未暗的天色,心中也不免惆悵。
五嫂嫂和薛姐姐是感情甚篤的手帕交,好姐妹,她是關心則亂。
但自己卻不能這麼衝動,因爲她清楚自己的身後是整個陳國公府,還會牽連到貴妃姑姑。
雖然皇后和姑姑一直不對付,陳國公府和韓家也都一直暗暗較勁,但他們一直都在伯仲之間,不相上下。
若是她衝動之下做了什麼,便有可能給韓家遞了話柄。
這個時候她最恨不得自己是個自由身的普通人,做什麼都可以豁出去,而不必擔心會連累整個家族。
還有一點就是,雖然韓鴻越言之鑿鑿,但薛侯和誠王世子也是早就有提防着他的,他們未必就沒有一線生機。
但目前來說這都是沒影兒的事,她也不敢跟杜婧鳶打包票,免得她空歡喜一場。
“姑娘,五少夫人那裏似乎有客人……”翠柳忽然說道。
陳麗珠目光一凜,回頭掃了兩個丫鬟,沉聲道,“不管任何人問,你們都只是跟我來找五嫂嫂說話,其他的一概不知。”
黃鸝和翠柳連忙稱是。
……
韓鴻越狀告薛侯的事,並沒有大範圍流傳,但當時在場的官員都知道了。
這其中也包括了呂老先生的那位門生,如今的吏部侍郎佟亮。
宮裏出了那種事,陛下匆匆下旨封了侯府之後,便嚴令他們不得將消息外傳,之後便讓他們都出宮了。
佟亮急急忙忙回了府,管家說客人還在客房休息,沒有讓任何人打擾,他稍稍安心,但那顆心又馬上提了起來。
還連忙吩咐管家道,“家裏來了客人這件事,不得外傳。”
管家是他多年的心腹了,聽了這個話便知道事情嚴重,隨即連連點頭。
佟亮便是連官服都沒顧上換下,就急匆匆地往客房去了。
一路上他腳步快的很,但真到了客房門口,又不敢往裏進了。
“進來吧。”屋裏傳出呂老先生平緩的嗓音。
佟亮猝不及防嚇一跳,也只能說服自己,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不過去了。
然後鼓足了勇氣,推門二入。
“先生。”
呂老先生正在烹茶,一邊烹茶一邊跟薛淮講述其中的妙意。
看佟亮進來了,也只是給了他應該眼角餘光,“坐下吧。”
這倒是讓佟亮心裏不上不下的了。
“先生,我……”
“想把這杯茶喝了。”呂老先生把茶水推到他面前。
佟亮連忙誠惶誠恐的站起來,“使不得使不得,怎麼能讓先生給我端茶?”
但呂老先生面不改色的盯着他看,他也不敢再推拒下去,戰戰兢兢的把熱茶喝進肚子裏。
“你也不嫌燙。”呂老先生話中隱約帶了些笑意。
佟亮抹了抹嘴,連忙露出一個憨憨的傻笑。
“茶喝了,那就說說就是宮中的事吧。”呂老先生忽然說道。
佟亮還沒放下去的那顆心又懸了起來。
“先生,我……”他看了看薛侯,似是猶豫了一下。
呂老先生說道:“無論什麼話都不用避着他,你照實說便是。”
佟亮沒法兒子了,只能將韓鴻越狀告薛侯和蔡進學,以及陛下讓禁衛軍圍困了武安侯府的那些事都說了。
他遣詞造句那叫一個小心翼翼,生怕呂老先生和薛淮之中的誰會聽着聽見突然間蹦起來。
但都沒有。
薛淮默默地攥緊了雙拳,眼裏頓時充滿了紅血絲,卻愣是沒有讓一滴眼淚落下來。
難怪阿姐早早就安排他和落落出府,原來是早就預料到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侯府已經被圍,阿孃和長姐被困,落落還小,爹又生死不明,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人了,他必須扛起這個責任!
呂老先生在他說韓鴻越狀告薛侯謀害誠王世子那段,不免紅了眼眶,臉上的神色似乎是在說,“果然如此。”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侯府家破人亡麼?
說到了蔡進學之後,他老人家更是一下就哽咽了。
“那臭小子打小就是個倔的,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呂老先生話裏帶着顫音,緩緩地對上了佟亮的視線,“你當時就在現場,他,去的可有痛苦?”
佟亮下意識搖了下頭,又連忙點頭,隨即覺得自己表述不對,趕緊說道:“陛下讓人傳了太醫,蔡……他被擡走時還有一口氣在。”
“只是我們都被陛下攆出宮了,眼下他,生死不知。”
呂老先生緩緩閉上了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他宦海沉浮了一輩子,自以爲見慣了生離死別,沒想到這一刻還是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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