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月十五日 於夢境
原本蹲在一起的三個活屍都被替換成了黑騎士，這種坑人的攔截陣容如果放在遊戲中簡直就是一道天塹，但李想拼着左肩肩甲捱了一刀的代價將其中兩個黑騎士掃下了懸崖，連爆出人之膿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只剩最後一個持槍的黑騎士，李想甚至懶得和他浪費時間，一個前衝滑步從對方的槍桿地下鑽了過去，就這樣順着山路狂奔起來。
“還好那個傢伙沒有像持劍的黑騎士一樣加速跑，只是舉着盾戒備而已，呼，哈，呼。”李想被黑騎士大劍砍到的肩膀處，肩甲產生了一塊兒豁口，露出彷彿在滾動着流炎的劍傷，在以十分緩慢的速度癒合着。
“這裏差不多？他追過來可能要五六秒吧？”這樣安慰着自己的李想掏出元素瓶猛地罐下。
流動着溫暖顏色的元素讓已經被點燃的身體煥發更加強大的生機，儘管這種感覺只出現了一瞬間，但那種虛假的溫暖在身體裏流淌的感覺還是令李想愣神半刻。
“主人！”慧慧擔憂的聲音喚醒了他。
“我知道。”
不死人渴求火焰，而扮演不死人的李想如若不是在一次次的死亡中看透了火焰的本質，也瞭解這個世界的真相，可能會被這份虛僞的力量所吸引成爲柴薪的一員。
夢境世界雖然是虛幻的存在，但它畢竟源自人心，當中對人性的考驗也是接連不斷，沉浸其中會有什麼後果李想不敢去想。
左肩膀上的傷口被火焰所覆蓋並迅速癒合，就彷彿它從不存在一般，而李想也爲自己片刻的愣神付出了代價，後方黑騎士的長槍和前方嗡鳴而來的巨大弓箭就要像夾饃一樣把他夾個粉碎。
“轟！”
但是飛出去的卻是後面突襲過來的黑騎士，李想以一個十分不雅的猛虎落地式躲過了大弓的射擊，近拳頭粗的破甲巨箭把後面擺出刺擊動作的弱智掀了個兩圈半，等李想回頭確認狀況的時候，看到對方胸口上還打着顫的箭羽不由得有些牙疼。
“這就是黑魂版的CNM打的是友軍嗎？”
不過這些丟失人性的騎士也都沒啥配合意識就是了。
“嘿，感謝你送的助攻，不過現在。”李想彈起身子用短匕首一刀挑開了霧門前正手忙腳亂換出短劍應對近身戰的黑騎士左手的大弓。
“你也給我去死吧。”
99的力量值可能在遊戲裏無法有個直觀的表現，但在一切都真實化的夢境世界中，具體的效果就是，負重起碼兩百斤以上的黑騎士被一劍砸得飛出了山路，和他的大弓做了亡命伴侶。
“這傢伙爲啥跟剛纔的那個不一樣？”李想看着跌落山崖的黑騎士，問慧慧。
“韌性極低，這個是沒被加強過的黑騎士，剛纔那個能擋住您一劍的應該是精英怪？”
隨後入手的兩千八百魂讓李想心裏有了個數：“果然，價格又便宜了許多。”
用靈魂來衡量敵人是一種愚蠢且貪婪的做法，但李想已經粘上了這種壞習慣。
還好他沒有蠢到一直戴着寶箱頭。
“後面還有一個。”
“那個就不管了。”
於是李想對着高臺下方剛剛觸發仇恨的黑騎士豎了箇中指，然後推開了面前的霧門。
霧門後面，那個熟悉的，半跪着的古達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法蘭不死隊的隊員。
那充滿中世紀巫師風格的鴉式尖帽，以及基本沒啥卵用的護甲，熟悉的左刀右劍，正是讓李想又愛又恨的劍術老師——深淵監視者。
他靜靜地盯着李想，並不是很高大的身軀和筆直的站姿都說明了他沒有獸化，也沒有被深淵侵蝕，似乎他依舊在堅守着自己的使命。
足夠強大的人才能成爲薪王，換句話說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強者，共用一個靈魂則使他們可以進行無間的配合，如同羣狼。
作爲以一次次死亡爲代價偷師來的僞不死隊隊員，李想沒有不死隊的榮譽感，但他尊重教他劍術的老師們，尊重他們每一個人。
所以每次他會變着法地折騰那些大型怪物和薪王，比如投屎，投屎，還有投屎之類的，但每個令人絕望的輪迴中，唯獨不死隊那邊，他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投機取巧，全靠劍術來贏得勝利的。
這個榮譽和尊嚴盡失的世界裏，也就少數存在會讓李想這個現實主義者施以繁複的禮節。
超脫這個世界的李想將那些爲扼制深淵而戰的人敬爲英雄。
“主人，這是場BOSS戰，慧慧必須迴避了，抱歉。”
身爲李想的僕人慧慧如果繼續展露哪怕是一枚戒指的姿態，也會被這個混賬世界的意志判定爲雙人開怪，會增加李想戰鬥的難度，所以慧慧將自己的意識撤回了李想的收納袋裏，不再言語。
“知道了。”李想稍微回答了一聲，往前走，卻被那個隊員的長相驚到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隊員，還是清醒的。”李想驚訝的表情被他刻意壓制下去：“怎樣也好，我要繼續前進，請你不要擋我的路。”
“你是新晉的隊員嗎？居然還保持着理智？”接着眼前的不死人戰士開口了，他的聲音遠比渾厚的鐘聲更令李想震撼。
因爲——
“你說的，是雅文？？？？”
這算是李想第一次和不死隊成員交流，他們根本就不是沉默寡言而是完全不會說話，成百上千次的死亡之中，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表明不死隊爲了抵抗深淵侵蝕，甚至連開口都已經做不到了。
更何況眼前的傢伙說的是他的母語而不是英語。
在這個充滿了西方式頹廢黑暗的世界裏聽到中文是如此地違和，防火女和鐵匠所使用的都是有些晦澀的英語，包括那些有固定對話的BOSS也是。
“長文清？是你這個混球？”李想的眼神一下子兇狠了起來。
“嗯？你不是法蘭不死隊的隊員，這個聲音是，帶着鳥到處亂竄的小鬼？”
不死隊員擡起頭來，由於沒帶面罩，李想再次清晰地看到了他那張明顯是東方人種的面孔。
“果然是你這傢伙，你真是讓我好找。”李想冷笑道。“做個了結吧，不管你是陰影還是真人，讓我受盡苦頭的報酬就由你的小命來支付。”
“嘖，小赤佬（癟三），明明是你自己被那些異形暴揍，還來怨我了？”長文清那張有些像社會人士長相的臉龐擰了起來：“你身上穿的是亞爾特留斯的狼騎士鎧甲？？”
“是。礙着你了？”李想不爽地立起大劍。
“給我脫下來，你不配穿那身盔甲！”長文清怒吼着，劍尖也指向李想。
“哈，配不配可不是你這個人渣能決定的，我覺得你纔不配穿不死隊的隊服！”李想也怒吼着：“亮血條吧人渣！今晚我就再幹翻你一次！”李想直接捏了一枚餘火，頓時，他周身暗淡的火光暴漲，逸散的火星照亮了周邊的黑暗。
“混賬！”長文清身子猛地蹲低，隨後劍尖擦着地面向前以一個大弧形橫掃而出。
“鐺！！”李想也以幾乎相同的動作劃了個弧形，兩把大劍猛地撞在一起，爆發出耀眼的花火。
雙方巨大的力量使得劍身彈開的時候杵進了石質地板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磨擦聲。
“狼大劍！”手持法蘭大劍的長文清看到李想的武器後更加憤怒了：“你這樣的小鬼居然敢用A大的武器！你是在玷污他的榮耀！”
“榮耀？你是中二病嗎？”李想向前躍起，將大劍掄了個圓劈下：“還是特麼被火焰燒沒了腦子？！”
“咚！！”雖然聲勢非常唬人，但長文清也以一個非常炫酷的側身後跳躲開了這一擊。動作敏捷得不似常人。
“你居然會不死隊的武技？”長文清陰沉的臉色略微帶着一抹驚詫：“你從哪裏學的？！”
“嘖，這是死亡的饋贈，像你這種躲在陰影裏的人渣一定不懂得我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纔來到這裏。”
李想劍尖直指長文清：“長文清，我就直說吧，不管現在的你是不是陰影，我都必須打敗你，撲滅初火然後結束這個噁心的世界。”
“你，要滅火？！”長文清正訝異於對方的武技，卻突然聽到了一個更勁爆的消息。
“哈哈哈哈哈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笑話了！！”
長文清展露出扭曲的笑容：“用着不死隊的武技，手上卻拿着亞爾特留斯的武器，不得不說你的審美和我很相近，但穿着並不代表實力，你那點微薄之力是不可能滅火的。”
“小赤佬，你知道嗎，本大爺爲了結束這個令人絕望的輪迴已經經歷了十二個輪迴了！十二個！”
“這個世界可不是遊戲裏那樣看上去殘酷實際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的玩鬧！”他狠狠地用匕首的刀柄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彷彿那裏面裝滿了石頭。
“你以爲老子沒嘗試過滅火來結束這個世界嗎？！”
“但是滅火之後，根本就沒有迎來新生！什麼滅火之後在黑暗中還會誕生新的火焰，老子根本就沒有見到，當時老子交出初火讓她熄滅火焰，然而在這個疲憊不堪的身體分崩離析之後，老子還是會回到那片墓地，那個防火女婊子還是會站在老子面前說一堆一成不變的話！”
“那種絕望的感覺你是絕對無法想象的！”他面色猙獰：“在這個世界裏雖然能夠復活，但是每次死亡，都能感受到，老子的人性，老子的記憶，在順着某個空洞而流失！”
“失去了大量人性的我，只能靠着火焰來取暖，只有火焰，才能填補老子的空洞，才能讓老子感受到一點點溫暖！”
“老子明白了，火焰纔是老子該珍藏的東西，如果老子一味地想要滅火或者傳火，只會在不斷地死亡之後，變得和外面那些活屍一樣！”
“只有讓火焰一直待在我身體裏面老子才能保持理智，才能幸福，哪怕是世界都毀滅了，也能憑着火焰的力量活下去！”
說出這些話後，他的眼睛散發着不祥的金色光暈，但那絕不是美麗的顏色，而是一種病態的，醜陋的顏色。
“你……”本來怒氣槽已經堆滿了準備大幹一場的李想被對方近乎自爆的一連串話語所震驚，有些呆滯地放下了劍。
“你也是灰燼嗎？”
“哼，果然，看你那個燃燒的狀態，怕是跟老子一樣以不死人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的吧。”長文清似乎稍微平復了一點，但他扭曲的嘴角依舊病態：“老子勸你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讓這個世界就這麼苟延殘喘下去吧。”
“不，我一定要讓火焰熄滅，不然我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了。”李想眼中的迷茫盡散，他再次舉起劍。
“那你就來試試。這可是難得的真人對真人的戰鬥。”長文清伏低身子，嘴角幾乎快要咧到耳根：“就讓我看看小赤佬你和那些NPC有什麼不同！”
“轟！”曾經李想在某些視頻網站上看過，法蘭大劍之間的PVP對決簡直就是街舞鬥舞大賽，而現在那種看上去既炫酷又滑稽的盛況就在古達的審判場上演了。
只不過和遊戲裏不同，劍鋒之間的撞擊所產生的火花觀賞效果要遠大於現實視頻中兩個人互相空刀製造的扇形圖案。
兩個人就像是內訌的狂狼一般試圖撕碎對方的喉嚨，但因爲進攻方式太過相似，每一個動作的細節都好像是對稱的，從撈斬毫不保留的激進，到滾翻恢復精力的謹慎，就像是拍電影一樣充滿了虛假的默契。
當李想意識到這樣下去只是在和對方拼耐力時，他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在後翻之後沒有立刻像長文清一樣用大範圍的前衝橫掃，而是直接跳起來，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以右肩爲軸心猛地揮出了足足轉了一圈半的大弧形斬擊。
本來準備對劍的長文清已經拖地的法蘭大劍沒能迎上這個詭異的正面斬擊，只能再次後躍，但胸口的盔甲還是被狼大劍劃開了一個口子。
“不得不承認你的狼劍術十分之嫺熟，而且懂得變通。”長文清摸着胸口的劃痕獰笑道：“老子也算是身經百戰，居然都被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屁孩子砍到了。”
但隨後，他扁了扁嘴，以一種不甘的語氣道：“那是亞爾特留斯的劍技吧？只有被狼大劍相中的人才能學會，說明他已經承認你了。”
“看來你很瞭解不死隊和這盔甲、大劍主人的經歷，你是在這個世界知道的，還是在現實裏知道的？”
李想依舊擺着臨敵的姿勢。
“現實，呵呵，你不會到現在也沒搞清楚狀況吧？”長文清捂着胸口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就像你說的，是那個被你打進醫院丟人傢伙的陰影啊！”
“不過在這裏，老子可不會代表他，那個被黑幫脅迫，還引以爲榮的弱雞，根本沒有半點堅持可言，老子這個不死隊最後的隊員怎麼可能承認他就是我呢！”
“是說您老人家都被火焰矇蔽了雙眼，停滯不前，還好意思嘲笑你的現實人格？”李想頗爲無語地吐槽道：“你和你的現實人格都是沒啥擔當的孬種吧。”
“哼，你既然能夠熟練運用狼劍術，就說明你也死過很多次了吧。”這次陰影長文清卻沒有炸毛：“你也許能懂老子的感受吧？老子是不想再做沒意義的事情而已。”
“老子經歷的十二個輪迴，其中兩個輪迴我是以旁觀者的身份進行的，老子發現即使不去傳火，也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傢伙從墓地醒來，然後衝出去送死，老子嘗試和他們交流，但發現他們就像是電腦AI一樣只會說一些固定的臺詞，根本就稱不上是人類。”
“他們當中有一些強大的傢伙，或者運氣特別好的傢伙真的能夠在失去全部人性之前集齊所有薪王的頭顱，但是當火焰被延續或者熄滅之後，這個世界會瞬間墮入黑暗之中，而老子也被重新釘進棺材裏跟着一起享受那無邊的空洞和黑暗，直到下一個輪迴重啓。”
他狂氣的眼睛掩蓋不住畏懼：“那種感覺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所以就在這個輪迴，老子想了一個辦法，讓老子能永遠不用體驗那種該死的絕望。”
他的雙手溢出火苗：“老子幹掉了那個薪王化身，搶走了初火，然後來到英雄古達的審判場，將自己和初火一起封閉在這個空間裏，大部分愚蠢的灰燼都找不到這個夾層，而那些走運的傢伙，呵呵。”
他眼睛裏的金光更盛了：“只會成爲老子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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