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月十六日 於上京
“那個,姥爺——”李想被眼前的鬚髮皆白,外貌頗有些仙風道骨但說話毫不留情的老人壓得擡不起頭來。
“我那大概算正當防衛,不算闖禍,大概。”
“虎虎啊,你說你要是爲了美女見義勇爲倒也說得過去,但是爲了一隻鳥——唉。”
身着現代風格唐裝的,外貌柔美,有點蘿莉相,身高稍顯不足的女士對着李想頻頻搖頭:“我記得我有說過吧?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就是你自己的生命,不要爲了他人而犧牲自己,雖然新聞上整天報道的都是見義勇爲紀念烈士之類的、看似光榮,但你死了,你要讓我怎麼辦?”
“這不是沒死嗎?”李想小聲說。
“你死了我就立刻嫁人。”見少年根本聽不進去,這位美麗的女士露出略顯腹黑的笑容:“到時候我要讓你後爹每天給你上香。”
“別介。”於是少年蔫了:“老孃你怎麼可以這樣。”
“別加老字!”
這位身着華服,看上去只有大學生年紀的女性就是李想的母親,而身邊吹鬍子瞪眼的老人就是他的姥爺,也是尉遲公爵,唐國順位第六的大貴族。
在這個年代,爵位只是個好聽的封號而已,但尉遲家趕上了王國的經濟改革,李想的姥爺成爲資本家後,才得以讓世襲公爵過上和古代公爵一樣體面的生活。
“上車再說吧,這裏人太多。”尉遲紀皺着眉頭:“嫣兒,菁英的事情你辦好了吧?”
“是的父親。”尉遲嫣,李想的母親,微微點頭。
兩人無視了周圍點頭哈腰的人,只有李想有些不習慣地聳着肩。
“這邊,公爵、大小姐。”劉奇勝見尉遲紀招呼他,馬上叫了一輛車,並親自爲三人打開門。
“奇勝,你去安排一下宴會,囑咐他們別把那幾瓶茅臺直接擺桌子上,那是討彩頭用的。”
坐進車內,尉遲紀卻繼續使喚着劉奇勝,讓李想都替他麻煩。
現在他算明白了。劉奇勝不只是保安,也是個管家。
“喏,公爵大人。”劉奇勝鞠了一躬默默退下。
“虎虎。爲了讓你以後能在上京結識更多俊傑,我叫了商界和貴族朋友來爲你洗塵。”尉遲紀轉過頭來板着臉對李想道:“你可要長點心,別啥話都往外捅,舉止也要得當,莫要顯得自己很土,就像剛見面的時候,看你蔫不拉幾的樣子我特想踹你。”
“姥爺————”
“你得叫我爺爺了。”尉遲紀瞪了他一眼:“現在你是尉遲家的人,不是李家人,和你那白眼狼父親沒有一點關係!”
“但,但是,我爺爺那邊要怎麼辦。”李想有些着急地問。
無論在夢境的戰場中多麼勇武,狡猾,李想面對家人還是無比的溫柔和笨拙。
“李建軍?你繼續叫他爺爺,我也管不着。”尉遲紀面無表情:“私底下你也可以去看看他們,不過很快你就沒有時間了,我會讓你瞭解到成爲一名合格貴族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虎虎,媽沒有繼承爵位的主要原因就是爲了把伯爵的名號留給你的。”尉遲嫣糯糯地開口:“你不會讓媽媽失望的,對吧?”
“媽,我能不能先不繼承伯爵的頭銜——”
“怎麼?你還想着要保持李家人的身份?!”
在說出這話的時候李想就被兩人充滿震懾力的眼睛盯住了,其中散發的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李家怎麼了?唐皇和首相都是姓李的。
李想只敢在心裏反駁。
尉遲紀畢竟是接近過去大財閥的貴族,他憤怒起來的樣子就好似刀子猛地戳在李想的瞳孔上,而尉遲嫣,單純是因爲她柔美的外貌哪怕微微挑眉都會令人揪心。
“我可以聽聽理由嗎?”見李想一縮頭,尉遲嫣先是心疼了,語氣稍緩地問。
“是這樣的,姥爺您曾經和父親約定,只要他能在十年內攢夠兩千萬通寶,您就放棄讓他入贅,並允許母親和他復婚,現在十年之約還有一年到期。”
李想平靜地直視尉遲紀:“我希望等他這一年。”
“一年能改變什麼?”尉遲紀似乎是動了真火:“你真當我沒有關注過你們父子?他那窮團級的狗屁大兵,養活你和李建軍那個小白臉就很喫力了,存款連十萬通寶都不到——還談什麼約定?!”
“如果不是你媽偷偷給塞了點好處,他可能在申海還是個閒置的連長。”
尉遲紀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讓李想有些好笑,有些尷尬,但同時居然更堅定了他讓父母複合的念頭。
“你在等啥!走!”說完,尉遲紀大手一揮,命令司機開車。
旁邊的司機不愧是給貴族開車的,一副我是聾子的樣子,裝的那叫一個敬業,直到老爺子噴完才彷彿回過神來一般啓動發動機。
“不管你想怎麼鬧騰,今天晚上你就是尉遲家大少爺尉遲響!把那個給他!”
母親乾笑着從自己的小包裏掏出一枚身份證遞給李想。
“以前的給我扔了,現在去上學,喫飯,坐車,你都得用它。”尉遲紀指着身份證道。
“等尉遲這個姓氏給你的生活帶來無數榮光和方便之後,我看你還會不會堅持姓李。”他如此冷笑着。
“——唉。”李想並沒有去接:“姥爺,我爸無數次跟我吐槽您的強勢,以前我沒有一個準確的認知,現在看來,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我強勢?不,是哪個白眼狼每天對着我大吼大叫還拿女兒威脅我的??”
“那白眼狼走的時候你知道他跟我說啥?”尉遲紀繼續揮舞着手,李想甚至擔心他會不小心把胳膊甩在司機臉上害他們全都出車禍。
“‘別以爲你有幾個臭錢就能擺佈我的人生!’真是好大威風啊!”
“我尉遲紀這一輩子又不是靠家裏的基業醉生夢死的!那些臭錢都是我自己賺的!他憑什麼瞧不起我?憑什麼以爲我的女兒就必須愛他一個人?”
“……”聽到這些發自內心的話,李想有些慫了,順手接過了身份證。
本來以爲身居高位的姥爺只會冷嘲熱諷,不會失了威嚴,但沒想到他發起脾氣來根本啥都不在乎。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你老爹是個挺有志氣的人。”尉遲嫣趕緊打了個圓場:“但是志氣不能當飯喫,虎虎,媽媽不是說自己努力不對,但是有現成的成功擺着不要那不叫有志青年,叫愣頭青。”
“——”
爲啥一個兩個都管你叫愣頭青啊老爹,您當年到底幹了點啥事兒啊?
李想不由得對老爸產生了同情。
“總之你今天必須以尉遲家繼承人的身份出席!不來也得來!不然我就把你丟進護城河餵魚!”
“行吧……我知道了。”李想只能認慫了。
“但是明年老爸湊齊錢的話能不能把我的姓贖回來——”
畢竟李想還是對自己的名字很有感情的。
“他要是有那個能耐我給他跪下了——咳咳咳!”尉遲紀做出了一個相當神經質的動作,隨後他猛地咳嗦起來。
“沒事吧姥爺?”李想幫他拍了兩下背。
“咳咳咳,不用了——”尉遲紀擺了擺手:“你跟你爸一樣愣了巴茲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你還有點良心。”
“你真當我是人販子?還贖回?”尉遲紀恢復了那副古板的表情:“難爲那個連親爹的話都不聽的混賬有個孝順兒子。”
“他真能賺兩千萬通寶,我這尉遲家廟小容不下龍王爺,嫣兒跟着他也不會受苦,嘖。”
“到時候愛哪哪待着去吧。”
於是尉遲紀不再開口了。
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李想感覺自己的姥爺,或許是個——
傲嬌?
呸呸呸!!
“虎虎,這夜鶯是你的?”娘畢竟是娘,都把大家長氣得閉嘴了,尉遲嫣還是捨不得冷落李想:“真是隻有靈性的小傢伙,她剛纔在對我眨眼呢。她叫什麼?”
“慧慧。”
“啾啾啾!”
“她在說什麼?”尉遲嫣低頭看着這隻一點都不怕生的小鳥。
“……”
老媽那逗小孩一樣的對話模板讓李想恨不得趕緊找個地方撞死。
“她說夫人您真漂亮,一點都不顯老。”李想感覺這一瞬間自己掌握了尬聊的究極奧義。
“哎呀,討厭,小夜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多少歲吧?”尉遲女士似乎有點害羞地捂着臉。
“……”
老孃心態太年輕有時候也會讓當兒子的感到頭疼。
然而慧慧實際上說的是——
“嗚嗚嗚今天兩個人都沒把我當成麻雀,好開心!”
行吧暫時不理這個智障。
“話說虎虎你怎麼有養鳥的喜好?”
尉遲嫣的神色由開心轉向擔憂,堪稱教科書一樣的變臉:“你可別像上京貴族圈子裏的那羣未老先衰的少爺一樣整天啥也不幹,就拎着個鳥籠子到處亂晃啊。”
“不,我覺得我再怎麼閒也不會閒到那種程度的。”李想汗顏道。
再說了這妮子最討厭大太陽了。
“慧慧可以交給專門的傭人照顧,肯定比你自己養的要健康多了。”尉遲嫣掐了李想臉蛋一下:“在申海居然沒有曬黑——回去以後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小時候那樣,穿得像個白雪公主。”
“打住打住!夫人!這車不能開!”李想頓時慌了。
“主人有穿過女裝嗎?”慧慧一歪頭。
“呲——你小時候生得好似個娘們,倒是沒辱沒了李建軍那小白臉的基因。”這時候尉遲紀開口嘲笑道。
“嗼!爹,虎虎明明長得最像我啦!”尉遲嫣鼓着嘴抗議道。
重申,有個心理年齡奇低的老孃真是太棒——太口怕了!
在悵然和溫馨之間,李想對自己父親當年的決定漸漸產生懷疑——他真的是因爲不滿入贅才離開上京的嗎?
也許有什麼更深層的理由驅使他不得不離開母親,這是李想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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