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失憶的白菱花 2
劉璟延趕忙扶起她，輕輕搖頭，淡淡一笑。藉着昏黃的燭光，他打量着周身的環境。小屋四面都是水泥牆，沒有通氣的窗子，北角處安置着一張木牀，兩把小凳子和一張小木桌。東面牆上還有一道門簾，不禁讓他猜想門簾後是不是還有間房。
那名喚嫣兒的少女見他心不在焉，當下轉了轉眼珠，方纔說道：“聽聞公子要找我家小姐，是否？”
劉璟延回過神來，眼兒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臉上寫滿了不信，“怎麼，雲姑娘是你家小姐？她現在人在何處，過得可好？”
嫣兒渾身一顫，那一雙白皙的玉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臉頰，淚珠卻像斷了線似的花花直落。
劉璟延見她不回答，只是哭泣，不由得急了，他搖晃着她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問：“難道她跟你一樣，被毀容了嗎？”
嫣兒猛地擡頭，直視着劉璟延，那眸光裏分明有怨憤、有仇視，更有某種說不出的悲傷。她掙脫開他的鉗制，一字一頓地說道：“小姐她很好，你不用擔心。”剛一說完，嫣兒立即轉過身，背對着他，瘦小的肩膀一陣陣地顫抖，心想：“被毀容的只有我，我這個命苦的女人。”
瞧見她面部的悽楚，劉璟延竟能夠體會到她內心的掙扎，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肩膀，卻始終沒這麼做。沉默了許久，劉璟延纔開口道：“對不起，又傷到了你。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家小姐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可否先行相告？”
“在回答公子的問題之前，嫣兒想問公子是如何知道諾大的京城有個小白菱綢緞莊，有個名不見經傳的雲姑娘？”嫣兒的聲調忽然提高了，那聲音竟如黃鸝出谷般清麗動人，配合着她眼眸中的波光流轉，眼角魅惑人心的蝴蝶紋，別有一番醉人風情。
看着面紗下的她，她的側影，他微微一愣。若不是先前見過她殘破猙獰的臉龐，劉璟延真會誤以爲她是個絕色佳人了。
緩緩掏出了那方絲帕，“因爲它，我來了！”劉璟延將絲帕遞了過去，脣邊卻噙着淡淡的諷刺，道：“五年前，我將所有的愛給了一個女子，她的長相不是天下最美的，可她的性格卻是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那時，我身邊已經有了……許許多多的女人，可誰也沒能得到我一丁點兒寵愛，我獨獨只愛她一個。”
嫣兒聽到這裏，忍不住回過身，動情地說：“恐怕世上沒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嫣兒沒有追問他現在是否還獨獨愛着雲香菱，因爲她終究不是雲香菱，注重的是曾經擁有，而不是天長地久。
“是嗎？”劉璟延的眼眶卻溼潤了，聲帶也越發哽咽不清，“如果我可以預見未來，就決計不會獨寵她一人。這麼孱弱的女子，我竟然間接地把她推向了地獄。”他扭頭看嫣兒，卻意外地發現她眼眸中的驚訝，而不是預期的瞭然。
“其實從看見你臉頰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是那場大火造成的。而我剛纔說的那個可憐的女人，她叫雲香菱。”
“我的臉……是被燒燬的，而我家小姐確實叫雲香菱。”嫣兒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眼神中卻多了幾分迷離。
原來世間還有癡情的男子，可以深愛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那悲從中來的言語，深深自責了這麼多年，他所揹負的痛苦並不比雲姑娘的少。
“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她真的沒有死！嫣兒，你知道嗎，我一直有種感覺，她還活着，只是失蹤了，躲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終有一天會回到我的身邊。這個不再是夢，不再是夢了。”劉璟延激動地說着，全然沒有注意到嫣兒逐漸黯淡下來的神色。
“可是小姐她……失憶了，只記得十四歲以前的事。”
“怎麼會……”劉璟延頓時僵在那裏，訥訥地說：“我可以見她一面嗎？”
“當然可以，只是小姐纔出去辦貨，恐怕三天之內回不來的。”
“看過醫生嗎？”
“看過，醫生說尚有恢復的可能。可……解鈴還需繫鈴人，小姐純粹是受了驚嚇纔會選擇性的失憶。爲什麼偏偏挑在十四歲這個年齡，想必公子一定知道原因吧！”
劉璟延垂下頭，默不作聲了。
他當然知道！
南下微服出巡之時，雲香菱正好十四歲。
嫣兒站在門前，目送他離開，他的背影修長而憂鬱，讓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雖然劉璟延沒有表明身份，但是嫣兒知道他就是當今天子。後宮佳麗三千，他可以做到對一個女人專情五年，已屬不易，如今有了新歡又怎樣，至少他不曾忘記過去的刻骨銘心，雲香菱也該知足了。
只是自她見着雲姑娘開始，就沒有停止過恨，對皇上負心的恨。那種仇恨的目光，嫣兒再熟悉不過了，白蓮教那些人都是如此，一副全世界都對不起他們的樣子。雲香菱已經被白蓮教徹底洗腦，變成他們復仇的工具。
“白蓮教自吹是正義的化身，是持強扶弱的英雄豪傑，其實……其實這些都是藉口，他們還不是爲了自己榮華富貴。這麼多年來實行的復國計劃，哪個不是以犧牲可憐兒女的身軀，哪個不是以殘忍卑劣的三流手段，以滿足他們日漸膨脹的野心。”嫣兒心裏這樣想着，臉上的悲悽之色也越來越濃重。
她鎖上綢緞莊的門，蓮步輕移向梳妝鏡前，輕輕地摘下面紗，露出了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被火焰無情地灼燒得凹凸不平，出衆的五官覆蓋着醜陋的刀巴。她真的好醜，嫣兒細細地凝視鏡中的自己，眼神裏分明是陌生，是悲哀，是無比的痛啊！
如果只是一場大火的傑作，怎麼會有如此醜陋的刀巴？如果劉璟延再細心一點，會不會發現她是個假冒的丫鬟？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