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茶花的主人 1
殊不知那隻手掌的主人其實是太醫院的院判徐聖徐太醫,他費力地將蕭曼彤的身體擺正,粗糙的指腹方纔搭在她腕上把脈,微蹙的眉頭越發凝重,冥神靜思了良久,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牀旁站着的是雍容華貴,卻一臉憂愁的蕭太后,“彤丫頭的病,如何了?”她注意到徐太醫凝重的臉色,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升起。
“原本彤妃娘娘就受了驚嚇,導致脾虛氣滯,高燒不退,現在又身染風寒,更是雪上加霜,唉……”徐聖扭頭看向雪鳳,語氣中略帶質問,道:“你是彤妃娘娘的貼身丫鬟,該知道娘娘生病之前受過何種刺激,是否見過什麼血腥極端的場面?”
但見雪鳳雙眼迷茫,只作搖頭狀,徐聖的眼神不免露出失望之色。
蕭太后瞪了雪鳳一眼,再對徐聖說話時,口氣加重了許多,“徐太醫,只給哀家一個準話兒,彤丫頭的病當治不當治?”
“回太后娘娘,病是當然治得好,可是要勞累娘娘許多了。雖然老臣不知彤妃娘娘受過什麼刺激,可據這兩日的觀察,老臣發現娘娘即使是處於昏迷當中,神經也異常緊張,似乎每一絲涼風、每一聲響動,都會讓她顫慄不已。所以,娘娘的身體一直得不到最好的休息,康復也就受到阻礙了。”徐聖不卑不亢地說着,全然沒有畏懼之意,也沒有不敬之嫌,這宮中行走的本事已練到爐火純青了。
蕭太后聞言,會意地點點頭,才道:“那該如何調理,想必徐太醫已有了對策?”
徐聖來到桌前,執筆在草紙上刷刷寫下藥方,邊寫邊說:“湯藥是一日三次,口服,微臣每日申時都會來給娘娘做鍼灸,以達到活血舒筋的功效,便於娘娘對湯藥的吸收。只不過,想要使彤妃娘娘的神經恢復鬆弛,不受邪風滋擾,光靠這些湯藥是沒有用的。所以……太后娘娘,徐聖有個不情之請。”
蕭太后富態的下巴擡了一擡,聲調略顯低沉:“說下去。”
“老臣聽聞,已失蹤多年的雲南震城之寶迴歸皇宮,那塊集天地靈氣於一身的綠色玉石確有識別妖魔孽障的功效,如若隨身攜帶方可辟邪、可消災。彤妃娘娘周身陰氣陣陣,眼前時有幻覺鬼怪出現,正是需要此寶物以震邪氣。”
蕭太后若有所思,“攜帶嗎?那好辦了,這塊綠玉已被做成了項鍊,攜帶在身就更加方便。”沒想到,爾瀾送來的寶物,最終還是用在她女兒身上了。蕭太后掩飾着心裏那一陣陣的不快,命蘭音取下她脖子上的項鍊。
徐聖見狀,先是一呆,而後跪了下來,一副敬仰的表情,“沒想到太后娘娘爲救晚輩,不惜忍痛割愛,將這世間稀珍拱手讓人,這種胸懷氣度已非常人所能及。真是令老臣自愧不如啊!”
“說到底,彤丫頭也是哀家的外甥女,哀家不可能見死不救。所以,徐太醫你一定要竭盡所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治癒好彤妃。如果有任何差池,哀家可是不饒你了。”
“是,老臣遵命!老臣這就去抓藥!”徐聖垂着頭,恭敬地退了下去。
臥房裏,只剩下神情嚴肅的蕭太后,低頭不語的蘭音,小心翼翼的雪鳳,還有仍舊昏迷不醒的蕭曼彤。
“雪鳳,去給你家主子帶上它!”
“奴婢遵命!”雪鳳的小手心裏躺着的項鍊,確是那枚稀世珍寶:孔雀眼綠玉水滴項鍊。
它閃着奇異的綠光,寒氣逼人,卻錚錚發亮。綠玉被打磨成由五個棱角組成的水滴狀玉石,每個棱角上均鑲嵌着白銀打造的小花,綠玉上方與鏈子相接處是一顆紅豆大小的硃紅血珠。這一紅一綠,正是將這枚項鍊推向璀璨奪目的關鍵,那綠得冷酷、紅得熱烈,給人的視覺帶來巨大的衝擊,而它們的質地又都是上上之品。怎地不叫人愛不釋手,且看那蕭太后的臉色就知道,她已心疼到欲罷不能了。
自從她佩戴了這枚項鍊,失眠症日益好轉,再也沒發生半夜被噩夢驚醒的狀況。睡眠質量的明顯改善,使她多年的頭痛緩解了許多,近日已是很少發作了。沒想到好景不長,蕭太后的心裏是又氣又痛,怎麼好事兒全都被爾瀾家佔盡了呢!
什麼病一定要拿這寶貝來壓陣?
彤丫頭病倒之前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蕭太后一陣狐疑,忽然想到了雪鳳,貼身婢女總是比外人看到得要多。思及此,蕭太后一雙犀利的眼睛直直射在雪鳳小心翼翼的臉上,一股濃郁的怨氣正無從宣泄,“你給哀家從實招來,彤妃病倒之前見過什麼、聽過什麼?如有半句虛言,哀家就把你一雙眼珠子挖出來。”
“奴婢……奴婢不知,請太后娘娘饒命……”雪鳳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說呢?徐太醫的話還言猶在耳,他判定娘娘生病之前一定受過刺激,見過什麼血腥極端的場面。可她又怎麼知道娘娘到底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她又沒有跟出宮去。雪鳳心中料想得到,一定是宮外發生的事刺激了彤妃,可叫她如何出賣主子,將這私自出宮的大祕密泄漏?而且就算她老實交代,也無法使娘娘恢復到正常,對其病情根本沒有一絲幫助,說不定還會害了主子的前途。
雪鳳心中這般盤算着,便下定了決心,不管蕭太后如何逼問,只說不知道。等娘娘清醒了,自會還她一個清白。
“不知道?”蕭太后陰陽怪氣地說,“你身爲貼身婢女,是怎麼照顧主子的?連你家主子平日裏做過什麼事都不知道,你該當何罪?”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雪鳳向着地面,穩穩磕了兩個響頭,才應道:“奴婢每天跟在娘娘身邊,盡心盡力服侍娘娘,不敢有一絲疏忽,眼見娘娘規行矩步,所做之事再也平常不過,時而撫瑤琴,時而繡針織,時而踢踺子,時而……有太多了,奴婢就不祥訴了,可奴婢就是沒有見過什麼特別的事,可以刺激到娘娘。還請太后明察!”
“真的沒有?”蕭太后本就多疑,雖然信得過雪鳳的爲人,但是也不免再多問一句了,“你當真一直服侍在彤妃左右?”
“是,奴婢是的!不過,昨晚就……”雪鳳輕咬脣畔,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不免令蕭太后心生疑竇。
不等發問,雪鳳就哆裏哆嗦地說道:“奴婢昨晚臨時出去了,叫負責清掃工作的小娥稍作照看,可沒曾想那丫頭竟然睡着了,讓娘娘染上那麼重的風寒。奴婢知道不該把錯推在別人身上,可是……”
“彤丫頭病成這樣,你不守在身邊伺候,竟然出去了?還敢拿這個做藉口?雪鳳,你別以爲在哀家身邊呆過幾年,其他奴才都要對你忌憚三分,因此就得意忘形,料想哀家一定不會懲治你,是否?”蕭太后口氣威嚴。
“不是!不是,奴婢不敢!奴婢從沒有這樣想過,只是……只是昨晚事出有因,奴婢不得已才……纔出去的,沒想到娘娘就……”雪鳳一下泣不成聲了,在這個陰雲詭變的後宮,只有彤妃娘娘是她的倚仗,對她不僅恩重如山,而且還愛護有加。她是感激呀,是忠心耿耿追隨着,從未有過異心。如果要用死來證明,她對娘娘的忠心,那麼她會毫不猶豫的去死。
眼見雪鳳落下決絕的淚水,蕭太后鬆了口氣,心想裏面一定另有內情,便叫蘭音扶她起來,繼續問話的語氣已緩和了許多,“哀家好奇,有多重要的事讓你這般不得已?”
“是……是……”雪鳳不免支支吾吾。宮中規矩甚多,她在鳳鸞宮做事,德韻在龍嘯宮當差,如若沒有主子的派遣,兩宮奴才是不能私下接頭的,更別說是在半夜私會了。雖然她和德韻什麼都沒做,是清清白白的,但是已觸犯的宮規就必須接受處罰,而刑罰的大小則全權由蕭太后來定奪。
“說——”蕭太后鋒利的眸子猛地掃將過來,頓時把雪鳳嚇得魂飛魄散。
只聽那弱弱的嗓子道:“是奴婢私下與龍嘯宮的人接頭,爲打聽皇上何時能來鳳鸞宮。太后娘娘,自彤妃娘娘生病以來,雪鳳真的每時每刻守在身邊,寸步不離的,可雪鳳經常聽見娘娘痛苦呻着皇上的名諱,雪鳳不忍……不忍娘娘這樣的痛苦下去,只好拜託德公公打探皇上幾時能離開茶園,是不是可以抽空來看看娘娘呢!嗚嗚……奴婢,奴婢真的不忍心,見娘娘傷心欲絕,那娘娘的病豈不是更難痊癒了嗎?”
見雪鳳一番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蕭太后也不禁動容了,“皇兒也真不像話,茶園自有奴才們照料着,他又何必天天守在那裏,茶花死了便死了,可哀家的寶貝彤兒可只有一個啊!”
雪鳳聞言,不免心中喜悅,只要蕭太后的注意力轉向茶園,她就可以順便參那個狐狸精一本,只聽雪鳳又抽抽泣泣地說:“茶花自然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可親自拯救衰亡茶花的麗房小主……”雪鳳說到這裏,適時地停住了。
“麗房?”蕭太后還是初次聽到這個名字,甚感陌生。
蘭音開口解釋道:“太后娘娘,她就是這一屆被選入宮的秀女,如今已身爲答應小主,住在鍾粹宮裏。麗房小主家鄉雲南,諳熟茶花的種植之法,這次是主動要求前往山茶園整治潰爛茶花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蕭太后一片瞭然,嘴角卻扯出一抹冷冷的笑,“拯救茶花只是個名目,她不過是想從芸芸衆生中脫穎而出,順利得到皇兒的垂青。不過,這真是個好辦法,可她又是如何知道皇上心結在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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