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忽然雙目微瞠,盯着姜玥看了許久

作者:預言家不會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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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read2;/script陸沉青這才睜眼,可姜玥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她眉眼彎彎,語氣卻分外鄭重,“經此一夜,大人或覺下官言語輕佻,但下官今夜所言句句皆是肺腑之言,絕無一句假話。”

  “自都察院門前一見,下官便對大人風采難以忘懷,只願追隨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面對姜玥的一番表白,陸沉青卻未有鬆動,反而冷肅道:“吾等皆爲大徽官員,只當爲大徽效力,何來追隨青一說?姜評事怕是本末倒置了。”

  姜玥知他心有防備,但她仍不急不緩地解釋道:“大人雖是大徽官員,卻不是在爲大徽效力,”姜玥一頓,接着鄭重道:“是爲百姓。”

  陸沉青這才正眼看她。

  昏暗的馬車內,姜玥目光灼灼,語氣堅定而莊重,“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這,纔是大人的抱負。”

  陸沉青的瞳孔似乎震了震,他此前一直以爲她故意攀附,或爲權勢,或爲私情,卻沒成想她竟懂他?

  “下官追隨大人,亦是因此。”

  姜玥言罷,未等陸沉青言語,便對陸沉青行了一禮,“大人便乘這馬車回府罷,下官告退。”

  姜玥下了馬車,站在一旁,車伕揚起馬鞭就要一抽。

  陸沉青忽然掀開了簾子,喚道:“姜玥。”

  姜玥擡首,茫然道:“大人?”

  陸沉青的眉眼在皎潔月光下越顯得曠遠高潔,他道:“你若能破了剝皮屍案,我便向陛下請旨,將你調來都察院。”

  姜玥詫異怔忡之時,陸沉青已放了簾子,坐回馬車內,馬車緩緩地駛了起來。

  姜玥勾了脣,魚兒上鉤了。

  她故作驚喜地喊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陸沉青聽着姜玥遠去的聲音,垂眼笑了。

  冰雪消融,莫過於此。

  深夜寂靜,姜玥躺在榻上,瞅着牀頂,又想起陸沉青的承諾,雖只是一句話,但她知道,陸沉青的心扉已經開始朝她敞開了。

  他與沈奚之太像了,像到她都有些不忍心利用他,但那又如何?

  這世上只有一個沈奚之。

  那頭陸沉青也回了府,卻未曾歇息,反倒進了書房,將那四句寫了下來。

  爲天地立心,

  爲生民立命,

  爲往聖繼絕學,

  爲萬世開太平。

  筆尖頓在平字最後一筆,墨水在宣紙上暈開,陸沉青才仿若驚醒般提起筆來。

  自他入朝以來,無人不知其舅乃首輔蘇聿,於是便自發將其歸爲首輔政黨,攀附之人諂媚,忠直之臣嫌惡,自蕭繹戰死沙場,便再無人知他內心抱負,可如今卻有一人窺破他心中所想,懂他知他,讓他一時惶恐卻又興奮難當。

  陸沉青笑了笑,在那四句之下,寫了“姜玥”二字。

  次日是朝官的休沐之日,姜玥不幸地收到了皇后娘娘邀她赴宴的請柬,她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

  姜玥無奈扶額,罷了,橫豎重生之後都沒見過那些女眷小姐,此番去認認人也好。

  春日萬物復甦,御花園內小溪旁的柳芽都舒展了身子。

  姜玥站在方婉之身旁,看着她澆灌着一株清雅的蘭花。

  澆畢,方婉之輕輕放下花澆,突然湊近對姜玥道:“聽說焉莫白到了上京城。不過你失憶了,怕是不知道焉莫白是何人吧。”

  姜玥眼神微閃,含着一絲哀慼。

  她當然知道焉莫白是何人,那是前世爲她作畫的畫官,據說她死後,焉莫白便辭了畫官之職,再不作人像畫了。

  方婉之見她不語,於是輕聲在她耳邊解釋道:“那是明德皇后殷時玥的專屬畫官,據說在他筆下的事物,無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他的一卷畫不僅在大徽,在南梁也能賣到天價,等閒人買不到,焉莫白也不輕易賣畫。”

  方婉之眼神透着嚮往,“焉莫白最擅人像畫,他筆下的人物都極肖真人,據說有一回他爲明德皇后作畫,明德皇后將畫像掛在寢殿中,燈火昏暗之時,明德陛下走進寢殿,竟差點以爲那便是真人,差點鬧了笑話呢!”

  姜玥笑了笑,她記得這事,那時她已然躺在榻上歇息,蕭衍深夜摸進她的寢殿,瞧見那畫嚇了一跳,把桌上的茶水都掀翻了,笑得她樂不可支。蕭衍一惱,撓了她好久的癢癢。

  “唉,只是可惜了。”方婉之惋惜道:“據說明德皇后死後,他哀慼過度,便立誓再不作人像畫,唯一的絕筆便是明德皇后的畫像了。但明德皇后弒君,成了罪後,大徽所有有關明德皇后的畫像都被盡數焚燬,如今卻是一卷畫也瞧不見了。”

  姜玥撫了撫蘭花瓣,輕嘆道:“他太傻了,明德皇后死了便死了,總歸是成了一抔土,他又何必呢?”

  “我倒也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故事,但也聽說書人說過,明德皇后花神節一舞,令焉莫白傾了心,於是一向不喜宮廷權貴的清高畫家毅然入了宮,只爲她一人作畫。可皇后有陛下,畫家只能遠遠瞧着,繪着畫上的人,可見卻不可觸,真真是個悽美故事。”

  姜玥無奈一笑,“我看你平日無聊得緊,竟瞎聽些沒用的。”

  方婉之不滿,嗔了她一眼。

  身後有侍女來傳:“杜夫人,姜姑娘,宴席開始了,請入座吧。”

  方婉之頷首,同姜玥隨侍女去,又在姜玥耳邊道:“如今我都是杜夫人了,你何時找了如意郎君?”

  “自己的終身大事解決了,便來操心我?我可不用你操心。”

  此次桃花宴乃是皇后所辦,姜玥前世初爲後時也是時不時便要招女眷進宮,一月一小宴,三月一大宴。

  不過後來她嫌煩了,不逢過節便不設宴,省得麻煩;或者無聊時,便擺宴看看底下的嬪妃明爭暗鬥,倒也有趣。

  比起御花園鼓樂齊鳴的熱鬧,文淵閣卻是冷清得緊。

  今日是休沐之日,文淵閣內只有蘇聿一人還在批改奏本,兢兢業業,片刻未停。

  他着一身紫袍冠冕坐於書案後,長眉薄脣,刀刻般的臉龐不笑時顯得愈加冷酷。

  也不知批了多久,蘇聿擱了筆,蓋上奏本,揉了揉酸澀的眼,而此時門外有人敲門。

  “蘇大人可在?”

  那是小皇帝蕭禹的貼身太監張成的聲音。

  “進來。”

  張成來宣旨,“奴才見過蘇大人,陛下特命奴才來請大人到御書房一敘。”

  “嗯。”

  蘇聿應了聲,隨張成往御書房去了。

  御書房內,年僅十五、還顯得十分稚嫩的蕭禹正批着奏章,心有疑惑,於是派人去請了蘇聿。

  蘇聿走進御書房,對着蕭禹行禮:“參見陛下。”

  蕭禹亦對蘇聿行了弟子禮,“蘇先生。”

  禮畢,蕭禹拉着蘇聿到了御案旁,拿起蓋在最上頭的奏摺給蘇聿看,“先生您看。”

  蘇聿接過奏摺,廣袖垂落時,露出臂上戴着的紅繩。

  蕭禹道:“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奏摺都與之內容大差不差,朕不知如何批閱,故請先生。”

  蘇聿看了奏摺,立刻便擰了眉,臉色鐵青。

  新政中有一條便是清丈土地,所謂清丈土地,便是重新丈量土地。

  大徽稅收中佔了多數的便是田賦,根據所持土地多少而繳納不同的稅收,但早年明禎帝曾頒下旨意,特許官員及其親屬免除徭役與一部分田賦。

  由於賦稅日重,沒有特權的富戶便不願意繳稅,於是便將土地掛到了官紳、監生等人名下,向他們交“私租”,名爲“詭寄”。

  更有甚者勾結當地官府,將自己名下良田謊報爲荒地山林,或者乾脆以多報少,以逃避賦稅。

  富戶行賄,官員包庇,但一處地方的總賦稅是無法減少的,而富戶少交的那部分稅收便由貧戶來交,以至於貧戶無地,卻賦稅漸重,百姓苦不堪言,國庫年年虧空!

  而如今清丈土地便是要將那些個造假的土地通通翻出來,使有地之戶繳足稅,無地之戶少繳稅!

  但書案之上十道奏摺裏就有九本反對清丈,更有甚者言:吹求太急,民且逃亡爲亂。

  這簡直是荒謬,哪有官清民安、田賦均平而致亂者?分明是爲飽私囊而胡扯亂言!

  蘇聿難掩怒容,嚴詞駁斥道:“官清民安、田賦均平,百姓何以致亂?簡直是一派胡言!”

  蕭禹於是道:“朕也是如此想法,但上書反對者衆,朕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陛下,新政對於百姓、大徽皆是良舉,可卻遭到衆多大臣反對,這意味着大徽污吏甚衆,陛下若是心慈手軟,稍有遲疑,底下便會貪污成風,自此大徽危矣!”

  “臣請陛下頒旨:若有敢擾公法、傷任事之臣者,國典具存,必不容貸!”

  蕭禹鄭重頷首,深以爲然,於是聽從蘇聿言,嚴詞駁斥,並頒下旨意,若有人以身亂法,便依律大刑伺候,敢有庇護者同罪!

  蕭禹又問了些關於政務之疑後,便說了些閒話,調侃道:“朕瞧着先生臂上戴了紅繩,我們大徽可不興男子掛紅繩,莫不是什麼心儀姑娘贈的?”

  蘇聿微愣,道:“是故人所贈。”

  蕭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來,聲音稚嫩道:“朕似乎在姜撰修手腕上也見過一紅繩,莫不是先生心儀她?朕可是聽說前段時日姜撰修手上受了傷,先生便送了玉香膏過去,往日可不見先生對哪位女子有這般貼心。若是先生中意,朕立刻便下旨爲你二人賜婚!”

  蘇聿皺了眉,婉拒道:“臣一心爲大徽鞠躬盡瘁,未曾想過娶妻。”

  “可先生如今已入而立之年,若是晚年孑然一身,未有兒女承歡膝下豈不孤涼?朕心不忍啊!”

  “陛下……”

  蘇聿還要再拒,蕭禹卻堵了他的話,略帶些撒嬌之意道:“蘇先生!”

  “朕聽聞今日皇后在御花園設宴,請了諸多女眷千金,不如先生同朕去瞧瞧?若有中意,便是好事,若無,去瞧瞧也不虧。”

  話已到這份上,蘇聿不好再拒,只好應了,於是君臣二人便往御花園去了。

  御花園內。

  姜玥端坐於席上,隨口嚐了嚐桌上的桂花糕,嫌太膩,又放下了。

  方婉之就坐在姜玥身旁,她忽然嘆了氣。

  “怎麼了?”姜玥問道。

  “你看皇后娘娘桌上的桂花糕。”

  姜玥隨着方婉之的視線看去,皇后趙嫣高坐於宴席之上,而她桌上也有這樣一盤桂花糕,可這桂花糕似乎沒什麼稀奇的。

  “怎麼了?”姜玥不解道。

  方婉之回道:“皇后娘娘對桂花糕過敏,早先御膳房不知,在皇后湯里加了桂花,害得皇后長了好幾日的疹子,如今又不長記性。”

  方婉之難得有些惱怒,“不過是欺皇后不受寵,家世也一般罷了。”

  姜玥皺了眉,趙嫣這皇后當得也甚是窩囊。身爲一國之後卻不被奴才正眼相待,若是換了她,那些奴才可沒有好果子喫。

  不過……

  “皇后既然家世不好,爲何會被選爲皇后?”

  方婉之小聲道:“這是因爲明德皇后的緣故,明德皇后家世顯赫,又深受帝寵,心機手段樣樣不差,最後竟犯了弒君之罪,爲防止此事再發,蘇首輔提議選用家世普通、性格溫婉之人作爲皇后。”

  姜玥頷首,難怪……

  “我無理取鬧?分明是姜姝她故意炫耀!”

  宴會另一頭忽然吵了起來,那吵架的兩方,一方是姜姝,另一方則是師太傅之女師萱。

  那頭吵得很兇,似乎是打起來了,方婉之拉着姜玥過去時,周圍已然圍了一圈人,皇后也急忙下來查看。

  見兩人竟然掐了起來,方婉之急忙上去拉開兩人,勸道:“別鬧了,都是千金小姐,這樣掐起來像什麼樣子?”

  皇后此時也趕到,急忙喊道:“快拉開她們!”

  幾位姑娘上去拉開她們,好不容易拉開了,但師萱依舊意不平,竟然拿起桌上的熱茶就要往姜姝身上潑去,姜姝瞧見了躲閃不及,竟拉了方婉之擋在身前!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姜玥衝上去抱住方婉之,熱茶直接潑到姜玥後頸,流進了衣襟內。

  姜玥捂住被燙傷的後頸,悶哼一聲。

  “這是發生何事了?”恰好來到御花園的蕭禹和蘇聿瞧見了這幕,蕭禹頗爲疑惑道。

  蘇聿面不改色地站在蕭禹身後冷眼旁觀,然而過了一會,他忽然雙目微瞠,盯着姜玥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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