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
意思是,當初的那些人和事,可都還妥當麼。
那位大人亦朝北邊望了一眼,頓悟了江菱的意思,亦笑道:“一切都好。”
要是連那邊的人都打點不了,當初江菱也就不用進宮了。
江菱明白了那位大人的意思,便壓低了聲音道:“多謝。”隨後又略略提高了聲調道:“但不知大人此次來揚州,會留多少時日?”要是留得長久,她還有些事情要請教他。
那位大人朝外面望了一眼,含糊道:“留不了多久,過兩日便會離開。”
江菱驚訝道:“這麼快?”隨即想到這位大人剛剛說過,來揚州一是爲了公幹二是爲了看她,那確實是不會停留多久,便釋然了。
那位大人笑着解釋了兩句,又道:“既然小主在宮裏安好,那我便寬心了。”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神情,完全像是一位父親在對待自己的女兒。江菱稍稍退了半步,感覺有些不適,還有些莫名的歉疚,但因爲有人在外面的緣故,便一直都壓抑着,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些。
他們在屋子裏寒暄了片刻,梁大總管忽然在外面叩了叩門,提醒那位大人,時間就要到了。那位大人略略提高聲音,道:“多謝大總管——”隨即又壓低了聲音對江菱道:
“不管如何,當日都要多謝姑娘相助。從今往後,姑娘在宮裏宮外,不管碰到了什麼難處,本官都會鼎力相助。但請姑娘記住,明面上和私下裏都要稱我一聲‘父親’,哦,只消將本官當成養父即可。不管人前人後,都切莫生疏了。這一點需得謹記。”
要是生疏了,他們兩個估計都要完蛋。
江菱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
那位大人又朝外面望了一眼,續道:“眼下時間已經不早,臣還有些事情要稟明聖上,小主且回屋歇息罷。要是有事,只需吩咐下來即可。”他又強調了一次。
江菱搖了搖頭,笑道:“多謝大人,但我在宮裏一切安好。”
隨後便退了出去。
她出去的時候剛好碰到梁大總管,還被梁大總管叫過去問了兩句話。江菱揀了些不重要的話,告知了梁大總管,才被放了行。臨走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那位大人已經被梁大總管引着,到前面的政事堂去了,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江菱亦沒有停留,加緊腳步回到房間裏,忽然又嘆了一口氣。
剛剛的那些話,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顯然都會讓她在這件事情裏,越陷越深。早年她還想過離開,但在經歷過經歷過王夫人、康熙、太后、太皇太后、賈貴妃和宜妃的那一系列事情之後,離開的心思就慢慢地淡了。等到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生活,又慢慢地適應了這個世界,連最後一點兒離開的情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偶爾還會想,其實留下來,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江菱嘆了口氣,正待歇一會兒,忽然聽見了外面三呼萬歲的聲音。
她有些驚訝,便叫了一個侍女過來,讓侍女到外面去看看。
侍女不一會兒便回來了,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回小主,外面是在大朝。萬歲爺要在官邸裏,接見揚州知府,還有剛剛趕過來的蘇州、杭州、金陵、鎮海等等地方的大人們,再有一些嶺南過來的巡撫或是道臺或是府臺,還有跟着萬歲爺一塊兒南巡的大人們(指六部)也在旁邊,場面大着呢。剛剛梁大總管還說,讓小主在屋裏歇着,無事不要出門,顯得有些不知輕重的,衝撞了小主。”
江菱聽完侍女的描述,暗想,這排場已經不是很大,而是極大了。
至少康熙皇帝自南巡以來,頭一回有這樣大的排場。
江菱讓侍女再到外面去看看,自己推開窗子,試圖一窺前堂的情形。但她現在住的這座院子,與前面相隔甚遠,即便江菱視力很好,也難以一窺全貌,只能從那些來來往往的太監和小廝們表情裏,推測出前面的排場一定很大,至少皇帝的全副儀仗是用完了的。
而且外面那些端茶送水的小廝,比往常少了一半,顯然是在那種場合裏,不適合飲水。
一個很大而且嚴謹的場面,除了大朝之外,再無第二種可能。但是康熙皇帝怎麼會在揚州城裏,擺出這樣大的陣仗?而且先前沒有半點徵兆。
難道是爲了見什麼人麼?
江菱好奇了一會兒,便不再多想,闔上窗子回到屋裏,看了一會兒書。江南的書籍頗多,倒是很適合江菱用來打發時間,不知不覺的,一個下午便過去了。
等到晚間的時候,江菱沒有等來那位侍女,卻等來了梁大總管。
江菱擱下書,笑道:“大總管忽然來我屋裏,可有什麼事情麼?”
梁大總管給她打了個千兒,笑道:“給小主請安。小主有所不知,前邊兒啊剛剛消停了一樁事,萬歲爺正在接見各國使者呢。眼下萬歲爺跟前沒有人,便想請小主到前頭充個數兒,連朝服都給您準備好了。小主且換了衣裳,到前邊兒面聖去罷,可千萬莫要露怯呀。”
江菱驚訝道:“各國使者?”這是哪裏冒出來的。
梁大總管朝後面招了招手,叫進來兩個小太監,各個捧着一套朝服、朝珠,後面還有兩個侍女捧着清水銅盆,似乎是要服侍她梳洗,然後才朝江菱笑道:“小主有所不知,皇上三年前纔開了海禁,南洋那邊的商船來來往往,可繁多着呢。趕巧兒這回皇上來揚州,於是廣州都督便帶着十三行裏的各國洋商,還有剛巧到廣州的四五個小國使者,一併面聖來了。前兒揚州知府還說,要在這裏建一座行宮,等皇上時時巡幸呢,可惜被駁回了。小主且快些。”言罷招了招手,讓那兩個太監把朝服留下,帶着他們一起離去了。
那兩位侍女這才走上前來,道:“奴婢等服侍小主更衣。”
江菱尚未弄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便被兩位侍女剝掉外衣,換上了剛剛的朝服,又將頭上的釵環首飾拆解了,挽了一個簡單的髻,戴上朝冠。雖然江菱的常識有些欠妥,但也知道這套朝服,好像不是自己能穿的,至少是妃以上的配置。
但她聰明地選擇了沒有問。
康熙忽然讓她見那位大人,又讓她換了朝服朝冠到前面去,有可能是爲了充門面,也有可能是借一借她腦子裏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事,畢竟前面幾回,江菱的表現都可圈可點,康熙應該是打着讓她去過眼的主意了。
江菱思量停當,便坐在梳妝鏡前,讓侍女們給自己梳妝。
那套服裝穿起來很麻煩,再加上要重新上妝,足足折騰了半個多時辰纔算完事。外面的梁大總管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外面轉了一圈又一圈了。出門的時候,江菱特意看了一眼更漏,未時三刻,再過一段時間,便是晚宴了。
她走到梁大總管身邊,笑道:“有勞公公久候。”
梁大總管唉了一聲,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道:“倒也不算是久候,今天夜裏還有得忙呢。不知小主這兩日歇得可好?前兒舟車勞頓,確是生生地折騰人。”
江菱不明白他爲什麼忽然提到這個,下意識道:“多謝大總管體恤,這兩日一切都好。”
他們來到揚州城已經兩三天了,確實一切都被照顧得妥妥當當,比在金陵城還要好。
梁大總管隱隱鬆了口氣,笑道:“那便好。照着規矩,小主今天夜裏是要侍寢的,要是……”
“什、什麼?!”
江菱一驚,呆呆地望着梁大總管。
梁大總管似是沒留意到她的臉色,續道:“小主久居深宮,大約不知道內務府的規矩。照理說在小主留封當日,便要侍寢的,但當時萬歲爺心情不大好,起居官沒拗過萬歲爺。現如今萬歲爺在外面擺了大朝,起居官在起居注裏也要一筆筆詳實記錄下來的,小主您又是唯一一個在揚州、誒、小主您怎麼了?瞧着您的氣色,似乎有些不大好,可是昨兒沒歇息好麼?”
江菱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道:“沒事。”
梁大總管噢了一聲,接着道:“沒事就好。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岔子,怕是有些掛礙。萬歲爺的意思也是侍寢,一切都得照着紫禁城裏的規矩來,纔不算是失了……誒小主您又怎麼了?”
江菱又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皇上不是撤了所有的綠頭籤子麼?”
梁大總管一拍腦袋,道:“噢,小主你說那個,那個是萬歲爺在紫禁城裏胡來,太皇太后也由着他,起居官自也沒辦法。但您瞧今兒個,揚州知府江南巡撫廣州都督連帶着鎮海臨安蘇州杭州金陵各處的大人們都到了,連帶着外國使者也在這兒,這會子又帶着小主在身邊,總不能再由着皇上任性了不是?這孰輕孰重的,萬歲爺也知道,起居官已經在跟前提了幾回了。”
準確地說,是自打撤掉綠頭籤開始,就三天兩頭提上一回,這回終於成功了。
江菱的笑容又僵了僵,朝外面望了一眼,不說話。
雖然很早以前就告訴過自己,要適應這裏的規則,但真的到了這一天,還是有點兒不適應。
就像是……就像是被起居官架在脖子上,告訴你哪天應該做那件事兒似的,還是說皇帝都這樣?
梁大總管見到江菱沉默,擦了一把汗道:“小主您這是……”
江菱搖搖頭,笑道:“沒什麼。”不過是剛剛想到,起居注是怎麼寫出來的而已。
好像皇帝確實都這麼命苦。
梁大總管輕輕誒了一聲,引着江菱來到前面,又揮揮手讓那兩位侍女下去,換了八個盛裝的宮女。江菱也不知道那八個宮女是打哪裏來的,總之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兒。她調整了一下表情,換了一個面具化的微笑,被一個女官引着,身後跟着八個大宮女,走到前堂去了。
江菱從未進過這間屋子,此時難免會有些新奇。康熙皇帝高高坐在上面,因爲隔得遠了,有些模糊不清。其餘的官員們都各自列在席間,分賓主坐着,確實有幾個膚色各異的,看起來像是南洋、西洋那邊的人,但不知道是商人還是所謂的使者。她剛一走進去,他們便齊齊地起身,目送她走到康熙身邊,停了下來。
下面該怎麼演?江菱有些犯愁,她可沒接到劇本啊。
不過在衆人面前見到皇帝,應該是先行禮的。江菱想了想,便照着從前的樣子,給康熙行了禮,身邊的女官和身後的大宮女們亦齊齊行禮。這回康熙沒有阻止她,而是等到她禮數齊備之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平身。”彷彿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
看看這位祖宗的演技,這才叫登峯造極。
江菱道了謝起身,下面的人才齊齊給她行禮。因爲摸不清江菱真正的品級,便統一稱了娘娘千歲。她驚訝地看了康熙一眼,卻看見康熙亦在回望着她,居然笑了一下。但很快便消逝無蹤了。
於是江菱便只能自己琢磨。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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