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清理門戶
衆人忙起身相迎。
賴嬤嬤忙磕頭道:“老奴拜見三爺。”
賈琮看都懶得看她,只向老太太請了安。
賈母見他神色不對,以爲是外邊的事兒,也不理論,叫賴嬤嬤起來。
笑道:“你來得正好,賴嬤嬤家的小子選出來了,當了江陰縣令,要在家裏擺酒慶賀,你這個伯爺可願賞光?”
鳳姐兒在一邊撇撇嘴,微微冷笑,死到臨頭還擺酒。
賈琮淡淡道:“賴嬤嬤家的酒,恐怕是辦不成了。”
賴嬤嬤吃了一驚,滿臉驚惶望着老太太。
賈母皺眉道:“這是什麼話?”
賈琮擺擺手道:“賴嬤嬤先退下。”
“老太太……”賴嬤嬤察言觀色,見賈琮滿臉殺氣,不像說笑,忙跪下磕頭。
賈母一怔,還好她還沒老糊塗,爲了一個老奴去駁賈琮,忙道:“先把賴嬤嬤攙下去。”
琥珀、玻璃兩個大丫頭忙上來把賴嬤嬤拉下去。
賈琮掃了一眼,道:“下人都退到外間伺候。”
呼啦,堂上堂下丫頭、媳婦、婆子瞬間撤完。
只剩賈母、李紈、王熙鳳、王夫人、探春等幾人。
“琮哥兒,究竟出了何事。”賈母道。
賈琮道:“今兒我帶人洗劫了北鎮撫司……”
啊?衆人一聲驚呼,這……琮哥兒是造反了麼?
“你……伱也太大膽了,錦衣北堂是什麼地方,你要造反不成。”賈母拍着桌子怒道。
賈琮哂道:“老太太莫非忘了,我如今乃錦衣衛同知兼南鎮撫使,監察整頓錦衣衛乃分內之事。”
衆人鬆了口氣,差點忘了這茬。
“說正經事,莫不是在我們面前抖威風來了?”賈母斥道。
賈琮從懷裏掏出案卷冊子,冷冷地道:“從北司卷宗裏查出這個,上面記載了近二十年東西兩府的族人、家下人如何打着國公府的招牌,在外面爲非作歹,甚至圖財害命!”
衆人吃了一驚,這……這些事從來沒聽說過。
賈母遲疑道:“會不會是誣告?咱家何曾有這些事。”
賈琮反問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北鎮撫司被人騙了?”
“這……”即使賈母再不懂,也知道北司的人不會蠢到這種程度,若他們要冤枉人,何須記錄這些?既然費功夫記下來,定然是有真憑實據。
“涉及何人?”賈母道。
賈琮從袖子裏抽出一張名單,道:“爲首的就是賴嬤嬤兩個兒子、幾個孫子,還有李貴、周瑞、來旺、來喜、單大良、吳新登、戴良、餘信、張材等管事並他們媳婦。
另外就是賈珌、賈琨、賈璟、賈菖、賈菱、賈芹等支房族人。”
賈母搖頭道:“荒謬,莫非咱家成了賊窩子不成。”
賈琮冷笑道:“老太太不信,叫進來一問便知。”
賈母當即派人去叫。
不多時十幾個管事並管事媳婦跪了一地,賴嬤嬤也進來跪下喊冤。
賈琮嗤一聲笑了,這羣混賬喊起冤來,除了用詞沒那麼文雅,和衛獄裏關的十幾個貪官污吏倒是一般無二,都是超一流的演技。
賈母怒道:“你們這起子下流東西,府裏把你們養得華服高樓、車馬僕從不算,還在外面打着兩府的旗號胡作非爲,殺人害命,你們長了幾個腦袋?”
“老太太,我等冤枉啊。實不敢幹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衆人忙磕頭求饒,涕淚俱下,哭得肝腸寸斷。
賈母遲疑道:“琮哥兒,我看他們不像作僞……”
賈琮擺擺手,把卷宗遞給探春,道:“三妹妹,誰喊冤就念給誰聽。”
“是。”
探春接過卷宗一看,面色頓時一白。念道:
“昌泰三十年,某月某日,榮國府管事賴大與人爭買丫鬟,使家奴將人毆打重傷致死,宛平縣礙於榮國門第不敢判,只以罰銀300兩,草草了事。”
“昌泰三十一年,某月某日,榮國府管事周瑞與人爭買田地,使家奴乘夜縱火焚燒他人房屋,致東安縣甘二牛一家兩死四傷,東安縣受賄枉法,以查無實據,草草結案。”
“熙豐二年,某月某日,榮國府管事吳新登與賈家族人賈珌勾結地痞設賭局,吳新登出本錢、賈珌出面邀人、地痞設詐當頭家,誘興化坊士紳解默幼子淳入彀。
詐取其銀三千餘兩,旋又放五千兩印子錢與他,使其家債臺高築,無力償還,遂上門逼催,致其家破人亡,解默夫妻氣死、解淳自-殺,其家產人口被瓜分殆盡。
地痞得銀、賈珌霸佔解家二兒媳並房宅、吳新登得田產。解家大兒媳求告無門,某月某日於北鎮撫司遞血書喊冤,當場碰柱而死。”
……
隨着探春一條條罪狀念出來,衆管事無不面如土色,汗流浹背。
賈琮方纔在鳳姐兒那裏按下去的殺意,重新翻起,直衝頭頂,更盛幾分。
若鳳姐兒還可推說身在後宅不知情,這些人卻是直接案犯,更加可恨可殺。
“別念了。”賈母揮手打斷了探春,看着地下一羣管事。
許多都是三四輩子的老陳人,賴嬤嬤更是自己的陪房,若一鍋端了,以後府裏誰管着?自己並太太的臉面往哪裏放?
“琮哥兒,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過了許久,真相如何,豈能偏信這幾句話?況且當年那些親民官們也有了判斷。
如今你也執掌南司,親親相隱,我看壓下來罷,家和萬事興。”賈母嘆道。
“謝老太太開恩,奴才等粉身碎骨難報萬一。”衆人把頭磕得砰砰響。
賴嬤嬤泣道:“老太太,老奴丟了您的臉,就拉我去抵命罷,日後我沒臉見人了,不如死了乾淨。”
賈母疲憊地擺擺手,道:“此事與你無干。”
鳳姐兒見賈琮臉如寒霜,忙勸道:“老太太,國法無情,何況這些案子也太駭人聽聞了些,不如讓琮哥兒帶他們回去問個清楚,也好交代。”
賈母皺眉道:“交代什麼,這不是尋些蝨子在自個兒頭上爬?既然事情都過去了,當年的官兒們也判了案子,還問什麼?”
鳳姐兒衝着賈琮苦笑一下,老孃可替你捱了罵了。
賈琮冷笑道:“老太太,你是想讓琮包庇這羣惡貫滿盈的畜生?”
王夫人插嘴道:“哪裏說得上包庇,不過是親親相隱,這也是律法所容。何況當年事實如何,也未必說得清楚。”
來得好!賈琮冷笑道:“太太是否會錯意了?琮今兒來此不過是知會一聲,並不是要請誰的示下。
親親相隱?這幾個狗奴才,也算我堂堂一等蕩寇伯的親人?
別說他們,即便是賈菖、賈菱、賈芹這些正兒八經的賈氏族人,我也沒打算放過,此刻應該已經被抓去了南鎮撫司,按他們的罪名,最輕的都是一個斬刑!”
王夫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垂下的眼瞼內閃過一絲刻骨恨意。
賈母怒道:“我知道,如今你成了伯爺,誰都不放在眼裏了,心裏厭棄了我們,嫌我們礙着你。
你也不必在我跟前耍威風,我和太太們即刻回南京去,大家乾淨,大家乾淨!來人,快去給我準備轎馬。”
李紈、王熙鳳、鴛鴦等忙勸着。
賈琮冷眼旁觀,他又不是賈政,哪喫這一套,只說道:“老太太若要回南省散心,琮負責替您包一艘最大的船。
不過,還是先把此間的事兒料理清楚,再走也不遲,省得路上牽掛。”
衆人一驚,琮哥兒這是要翻天了。
賈琮續道:“老太太明鑑,琮一介庶子,走到今天不容易。固賴祖宗餘蔭庇護,自家好歹也有幾分本事。
琮知世道艱難,故愛羽毛勝過性命,一則萬不敢讓祖宗蒙羞,二則也絕不允許有人但敢玷污我血戰沙場、出生入死換來的名爵!
我知道這些人都是老陳人,老太太捨不得,不過咱們這樣的人家,還缺幾個奴才不成?
去了這幾個,再換幾個新的,眨眼的事兒,值什麼?莫不是換上來的奴才,就敢不敬着老太太了?那琮先宰了他,爲老太太出氣。”
賈母本來一腔怒火,聽了這番擲地有聲的話,不由得安靜了些,如今的琮哥兒已不是賈赦、賈政可比,乃是賈家頭面人物,堂堂武爵。
自己爲了幾個奴才,與他撕破臉,讓他吃了虧,對賈家沒有好處,也對不起祖宗。
因嘆道:“我何嘗不懂這些道理,只是這些奴才都是從小兒看着長起來的,難免心軟罷了。”
賈琮道:“琮素來知道老太太憐貧惜弱,菩薩心腸,只是人心險惡,琮今兒得罪了錦衣衛萬指揮,惡了北司,很快便會被人蔘奏。
而這些奴才今日不處置,明日就會變成殺向琮和府裏的尖刀!蝮蛇蟄手,壯士解腕,請老太太決斷。”
既然賈母上道,賈琮也樂得給她一個臺階。
賈母嘆了口氣,道:“我老糊塗了,外面的事兒也不懂。你看着辦罷。”
“琮遵命。”
賈琮回過身來,喝道:“傳我的親兵並緹騎來拿人。”
門口丫頭飛也似地跑了。
頓時堂內哭喊聲響成一片。
“老太太、三爺饒命。”
“我等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我冤枉啊。”
“太太、太太救我。”
“二奶奶,救我啊,印子錢是替您放的啊。”旺兒媳婦叫道。
“該死的東西,你們去放印子錢,竟敢誣賴到我頭上,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鳳姐兒見衆人看過來,忙怒斥道。恨不得一把掐死旺兒媳婦。
只有探春看了卷宗知道鳳姐兒的“英雄事蹟”,只是閉嘴不言,暗道三哥看似無情,其實有情,總算保下了二嫂子。唉,二嫂子着實太渾了些,什麼錢都敢賺。
賈琮一腳把叫得最大聲的周瑞家的踹翻,冷喝道:“誰再敢嚷半個字,格殺勿論!”
頓時,整個世界清靜了。
片刻,數十親兵進來,將衆人拖了下去。
“放下賴嬤嬤,與她無干。”賈母道。
賈琮一擺手,親兵把賴嬤嬤放到地下。
賈母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這輩子的交情是毀了,她出生豪門,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嘆道:“來人,帶賴嬤嬤去鄉下頤養天年罷,一個月給她10兩銀子用度。”
“是。”自有兩個嬤嬤過來,把賴嬤嬤攙出去。
賴嬤嬤早已嚇得肝膽俱裂、萬念俱灰,哪裏還說得出什麼話,如一灘爛泥,被拖走了。
賈琮又道:“林之孝何在?”
“奴才在,請三爺吩咐。”林之孝躲過一波清洗,嚇得瑟瑟發抖,早已在門口候着,一聽召喚,忙進來跪下。
“管家裏就你老實些,這回算你命大。多派些小子出去,按這個名單,引我的親兵並緹騎去拿人抄家,若跑了一個,你知道後果。”賈琮把名單扔給他。
“是是是,奴才馬上去辦。”林之孝磕了個頭,匆匆去了。
辦完正事,賈琮看向賈母,笑道:“老太太也莫要傷心,等抄了家,保證您老樂得合不攏嘴,咱也可以跟着過個肥年了。”
鳳姐兒湊趣兒道:“琮哥兒這話怎麼說?”
賈琮笑道:“這羣混賬連國法都不放在眼裏,何況家法?少不得把府裏的銀子搬到自家去,聽說賴家的園子足有大觀園一半大小。
看着罷,等抄出來,你們這些當主子的未必有奴才富裕。鳳嫂子也可以鬆口氣兒,免得一見我就哭窮。”
衆人都不禁笑起來。
賈母也樂了,畢竟能發一筆財,總是一件愉快的事。
其實她哪裏不知道這些奴才的做派,只是忍不下心動他們罷了,且也要靠他們管着闔府上下。
因笑道:“就你算得精,都是堂堂伯爺了,還在下人身上動腦筋。對了,方纔你是不是叫人把東府的管事一併拿了?”
“那是自然,除惡務盡。”賈琮道。
“唉,總該先知會蓉哥兒一聲。”賈母道。
賈琮笑道:“長輩辦事還用得着知會他?緹騎上門他自然就知道了。”
“這會子你倒當起長輩來了,方纔是誰不把長輩放在眼裏?”賈母佯怒道。
賈琮陪笑道:“琮不是生怕老太太、太太們被奴才矇蔽,方纔據理力爭麼?孝敬之心,天日可鑑。”
若不涉及原則性問題,他也樂意哄着老太太,畢竟一大把年紀了,又有誥命在身,也不好做的太過。
衆人紛紛掩嘴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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