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祈安難斷忠僕情1
他猛地將門推開,屋內,蘭茵正坐在牀邊,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襁褓,似是失了神。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她渾身一顫。
“孩子可安好?”林祈安脫口而出,聲音裏滿是焦急。
蘭茵瞧他這般模樣,強壓下翻涌的情緒,忙應道:“公子放心,孩子睡得正酣。”
“奶孃呢?”
“劉媽媽喚她問話去了,留我在這兒守着。”蘭茵神色鎮定,可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泄了底。
林祈安快步走近,俯身看向襁褓中那皺巴巴的嬰兒,孩子雙眼緊閉,小臉紅撲撲的,呼吸均勻。
他這才鬆了口氣,扭頭對身後的長庚說:“你留在這兒看着孩子。”
說罷,又給了長庚一個眼神,示意他一併留意蘭茵的舉動。
“是。”長庚雖不明白主子爲何不放心蘭茵,還是利落的答應了。
恰在此時,打探情況的長生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稟報:“小的剛去問了,付姨娘才嚥了氣,瞅不出啥明顯死因。產婆說孩子個頭太大,生得艱難,這會兒大夫剛到。”
林祈安微微頷首,擡腳便往產房走去,長生立刻緊跟其後。
後院裏,一切看似井然有序,想必那些與付姨娘有過接觸的人都已被妥善看管起來。
林如海與林伯正站在產房門口,眉頭緊鎖,滿臉憂慮地等着大夫給出診斷。
林祈安走上前,對着父親說道:“爹,我已安排人照看,弟弟沒事。”
林如海點了點頭,面色凝重:“且先看看大夫怎麼說。”
這時,盤問完幾個奴僕的劉媽媽也匆匆趕了過來,說道:“付姨娘這胎生得太艱難,餵了催產湯和蔘湯,生完就氣息微弱,突然喘不上氣,沒一會兒就……”
片刻後,大夫從產房裏走了出來,又與穩婆低聲對了對症狀,沉思良久,開口道:“這付姨娘本就年過而立,平日裏又養尊處優,孩子個頭偏大,這一番生產下來,身子太過虛弱,如今看來,像是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嚥下這口氣。”
說罷,稍作停頓,又接着道:“瞧着並無中毒跡象,不過我還得去查看一下她之前用過的食物。”
林如海心中五味雜陳,畢竟付姨娘剛爲他誕下子嗣,當下便趕忙吩咐婆子帶着大夫去廚房查看。
長生雖不及長庚那般機靈聰慧,卻勝在沉穩細心。他與林祈安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跟着大夫一道去了。
大夫看過後,確認蔘湯和催產湯藥無異常,定論爲難產而亡。
這個時代,醫術尚不發達,產婦死亡率極高,三十歲產子已然算是高齡了。
林如海看過孩子後,吩咐奶孃悉心照料,又命下人們將付姨娘厚葬。
他深知,林家裏外向來鐵桶一片,帶來揚州的皆是多年的老僕,如今大夫也未查出任何異樣,看來這確實只是一場意外。
另外兩個姨娘也都被仔細盤查過,房內並無可疑物品。
一個嚇得哭哭啼啼,淚水漣漣;另一個雖依舊寡言少語、神色沉穩,可臉上也滿是不忍之色。
且如果是政敵所爲,怎麼會只謀害一個姨娘?
此時,夜色逐漸深沉。
後罩房裏的蘭茵,卻心緒難平。
她今日捕捉到林祈安那探尋的目光,心裏清楚,小公子已然對自己起了疑心。
看着桌上擺放的鞋襪、衣服和帕子等,那些付姨娘曾送來的討好之物,她只覺一陣反胃,滿心厭惡。
自從付姨娘有孕後,好在老爺並未因此就對她格外擡舉,可她竟然把主意打到年紀尚小的公子身上。
起初送了些親手縫製的春衣過來,自家公子瞧見後,雖未言語,但那明顯不喜的神色,蘭茵瞧得真切。
自家小公子回來後,不是奔赴姑蘇祖籍參加科考,便是在書院潛心苦讀。
後來,付姨娘便隔三岔五讓身邊丫鬟送些繡品和滋補湯水過來,讓蘭茵轉交。
蘭茵爲了不影響公子讀書,都自己收了起來。
她越想越氣,忍不住前去理論。
付姨娘當時竟得意洋洋地輕撫着肚子,說道:“我如今有了孩子,才深知這母子之情難以割捨。念着公子和姑娘自幼喪母,便想替太太盡份心意。”
說着,還伸手來拉蘭茵:“如今我肚子裏的可是他們的親弟弟,往後,我也會像對待自己孩子一般,對待他們兄妹。”
之後,言語間還試圖拉攏即將接替劉媽媽,掌管林家後院的蘭茵。
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在蘭茵眼裏,既愚蠢又令人作嘔。
她自小就跟着太太,是被太太教養着長大的。
付姨娘不過是懷了個庶子,竟妄圖覬覦太太的位子,還想奪走太太的一雙兒女?
蘭茵心中恨意翻涌,那一刻,真恨不得她們母子即刻消失。
可是自家公子心善,還寬慰她道,有個庶弟也不會影響到他,往後還能成爲林家助力。
既如此,不過是個孩子,養着便養着吧。
可孩子沒了母親,往後纔會乖乖聽長兄的話啊。
這般想着,她纔沒有對那個襁褓中的孩子下手。
此時,蘭茵起身,披了件外衣,緩緩走出房門,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林祈安門前。
事情既然已經做了,那就去向公子說清楚好了。
暮靄沉沉,溶溶月色悄然爬進雕花窗櫺,與屋內搖曳的燭火交織。
她擡手,輕叩門扉,屋內傳來一聲“進”,聲音溫潤平和,仿若早已預知自己的到來。
蘭茵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只見林祈安端坐在榻上,燭火映着他的面龐,平靜無波。
他手中隨意翻着書卷,身旁茶盞尚冒着嫋嫋熱氣,好似這只是個尋常的夜晚。
林祈安放下書卷,看向來人:“說吧,怎麼回事?”
蘭茵緊咬下脣,將手中死死攥着的荷包輕輕放在桌几上,隨後“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身子微微顫抖。
“奴婢知道公子心善,憐惜手足,既如此,付姨娘死了更乾淨些。”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決絕,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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