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察裏津內,暗潮涌動

作者:符華
雷光在雲層深處涌動,緊接着便是雷鳴的轟隆,震懾着天空,彷彿在怒吼咆哮。

  滾滾濃煙依舊在這冰冷的雨夜中升起。

  深夜,工廠內只有些許員工在此把守崗位,他們所需要做的,僅僅是維持着機器運行。

  雨夜和寒冬所裹挾而來的冷溫,一點點滲透入這座工業城市之內。

  員工們開始點着煤炭,以此爲提升廠房內的溫度。

  負責夜班的十幾名員工都聚在一起,或是喝點小酒,又或是一起抽菸,聊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他們所沒注意到的是,在那狂風雨夜當中,原本值崗電報房的員工,正披着雨衣,冒着風雨不斷奔跑。

  待他來到了大門口時,一名衛兵將他攔住。

  “副市長睡着了,如果有事明天再說。”

  “這件事很急!”一改之前對安保人員的態度,員工大聲喊道:“如果延慢了,你我都擔當不起!”

  衛兵猶豫片刻後,便立即帶着這名員工進入副市長房間內。

  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了。

  冷冽的寒風捲裹着雨氣涌入裏面。

  衛兵立即把門關上,爾後點了點頭,示意這名員工立即跟上。

  當他們來到房門處時,正欲敲門,卻看見門縫處還有光亮,衛兵冷靜了一下,喊道。

  “副市長,有一名員工執意要見您。”

  “……門沒鎖。”

  房間內響起沉穩的聲音,衛兵立即將門打開,爾後與這名員工一同進入。

  員工有些猶豫,畢竟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雨水,鞋子更是染了一層厚厚的污泥。

  在他踏入市政府時,乾淨的地板已經印滿了自己的污泥腳印。

  可是,坐在裏面的約瑟夫卻不以爲然,抽了幾口菸斗內的菸草後,便向他們揮了揮手。

  “進來吧,別站在門口發呆了。”

  “但是市長,我髒。”

  “髒什麼髒?”約瑟夫很不愉悅地皺緊着眉頭:“這種形式上的東西,就別分得那麼清楚,你先進來吧同志。”

  員工點着頭,便不再有多少猶豫,直接進入房間。

  待他進入之後,約瑟夫放下手頭上的文件,對那名衛兵輕聲說道。

  “同志,請幫我燒兩杯熱牛奶,再拿一點餅乾,謝謝。”

  衛兵點頭應是,立即去執行約瑟夫交代給他的任務。

  房間內只剩下員工和約瑟夫二人。

  員工立即將自己的事情給告知約瑟夫,並且將記錄了一大串編碼的紙條給掏了出來。

  按理說,他應該先經過破譯再進行信息上的彙報。

  但是約瑟夫曾經交代過一件事。

  但凡是來自其他國家的地區的電報,都必須率先帶到自己面前,然後進行破譯。

  這樣的事並不少見。

  亞美尼亞共黨就有着幾臺他們所提供的電報機,又因爲奧斯曼帝國境內的局勢越演越烈,導致亞美尼亞共黨與他們的聯繫越來越頻繁。

  多半是上報內容,也有一些是請求物質支援。

  但這一次,卻顯得格外的不一樣。

  “主席閣下,這是來自德國的電報。”

  聲音穿透了空氣。

  沉寂的房間內,只有窗外的大雨敲打玻璃所發出的聲響。

  “是波茨坦嗎?”約瑟夫十分在意地問道。

  “無法確定,因爲地址上寫的是柏林編號。”

  一般電報都會有各自地區的編號,但這些電報編號並不一定準確,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地區問題。

  例如柏林和波茨坦。

  這兩座城市相距較近,波茨坦更是用來招待其他國家使者的核心城市,這就使得柏林和波茨坦之間的關係十分曖昧。

  如果是尋常時候,約瑟夫只會認爲這是托洛茨基那邊的電報,畢竟他就在那裏。

  可如今的情況卻大不一樣。

  瑪利亞就在那裏。

  波茨坦會談註定是他們所無法插手的事情。

  совет組織還不夠強大,目前所能影響的範圍只有察裏津和高加索這一帶,而且還不是明面上的影響。

  如果沒有這一事,恐怕此時此刻的約瑟夫已經完成對巴庫的完全控制。

  在瑪利亞的藍圖計劃中,有着很多方案,目前爲止她所實施的方案是蓄勢待發。

  但是,所有藍圖方案都會有一個最糟糕的預備計劃,瑪利亞也同樣如此。

  ‘察裏津爲前線,巴庫爲核心,向四周進行輻射,進行獨立建國。’

  這是她爲了應對最糟糕情況時的最後方案,其前提條件便是革命的失敗。

  ‘革命不可能一帆風順,我們堅信可以成功,但也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一旦失敗,你們要立即控制察裏津以南高加索以北的所有地區,以此爲根據地進行獨立建國。’

  ‘如果建國失敗了,那就南下格魯吉亞,各自進行獨立發展。’

  這是她最壞的打算,而這場波茨坦會議,其伴隨而來的危機,也印證了瑪利亞的擔憂。

  她被隔絕在外,察裏津也遭到了來自冬宮的監視。

  危機四伏,他們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而這時,卻來了一封來自德國那邊的電報。

  約瑟夫咬着菸斗,爾後從位置上站起,拉好窗簾,吩咐好衛兵把守。

  “你過來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蹤你?”

  儘管是一句廢話,但約瑟夫還是忍不住問道,以便於讓自己放心。

  “沒有,主席。”

  “好,你先破譯這份電報,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呼喚我。”

  “是!”

  員工十分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認真地點着頭,便不再浪費時間,開始對這封電報進行翻譯。

  翻譯的過程中,一開始的衛兵回來了,他把兩杯熱牛奶和餅乾都帶了回來。

  約瑟夫將一杯熱牛奶放在房間內的桌子上,爲這位員工留着,另外一杯牛奶則給了衛兵,同時還給他交代了一句話。

  務必杜絕有任何安保局人員接近。

  衛兵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一口悶掉這本牛奶之後,便立即執行任務。

  這一過程很平淡,很安靜,沒有發出多少聲音。

  待他重新將門關上時,約瑟夫坐在邊上的小椅子上,等待着員工的電碼翻譯。

  不知過了多久。

  窗外,風停了,雨也息了。

  約瑟夫輕輕敲打着菸斗,裏面的菸灰渣灑落在桌面上。

  正準備再換點菸草時,員工突然間叫了一聲。

  “主席,我完成了。”

  立即將手上的電報遞到約瑟夫手上。

  他點了點頭,讓員工喫點餅乾和牛奶後,便開始細讀裏面的內容儘管電報被破譯之後可以讀懂裏面的文字。

  但是,文字之間的連接肯定不如書信,更不用說未來的電話,所以約瑟夫需要對電報內的內容進行細讀。

  菸斗又一次燃起了,濃厚的煙味瀰漫在房間之內。

  最後,在一聲嘆息之中,瀰漫的煙消散了。

  “同志,辛苦你了,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吧,邊上有毛毯,如果覺得冷了我希望你可以蓋上。”

  約瑟夫十分親切地安撫着這位同志,隨後便抓着這份電報離開了。

  一路行走,沒有絲毫停息地來到了捷爾任斯基寢室。

  在得知約瑟夫的到來後,捷爾任斯基打開房門,並且在確認沒有人在外面跟蹤後,纔將房門鎖好。

  嚓——

  油燈被點亮了。

  微弱的光亮破開屋子內的黑暗。

  空氣,夾帶着夜雨過後的溼潤,涼爽的氣息,從門縫處一點點滲透。

  捷爾任斯基爲他倒了一杯開水,輕咳幾聲,便披上自己的大衣,悠悠問道。

  “你的病還沒好?”

  接過他遞來的熱水,約瑟夫帶着擔憂的眼神看着捷爾任斯基。

  在身體方面,所有幹部裏面捷爾任斯基的身體素質是最差的。

  這並不是先天如此,曾經身爲白俄羅斯貴族的他,自然是知道如何調節自己的身體。

  但是,自從他擺脫了自己家族的束縛,並且投身入革命事業之後,就幾乎不顧一切地工作下去。

  ‘我若是不在城市裏面,你就給我好好看着捷爾任斯基,別讓他經常熬夜。’

  瑪利亞的話猶在耳邊,約瑟夫也確實儘可能地減輕他的負擔和壓力。

  可是,回到寢室之後,他還是不眠似的繼續工作。

  久而久之他的身體健康每況愈下,以至於約瑟夫暫停掉他所有工作。

  只不過,這一次他需要一個可以進行商討對策的人。

  捷爾任斯基就是最佳人選。

  微弱的火苗在燈罩內輕輕晃動,捷爾任斯基咳了幾聲後,拉扯着蒼白的笑容,問道。

  “怎麼了,我可沒工作。”

  打着玩笑,捷爾任斯基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被對方這樣打笑,約瑟夫很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次過來是找你幫忙的。”

  “噢?是什麼事。”

  “關於瑪利亞的。”

  話語剛剛落下,捷爾任斯基立即收斂起自己的笑容,認真問答。

  “說吧,有什麼事情需要我。”

  約瑟夫沒有立即回答,他將手上的電報推到捷爾任斯基面前。

  “瑪利亞給我門弄來了一份物資,不久之後將會運送到華沙。”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說道:“那是精密機牀,比我們這裏的要更加先進。”

  開門見山的,約瑟夫立即將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內容給說了出來。

  華沙距離俄國並不算遠,但很可惜的是,華沙距離察裏津十分遙遠。

  如果要從察裏津過去華沙,必須要通過列車進行運輸,否則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更不用說如今的察裏津正受到安保局人員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小心謹慎。

  所以,要怎麼做?

  帶着自己的煩惱,約瑟夫重新給自己點上一根捲菸,並給捷爾任斯基遞上一根。

  該是那生活習慣原因,捷爾任斯基拒絕了。

  在他心中,酒和煙都會影響自己的精神狀態,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希望瑪利亞可以戒酒。

  當然,更多的原因是防止瑪利亞發酒瘋。

  這小妮子酒量不錯,但真要喝醉,誰也攔不住。

  “或許,我們派一支部隊過去接應?”

  約瑟夫一邊敲打着手指,一邊說道。

  說實在,他對此感到了一絲不知所措。

  很顯然瑪利亞爲察裏津賺來了一臺高精密機牀,這對他們內部工業而言,至關重要。

  可是,機牀並不是扳手這樣的小東西,這注定是沉重的鐵疙瘩。

  單靠個人去搬運,那是很不實際的事情。

  因此,最合適的方法就是通過列車進行運輸。

  若是尋常時候,約瑟夫肯定會以‘商業’的名義,派遣列車前往華沙,然後將機牀帶給回來。

  但現在不行了。

  就連幹部們之間的會議都無法舉行,更不用說對華沙那邊的機牀進行回收。

  “或者,我們將機牀暫時性放在那邊?”

  捷爾任斯基提出這樣的建議。

  既然暫時拿不回來,那就先放着吧。

  畢竟,那邊也有自己的同志,只要擺脫當前危機,他們就可以重新派遣人員對機牀進行回收。

  但這個想法被約瑟夫給否決掉了。

  “那邊的同志可能會阻撓我們,而且機牀體積本身就不小,我怕萬一被人發現,會引起各種不必要的麻煩。”

  他的擔憂並非毫無道理,而且他所說的‘同志’事實上就是波蘭社會黨。

  波蘭社會黨與他們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在某種意義上,他們也是希望建立社會主義制度,讓波蘭走上馬克思思想道路。

  但是,他們與弗拉基米爾等左派觀點完全相悖。

  原因很簡單,他們所主張的不是暴力革命,而是主張在資產階級共和國基礎上通過社會改革,逐步進入社會主義。

  說白了,就跟德國社會民主黨人一樣,將希望寄託於當前政府,希望他們可以進行改革變化。

  這種做法,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白癡。

  無論是約瑟夫還是瑪利亞,都不會懷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但如果只是想法不一樣,那或許不會引起太大的麻煩。

  可是,這些思想幼稚的社會黨人,往往會爲了自己的選票,對左翼革命黨人進行血腥鎮壓。

  所以,在防備敵人的同時,也要防備這些幼稚的僞革命者。

  這就是現實,寄託於非暴力改變,註定會陷入資本國家的會議陷阱裏面。

  一旦進入會議,他們就要通過舊勢力所設立下來的規則進行權力爭奪。

  那裏面的規則註定會有針對暴力革命的戰士,他們爲了奪得更多選票,必然會投下贊同選票。

  如今的波蘭社會黨就是這樣的一個團體組織。

  他們內部或許會有清醒的黨員,堅持以暴力手段推動社會改革。

  但是,這樣的人註定是少數。

  約瑟夫他們所要提防的,就是這些天真的傢伙,同時也要時刻防止自己黨內出現這樣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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