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誰是猶大?
立於圍牆之上,蔚藍色的眼眸,將前方的世界盡數納入眼內。
工業的黑色濃煙與天上的白色雪景融爲一體。
赤紅的鋼鐵,冰冷僵硬的大地,麻木的人民,還有身後那華麗的宮殿。
黑色,灰色,白色。
三種不一樣的色彩,在這張圖畫中繪出了名爲人間地獄的場景。
風,冷冽吹過。
藍色的衣袍迎着微風輕輕吹動。
就在那不遠處,一支光鮮的車隊緩緩駛入。
前方的衛兵驅趕着擋在路上的窮人,尖銳的刀刃讓百姓望而生畏。
被他們所保護在中間的馬車,其內部所乘坐的正是一個妖人。
“拉斯普廷……”
輕微的語氣,帶着冷漠的聲調,瑪利亞心中已泛起了沒有人可以看得懂的想法。
‘父皇,我贊同此次入贅。’
就在昨日,華麗的宮殿之內,面對一衆反對之聲的尼古拉二世,聽見了最不可能答應的迴應。
身着大公衣袍的瑪利亞就這樣站在人羣中間。
金色的長袍幾乎要拖着地面行走。
頭上佩戴着頂冠,脖子掛着金色璀璨的藍寶石項鍊。
儘管在這座宮殿內所有人的年齡都比這女孩要大上幾輪。
可是,面對這女孩從容的神色,凌厲的眼神,他們都下意識地躲開,不與之直視。
他們不知道爲什麼。
或許是畏懼那皇室的威嚴,又或許是感受到瑪利亞身上那若隱若現的上位者氣息。
每逢與這位公主殿下直視,他們都會打從心底,萌生出一股不安。
就彷彿這位公主殿下,會給他們帶來毀滅一樣。
可是,原本應該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的瑪利亞,此時此刻,居然說出如此驚人的話語。
她說:‘父皇,我同意讓拉斯普廷入贅進來,既然這是神給予的神指,我等就應當遵從。’
這樣的話,實在是難以置信,可又確確實實地在瑪利亞口中說了出來。
君無戲言。
尼古拉二世喜出望外,即使只有瑪利亞一人贊同支持,可是,身爲第三公主、向日葵大公的她,其話語的含金量,足以壓垮當前所有官員和貴族。
所以在瑪利亞說出這樣的話語時,尼古拉二世拋開了懷疑,並大誇瑪利亞的懂事。
如此孝順的瑪利亞,又怎麼會是拉斯普廷口中的危險者呢?
他確實相信拉斯普廷,但相對於此,他更願意利用拉斯普廷給自己造勢。
那一日,瑪利亞公主贊同入贅之事,傳遍了整個聖彼得堡,同時也傳入了大學裏面。
她們會怎麼想?瑪利亞不知道。
她們會否恨自己?瑪利亞無法確保。
就在當天晚上,安娜斯塔西亞連夜命人給自己帶來了一封信。
責怪,質問,埋怨。
信中的失望盡顯無疑,儘管沒有把話給說盡,但瑪利亞已經從字縫之間看見自己妹妹的憤慨。
只可惜,瑪利亞並無回信的念頭。
這封信被她燒燬了。
如今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那妖僧的到來。
而今日,冬宮城頭之上,立於瑟瑟寒風,隱藏與絨帽之下的凌厲,目送着這支車隊的進入。
似是有所感應,坐在馬車內的拉斯普廷,立即張開那雙閉合的眼睛。
他看向頭頂,車廂頂部的精美圖畫映入眼簾。
那是一張充滿充滿宗教味道的圖畫,上面所刻畫着的,正是猶大的背叛。
可是,東正教內卻有着一冊鮮爲人知的記錄。
猶大確實背叛了耶穌基督,但是他並沒有要求任何賞錢,任何土地,任何食物。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神安排的。
因爲神需要猶大出賣耶穌,只有如此,耶穌纔可以重生。纔可以真正的獲得神性。
這個記錄鮮爲人知,就算是尼古拉二世這樣的沙皇也不一定知曉。
拉斯普廷是最近翻閱教會裏的書籍才知道這一側祕聞。
沒有證據,沒有寫下是誰的記錄。
卻讓拉斯普廷記憶深刻。
誰是猶大?
他不知道,但心中卻對此疑問糾纏不止。
不知爲什麼,他會突然間想到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還有,剛纔那份驚慄感,又是怎麼回事。
打開車廂的窗戶,他艱難地往上面看去。
片片雪花飄落而下,只有冷冽的寒風和悽白的冬宮磚石,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東西了。
莫非這是錯覺?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停下來了。
幾名僕從走了過來爲他打開車門。
陰沉的天空並沒有多少陽光照落下來,而且一月初的聖彼得堡異常寒冷。
待他從溫暖的車廂內走出來時,寒風陣陣,似是凜冬已至。
“大人,請您隨我來。”
一直以來,這些僕從都會稱呼他爲神父之類的稱呼。
可這一次卻改成了‘大人’一詞,這使得拉斯普廷有些飄飄然。
或許這次真的行了。
他本身就沒抱有多大希望。
入贅到皇室,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可是他成功了,難以執行,彷彿做夢一般。
走出車廂,雙腳踏踏實實地踩在冬宮的水泥地板上,深吸一口氣,乾涼的空氣讓他鼻子一陣冰冷。
只是活着的感覺,同時也證明自己沒有在做夢。
“大人?”侍從疑惑問道。
“沒事,繼續走吧。”
“是,大人。”侍從很聽話地在前面帶路。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進入冬宮了。
或是光明正大地受邀請進入裏面,,給宮廷內的貴族皇族舉行洗禮儀式。
又或是偷偷摸摸地潛入進來,與那些寂寞的貴婦少女來一場祕密幽會。
但是以這樣的身份進入冬宮,確確實實的第一次。
很有可能,未來的自己血液也可以成爲羅曼諾夫血脈當中。
一想到這裏,拉斯普廷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這實在是太棒了,他已經聯想到自己與四位公主之間的恩愛生活了。
就在走入冬宮內部時,突然,一片雪花從面前落下,恰好擋住拉斯普廷的視野。
半秒過後,雪花落下,一抹藍色的倩影映入眼簾。
他驚訝發現,那是三公主瑪利亞。
儘管與這位公主殿下接觸不多,但每一次見面,他都可以感受到這位三公主對自己的敵意。強烈,深邃,不可抹去的敵意。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第一次見面時給了這位公主殿下不好的印象。
既然對方對自己有敵意,拉斯普廷也不會輕易投降。
向尼古拉二世進行離間就是其中的一步,這一步兇險但也爲他帶來了沙皇的注意。
只是他更好奇的是,這位公主殿下的想法。
曾經學過相人之術的他,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推算出那人的未來和成就。
成功率並非百分百,但用來忽悠這些喜歡神祕術的皇親貴族最合適不過。
在於塔基利亞接觸時,他就已經從對方口中知曉到這位三公主的特別之處。
頭腦聰慧,目光長遠,熱愛知識。
這樣的女性確實存在,但是並不少見,可一旦出現,他們都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不一樣的影響。
看着眼前這位三公主,儘管不知道她爲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但礙於禮節上的問題,拉斯普廷還是很恭敬地低着身子,恭敬地問候道。
“願上帝永遠護佑着您,美麗的瑪利亞公主。”
“但願吧。”瑪利亞淡漠地迴應道。
朝着爲他引路的侍從示意離開,隨後便親自帶着拉斯普廷往深處而去。
一路上,瑪利亞爲他講解宮廷內的各種規矩。
哪些東西可以碰,哪些東西不可以碰,哪些地方是接待外國使者,哪些地方是進行會議商討。
這樣的舉動,就彷彿是把拉斯普廷看成了自己家庭中的一員似的。
疑惑,也因此而生。
這位公主殿下,究竟想做些什麼?
在過來之前他就聽說過這位三公主同意入贅的事情。
這不單所有人都感到驚訝,就連他也是如此。
他本來就沒抱有任何期望,畢竟宮廷內絕大部分官員和貴族都持有反對意見。
心中也對此有了後續想法,一旦入贅失敗,就儘可能的融入貴族的後花園裏面。
以自己的各種精絕手藝活和千奇百怪的玩法,絕對可以把裏面的人深深迷住。
可是,他的入贅成功了。
在這裏面最大的功勞就是眼前這位瑪利亞公主。
負責傳遞尼古拉二世命令的傳令兵也交代了一句話。
一句來自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叮囑。
‘好好與瑪利亞相處,你們都是朕的左臂右膀。’
左臂右膀?
拉斯普廷心中陷入了沉默。
若是可以的話,他情願與這位公主殿下搞好關係,只可惜之前的幾次挑撥離間,恐怕他們之間的關係難以平復。
看着瑪利亞的背影,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公主殿下,這裏沒有多餘的人,敢問一句,目前爲止您與我之間,是屬於什麼關係?”
是敵,亦或是友。
複雜的思想一下子涌入大腦。
風,不知何時停了。
簌簌落下的雪花,似是隨着風一般,停滯在半空,就算飄落下來,也緩慢了許多。
二人停下了腳步。
在這裏,是建設在冬宮內的公園。
一月寒冬,給這座公園帶來了銀色白素。
瑪利亞沒有回頭,只是默默地凝視着前方的道路。
最後,一聲嘆息,似是認命那般,以夾帶着無奈氣息的語調,回答道。
“父皇說,你與我都是他的左臂右膀,不可分割,必須要好好相處。”
“我不喜歡你。”
馬里亞轉過了身,那雙蔚藍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身後的拉斯普廷。
“但是,既然是父皇的命令,我也會堅持下去,認同你的存在。”
“……殿下,您認真的嗎?”
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拉斯普廷心中已經迷惑了。
他完全看不清這位公主殿下究竟是真亦或是假。
相人之術確實是旁門左道,但是卻讓拉斯普廷懂得如何去觀察他人的神色,從而分析出對方的喜怒哀樂。
這是一種十分高超的技巧。
可是,在此時此刻,他卻看不清這位公主殿下的意思。
她的一言一行,面部的細微變化,都充分說明,她是真心要認同自己。
就如同她所說的那樣,‘因爲父皇之命’。
與尼古拉二世一同出訪德國的部分細節,拉斯普廷也從一些侍從口中知曉到。
在那些侍從口中,拉斯普廷知道了一些事實。
瑪利亞對尼古拉二世幾乎是言聽計從,而且將自己的所有功勞都推到尼古拉二世身上。
當然,這可以理解爲對自己父皇的敬畏和崇拜之情。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不就代表,這位公主殿下對沙皇十分聽命?
邏輯可以這樣去做。
可不知爲何,拉斯普廷心中深處,彷彿有一把聲音,不斷地警惕着自己。
三公主,不可信。
至於爲什麼……
拉斯普廷沒有任何證據,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感覺是不是錯了。
瑪利亞又開始走了。
她每走一步,都會拖拽出深深的痕跡。
這一路上,拉斯普廷沒有再說話,他僅僅是看着瑪利亞的背影,眯起的雙眸,流淌着不解與疑惑的神色。
難道瑪利亞公主真的願意與自己和解?
並非心甘情願,而是受沙皇之命。
即使如此,如果是真的,這對於拉斯普廷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因爲這位他可以避免與三公主的衝突。
不知走了多久,瑪利亞停下了步伐,並給他讓開了一個身位。
“神父,我就送到你這裏了。”
這一路上她都把皇宮內最重要的東西給說了一遍。
特別是違禁的一些東西,還特意着重點明。
如果犯錯了,就算是瑪利亞也會受到責罰,這是俄國皇室的傳統,沙皇也要遵守。
拉斯普廷對此深信不疑,但是,他卻留了一個心眼。
如果這位公主殿下真的要陷害自己,極有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做手腳。
例如……說一半隱瞞一般。
看着瑪利亞那雙眼眸,他會意地點了點頭。
“有勞殿下了。”
說吧,越過她的身位,往大堂走去。
至於瑪利亞,在目送拉斯普廷的離開後,便轉身離去。
因爲她約了一個人。
一個極其重要的核心人物。
費利克斯·尤蘇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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