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烏克蘭分裂
就在工人運動的第三天,加裏寧一臉無奈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
他的面前是兩杯水,溫熱的,即使在這個寒冷的三月末裏面,依舊散發着縷縷溫熱。
一杯是自己的水,而另外一杯,則是他曾經的同僚,溫尼琴科的水。
‘我從未想過背叛社會革命。’
就在剛纔溫尼琴科如此說道。
他的神色依舊如往常那般堅定。
可是,他眼中的光澤卻帶有一絲黯色,就彷彿是晶瑩剔透的寶石裏面的一絲瑕疵。
三分鐘前,他就坐在加裏寧面前。
神色如常,凝視着自己,而杯中的水一滴未沾。
‘即使烏克蘭獨立了,也可以繼續走社會主義道路。’
‘只要我成功了,將來的某一天,中央拉達將會成爲彼得格勒最大的助手。’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對烏克蘭民族的獨立。’
‘我希望你們能夠理解,也希望彼得格勒能夠理解。’
‘烏克蘭只有獨立,才能走向更好的未來。’
民族獨立……民族獨立……
一個如此微妙的詞語,讓加裏寧難以爭辯。
從歷史來看,烏克蘭確實是遭到了俄羅斯的侵佔,一直持續了數百年之久。
但從人種血緣去看,烏克蘭民族與俄羅斯民族都是一樣。
加裏寧這樣此認爲。
可是,這羣西烏克蘭知識分子卻並不認爲。
如今的西烏克蘭依舊在進行着工人運動。
他們要求獨立,要求自治,要求成爲一個獨立烏克蘭。
soviet是不可能去鎮壓工人,更不用說去使用什麼暴力手段。
他們所追求的,正是工人們的支持。
如果傷害了工人,到未來他們又有什麼力量來維持革命呢?
這份堅持讓他們成功地進行了二月革命。
可是,這份堅持最終演變成他們的枷鎖。
‘烏克蘭工人在乎革命嗎?在乎獨立嗎?’
在準備出任第八方面軍政委時,加裏寧曾經如此問道。
弗拉基米爾搖了搖頭。
‘或許吧,但他們更加所在乎的是生活,而這正是我們的任務和職責。’
這番話是soviet的宗旨,可同時也表明了大部分工人的態度。
他們不會在乎是誰管理自己,他們所在乎的,僅僅是管理者是否能爲自己爭取到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公平公正。
所以在這次工人運動裏面,一直擁有着巨大影響力的中央拉達,成爲了他們的精神領袖。
影響力還不足的soviet,成爲了他們所要打擊的對象。
說來諷刺,本應要維護工人利益的soviet,此時此刻卻被工人以獨立運動爲理由,進行打壓也驅逐。
反觀驅使工人們去運動的勢力,裏面就有地主和烏克蘭貴族階級在裏面。
有時候現實就是如此。
殘酷而又冰冷。
但加裏寧還抱有一絲希望,他用盡所有辦法,終於成功與溫尼琴科進行約談了。
如果可以說服這位左翼社會黨人,這場運動或許還有挽救的希望。
只可惜,溫尼琴科還是離開了。
理性上,溫尼琴科願意支持soviet,願意爲社會主義做出貢獻。
但是,從感性上,溫尼琴科更願意支持烏克蘭獨立。
人就是如此的複雜,大家都是爲了自己心中的正義去行事。
在這一刻,已經不是對與錯,黑與白的問題,更多的反而是立場上的衝突。
加裏寧理解,所以他並沒有再去拉攏對方,僅僅是目送對方離開。
看着自己面前的這杯水,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後,他將這場失敗的約談告訴給了布魯西洛夫。
雖說早有預料,但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布魯西洛夫還是忍不住一陣唏噓。
“本以爲我們維護工人利益,工人們就會維護我們,沒想到烏克蘭的工人卻拒絕了我們。”
他的話,讓加裏寧頗爲難受,但還是指出了對方觀點中的錯誤。
“工人們會維護我們,從彼得格勒就能看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烏克蘭工人之所以拒絕我們,只因爲他們被矇蔽了雙眼。”
“矇蔽雙眼?”布魯西洛夫笑了一聲。
不知是冷笑,亦或是嘲笑。
他之所以選擇加入soviet,並不是因爲他真的是一位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僅僅是因爲他認爲soviet的治國理念,可以讓俄國人民走向真正的富強。
所以在信念上,他並不會如加裏寧那般,對社會主義理論抱有絕對信任。
他看着加裏寧那略帶不滿的眼神,搖頭笑道。
“既然如此,那麼烏克蘭工人爲什麼會拒絕我們?”
“因爲我們還不能靠近烏克蘭。”
“靠近他們?”
這番話,突然間讓布魯西洛夫想起了些什麼。
‘只有深入羣衆,瞭解羣衆,我們纔可以跟羣衆打成一片,纔可以讓羣衆成爲我們的一份子。’
一道清脆幼嫩的聲音,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一日,是1905年初。
瑪利亞就這樣站在飛雪下,身上是一件普通的工人衣服,長長的頭髮被束在腦後,臉上還殘留着些許工作時留下的污跡。
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依舊停留在布魯西洛夫的腦海中。
他問。
‘我們要怎麼深入羣衆?’
瑪利亞回答道。
‘靠近他們,接近他們,聽他們的聲音,想他們的思緒。’
那時候,布魯西洛夫對這番話頗爲不解。
漫長的時間讓他逐漸遺忘掉十幾年前的事情。
而這一刻,加裏寧的話,讓他回憶起瑪利亞曾經的思想。
他看着加裏寧,原本還帶有些許嘲諷的眼神,一點點地收了回來。
靠近他們,接近他們……
“爲什麼?”
不知道是自問亦或是反問,布魯西洛夫微微地下那高傲的頭顱。
“因爲這是我們的職責。”加裏寧認真地回答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布魯西洛夫那發熱的大腦,漸漸歸於冷靜。
他還是無法理解,以soviet的做法,是否真的有效。
但現在的他就是soviet中的一員。
聽從命令,服從安排,纔是軍人所需要去做的事情。
將原本留給溫尼琴科的水端至自己面前,布魯西洛夫你將其飲盡。
長舒一口氣後,以沉穩的語氣迴應道。
“我不懂你們這些學者的革命理論,畢竟我只是士兵。”“既然你說要靠近他們,要接近他們,那麼你就安排下去吧。”
“而我,也會盡可能地配合你。”
一句口頭諾言,對於加裏寧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相信這位紅八方面軍的總司令,正如同他相信瑪利亞的眼光。
不會出錯。
“那麼,該工作了。”
一句不輕不重的語氣,加裏寧再一次投入到工作當中。
他不再把希望寄託在中央拉達身上。
充斥着左、右、獨立、立憲、民粹、保皇等各種複雜成分的組織,本就不應該寄託任何希望。
加裏寧明白了,自己究竟犯了一個怎麼樣的錯誤。
這一次,他不會有任何迷茫。
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契卡成員有五個小組,同時還有不少契卡成員潛伏在工人團體裏面。
一開始,這些負責潛伏的契卡只是爲了防止有奸細潛入工人裏面。
這份考慮事實證明是多餘的。
一戰還在繼續,而蘇俄已經宣佈退出戰爭。
德國與蘇俄達成了一個默契般的共識,以里加——佈列斯特——熬德薩爲界限,雙方停止任何戰爭行爲。
與此同時,高加索一帶,得到了亞美尼亞共和國的允許,開通了一條只允許德國人進行有限的鐵路運輸。
雙方的默契,使得蘇德暫停了戰爭。
而協約國還在跟德國死磕,以至於戰爭雙方都不沒多少精力去應付一個百廢待興的蘇俄。
更不用說派遣間諜潛伏到蘇俄城市裏面。
然而,本應浪費的契卡人力,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
在加裏寧的命令下,潛伏在工人團體裏面的契卡,開始對他們進行套近乎。
不單要套近乎,還要跟他們成爲朋友,融入到他們的生活裏面。
別看他們是契卡,在成爲契卡之前,他們還是一名工人或者農民。
因此在融入工人團體裏面時,他們的效率很高,而且也很自然,壓根就看不出任何端倪。
緊接着就是對烏克蘭大後方的建設。
雖然叫做大後方,但加裏寧所指的地方正是東烏克蘭,而這片地區,經過加裏寧的努力宣傳之後,已經成爲了他們的一份子。
事實上西烏克蘭與東烏克蘭一開始就是對立。
相對於西烏克蘭的獨立,東烏克蘭從一開始就是以‘反對沙皇暴政’進行運動。
而且在民族認同上,東烏克蘭更認同自己斯拉夫人這一民族身份。
因此,在面對推翻了沙皇暴政,並且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soviet政權而言,東烏克蘭更容易接受與認可。
所以,加裏寧以東烏克蘭爲後方,展開了建設。
最後就是着就是烏克蘭soviet的成立。
雖說溫尼琴科答應了彼得格勒,只要成功了,他就會成立一個烏克蘭soviet政權,以烏克蘭soviet共和國的身份加盟到蘇俄。
但是,這可能嗎?
加裏寧沒有絲毫猶豫地否決了這一想法。
他並不是否定溫尼琴科。
身爲左翼社會黨人,溫尼琴科的覺悟比很多人都要高,即使他心中的烏克蘭獨立思想依舊不弱。
但是要讓溫尼琴科以政治手段的方式,壓下中央拉達內的所有反動勢力。
不是加裏寧悲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組織內的政黨越複雜,其政治鬥爭就越激烈。
溫尼琴科確實在中央拉達裏面,擁有着極高的聲望,他甚至成爲了這個組織的zong書記。
但是,這有用嗎?
他以一句話概括。
“不經歷殘酷的鬥爭,他們不會明白,對反動勢力的幻想究竟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所以在溫尼琴科離開之後,加裏寧正式宣佈,成了烏克蘭soviet,但並不是獨立政權,而是一個省區政權。
這份申請,以電報的方式發送到應該發送的地方。
佈列斯特、察裏津和彼得格勒。
瑪利亞收到這份電報之後,表示一切都聽從彼得格勒中央安排。
察裏津內,約瑟夫也同樣如此,他認爲不能對任何反動勢力抱有幻想,加裏寧的做法很符合該混亂地區的方式。
彼得格勒中,弗拉基米爾也對此作出了指示。
讓加裏寧放開手腳去幹,紅八方面軍會成爲他的最強而有力的利刃與盾牌。
不久,烏克蘭soviet正式宣佈,中央拉達是他們的敵人。
至於與他們在同一城市的中央拉達,則掀起了一陣混亂。
已經回到中央拉達的彼得留拉,表露出自己的不屑。
“烏克蘭是烏克蘭人的烏克蘭,跟soviet毫無關係。”
他的態度,很快就得到了絕大部分黨派的認可。
身爲左翼社會主義陣營的溫尼琴科,則顯得格外尷尬。
很早之前他就表明了態度,可這一天,卻被加裏寧,毫不留情地扇了一耳光。
面對着衆多黨派的微妙眼神看待,溫尼琴科坐立不安,他立即意識到,如今的局勢已經不由得他去掌控。
直到最後一人離開了議會室,冰冷的空氣,讓他喘不過氣來。
“別想了。”
唯一陪伴着他的人,只有彼得留拉。
只不過,他並非安慰。
就如同soviet的堅決一樣,彼得留拉也是如此。
與其將希望寄託到這個陌生的soviet蘇俄政權裏面,還不如將烏克蘭掌控在自己手上。
只有獨立,才能讓烏克蘭走得更遠。
“放棄你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吧,就跟1905年一樣。”
一根捲菸點着了,微弱的火苗在這片昏暗的會議室內,涌動着一絲紅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紅光更勝幾分。
煙霧吐出,瀰漫在二人之間。
原本接近的距離,變得模糊不清。
讓人分不清,這位左翼社會黨人,如今是坐在左,亦或是右。
“那你如果你成功了的話,要怎麼處理他們。”
他們……
這番話,彼得留拉理解了。
溫尼琴科所指的‘他們’,就是那些其他政黨。
中央拉達的成分十分複雜,其複雜程度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都爲之抓狂。
要想以和平的手段,去平復並且如何各個不同黨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一點,彼得留拉與soviet一樣,都如此堅信。
所以面對溫尼琴科的質問,他笑了。
笑了如此的冷漠,直讓人不寒而慄。
次日,soviet正式對中央拉達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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