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3.給這羣地主們來一點蘇式壓迫感
像墨索里尼這種真性情的傢伙，已經是很少見了。
真性情本身是一個不錯的性格，可是落在了政客身上卻很不合適。
因爲，政治的東西，往往需要的不是真性情，而是計算和衡量利害。
這一次，穆斯林聯盟衡量出了這次談判的利害，而且因爲瑪利亞的做法，讓他們別無選擇。
只因瑪利亞是光明正大，經過蘇聯官方宣傳，以一種毫不掩飾的方式來拜訪穆斯林聯盟。
如此情況之下，即使你對外宣稱，自己與蘇聯並無任何瓜葛，其他勢力也不會相信你。
畢竟誰會願意冒這樣的風險呢？別說英國殖民政府，就連印度國大黨也不會相信。
一旦名爲‘懷疑’的種子落在他人心中，必然會生根發芽，從而影響到所有人的判斷，即使存在着能夠理清一切陰謀的人，也不過是極個別而已。
個別人在面對大團體面前，其作用力是有限的。
所以，這是一次陽謀，穆斯林聯盟別無選擇。
沒有選擇但不代表沒有迂迴的地步，穆罕默德·阿里·真納就是想爭取到更多的利益，所以纔會派人去試探瑪利亞。
如果瑪利亞選擇退步，那麼，他們就能以‘合作者’的身份爭取到更多的好處。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瑪利亞，也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當伯克爾將瑪利亞的迴應帶到他這邊時，真納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直至鐘聲響起，驚起窗外白鴿，真納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這一次，他放棄了所有的陰謀詭計，轉而要求伯克爾，一定要以最真誠的方式去接待瑪利亞。
當真納說出這番話時，穆斯林聯盟的退讓已經成了事實，畢竟硬實力擺在這裏，他們沒有多少選擇了。
很快，真納親自來到貴賓間，以穆斯林聯盟主席的身份，親自邀請瑪利亞、錢德拉·鮑斯二人到清真寺進行商議。
艾米爾的祕書身份給了她便利，讓她也能一同跟着去。
待他們來到清真寺時，瑪利亞不禁在這清真寺四周多看幾眼。
第一次到來時，瑪利亞就看到了這間清真寺，但因爲身份問題，她首先要去的自然是貴賓招待處。
這次到來，瑪利亞可算是有機會目睹這清真寺面貌。
那是樸素無華，卻乾淨異常。
而且清真寺很大，這可不是一座寺廟那麼簡單，而是一個面積很大的場所。
真納走在瑪利亞身側，像是一位導遊似的，親自爲她介紹起了清真寺的有關內容。
“主席閣下，清真寺的主題建築是禮拜大殿，而方向朝向正是麥加克爾白那邊。”
“這邊，是大殿米哈拉布，意爲“凹壁”，由於我們的教義是禁止崇拜偶像，所以米哈拉布並沒有人像圖畫或者雕塑，只有讚辭。”
“那邊，是階梯形狀的敏白爾，意爲‘講壇’，專供發表宣教詞所用。”
“前方比較大的尖形寺廟名叫宣禮塔，意爲‘喚拜塔’，是用以召喚信衆禮拜。”
一邊給瑪利亞介紹着清真寺的特點，真納一邊給她帶路，帶進清真寺裏面。
邊上，有一些教徒目瞪口呆地看着瑪利亞。
在那個時候，女性要想進入清真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瑪利亞和祕書艾米爾卻大搖大擺地走入進去。
這種違規操作，立即引起信徒的不滿，可還未等他們上前阻止，就被一旁的工作人員給攔在外面。
真納的宗教信仰確實是伊斯蘭教，但他跟一般的教徒完全不一樣。
如若衝突與集體利益發生衝突，真納會毫不猶豫的將宗教利益擱置在一旁。
這是他的職責，他義無反顧。
“瑪利亞主席，您請。”
以十分流暢標準的英文，真納如紳士一般，輕彎着腰，向瑪利亞做出‘請’的姿勢。
瑪利亞向他回以點頭的示禮，捻起長裙的裙襬，小心地踏入進清真寺內部。
她是唯一一個以如此方式，踏入進清真寺的女性。
至少，目前的她就是如此例外。
當瑪利亞踏入進去後，其他重要人員也相繼而進，所有人都在一張巨大的橢圓桌上落座。
雙方的政治交涉，開始了。
在這場交涉中，掌握着主動主導權的瑪利亞，率先提出了蘇聯這邊的要求。
第一，剷除以國大黨爲首的地主階級。
第二，配合工農soviet的工作。
第三，宗教世俗化。
瑪利亞一邊講着，身旁的艾米爾一邊記錄着。
這三條要求都不一般，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而且每一條都與在場的穆斯林聯盟核心人員，有着密切的利益關係。
正因涉及到個人利益，這些核心人員開始惴惴不安。
第一條，雖說點名了‘國大黨’，可事實上，眼前的這些穆斯林聯盟核心人員也同樣是地主。
然而，他們大部分人的土地都是在印度地區，而非巴基斯坦地區，這就使得他們有意反攻印度地區，拿回屬於自己的土地。
但是，瑪利亞所代表的蘇聯要求，卻讓他們糾結起來了。
他們確實想拿回自己的土地，但問題是，他們打不過國大黨，他們選擇與蘇聯談判，就是希望得到蘇聯的幫助。
可問題是，蘇聯打的就是地主階級。
然後是第二個問題，明面上是要求穆斯林聯盟配合工農soviet的工作，但誰都知道，蘇聯就是要在他們這裏安插工農soviet。
到那時候，組織工作就不再是穆斯林聯盟一人話事，工農soviet將會起到決定性作用。
這是明顯的分權行爲。
第三條，更是重量級。
宗教世俗化這可是致命打擊，對於他們這些宗教爲主的組織，其打擊是不可估量的。
這三條重磅信息，立即把這羣人給打蒙了。
身爲政治家，確實可以在政治交涉的時候拐彎抹角。
可是，一旦進入自己的主導權，並且需要提出強硬要求時，就可以走直接路線。
這一次瑪利亞所做的就是如此。
直接明瞭，不跟你玩什麼文字遊戲了。一時間，穆斯林聯盟衆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懷疑和憂慮當中。
他們開始細聲商討，有些人面露難色，有些人躍躍欲試，有些人平淡冷靜。
人生百態，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艾米爾雖然默默地記錄着這裏的一切，同時也雙眼發亮地看着這一切。
從她成爲瑪利亞的祕書開始，就一直呆在瑪利亞身邊，協助她處理各種文件、情報、檔案、資料。
她聽說過瑪利亞的各種傳聞，但她從未見過瑪利亞對這種傳聞的回覆。
這一次，她看到了。
僅僅用了三個條件，讓這羣目光不善的姥爺們都陷入混亂與慌張當中。
她再看向瑪利亞這邊，只見她單手輕託下顎，平淡的眼神，嘴角那若隱若現的微笑，已經證明了一件事。
瑪利亞將這羣姥爺們，玩弄在股掌之中。
當然，能夠有如此手段，最重要還是背後國家的強大，而穆斯林聯盟是弱得不能再弱的一個組織了。
瑪利亞會選擇他們，只因他們在巴基斯坦這邊的影響力。
但是，瑪利亞可以不選擇他們，因爲他們只是其中之一，而非絕對。
從輩分去分析，瑪利亞是她的阿姨了，而這一刻，艾米爾對這位漂亮年輕的阿姨，更加憧憬。
…………
“安靜！”
一聲不大也不小的輕喝，真納憑藉個人威嚴，壓制住了聯盟中的各種聲音。
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眸，在衆人之間來回掃動。
他是被選出來的，但他並非泛泛之輩，他能被選爲主席一職，只因他的個人能力，他的財富，他的地位，還有他的影響力。
同爲政治家，真納對穆斯林聯盟成員的不成熟感到失望。
對方只是交代出一些內容和條件，他們這裏就直接亂套了。
要知道，對方只是一位女性。
看着瑪利亞那從容且夾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態，真納深吸了一口氣，避開了瑪利亞所提出的三個條件，從而轉爲穆斯林聯盟的需求。
“瑪利亞主席，在此之前，我想先表達我們穆斯林聯盟的一些請求。”
這本是‘要求’，但到了真納口中，成爲了‘請求’。
聯盟中的一些人聽出了區別，他們紛紛投去錯愕的目光，但都被真納給一一無視。
同樣投向目光的還有瑪利亞。
原時空中，真納就是巴基斯坦的國父，但對他的描述並不多，在後續的國際舞臺上，他也遠沒有尼赫魯那麼顯赫。
可是，當與真人接觸之後才能體會到，對方的政治手腕。
他避開了正面回答，轉而以側面的方式進行利益爭取。
這本身就是一種政治手段，只不過很多人都不會用，甚至都不知道用。
而且如果對方是強橫霸道的政治家，真納的這種手段可能是適得其反。
看着真納認真的神態，瑪利亞微微一笑，做出了一個‘您請’的手勢。
見瑪利亞沒有任何抗拒，真納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爾後對瑪利亞說道。
“穆斯林聯盟很希望能夠與貴國合作，因爲我們也有抗擊殖民主義的心。”
“在這條路上，我們是一致的。”
“但也正如瑪利亞主席您說的那樣，如果尊重是由雙方共同建立，我們會尊重蘇聯的立場，尊重您的決定，所以也希望能夠得到蘇聯的尊重，得到您的尊重。”
這一下，真納把瑪利亞自己的話給套用了起來。
看着真納那繃緊的眼神，瑪利亞心中確實是佩服。
但凡能成爲一國之父，都必然有着他超長之處，真納也絕不例外。
輕點着頭，瑪利亞沒有說話，但已經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真納緩緩放鬆那繃緊的神經，他已經意識到，瑪利亞確實不是那種強橫霸道的東歐人。
他在英國留學法律專業時，可是接觸過東歐人，體會到他們的粗狂行爲，而他們的文學卻細膩得讓人心痛。
所以當他發現瑪利亞是例外時，壓在胸口的大石才緩緩落下。
平息內心的躁動，真納繼續說道。
“我希望，蘇聯能尊重我們的宗教文化，尊重我們的傳統風習，尊重我們的政治理念思想。”
說完，真納沒再說話，而是平靜地等待着瑪利亞的回覆。
宗教文化、傳統風習……這兩點看似一樣，可要細分下來的話，那是很不一般。
尊重他們的宗教文化，那等同於，要如何進行世俗化，都是由他們說了算。
尊重傳統風習，則是觸及到他們這些地主的利益，他們完全可以通過傳統風習，保證利益不被割離。
至於政治理念思想，這個與伊朗一樣，實行政教合一。
這絕不是真納的底線，但這確實是其穆斯林聯盟成員的底線。
只不過，他註定要失望。
“我們尊重穆斯林文化，但我們尊重真正人權，更尊重女性解放。”
“各位，我代表着蘇聯，期待着你們的回覆。”
從位置上站起來，瑪利亞先一步結束這場會議。
這場會議所持續的時間很短，短得離譜，可是就是這麼短的會議，卻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還有難以抉擇的選擇題。
瑪利亞帶着艾米爾一同離開了，留在這裏的只剩下鮑斯。
鮑斯自然會嚴格地遵從瑪利亞所提出的要求，畢竟人在屋檐下。
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穆斯林，身爲印度教徒的他，不可能對他們有任何同情心理。
在他的代替下，這場會議繼續進行，只不過卻異常艱難。
鮑斯絕不是瑪利亞那樣的儒雅隨和的政治家，如若要去評價，他跟墨索里尼幾乎一樣，都是爽朗且直率的人。
所以，這場在會議中，鮑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壓制住了各種聲音。
唯獨真納，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之間的吵鬧，凝望着他們之間的鬧劇。
看向瑪利亞離開的方向，有那麼一瞬間，他也想跟着瑪利亞一起離開，離開這個吵雜之地。
最後，他只剩下失望嘆息，被淹沒在爭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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