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算計 顧氏見祝銀屏話講得客氣,立馬又……
若是前世的祝銀屏,被顧氏一通問話,大概會惱羞成怒。現在時過境遷,她早不會爲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再生氣,顧氏胡亂說了一堆,祝銀屏心裏積鬱的悲傷反倒被沖淡了些。
顧氏還真是一點沒變,祝銀屏垂首一笑,淡然間也透出魅惑衆生的風姿,周圍幾個人眼睛都看直了。
“娘,您一口氣問太多了,”陶子謙打斷顧氏,他上前一步,將顧氏稍向後拉了拉,“您急匆匆趕過來,連口水都沒喝上,又說了這麼多話,當心累着。”
顧氏連連說不累,但陶子謙朝店夥計使了個顏色,已經有人上前來要攙着顧氏回後面。
陶子謙暗暗鬆了口氣。
從見到祝銀屏和顧氏站在一塊兒那刻起,陶子謙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連當年在海上遭遇風暴,眼睜睜看着一條滿載貨物的船沉沒,他都沒有這般揪心過。
祝銀屏不喜顧氏,他是知道的,實際上陶子謙自己也時常會受不了顧氏那張嘴,然而顧氏對陶家有恩,讓顧氏安享晚年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生母因病去世時,陶子謙八歲,已經開始跟着村子裏一個山東來的武師學習拳腳。武師家中原本就寄宿了幾個臨村的小弟子,父親陶宗沅便出了一大筆束,將陶子謙也寄養在武師家裏,平時叫鄉老宗親幫忙看顧一下就是。再過兩三年,陶子謙更大一點,陶父行走在外就直接將他帶在身邊了。
長子怎樣都好辦,還沒滿週歲的小兒子卻不能少了人看顧,即使請了奶孃在帶,家裏依然需要一個主母當家管事。於是,由鄰人幫忙牽線,第二年陶父就娶回了同鄉的顧氏。
顧氏嫁給陶父十幾年,兩人各自再娶再嫁,平時談不上多麼親暱,倒更像是搭夥結契的關係。陶宗沅有心將自家營生拓展到織綢以外,那些年總是在外頭奔波,顧氏倒也不會計較這些,陶宗沅待她不吝嗇,顧氏手頭寬綽,安心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
顧氏同前一個相公就無子,嫁給陶宗沅這些年也從未有孕,所以打心眼裏把陶子譽當成親生的一樣疼愛,對陶子謙雖沒那麼親近,平日裏也總是噓寒問暖,不曾有過虧待。
顧氏待陶家父子無可指摘,人品算是不錯,只是從來管不住她那張嘴。陶子謙還小時,顧氏就經常把父親背後對他的議論傳給陶子謙聽,後來子譽大了,偶爾對兄長不服氣私下說道幾句,顧氏照樣一字不漏說給他聽。
陶子謙起初也會因爲這些事不舒坦,後來熟悉了顧氏的性情,知她沒有惡意,只是鄉下婦人改不了愛嚼口舌的毛病,後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不過,陶子謙對顧氏這個繼母敬重有餘,卻很難真正敞開心扉,之後更是盡力將弟弟帶在身邊教導,生怕他被顧氏給帶偏了。
陶家人口簡單,顧氏的閒言碎語倒也沒掀起過什麼風浪來,直到祝銀屏嫁進來。
陶子謙當家後,遵循父親囑託,在主業外不斷嘗試其他行當,前些年他決定將家業遷往金陵,便找機會收買了幾家鋪子,其中就包括在貴婦當中很受信賴的“廣通號”當鋪。由於當貼一時沒辦妥,此事並未對外聲張,除了陶氏兄弟兩個,僅有幾個經辦的老家人知曉。
大概陶子譽在家隨口提到過,顧氏也知道了這件事,某次閒談中,得意地和祝銀屏談起,這下便捅了婁子。
不必多講,祝銀屏一聽廣通號爲陶子謙所有,當即就明白了。當初劉氏去的那家當鋪就是廣通號,還被人連哄帶騙押了高息,欠下鉅款,一時週轉不開,而這時陶子謙再上門提親,劉氏被逼嫁女抵債……這件事的敗露,讓剛剛有些敞開心扉的祝銀屏,又一次對陶子謙充滿抗拒。
在大多數事上游刃有餘、穩操勝券的陶子謙,沒想到竟在這裏馬失前蹄,導致家宅不寧。這個教訓深刻到了骨子裏,即便今世與前世早已不同,一見顧氏拉着祝銀屏說話,陶子謙還是感到一個頭兩個大,只想快快分開她們。
“伯母請留步――”
可祝銀屏像是故意作對,偏不讓他如願,反而出聲叫住了顧氏。
陶子謙眉毛跳了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顧氏笑呵呵,轉身又來到祝銀屏身邊:“誒――小姐有什麼要吩咐老身的?”
“不敢。只是見伯母身上掛的這隻荷包樣式獨特,還怪好看的,想請教一下哪裏能買到?”祝銀屏指着顧氏系在腰帶上的小荷包,柔聲問道。
被陶子謙連連拒絕,祝銀屏脾氣也上來了,人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她還騙不信這個邪了!見顧氏出現,她心中又想出了新的算計:
陶子謙老謀深算又行蹤不定,祝銀屏拿他沒辦法,可是顧氏卻常年待在小長幹陶氏大宅裏,一個人整天閒着無事……逮不着你,還逮不着你娘麼?祝銀屏心想。
祝銀屏卻也不是胡亂找的由頭,顧氏早年能去織造坊裏幫工,女紅針織確實是一頂一的好,至今陶家兄弟的鞋襪衣裳都是顧氏親自做的居多。
就拿她身上這隻荷包來說,通常荷包無非是兩片縫合,裁成元寶、葫蘆、菱角、糉子等樣式,區別只在材質貴賤、工藝繁簡上,但顧氏別出心裁,將荷包做成了多棱的三層寶塔,四角凸起,口小肚大,裝小物件不易翻倒或丟失,外面又繡上了雲氣繚繞霞光初現,巴掌大小的荷包看上去竟如真正的鎏金寶塔一樣金碧輝煌。
顧氏初到金陵,終日也沒個人情來往,從前當媳婦時還總被人誇手巧,如今成了養尊處優的老太太,一身好手藝反而沒了用武之地。今日聽祝銀屏問起,顧氏發自內心歡喜,笑道:“這個啊,老身閒來無事,自己做的,哪裏比得上店裏賣的……”
祝銀屏堅持道:“可我瞧着比剛纔在樓上看見的那些還好看呢!原來是伯母親手做的,倒是我冒昧了,果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
顧氏是實在人,聽祝銀屏誇她,心裏頭一高興,就要去解荷包的帶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呀!小姐要是不嫌棄,老身這個荷包就送給小姐了――”
“娘!”陶子謙忍不住插嘴,“我們自家用過的東西,拿來送人不妥當……再說祝三小姐青春少艾,用您這個樣式也不合適。”
顧氏哪裏想過這些,聽得一愣,手放在帶子上不知該不該繼續了。
祝銀屏淡笑。
很好,她想要的也不是一個荷包。
她輕咳了一聲,故作爲難:“唉,陶家郎君說的也有道理,這可怎麼辦纔好呢……”
“對了!”祝銀屏一拍手,眼眸閃亮,“如果伯母不介意,可不可以把做荷包的手藝傳授給我?我,我只學這一樣就好!這樣吧,我先回去和家裏人講好,伯母也告訴我一個合適的時間,到時候我派人去府上接伯母!”
急忙忙說完這些,祝銀屏纔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微微垂下頭,懇切的眼神掃過顧氏,停在陶子謙身上,怯生生問:“……這樣行嗎?”
陶子謙一噎,那邊顧氏已經笑到合不攏嘴。
“那敢情好呀!”顧氏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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