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君臣相對
武宗坐在桌案前，問高倉：“高倉，朕平日是不是對大臣太過寬容？”
高倉趨步向前，跪在武宗面前說：“陛下，您是上天之子，陛下決策代表上天旨意。奴才不敢妄加評判。”
高倉可乖了，好壞我不發表意見。武宗扯下桌案上一支鮮花，笑罵道；“跟朕還打太極拳，啥時候學會韜光養晦？朕讓你說你就說。”
高倉跪下叩頭說：“奴才見識淺薄，陛下堅持己見，有堅持己見的道理。羣臣進諫勸說，有羣臣的考量。奴才只是奴才，哪裏能判斷是非對錯。”
高倉仍舊堅持原則，我不發表意見。武宗笑罵道：“滾。”將手裏的鮮花投擲到高倉懷裏。
高倉爬起身滾得很麻利。“回來。”武宗叫住他。
老臣思想僵化，不開竅，年輕一輩的官員應該能理解他。“高倉，去把柳侍郎叫來。”
柳葉整理查看兵部保存的山川地形圖。大唐各個州郡的地形地貌，軍事佈防圖形都在兵部的藏書庫裏。
柳葉藉着職務之便，有空閒就翻看這些地圖。尤其是西南佈防圖，他格外留心。
他潛意識裏覺得薛尚不是安分的主，早晚有一天他會和薛尚以另一種形式相遇。
高倉急匆匆地來到兵部，兵部尚書田令寬起身相迎，“什麼風把高侍監吹來了？”
“尚書大人，雜家來找柳侍郎。”
“去把柳侍郎叫來。”尚書吩咐身邊的人。
柳葉在陳年的書籍資料裏翻找，有的書冊抖開就是一層灰。聽到外面有人喊他，開門出來。
同僚告訴他，“高侍監找你。”
柳葉回到自己辦公區域，洗乾淨手臉出來見高倉。
“尚書大人，雜家帶柳侍郎去見陛下。”高倉和田尚書告辭，帶着柳葉離開。
高倉此人辦事極其有分寸，武宗是位英明君主，高倉能成爲武宗心腹之人，所以說高倉不是泛泛之輩。雖然得到武宗寵信，卻沒有半分驕縱之意。
“有勞高侍監。”柳葉客氣一句，兩人再無對話，一路沉默來到清和殿。
柳葉俯伏在地，“微臣叩見陛下。”
武宗：“愛卿平身。”
柳葉擡起頭，一雙明眸綻放的光華，看在武宗眼裏，覺得寢殿都因爲這雙明眸明亮起來。
剛纔還鬱悶的心情，因爲這份明亮敞亮不少。不由得和顏悅色道：“柳侍郎，朕召你前來不爲別事。你回到京城任職，可還習慣？”
柳葉恭謹地站在門口，俯身回答說：“陛下聖恩浩蕩，讓微臣從一介下級軍官破格提拔爲兵部侍郎。微臣常懷惶恐之心，生怕自己能力有限，辜負聖恩。一直都在和前輩虛心學習，希望能早一天獨擋一面。”
武宗招手讓柳葉近前說話。他老是恭謹地垂首，遮擋住明眸裏的芳華。柳葉跪坐在武宗對面，長長的睫毛煽動。
這雙眼睛若是長在女子的臉上，又會是怎樣的美人。武宗注視眼前丰神如玉的容顏。許是武宗的視線停住的時間有些長，柳葉垂下眼簾。
武宗脫口而出道：“柳侍郎，你的眼睛生得極美。”
柳葉鎮定回答：“陛下，大丈夫立足於世不以美貌，而以才華。如果女子想要以色侍人，會在意容貌。微臣堂堂鬚眉，是以更在意提升才華。”
武宗問道：“柳侍郎，你信奉佛教還是道教？”
皇宮裏高聳入雲端望仙樓矗立在太液池南岸。柳葉知道武宗是道教忠實的信徒。雖然猜不出武宗問他這話的話外之音是什麼，但柳葉還是打算旁敲側擊一下武宗。
柳葉再次俯伏於地回答說：“對於微臣而言，盡到臣子的本分，信奉聖明的君主是最重要的。佛教教義之一，倡導不殺生，而微臣在邊疆平叛回鶻，平叛昭義叛亂，早已雙手沾染鮮血。即便微臣想要信奉佛教，佛祖也不會庇佑一位殺生的信徒。至於道教，微臣更不敢涉足其中。聖人老子倡導無爲，倡導道法自然。而微臣是入世之人，想要在聖明君主的護佑下開創一番事業。微臣不信奉佛教也不信奉道教，微臣信奉的是能開創盛世的聖明君主，陛下您。”
柳葉的一席話，拐着彎地有另外一層意思，但是聽在武宗的耳朵裏，卻很是中聽。因爲柳葉屢次強調說，信奉的是聖明的君主，而聖明的君主就是他，再次開創大唐盛世的當今天子。
武宗近一步試探說：“朕崇尚道教，在朕的眼裏，道教就是國教。”
柳葉進言說：“陛下尊崇道教，而道教倡導無爲而治，道法自然，上善若水。這些教義引導人遵從本心，陛下是天下百姓的天子，是天下百姓效仿尊崇的天子。陛下開源節流，從善如流，從諫如流，虛心納諫，都是因爲陛下尊崇道教教義。微臣和天下百姓一樣，慶幸自己趕上好時代，慶幸自己在朝堂每天面對的是聖明君主。微臣和天下百姓都認爲陛下是可以和堯舜那樣賢明的君主相媲美的天子。”
武宗哈哈大笑，半晌才止住笑聲問：“柳侍郎，你說朕是賢明君主，可是朕卻以爲若是朕的臣子，都像柳侍郎這般避重就輕，吹捧朕的話，朕還能保持清明，做一位聖明的君主嗎？柳侍郎，你認爲自己方纔所言是直言進諫呢，還是爲了迎合朕的心意而虛與委蛇呢？”
柳葉回答問話，一直俯伏在地，看不到武宗的表情。武宗其實是在極力忍笑，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顯得嚴厲。
柳葉：“微臣愚鈍，陛下是聖明的天子，微臣不敢擅自揣度聖意。如果陛下認爲微臣是直言進諫，微臣會再接再厲。如果陛下認爲微臣是虛與委蛇，微臣甘願領受陛下責罰，微臣會檢討自己的錯誤，改正自己錯誤。”
武宗繼續忍笑，言辭斥責說：“好你個柳侍郎，朕問你怎麼看，你反倒將朕一軍，問朕怎麼看，你膽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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