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恐怖分子
薛旌說這是歷練秦昭的好機會,趙王是衆皇子中除了太子、漢王,最受皇上重視的皇子。
厲彥向來說不過他。
薛旌正問他擔心什麼,就聽聞趙王來了,來要回李珍屍首。
薛旌將其死時隨身的東西都還了去,包括一把佩刀,一枚扳指,其實還有些現銀,早被經手的人“充公”。
趙王收下東西就要離開。
薛旌忽然關心起他對派去護衛他的人可還滿意,兩個年輕人但願沒有冒犯到他。
薛旌剛幫忙辦成了事,趙王不好當場打人臉,瞧了眼一旁老老實實的秦昭,回說,“都是奉旨行事,有什麼冒犯不冒犯。”
他能忍到現在就是因爲“奉旨”二字,尤其對秦昭厭煩卻無能爲力,錦衣衛中不乏一根筋的驢,除了聖旨沒人撼得動,但像秦昭這樣“清新脫俗”的實屬罕見。
趙王從大牢出來,讓下人將李珍送走。
回到馬車,葉秀在等待。
出門前,趙王本打算去她以前的住處瞧瞧,卻想起秦昭一直形影不離,便只好說帶她去逛逛,散散心博取信任總能做到,逛完順便就能安排下一步。
大哥把葉秀送給他是事實,之前覺得出了事可以推大哥身上,現在發現還可以說自己是爲了套出寶刀下落而作出犧牲,這麼一想,不由膽子大了起來。
馬車停在鬧市,趙王示意下車,葉秀不敢動。
趙王想幫她一把——直接踹下去,又覺得這樣有違自己套近乎的初衷,“我說過什麼,讓你大大方方的,如今的處境由不得你畏畏縮縮。”
葉秀覺得有理,緩緩掀開車簾,順着腳凳謹慎地走下馬車,感覺身邊忽然有人靠近,略微緊張就從凳上滑了下去。
靠近的是剛剛下馬的秦昭,見勢不妙奔至近前,穩穩當當把人接住。
葉秀愣神,不經意間看進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秋日豔陽下,他出了汗,額角細汗也亮晶晶的。
趙王眯起眼睛,所有所思打量着二人,難得誇了秦昭一句機靈。
葉秀感慨古代沒啥娛樂活動,所以這裏的人動不動就喜歡拉人逛街,一個趙王,一個秦昭。
大街上,陽光都比宅院裏刺眼了。
街上全是人,葉秀好久沒來過這麼多人的場合,打量完四周迅速瞄準路邊攤的面具。
她拿起一個繪彩面具,“爺,借我點錢唄。”
趙王習慣性往身旁看。
葉秀看着趙王,趙王看着秦昭,秦昭看着自己,愣了下反應過來,開始掏錢。
結果只掏出個乾癟的錢袋和一條手帕。
葉秀認得那條蓮花手帕,想起秦昭說他把所有俸祿都用來買手帕了,頓時心情複雜。
她在內心自我建設,錦衣衛就在身邊轉悠,出門帶面具並沒有什麼鸞用,於是放下道,“算了,不要了。”
趙王看她其實很想要,“爲什麼?”
她努嘴示意秦昭那乾癟的錢袋,“爺,我是缺錢,不是缺德。”
秦昭將錢袋收起,侷促地掩飾自己的窘迫。
“又不是不還他。”趙王不以爲意,往自己袖中掏,掏出個發白的東西,想起自己也沒帶錢。
葉秀眼尖,瞧着他手裏的像個大戒指。
趙王很快將東西收回,招呼馬伕過來付錢。
面具爲葉秀帶來了心理作用,社恐一秒變社牛,葉秀逛着逛着甚至有了和商鋪老闆討價還價的勇氣,還漸漸有點感謝趙王今天帶她出來,雖然還是想不通他哪根筋抽了。
一路下來,葉秀給好姐姐九英和廚子丁寶都挑選了賄/賂物資,路過街角一家打鐵鋪時,忽然駐足停留。
趙王以爲她對打鐵感興趣,仔細瞧卻發現她在看鐵鋪後面的草棚,不禁疑惑。
兩年時間裏,葉秀藏過很多地方,其中以早期最爲艱辛。在那草棚的角落,溼臭醃臢的腐草之下,她像老鼠一樣藏過幾天。
所以趙王完全沒必要帶她緬懷什麼,她對南京沒有感情,有感情的只是這裏的人,可惜她沒能救下任何一個。
趙王凝神瞧了她好一會兒,忽然問,“是這裏嗎?”
她猛然清醒,慶幸有面具掩飾,沒有暴露她的神情,“是啊,就是這裏。”
秦昭同他們一起望向打鐵鋪,再看草棚,再看鐵鋪,再疑惑地看着他們。
葉秀道,“就是這裏,聽說這裏的鐵匠手藝十分厲害!”
秦昭好奇地觀察起打鐵的鐵匠。
趙王望向鐵鋪後四面漏風的草棚。
草棚一角放了只破碗,裏面裝着剩飯殘渣,一隻髒兮兮的野貓正埋頭其中,無論是貓是狗還是人,不挑食纔不會被餓死。
趙王忽然問,“你餓嗎?”
破碗讓葉秀沒胃口,但起碼有了回去的藉口,“嗯,早餓了。”
然後,趙王就帶她來到了一家名爲百薈樓的酒樓。
不能打道回府的葉秀很失望,“爺,就不破費了吧?”
趙王嫌她煩,“閉嘴,囉嗦!”
爲他省錢還被罵,葉秀是有脾氣的,說服自己看在他請客的份上。
走進百薈樓,樓主親自上前迎接趙王,連帶對後面跟着的葉秀和秦昭也頻頻施以笑臉,領他們往樓上去。葉秀一邊爬樓梯一邊回望,不愧是王爺光顧的地方,還有雜技表演!
整個地方四面圍樓,一樓中間爲碧水池,池上建起蓮臺,樓上垂下數條彩練,其中一條延伸至臺上,寬袖的美人從高處順着彩練滑下,仙氣飄飄,滿堂喝彩。
趙王鄙視葉秀沒見過世面,一行人上了四樓,樓上只有三間房,樓主領他們到天字一號。
趙王落座,看着葉秀,“站那麼遠幹什麼?”
葉秀往秦昭身邊一站,“他護衛,我服侍,您用餐。”
趙王讓她坐。
葉秀坐下,剛好和趙王及其身後的秦昭面對面。感覺讓秦昭看他倆喫有些尷尬,哪怕讓他去門外守着呢?
果真,趙王提出了這個要求,被秦昭以要時時刻刻貼身守衛爲由拒絕,用詞之直接,“不行”打頭。
趙王的表情也很直接。
沒頭腦vs不高興。
第三者葉秀安靜如雞。
菜餚陸陸續續上來轉移了注意力,葉秀真有些餓了,得到請客人的批准後纔敢動筷。
趙王的指頭在桌面點了點,意思是讓秦昭斟酒。不料葉秀十分自覺,立刻停筷先一步倒好了酒。
趙王橫眼,一飲而盡。
門外響起敲門聲,樓主來報,榮國公府的梅大公子也在這裏,想找他喝兩杯。
剛說完,門突然開了條縫。
趙王一驚,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將正享受桂花醬肉的葉秀扣着後腦摁到盤子上。
一旁的秦昭整個呆住。
葉秀猝不及防,擡頭時滿臉掛着醬汁,發出靈魂質問,“您有事兒嗎???”
其實她想說的是:你tm有病吧?!
趙王則鬆了口氣,發現是虛掩的門開了條縫而已,嚇得他以爲梅大公子,也即他的表哥來了。
樓主見趙王帶了女子來,怕擾他風月雅興,“梅大公子在隔壁,小的叫他過來還是”
趙王忙道,“不用,我去找他。”又對葉秀怒斥,“愣着做什麼,喫相如此難看,客人來了纔是丟我的臉!滾回家去!”
葉秀竟有點習慣了他隨時發病,沒被怒罵衝昏頭腦,並很快反應過來趙王在幫她,只是秦昭在場不能明說。
朱棣的妹夫榮國公梅殷曾是建文黨,和她死鬼老爹一個陣營,梅林兩家交好,如今認得她的人大多被滅門,梅家作爲皇親國戚躲過一劫,雖然她穿來後一直裝病,沒見過梅家人,但保不準梅家人見過以前的林秀念!
短暫的眼神交流後,葉秀楚楚可憐地表示自己這就回去,不給趙王丟臉,同時暗歎於他反(扣)應(頭)迅速。
趙王也發現葉秀夠機靈,同時勾起之前的疑惑,她還知道怕梅家人,卻不怕他二哥。
他之前忙忘了,一直沒問怎麼回事,此時不適合討論這些,只好手一擺,習慣性吩咐下人一樣,讓秦昭送葉秀回府。
秦昭確實擔心葉秀,尤其她看起來快哭了,但得到送她回去的命令後,卻鼓着眼睛認真道,“不行,阿秀是我的朋友,我也想送她,可我的任務是時刻守衛王爺您!”
想讓他送的趙王和不想讓他送的葉秀都沉默了。
趙王面無表情,“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啊?”
秦昭搖頭,“不用謝,都是我該做的。”
趙王再次沉默,而葉秀懂他的沉默。
葉秀打圓場,“沒事,我認路,就先自己回了。”
趙王拽回她怒道,“你這鬼樣子想嚇誰?擦把臉再出去!”
葉秀被吼得一激靈,猜測這是讓她等會走,免得撞上姓梅的。
秦昭卻只知趙王又發火了,小心翼翼幫勸,“王爺,阿秀知道錯了,求您別罵她了……”
趙王挑眉,看向葉秀。
葉秀心虛地尬笑。
趙王哼了聲,起身就往隔壁去。
秦昭立刻跟去,離開前小聲安慰葉秀,“阿秀別傷心,你先回去,也許王爺喝了酒就不生氣啦!”
葉秀無奈,配合地道了聲謝。
兩人走後,葉秀一邊關注門外動靜,一邊擦拭臉上醬汁,擦完又後悔了,靈機一動乾脆把之前買的面具戴上,在房間裏苟了會兒準備離開,腳邊踢到什麼,低頭一看,正是趙王之前掏出的那枚大戒指,應該是拽她時掉出來的。
葉秀撿起打量,是個搓磨光滑的扳指,坡形,骨質,這麼小巧圓潤的東西,奇葩趙王不好好帶指上,卻要擱袖中,難怪會掉出來。
想着雖非金非玉,但趙王隨身攜帶的東西肯定要保管好,她將扳指套在拇指,準備先帶回府去。
他們身處酒樓最尊貴的最高層,門外沒有閒雜人等,葉秀利索地往樓梯口溜。
身後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她擔心是那個梅大出來了,嚇得一步兩臺階地往下跑,結果迎面撞上一人。
來人十分高大,站在兩階之下仍比她高,體格也十分強健,很快站穩不說,反把葉秀撞得仰面倒去,又迅速抓住她的雙臂,像拔苗似的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再穩穩放下。
葉秀髮懵,沒見過這麼扶人的。
來人有些眼熟,且面色不善,她這才發現自己擋了道,趕緊讓到一側,“謝…謝謝!您請過!”
對方見她讓開,不悅的神情稍有舒展,瞥了眼她臉上的面具,以爲是樓中舞娘的新花樣,不以爲意地走過。
葉秀鬆了口氣正要溜,身後忽然道,“等等。”
一回頭,對方再次逼近,“你手上是什麼?”
“嗯?”葉秀沒反應過來,已被拽去手腕,對方試圖取下拇指上的扳指。
扳指偏大,帶在指上本就鬆垮,葉秀死死握拳纔不致被搶走,趙王的東西從她手上丟了不好交代啊!
想到趙王,她終於記起這人在哪兒見過,上次爭着搶着給趙王奉茶的力士!這次又要搶趙王的扳指!明明是她撿到,功勞是她的!這個只會搶功的職場敗類!
敗類蠻力驚人,她眼看手指就要被掰開,乾脆猛一甩手,把扳指拋了出去。
扳指順着樓梯滾下,在拐角處打轉。
對方被激怒,長臂一伸就要揍人,葉秀貓着身子蹲下,靈活地躥到階梯之下撿起扳指。
敗類怒道,“小賊,東西還來,饒你不死!”
葉秀不鳥他,把扳指戴回手上,這事鬧到趙王跟前也是她佔理,要不是現在不方便,肯定讓趙王評理。
對方盛怒,“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葉秀得意地扶正面具,“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對方還真被問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你是誰?”
葉秀晃了晃拇指上的扳指,“我是你大爺!”
說完轉身就走,她可是趙王親口承認的“愛妾”,不屑和職場敗類糾纏,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怎料身後忽然過風,下意識閃躲,身旁扶欄震動,赫然出現一道鞭痕!
葉秀瞬間慫了,小心回頭,敗類黑着臉逼近,狠戾地揮鞭而來!
好漢不喫眼前虧,她立刻服軟,“大哥冷靜!”
對方沒有給她認錯的機會,鞭子落在手背,疼得她將扳指再次甩了出去。
兩人不約而同從欄杆伸頭,看到扳指彈跳着滾下,正巧停在路過的醉客腳邊。
醉客撿起打量,忽然欣喜,“象牙的寶貝?”
他以爲沒人發現,竊喜地將其戴到手上。
葉秀服氣了,世風日下,個個奇葩。
敗類指着樓下的醉客怒道,“混賬,把東西還來!”
醉客意識到被發現,趕緊往樓下跑。
葉秀立刻追去,趙王到東西不敢丟!
敗類更積極,唰地衝到前面,葉秀才跑到二樓,他已在一樓追上醉客,一鞭把人打趴下,再一鞭抽得他起不來,最後上前取下扳指,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周圍看官起先看熱鬧,此時沒人敢吱聲,紛紛裝作忙自己的。
葉秀目瞪口呆之餘慶幸扳指沒丟,可當她看到敗類踹了醉客幾腳,忽然擡頭回望自己時,心中涌上不詳的預感。
果然,他沒打算放過自己,提着鞭子上樓來了。
下樓的方向被堵,葉秀只能調頭往上跑,趙王和姓梅的在四樓,她跑到三樓不敢往上,只好橫向逃命!
敗類步步逼近,握鞭的手青筋暴起。
這一次鞭子結結實實落到身上,疼得她齜牙咧嘴,突然想起對方還不知道自己也是趙王身邊的人,趕忙想取下面具,卻發現腦後被打了個死結!
什麼叫自己給自己挖坑,先前她怕撞上姓梅的,安全起見親手打的死結!!!
眼看對方又要揮鞭,她立刻擡手製止,“慢!我是趙王身邊的人!”
對方冷笑,“臉都不敢露的小賊,你以爲我會信?”
葉秀抓狂。
鞭子再次揮來,她沒辦法只能一路躲,敗類一路追,大有不收拾她誓不罷休的陣勢。
葉秀被迫躲進觥籌交錯的房間,裏面的客人尚未反應過來,橫掃的鞭子已攪得屋裏一團亂,人羣驚叫四散,好不熱鬧!
對方太狠,房中許多青瓷都遭受到了毀滅式打擊,葉秀感覺若要賠錢,把自己賣了都賠不起!
事情似乎有些鬧大了,她心裏越來越慌,再三求饒敗類都不接受,只想抽死她的陣勢!
上樓求助趙王她又不敢!
敗類越逼越近,她腦筋轉得飛快,把心一橫,衝到扶欄邊咬牙翻了出去,抓住樓頂垂下的彩練往下滑,這是最便捷的下樓方式。
敗類沒想到她有這招,氣憤地試圖向下揮鞭,她硬生生挨住繼續往下爬,挨幾鞭和被打死還是很好選的。
對方沒想到她這樣能扛,此時下樓去堵怕來不及,索性收鞭往腰上一別,敏捷地翻出扶欄,也抓住另一條彩練往下滑,很快就與她齊平。
葉秀簡直不可思議,第一次當着人的面罵了出來,“臥槽大哥,不至於吧你?!”
不就罵了他一句,窮兇極惡到這個地步,這tm是瘋狗還是恐怖分子?!
底下的人酒也不喝了,舞也不跳了,紛紛望着懸吊在樓外的兩人,一人扒着一條彩練,像兩條繩上的螞蚱,蹦躂不起來,卻格外有活力。
葉秀不止腦筋轉得快,反應也極快,腳蹬樓柱用力把自己晃開,驚險躲開敗類伸過來的手。
彩練搖盪,晃回來反擊時,她果斷使出斷子絕孫腳,可惜角度不對沒踢中。
對方氣極,一手抓着彩練,一手握住她的腳。
葉秀也氣,一手抓着彩練,一手戳他的眼睛。
敗類雙手捂眼,從葉秀身旁掉了下去。
但他反應十分迅速,葉秀感到手中的彩練往下一沉,正疑惑,發現兩人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正正在自己腳下!
葉秀瀕臨崩潰,不停踹他!
對方虛擋了兩下,葉秀眼睜睜看到他的嘴角勾起笑容,“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然後,他的手掌摸到了她的腳踝。
葉秀一句臥槽沒喊完,人就被拽了下去。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順手薅住他的頭髮,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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