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由奢入儉

作者:棠城
陸貴從被抓到被放總共只有兩天時間,這在錦衣衛經手的主犯中十分罕見。

  李珍案時,薛旌做好事提前知會了趙王,但陸貴這次是發生在皇上下令嚴查,且趙王被勒令思過期間查出,他只能火速上報宮裏。

  太子入宮,被問陸貴的醉話有幾分可信時,感嘆從靖難到如今,自己竟還是不得皇上信任,太子之位受之有愧。

  然後薛旌就知道陸貴要倒黴了。

  結果第二天晚些時候,宮裏傳消息來說,看在太子求情的份上只讓他降職。

  薛旌回想,李珍一早就定罪死了,陸貴這頭又來得快去得也快,感覺這段日子錦衣衛既沒閒着,又沒幹出名堂,虧了。

  不過藉此從榮國公府脫身,不算大虧。

  趙王解除護衛當天,厲彥立刻接回了秦昭,關心他在趙王身邊過得如何,就差直接問他有沒有和葉秀如何。

  薛旌直搖頭,“阿昭這麼呆就因爲你過分看顧。”

  厲彥嚴肅反駁,“阿昭不是呆,是簡單,也不是因爲我看顧他才簡單,而是因爲他簡單所以我纔要多看顧。”

  薛旌懶得跟他掰,叫上秦昭跟他走。

  厲彥問幹什麼。

  薛旌笑道,“三位爺跟皇上玩心思,皇上看着來氣,想到還是我們家阿昭簡單,就叫他進宮關心關心唄!”

  秦昭因爲離開沒和葉秀打上招呼,本來有些難過,聽到可以進宮,立刻高興起來。

  厲彥並不高興,也不能阻止。

  進宮的路上,薛旌開始教秦昭一會兒如何說話。

  “李珍一事已經過去,待會兒見到皇上就別提了,皇上氣頭過了,別又讓他想起來再氣一場。”

  秦昭點頭。

  “就算皇上主動問起,你也要說不清楚,別的話我來說。”

  秦昭不明就裏,還是點頭。

  陸貴一事剛完,薛旌小心的卻是李珍一事,因爲他在此事險些栽了跟頭。

  那時,他見三位爺齊心隱瞞,不想招致三倍記恨,就打算定李珍爲主犯。不過留了心眼,結案定罪前想先看皇上反應。結果皇上問起,李珍,是不是在李景隆手下幹過那個李珍。

  他一驚,不知那是隨口問起還是心裏有數,立刻把李景隆和漢王捋出來,表明自己正想上報。

  皇上果真沒有驚訝。

  後來,李珍就成了主犯,漢王也被打破了頭。

  薛旌多少有些喫驚,漢王動了用於找尋建文君的軍資,竟然只捱了硯臺,感覺皇上也沒多重視建文君一事,當然,主要是皇帝兒子好當,換了別人,定會讓人知道他有多重視。

  薛旌就怕皇上發現自己差點和三位爺同流合污。

  好在秦昭進宮時,皇上已將李珍案拋諸腦後,只關心秦昭近來過得如何,說起這段日子是他隨護趙王,問他想不想跟趙王去北平歷練。

  薛旌回來和厲彥說起時又出了身冷汗,“是個人都聽得出皇上的意思,他還敢搖頭,說不想去,要留下來做大漢將軍,我都不知道他哪來的膽子!你管這叫簡單?我管這叫嚇死個人!”

  厲彥問,“皇上怎麼說?”

  “能怎麼說,要打要殺早兩年他就沒命了!我看皇上也頭疼,讓他滾,就趕緊帶他滾了!”

  厲彥解釋說,“阿昭實誠,以爲真的在問他意見,自然如實回答,若皇上下旨,他不會抗旨。”

  厲彥尚不知何以自處,但他教秦昭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的阿昭是皇上的人,這一點沒有錯。

  薛旌點頭,“倒是,好在皇上疼他,沒逼他。”

  說着,薛旌四處看,問秦昭哪兒去了。

  路過的焦銀環也在找,說到處都沒人。

  薛旌奇了怪了,厲彥壓下眉頭突然想到葉秀,秦昭並未表露與葉秀有過多來往,但厲彥發覺他從趙王那兒回來就不對勁。

  忽然,焦銀環指着大門外,“回來了。”

  三人問秦昭去哪兒了,得知他竟是上街買喫的去了,桂花糕桂花糖桂花丸子。

  焦銀環懷疑道,“你跟桂花結仇了?”

  秦昭笑了,“本來想去買糖栗子的,結果賣完了,看到這些也很好喫的樣子呢!不信你們嘗!”

  薛旌拒絕,“不了,都是些膩得發慌的玩意兒,阿昭你都多大了!”

  秦昭不放棄,捧給厲彥嘗。

  厲彥見他撲閃的眼睛十分期待,嚐了一小塊糖,笑說好喫,然後讓薛旌也嚐嚐。

  薛旌不動,厲彥親自遞過來,逼得他只好也嚐了塊,說確實不錯。

  秦昭得意起來,非要焦銀環也嚐嚐,焦銀環不依,兩人一追一躲,吵吵鬧鬧地跑遠了。

  薛旌瞧着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回頭,“大哥,你要把他寵壞的。”

  厲彥卻不覺得,“平日對他諸多嚴厲,他都很乖,今天喫塊糖哄他高興而已。”

  薛旌無奈,“不是糖的事兒,是你還把他當孩子啊。你自己想,他在趙王身邊那幾天,你總想去找他,像不像丟了兒子的老媽子,要不是我攔着……還有,這麼大了喫什麼糖,你還要哄,我都不興說你!大哥,阿昭不小了,都是能娶媳婦兒的年紀了!”

  厲彥正要反駁秦昭確實還小,忽然想到自己之前才因爲葉秀輕鬆騙到秦昭而反省了一番,怎麼這會兒又倒回去了,於是只好承認不足,“除了習武別的我也不精,不如,你替我教吧。”

  薛旌得到批准,振奮道,“這可是你說的,把他交給我,你別管?”

  “好,不管。”厲彥點頭,又覺得不放心,“你別太急,阿昭心性童稚,要慢慢來。”

  薛旌不耐煩,“行了行了我知道!就因爲你老護着,孩子都養呆了!交給我,不說把他教得像銀環那樣機靈,至少能開竅些!”

  厲彥沒辦法,只好放手。

  當天傍晚,薛旌就找厲彥要人,因爲要帶秦昭去喝酒。

  秦昭習慣性看厲彥的眼色,薛旌說別管,跟他走就是。

  結果,秦昭遠遠看到教坊司的樓牌,嚇得調頭就要回家,從前實在被打得記住了疼,讓他現在看到教坊司都繞道。

  薛旌也對曾經的事頗有感慨,再三保證這次只喝酒,還勸不通就帶他去酒樓,自然是好酒好菜的百薈樓。

  焦銀環倒酒,薛旌勸酒,秦昭一直在厲彥羽翼下,從未經歷過應酬勸酒,根本難以抵擋。

  薛旌看進展不錯,停下灌酒開始談心,加上事先問過焦銀環,直接了當抓重點,問秦昭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

  秦昭害羞,但就不說是誰。

  薛旌已經從焦銀環口中得知是趙王身邊的婢女,叫阿秀,便說自己和趙王熟,只要自己開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見葉秀。

  秦昭立刻露餡,眼中一亮,“真的嗎?”

  焦銀環垮下臉色,“你果真私下見她!”

  秦昭察覺被套話,生氣地不再開口。

  薛旌讓焦銀環閉嘴,又問秦昭,有多喜歡阿秀。

  秦昭搖頭,怎麼問都抿嘴不語。

  薛旌心想一個婢女而已,難不倒他,就說不如他去求趙王,說不定趙王會準他們在一起。

  秦昭不開口,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薛旌懷疑他單相思,慫恿道,“阿昭,喜歡就要主動,管她願不願意,你想做什麼就要去做,得先霸着地兒,纔有機會開疆拓土,明白嗎?!”

  秦昭眨眼,一臉懵懂。

  焦銀環忍不住伸頭過來提醒,“趙王給那婢女單獨遷了園子,讓她貼身服侍,對她很好。”

  這下薛旌難住了,本以爲只是普通婢女,原來是趙王貼身的,看來動不得。

  只能換個路子,薛旌指着樓下飛舞長袖的舞女,問秦昭好不好看。秦昭眺望了眼說好看。

  “請她上來陪你好不好?”

  秦昭搖頭。

  “不是說她好看嗎?”

  秦昭一本正經,“若她上來陪我,別的客人就看不到她跳舞了啊。”

  薛旌服了氣,“你不想她只跳給你一個人看嗎?”

  秦昭還是搖頭,“大家一起看纔好玩嘛!”

  薛旌嘆氣,想放棄。

  焦銀環本來垮着臉,此時竟有些想笑。

  樓下,不知哪位貴客喝多了,被水上仙姿吸引,趟着水爬上蓮臺,舞女婀娜起舞與其周旋,醉漢步履搖晃幾次撲空,周圍看官紛紛叫好,秦昭趴在窗前也叫好,覺得很有意思。

  焦銀環眼尖,認出失態的客人,“那是不是榮國公家的二公子?”

  薛旌對榮國公三個字敏感,一看果真,不由感慨榮國公操心兒子就夠了,那有心思謀皇上的反,無奈紀綱大人爲了給皇上解氣,總想敲打榮國公府,他急於脫身就是怕敲打過頭自己陷進去。

  蓮臺之上,梅景福終於抱得美人,舞女嬌羞地別開臉,他埋頭在香粉的脖子上親了一口,引得各位看官噓聲的噓聲,喝彩的喝彩。

  秦昭想起和葉秀的遊戲,拍手加入喝彩一派。

  薛旌扶額,今晚註定沒有成果。

  夜色漸深,臨近宵禁,該打道回府了。

  百薈樓外,秦昭告別二人,獨自往回走。

  他很少喝酒,今晚有些上頭,沒了樓中喧囂,路上太過清淨,他踢着石子走,心裏空空的。

  走了百來步,前面拐個彎就是回家路,他忽然站定,往另一頭走去,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先前的微醺在此時化作愉悅,他十分高興,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因爲馬上就要見到阿秀啦!

  跑了幾條街翻了幾堵牆,他摸黑來到葉秀窗外。

  葉秀已經睡下,聽到響動起來點了蠟燭,推開窗戶一驚,他竟然在笑!

  秦昭以爲很小聲,實則清亮地開了口,“阿……”

  葉秀眼疾手快捂住,半拖半扶拽他進屋,聞到酒氣不禁怒了,甩他在牀上,他不要命她還要呢!

  她本來遺憾沒有道別,這麼一搞遺憾個屁!

  秦昭癱在牀上向她伸手,“阿秀,你來。”

  葉秀甩開他的手,一點不覺得可愛。

  秦昭從牀上坐起,非要來拉她。

  葉秀拗不過,陪他坐到牀邊,心裏神煩。

  秦昭說給她帶了點心,結果掏了半天只掏出條手帕,還是葉秀嫌棄的那條雙面蓮花,不禁生起自己的氣。

  爲了趕快打發他,葉秀搶過手帕說沒有點心沒關係,這條手帕洗乾淨了她一樣喜歡。

  秦昭高興起來,說他要存更多錢,以後給她買更多更漂亮的手帕。

  葉秀嘆息,趁他醉酒吐露心聲,“阿昭,以後追女孩別這麼實誠,你的俸祿不多,不用送這麼貴的手帕,只要你心誠,送蓮花她也會喜歡。”

  秦昭醉眼懵懂,“她是誰?阿秀你喜歡蓮花嗎?”

  “對啊,比起手帕我更喜歡蓮花,所以你以後不要花那冤枉錢了,要勤儉持家懂不懂?”

  她自己就是繡娘,有那錢直接給她不行嗎?

  秦昭爲難道,“可現在入秋了,沒有蓮花了。”

  葉秀翻了個白眼,搞不清他到底醉沒醉,試探問,“阿昭,這兩天你忙什麼去了?”

  秦昭老實道,“都不忙的,我一直想來看你。”

  “一點不忙嗎?趙王就要去就藩了,錦衣衛需不需要護送,或者審查出城的頭支隊伍呀?”

  這些信息對她而言很重要。

  秦昭搖頭,“沒聽說。”

  葉秀無語,“那你最近是不是很閒?”

  秦昭點頭,“皇上說我辛苦了,讓我多休息!”

  葉秀頭上豎起天線,“你見皇上了?他問你什麼沒?你跟他說什麼沒?比如趙王?或者太子?或者趙王和太子?”

  她擔心的當然是兩位爺聯手扶貧的自己。

  秦昭眼皮打架絮絮叨叨,“說什麼啊……皇上問我這些天有沒有不聽話的官員將士私自找趙王,我說顧晟算不算,他說不算,我說梅順昌算不算,他說也不算,我說那就沒有了。他又問趙王府有沒有人傳過陸貴那些鬼話,我說沒聽到過。然後他就沒問我了,他問薛叔,和陸貴一起喝酒胡扯的是不是隻有那幾人,要罰他們一起和陸貴北上打頭陣,那個告密的也算上。然後皇上又問我,在趙王身邊感覺如何,要不……”

  “停!”葉秀stop打住,知道自己安全就好,勾搭這小子總算有點作用,嘮叨大概是副作用,“阿昭,你困不困?”

  秦昭打了個呵欠,“有點。”

  葉秀剛想勸他回家睡覺。

  他抱着她往牀上一倒,妙睡。

  葉秀掙脫幾下無果,頓時那個氣啊,抓心撓肺!

  好一陣她才氣消,在秦昭懷中調整了姿勢,打算這樣將就睡,卻怎麼也睡不着。

  一直熬到半夜,指尖無聊地在他眉眼描畫。

  忽然間,秦昭睜開眼睛,嚇她一大跳。

  終於,人醒了,酒也醒了,秦昭不停道歉。

  葉秀已經氣過頭,就想趕快打發他走。

  她深呼吸,開始了自己的傳統藝能——雞蛋裏挑骨頭,無事化小,小事化大,俗稱找茬。

  pua王者分手,絕對不當過錯方。

  她將手帕塞回去,“帶上你的東西趕緊走!”

  秦昭疑惑,“你不是說它洗乾淨了,你喜歡嗎?”

  葉秀擦了,他竟然沒有醉徹底。

  “哦,剛纔喜歡,現在不喜歡了。”

  “啊?”秦昭驚訝,低聲訴苦,“阿秀的喜歡變得好快呀,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

  葉秀抓住亮點立刻昇華,“阿昭,你怎麼總是這樣,我說東你道西,誠心氣我嗎?”

  秦昭一下慌了,“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阿秀,你對我也會變得這麼快嗎?”

  葉秀高高在上,嫌棄道,“變得快不是理所當然嗎?你俸祿沒多少,人又笨不會說話,還老氣我,要不是看在你陪我玩了幾次撿繡球,我早就不想理你了!”

  秦昭瞪着水汪汪的小鹿眼,神情十分受傷,“我,我俸祿會漲的,我還可以學說話,大不了我不說話,就可以不氣你,你不要不理我。”

  葉秀抖機靈,“你在教我做事?”

  秦昭學着以前她哄自己的樣子,親親她的嘴,請求道,“你要一直一直喜歡我,好不好?”

  “不好!”葉秀郎心似鐵,“你俸祿再高能比趙王有錢嗎?趙王隨隨便便就賞我個園子,你能嗎?再說你人這麼笨,學說話也沒用,不說話倒確實不氣我,但離我遠點更氣不着我!半夜擾人清夢,沒素質,我不想看到你!”

  秦昭張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憐又無措。

  葉秀正要轟人,忽然被用力抱住,箍得渾身難受。

  她推不開,脾氣立馬上來,“放開!”

  秦昭不語,不放。

  葉秀已經習慣了拿捏,“我叫你放開!”

  秦昭反而箍得更緊,埋首在她頸窩只當沒聽見。

  葉秀習慣了他聽話,對他現在的表現十分不滿,“再不放開我生氣了!”

  秦昭賭氣道,“就不放!反正你已經生氣了!我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反正我要你喜歡我!”

  說着又加大了力度,葉秀喘不過氣,這纔想起他們實力懸殊,心中有些害怕。先前她之所以能打壓他,前提一直都是他願意,只要他不願,甚至能輕而易舉掐死自己。

  這種落差讓葉秀很難受,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已經習慣頤指氣使。

  秦昭感覺她在發抖,以爲是哭了,終於鬆手。

  葉秀趁機推開,甩手就是一巴掌。

  打完她就後悔了,彷彿回到最初的時候,那時她還會小心試探,害怕稍有過分他會翻臉。

  但是,打都打了怕什麼!

  秦昭一愣,沒有生氣,反而道歉,“阿秀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都怪薛叔,讓我想做什麼就要去做,我就是想讓你也喜歡我!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葉秀心想難怪,這是換老師了,雙刀閻王厲彥被換了,於是不再硬來,“阿昭,我也對不起,我剛剛是沒睡好在發脾氣,說的都是氣話。”

  秦昭放下心來,原來都是氣話,又再次擔心,很怕下一句又是讓他傷心的話。

  她變得太快,他提心吊膽。

  好在她沒有再變,而是溫柔道,“可是呢,阿昭,你已經不在趙王身邊護衛了,不該像今晚這樣悄悄溜進來,被人發現要出大事的,不能再這樣了聽到沒有?”

  秦昭認錯地點頭。

  “今晚你打擾我休息,我還是有些生氣的,以後不準隨便來找我了!”

  他問,“那什麼時候能找你呢?”

  “當然是你可以光明正大進出這裏的時候。”葉秀一想不對,怕他明天就找到理由光明正大來,“不對,要等你……等我……等趙王北上以後吧,到時候我就可以回太子府了,太子對下寬容,我們可以見面。”

  到時候她早不在了,她在離開的第一梯隊,趙王在第二梯隊去了!

  秦昭哪知道這些,只覺得有盼頭,很高興。

  葉秀覺得可以適當黑臉了,嚴肅地催他快走。

  秦昭翻出窗外,回頭看她,“那我走了?”

  葉秀求之不得,“好,路上小心。”

  隔着窗戶,他忽然傾身抱住她,“阿秀,我每天都好想你,你也會想我嗎?”

  葉秀安撫地拍拍他,“當然會啊,我會想你,記得你。”

  “記得?”秦昭習慣了她偶爾說話古怪,但他記性好,這是第二次了。

  “我們要好陣子不能見了,你想我忘記你嗎?”

  “不想。”

  “那我就記得你,你也要記得我。”

  “我當然要記得你啊,我還要每天想你呢!”

  葉秀擡頭,踮腳勾住他的脖子。

  夜色下的最後一吻,葉秀惆悵,秦昭歡喜。

  葉秀看着他的背影,快步奔至院牆邊,輕身一躍抓住牆頭,敏捷地攀了上去,又一躍消失在牆外,就如他們初見那晚,貓似的敏捷和迅速。

  葉秀關上窗戶,揉揉太陽穴,上牀,睡覺!

  瞌睡過了入睡困難,失眠後,她又起晚了。

  九英還是沒叫她,是趙王叫的。

  葉秀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匆匆跑去找趙王。

  不巧,趙王正在發火訓陸貴,陸貴跪趴在地。

  葉秀想到,自己的傳統藝能是找茬,趙王的傳統藝能是發火,他倆真是討厭二人組。

  來之前聽下人說了,昨天趙王就帶陸貴去太子府謝罪道歉,陸貴給太子磕頭磕得頭都破了,今天是要關上門內部清算?

  葉秀遠遠慫着,遲遲不敢上前報道。

  九英端茶站在一旁,也覺得時機不合適,趙王特意屏退的旁人。

  二人瞧着遠處亭子裏,就當看啞戲。陸貴應該在不停認錯,趙王踱步訓完,平靜下來坐回桌邊。

  亭中,趙王冷冷道,“我才聽顧晟說,他早有準備,所以你入獄前就安排在你袖中藏了生金,你怎麼沒死啊?”

  陸貴與趙王同生共死過來,知道他在說氣話,除了認錯就是磕頭,昨天磕破的額頭再次見血。

  趙王哼了聲,“你是不是就想拖累我,這次若非太子大度,你就得逞了唄?你到底哪裏想不通?太子的謠也敢造?”

  陸貴重重磕下頭,久久不起,忽然道,“王爺,阿貴冤枉。”

  趙王一腳踹倒他,正要開罵,卻見他趴在地上,似有淚痕,不由一驚,“怎麼回事?”

  陸貴看看左右,重新跪在趙王腳邊,低聲啜泣,“不是太子大度,真就是他放走了建文君啊王爺,卑職不得已才說那是醉話!”

  趙王腦子一陣疼,問,“那後來我們遇上齊善的人又怎麼說?裏面確實沒有建文。”

  陸貴悄聲說,“卑職起先跟的就是建文君,只是後來……後來跟丟了,才遇上您和齊善對陣。”

  “這也能跟丟?”趙王氣憤,他一句跟丟,建文跑了,他們父子恐怕要煩惱幾十年了,得虧他當時沒說自己跟丟,不然活不過當晚。

  陸貴抱着他的腳,“卑職所言千真萬確。”

  “那你怎麼不早……”趙王一頓,覺得不對頭,實話不能說,比醉話還危險,便道,“如此,更說明太子大度,即使這樣還爲你求情。罷了,此事已了,不準再提!”

  陸貴謝恩,久叩不起。

  趙王慨然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機靈,當年我被齊善圍攻,你在火光之外造勢,齊善手下以爲援軍趕來,心中潰敗被我殺倒一片,你又衝入火陣助我,這些我都記得,最記得的還是你的聰明,卻不想你聰明之下竟隱瞞了這種事,今日我問你,還有無其他事隱瞞?”

  陸貴不敢擡頭,閉眼把心一橫,“卑職都已據實相告!”

  趙王漸漸平靜,揮手讓陸貴退下。

  陸貴正要走,又被叫住,見趙王向岸邊招來兩個婢女。

  九英爲趙王奉茶,葉秀瓜兮兮站着。

  趙王爲陸貴引見,“這是我的貼身侍女,到時候她會到公主身邊服侍,你替我看好了,路上有個病痛意外惟你是問。”

  陸貴應下,小心打量葉秀,明白趙王的女人需要特殊照顧。

  趙王讓他退下,“回去好好準備北上事宜,今後不可再糊塗!聽到沒有?!”

  大概爲了表示鄭重,趙王一拍桌子,擡手間忽然拂落桌邊的茶,九英不動聲色,一一接住茶托、茶碗、茶蓋,一滴茶水不撒,重新放回桌上。

  趙王不以爲意,讓陸貴回去,陸貴躬身退下。

  葉秀卻驚呆了,她要有這手藝哪至於燙到漢王!

  忽然覺得自己不是一般菜!

  趙王讓九英也退下。

  亭中只剩兩人

  趙王問,“沒多久就要啓程了,你在南京可還有牽掛?”

  又是這個問題,葉秀老樣子回答,“沒有。”

  “比如什麼人,或者東西也行?若是人,可以道個別,若是東西,可以帶上。”

  她短暫地想到秦昭,還是搖頭,“爺,我現在來去一人,身無一物,真沒牽掛。”

  趙王有心理準備,知道難問出什麼,嘆了口氣也讓她退下。

  葉秀少見他這麼有氣無力,看來是被出發前的意外折磨慘了。

  遠處,九英正在向剛到的客人行禮,正是漢王。

  趙王忽然精神,催葉秀快走。

  葉秀狗腿心理還想安慰他來着。

  趙王道,“我二哥來了,你倆八字不合,快走!”

  葉秀轉頭一看,嚇得趕緊開溜。

  她一溜小跑着,一邊回想。

  確實,每次見漢王都沒好事,一次在百薈樓被吊打,一次奉茶被燙手,哦還有第一次見面,也在亭中,趙王莫名其妙發脾氣,雖然這是他的常態,但說不準有些非自然因素。

  葉秀數出了三條和漢王八字不合的證據。

  但其實趙王數出了五條。

  往遠了數,漢王和她的口頭婚約以決裂收場。

  往近了數,她本可以早早出城,卻因李珍案遭遇意外,而李珍正是漢王送來。

  趙王一想,甚至覺得自己都是被連累的!漢王克她,自己只是順帶!

  若不是李珍,錦衣衛怎會盤查他麾下,怎會查出陸貴“酒後失言”,怎麼鬧成如今這個樣子,太子竟然真的放過建文!

  歸根結底就怪李珍!

  此時,漢王剛步入亭中,就對上趙王陰森森的目光,霎時覺得,自己要說的話肯定說不通。

  他剛花了大價錢打通亦失哈手下的關係,正好李珍的管家自願救主,他就以管家之子換回李珍獨子,那小子知道些事情原委,感念趙王替他父親收屍,發誓要報效趙王,苦求自己安排到趙王軍中,哪怕做個小卒也好。

  趙王沒好氣問,“來幹什麼?”

  漢王道,“看你最近不順,來陪你紓解心煩。”

  “不順?我是因爲誰不順?”

  “……”漢王知道來得不是時候,“嗯,大姐要去北平了,我備了些好東西送她,就先走了啊。”

  結果就是,葉秀躲避漢王,跑遠了回頭一看,漢王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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