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蠍虎斷尾
太子爲陸貴求過情,但其輔臣楊溥偏不肯讓他喫這虧,直接上書御前,說陸貴當日與其餘四人共飲一罈黃酒,根本醉不了人,那不是酒後失言,分明是故意抹黑,請求嚴懲陸貴。
於是錦衣衛得令,要將陸貴等人一網打盡。
趙王本是來爲永安公主送行,從公主處得知此事立刻跑來求情,卻被攔在殿外,漢王晚他一步過來。
除了他們,還有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候在殿外。
趙王不常與紀綱往來,覺得此人玉質金相,卻如笑面虎般捉摸不透,可此時只能向他求教是否還有迴轉餘地。
紀綱道,“爺,皇上把幾人一起打發北上,就是猶豫要不要把事情做絕,現又聽說陸貴那時根本沒醉,是明明白白的誣陷,事已至此以皇上的脾氣,迴轉?難了。”
趙王悚然,“原來,他一直就沒打算放過他們。”
紀綱解釋道:“皇上猶豫過,可今天是出發的日子……”
趙王心裏發涼,“他是怕他們北上以後,就沒機會一網打盡了。”
“王爺通透。”紀綱笑了,順勢將責任推到太子輔臣身上,“楊溥大人點破黃酒一事,今天又是出發的日子,皇上還是決定下令,錦衣衛只是依令行事罷了。”
趙王默然,忽道,“九英和阿秀也在船上!”
漢王插嘴道,“大姐替那丫頭求了情的,可……什麼?九英也在?!”他這才反應過來。
趙王悲嘆,“我害了她。”
漢王嘆息,“估計爹……”紀綱在場,他頓了頓,“估計皇上不知道九英也在,一會兒我幫你求情,興許來得及,你就不要再提陸貴了,還有大哥送的那個……”
趙王忙道,“對,阿秀!二哥,幫我救她!”
漢王氣結,“你要死啊?!大姐沒跟你說嗎,皇上懷疑她是靖難遺孤,無論你多喜歡,都不要再提了!”
趙王將漢王拉到遠離紀綱的地方,爲了救人準備和盤托出,漢王曾對林遇嘯真心以待,就算被傷透了心,至少會在乎寶刀的下落,“二哥,我求你救她!她是……”
他忽然停下,心中涌上另外的擔心,害怕漢王會直接向皇上抖出葉秀的身份,到時候爲了逼問寶刀下落,葉秀會受多少刑,受完刑還能不能活着?他既然救她就不想她死!
正在此時,太子從殿內走出,身上沾染墨跡,看樣子是捱了硯臺,一出來就對紀綱道,“紀大人,我已向皇上解釋清楚,婢女葉秀並非靖難遺孤,皇上准許留她一命,還請趕快派人傳令!”
趙王忙道九英也在。
太子短暫驚訝,便讓紀綱也留九英一命。
紀綱卻說要親自請令,錦衣衛只受帝令。
時間緊迫,趙王讓他趕緊去請,自己則先行趕往渡口,漢王本來是想陪他面聖,見他跑這麼快,怕他此去是想連陸貴一起救,立刻跟上以防他胡來。
二人匆匆趕到渡口時,天色已暗,江邊火光連片,錦衣衛燒殺正酣,傷亡也不在少數。
漏網之魚往岸邊游來,還沒上岸就被合力刺死。
漢王怕趙王衝動救人,勸他先回去,九英和葉秀的事交給自己。
趙王不願離開,死死盯着火船,忽然向遠處的岸邊奔去,那裏又游來一人。
他推開準備下手的錦衣衛,將水中的人拖上岸,正是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陸貴。
陸貴撲向他,悽戾哀嚎,“王爺救我!”
剛說完,數把鋼刀刺穿胸腹,錦衣衛沒有因爲趙王而放過他。
趙王錯愕,痛心地扶着他,“阿貴!”
瀕死之際,陸貴緊緊攥着趙王的衣領,艱難道,“太子放……建文君……皇上殺……滅口……”
話未說完人已死,死不瞑目。
趙王慟然淚下,明知這一切是爲包庇太子,明知陸貴無罪,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滅口。
太子遲一步趕來,見到渾身是血的陸貴,不禁嘆惋。
趙王忽地擡頭,憤然看向他。
太子一愕,霎時明白了,早先他爲陸貴求情,就是不想因爲此事傷了兄弟情誼,誰想到頭來還是如此,就連上書請求嚴懲陸貴的楊溥,都是自己的人。
漢王見氣氛不對,隱約猜到原因,拍拍趙王肩頭,“都是爹的意思,老三,算了。”
轉而詢問錦衣衛,找到那兩個侍女沒有。
太子也勸他,“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可火勢熊熊,船上的錦衣衛紛紛撤離,始終不見九英和葉秀的身影。
趙王悲痛自嘲,“我的人,我卻一個都救不了。”
漢王十分同情,一夜之間失去親信、忠僕、愛婢,這等傷心不知如何安慰,便將太子拉到一邊問怎麼回事。
太子愧疚,如實道,“爹非說是我放走建文,說是爲了保全我的名聲,陸貴必須死。”
漢王懷疑,“你真沒有?”
“我真沒有。”太子否認,就如他在宮裏一樣,被罵厚臉皮也死不承認,如今陸貴死無對證,更不能認了。
漢王懶得深究,“你說沒有就沒有吧,現在老三怎麼辦?他跟陸貴感情好,陸貴沒了,他用慣了九英,九英也沒了,你說你怎麼能把靖難遺孤送來,白白連累九英,爹要的是遺孤的命!”
太子繼續否認,“我跟爹說清楚了的,不能因爲建文一事就懷疑我對老三的關心,若錦衣衛能證明我送去的是靖難遺孤,儘管拿出證據來,我甘願受罰,可連錦衣衛都沒有真憑實據,你別造我的謠!”
“行行行,爹都說不過你,所以才動上手的對吧?”漢王打量着他身上的墨跡。
太子不置可否。到底是兄弟,漢王的懷疑都是事實。
但他在宮裏對峙時毫無退縮,因爲他在賭,賭皇上只是懷疑,賭錦衣衛沒有證據,更賭同爲錦衣衛的厲彥已將葉秀的身份處理妥當,即使同僚也抓不到把柄。
用錦衣衛對付錦衣衛,最後他賭贏了,葉秀得到赦免。
可惜爲時已晚,火船已開始崩塌。
太子長嘆,漢王可惜,趙王頹然。
江面划來一隻小船,還未靠岸就傳來薛旌的呼喊,有人受傷了,讓人過去幫忙。
漢王暗嘲錦衣衛就這點能耐,滅個口反倒自己損失慘重,說明陸貴帶的人是有本事的,可趙王正傷心,有的話不好說,乾脆叫他一起過去看看,沒準九英和葉秀也在被救的人中。
一羣人往小船靠近的岸邊聚集。
……
…………
……
林間荒廟裏,葉秀蜷縮在地,凍得嘴脣青紫。
所幸落刀在脖根,往下就是鎖骨,不致於傷得更深,還有救的餘地。
厲彥喂她服下錦衣衛祕藥,那是用刑時以防犯人太快嚥氣的吊命丸,接着用刀柄將另一粒吊命丸與草藥搗碎敷在傷口。
接下來就看她的命了。
葉秀在昏迷中瑟瑟發抖。
厲彥支起火堆,順便烤乾自己身上。
待他外袍幹了,葉秀縮成一團仍在發抖。
厲彥瞧着她身下的水漬,再看她溼透的衣服,生死關頭,猶豫過後,還是將她的溼衣脫下,再用自己已烤乾的外袍裹住她。
她無意識地呢喃着什麼。
厲彥湊近細聽,是在叫冷,便抱她到離火更近的地方,正想鬆手放下,卻被拽住領子。
她蜷縮着,呢喃着,“父親”
厲彥將她小心放下,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
她忽然急促道,“快救她!”
厲彥皺眉,問,“救誰?”
她已歸於平靜。
厲彥輕聲追問,“你想救誰?”
沒有迴應。
他繼續追問,“林秀念,你有沒有見過蘭妙?”
她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才又喚了聲,“父親。”
厲彥默了一瞬,“是我,秀念。”
“水裏好冷……”
厲彥抱她更靠近火堆,也將外袍裹得更緊,“不冷了。”
她痛苦道,“救她。”
厲彥循循善誘,“救誰?是不是蘭妙?”
她忽然掙扎起來,“父親!”
他緊緊箍住她以防傷口撕裂,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誆哄孩子般低語,“我在。”
她漸漸不再掙扎,攥着他的衣襟,斷斷續續囈語,“娘在水裏,好冷啊,救救她……”
厲彥一怔,低頭看去,她已淚流滿面,不由心中惻隱,爲她拭去眼淚,安慰道,“她已脫離苦海,得生彼國。”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已聽不清在說什麼。
厲彥沒有放棄追問,“秀念,你還記不記,我曾帶回一個名叫蘭妙的女子?”
他心懷僥倖,想趁她神智不清,得到和上次不同的答案。
葉秀迷迷糊糊搖頭,最後陷入徹底昏迷。
僅剩的僥倖沒有了,她確實不知道。
他心中失落,將葉秀輕放下,背靠剝落的柱子出神,不時添柴以防熄火。
下半夜,葉秀在昏迷中尋求溫暖,將手一點一點伸向火堆。他用刀鞘撥開她的手,爲防她再向火靠近,只能坐守在旁直到天矇矇亮。
不知過了多久,葉秀終於醒來。
她虛弱無力,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比黑夜還黑,昏沉沉地以爲這是死後的世界。
耳旁有木柴燃燒的聲音,身側十分暖和,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沒有死,只是眼睛被矇住,便忍痛想拿開眼上的東西,忽聞金屬摩擦聲,那是刻在骨子的可怕的聲音,刀劍出鞘的聲音。
未受傷的一側脖子感到涼意,是刀刃的冰涼,她驚出冷汗,不敢再動作,手被刀尖撥開。
朦朧記得,昏迷前有錦衣衛遊向她,自己現在在大牢嗎?再一想,錦衣衛得到的命令是一個不留,自己既然活着,應該是得救了。
竟有錦衣衛敢救她,是身份暴露了嗎?他認識自己嗎?還是認識自己那曾爲錦衣衛的死鬼老爹?又或者僅僅是在那場屠殺中良心發現?
無論如何,不願露面情有可原。……
身旁傳來響動,像在收拾,像要離開。
她心中害怕,胡亂伸手抓取,牽動傷口嘶啞地喊了出來,“救我!”
她抓到一隻粗礪的手,手心有繭,手背有疤,心裏安定了些,但一直延續的沉默又讓她不安。
好在對方沉默後扶起了她,脣邊溼潤,是水。雨後逢甘霖,她在急切中被嗆到,傷口痛得齜牙。
喝完水,她被平躺放下,無力道,“多謝恩人。”
沒有迴應。
她聽到對方歸鞘的聲音,起身的聲音,離開的聲音。
她試探地伸手,取下矇眼的東西,是割下的裙角,烤乾的衣裙蓋在身上,破廟旁無一人,只有殘破的水碗和新鮮的野果。
燃燒的木柴嗶剝作響,她仍虛弱,確認安全後放鬆下來,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聽到有腳步聲,然後有人抱起了自己。
她艱難地,緩緩地睜眼,發現是漢王。
漢王???!!!
她嚇得一抖,腦子仍發昏,隨着漢王的步子微顛,整個人天旋地轉般飄着。
漢王低頭一看,停下腳步,“醒了?喂!”見她又要昏迷的樣子,抱着她趕緊搖了搖。
葉秀疼得整個人蜷縮着,恨老天爺咋不給個痛快。
漢王因她蜷縮靠在肩頭而吸了吸鼻子,像聞到什麼,埋頭於她頸間又嗅了嗅。
葉秀虛弱無力,像待宰的羔羊,隨他愛咋咋地,別再晃她就行。
漢王嗅完擡頭,又顛了顛手上,問,“你用的什麼藥?”
葉秀兩眼一閉,沒來得及“擦”一句就徹底疼暈過去。
第三次醒來,她躺在牀上,天旋地轉的感覺猶在。
大夫正在正施針,見她醒來高興地邀功,“爺,醒了!姑娘醒了!”
她難受得睜不開眼,感覺有人走進,眼皮投下陰影。
努力睜眼一看,是漢王。
她重新閉眼,不願接受現實。
再睜開,還是漢王。
漢王讓大夫退下,負手居高臨下,忽然俯身湊到她頸間輕嗅,神色疑惑。
葉秀差點以爲他要喫豆腐。
他起身,俯視道,“你學過藥理,還學過如何掩藏行蹤?”
漢王曾在靖難時追擊李景隆,後在順天一帶與李珍斡旋月餘,李珍善藏,他擅尋,昨夜錦衣衛裏出了亂子,葉秀的蹤跡就是他發現的。
葉秀不說話,是真的難受,恨不得再暈過去。
“太子都已告訴我了,你要說實話我們才能幫你。“
葉秀信他個鬼,如果她林秀唸的身份被實錘,絕不可能有現在這待遇,於是卑微道,“奴婢惶恐,求漢王告訴奴婢我所犯何事,錦衣衛的大人爲何連奴婢也不放過……”
漢王沉色,以佩刀刀鞘戳在她傷口處,不耐煩道,“怎麼個個都這麼嘴硬,說,你究竟是誰?再不說,落下的可就是真刀了。”
葉秀很少當面罵人,漢王總能激起她當面辱罵的衝動,可此時疼得臉色發白,只能發出氣聲。
下一刻,漢王果真抽刀,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你連累了趙王,他對你不好嗎,你要這樣害他?”
葉秀心驚膽跳,疼出了眼淚,“奴婢不知錯在何處,可若真的連累了趙王,定是奴婢不好,奴婢該死!”
漢王威脅道,“別來這套,最後問你一次,你是誰?”
“奴婢姓葉名秀,趙王疼惜奴婢,常喚阿秀。”
漢王冷笑,準備動手。
“住手!”適時的聲音響起,趙王衝過來制止了他,“二哥,我已讓你試探了,還不夠嗎?難到非要她死?”
“我看,是老大教她的死鴨子嘴硬。”漢王仍懷疑,又怕趙王不高興,“我是怕你喫虧,驗一驗才安心。”
趙王道,“她確實出身太子府,可如今已是我的人,我爲她擔保,你連我也懷疑嗎?”
漢王悻悻地閉嘴,仍打量着葉秀。
葉秀暗自慶幸,一是挺過了漢王的考驗,二是沒有說錯話失去趙王這個靠山,忙問趙王發生了什麼事,錦衣衛爲何襲擊船隊。
想到陸貴慘死,趙王沉下臉色,沉默須臾才告訴她,皇上懷疑她是靖難遺孤,不過太子已經解釋清楚她不是,所以沒事了。
她急道,“那九英姐姐呢?她沒事吧?”
趙王默然。
連漢王都有些可惜的樣子。
葉秀莫名其妙,一問才知,九英比她更倒黴,無端被捲進這件事裏,目前下落不明。
最可怕的是,九英重傷跳船後被逮捕,儘管那時趙王有令饒她一命,可錦衣衛的人不敢輕易放過,就將她拷在岸邊,想等指揮使紀綱傳來聖上旨意才放她,不料就在等待之際,她竟斷腕而逃,以鮮血寫下“蠍虎斷尾,無負皇恩”。
葉秀瞠目結舌,想起九英說過的話。
“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
葉秀竟有點理解九英,昨晚事發那樣突然,錦衣衛那樣狠絕,誰能保證等來的一定是免死令?
蠍虎斷尾是爲了求生,她是想說她沒有對不起皇帝,只是爲了活命才斷腕逃跑的吧。
側面說明,朱棣得有多可怕。
葉秀嘆息,唉,活着好難!
雖然自己目前身體健全,但保不齊哪天就腦袋分家了。
她正惆悵,趙王傾身爲她掖好被角,眼神示意漢王。
漢王促狹一笑,識趣地離開。
葉秀長出一口氣,虛弱之下又犯困。
趙王心情複雜,“你這嘴確實緊。”
葉秀趕緊掙表現,“奴婢發過誓,絕不連累您與太子。”
“太子?是了,到哪都離不開太子。”趙王笑笑自嘲道,“阿秀啊,被你言中了,我怕是要帶着怨氣北上了。”
葉秀猜到陸貴終究因爲說太子壞話倒了黴,尷尬地不知怎麼接話,也不敢犯困,感慨成了傷員還這麼不容易。
趙王轉而問:“對了,昨晚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葉秀十分真誠,“爺,你信嗎,是我爹孃救的我!”
趙王臉上寫着:你看我信嗎?
“真的,昨晚我受傷落水,本來想死了算了,結果看到我娘也在水裏,嚇得我死命地遊,後來又看到我爹來救我,然後我就暈了過去,醒來發現竟漂到了岸邊,我想一定是爹孃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我可得惜命,就趕緊躲了起來!”虛弱之中葉秀有些激動,疼得齜牙。
趙王只當她出現了幻覺,不免有些憐憫,又想到她被刀架脖子都沒有連累他,更加生出些心軟來,但疑惑還在,問她怎知要藏匿蹤跡,還會給自己療傷。
葉秀已打好草稿,搬出以前的伏筆,“我不說過嘛,我以前總愛跟我爹鬥智鬥勇,離家出走可不得學會藏匿行蹤,療傷這些都是順便學的,這樣被我爹揍了也不怕。”
倒是能自圓其說,趙王看在她重傷的份上不再追問,讓她先休息要緊,竟展露出難能可貴的溫柔。
“這裏是漢王別院,你在此好好療養,錦衣衛以爲你和船一起沉了,既然如此就將計就計。你身受重傷還能逃過錦衣衛的眼睛,若再現身必定被查,爹孃顯靈那套說法行不通,再被懷疑你就脫不了身了。”
葉秀覺得有道理,“可漢王……”
“他欠我的,這個忙他會幫,你在此安心養傷。”
葉秀沒想到他不但一點不怪自己險些連累他,還替她安排好了這些,還這麼溫柔,虛弱之際她人都變矯情了,竟然鼻子發酸,“爺,你真是個好人……”
雖然脾氣差了點。
趙王心中有愧,不想被她瞧出來,當即板着臉走了。
葉秀剛想問出城的事怎麼辦,見他又發神經,不由翻了個白眼,翻得太過,頭更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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