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少年心性

作者:棠城
陸貴一事剛過,趙王啓程之日在即,京師又出了件大事。

  皇上的妹夫,榮國公梅殷,投水自盡了。

  沒幾天,又聽說不是投水,是被錦衣衛溺死的。

  葉秀在別院足不敢出戶,之所以知道這些,因爲事情實在太大,就連守院的門房都在傳。她不關心這些,就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離開,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但願趙王別因爲親戚家出事又耽擱北上,她真的累了。

  此時,被牽掛的趙王打了個噴嚏,太子與漢王毫不在意,目光都落在御門外正哭嚎的長公主身上,最後,兄弟三人都覺得應付不了,準備悄悄打道回府。

  哭嚎傳遍宮闈,無人敢放長公主入殿,只因陛下有令,不見。

  眼看她要硬闖,一衆太監跪撲在地拖着她的腳。

  長公主哭得聲嘶力竭,捶胸頓足,“四哥,你不能這樣對我!四哥,你不能!”

  大太監從殿內疾步而出,奔至近前,將皇上的手書呈上。

  長公主不顧,一意進殿。

  大太監無法,只好陳情厲害,“長公主這又是何苦,此事絕非皇上所願,是錦衣衛那幾個膽大包天,擅自揣度聖意,皇上已斬之,籍其家,以示公道,長公主莫要再讓皇上爲難了。“

  長公主哀嚎依舊,只是喊着,“四哥,四哥,你出來見我!”

  大太監又道,“梅大人是建文舊人,皇上當初不顧朝臣反對加封他爲榮國公,又將您與梅大人的兩位公子送入軍營歷練,可見厚愛。如今皇上心中也痛,又怕您激憤傷身,這纔不見。皇上還是關心您的,這不,已準兩位公子回家侍奉,大公子晉中府都督同知,二公子封旗手衛指揮使。皇上說了,長公主您再這般,倒是要兩位公子爲難了。“

  長公主驚駭住了,霎時跌坐在地,慟然大哭,一連喊了數十聲,“四哥啊!四哥!四哥!……”

  最後一句,泣血而呼,“你怎能這樣對我!”

  眼見着人倒下去了,衆太監高呼擁上。

  行至宮門的三兄弟一聽沒聲了,紛紛回頭,遠遠地隔着宮牆,什麼也沒看到,唯見宮城之上,錦雲祥和。

  太子嘆了聲,問漢王最近如何。

  漢王知道他問的什麼,前不久有傳建文舊部在京師暗中集結,皇上命他協力錦衣衛抓捕,結果人還沒抓到,被懷疑參與其中的榮國公先遭了殃。

  漢王搖頭,“錦衣衛假扮建文的人四處找尋同夥,結果都沒人影兒,我懷疑就是個假消息,可憐了姑姑。”

  趙王問,“爹向來最煩建文那些人,你們說這次會不會真就是爹故意讓錦衣衛會錯意,以爲他巴不得人死?紀綱是多會辦事的人,從來爹說初一,他就能做到十五,推兩個魯莽的去動手,有功是自己的,出事也撇得乾淨。”

  漢王點頭,深有同感。

  太子卻搖頭,“爹這次雖下令抓人,卻不見動怒,還說他們鬧不出朵花兒來,他對建文的事都不上心,何至於要姑父死?我看就是底下的人會錯意了。“

  二王不知他怎會認爲皇上對建文的事不上心,難道這兩年廣尋天下都是假的,馬三保出海的特殊任務也是假的?

  趙王冷言冷語,“爹若對建文的事不上心,怎會因爲陸貴一句醉話而屠我整個船隊?哦,爹不是對建文上心,是對大哥上心纔對,上心到有的事明明知道,非要裝不知道。“

  漢王咂嘴,“又來了。”

  太子無奈,“你就怨我吧,反正過幾天你就要走了。”

  趙王氣大,“信不信我這就去跟爹說我不走了!“

  太子服軟,“信信信,別動怒,都是大哥不好,大哥給你賠不是。”

  說着拱手一拜。

  如此一激一撫,趙王氣性過了,三兄弟繼續往回走。

  趙王問,“建文的人真沒下落?”

  漢王答,“沒有,這兩年他們一直安分,最近想來是休養生息夠了,倒是冒出一支自稱建文嫡系,卻是烏合之衆一打就散,建文的影子都沒有。若真說爹不上心,定是不相信他敢鬧到京師來。”

  太子若有所思,“爹還在找建文嗎?”

  二王一下問住了,漢王道,“在找啊,就連我雲南那邊每三個月都要回報有無建文下落。”

  趙王疑惑,“怎麼這麼問?”

  太子道,“沒什麼,我以爲爹就算不相信建文敢鬧到京師來,至少也會藉此機會調查建文下落,卻沒有,還以爲他不想找建文了呢。”

  “只是沒讓你找。”漢王白眼,“不過他確實沒有藉此探查下去的意思,想必是覺得查了也不會有結果吧,查得到的定又是烏合之衆,像齊善那樣的建文親信,把他親爹處死曝屍都不露面的,怎會到京師來冒險,就算來了又怎會鬧到傳言漫天。我還是覺得這是個假消息。”

  趙王反問,“誰放的假消息,爲了什麼?”

  漢王聳肩,“我怎麼知道,喫飽了撐的?要不就是流言傳劈岔了,先前不是就有說建文可能在沿海,派人去找沒找到,結果當地一看那尋人陣勢,直接傳出流言說建文舉兵了。”

  “……”

  “……”

  漢王拍拍趙王肩膀,“老三,你就不用操心這些了,事不過三,我打賭你這次一定走得成!”

  趙王哼哼着,“借你吉言。”

  漢王意有所指道,“大哥送你的侍婢沒了,要不去二哥府上挑挑?”

  趙王橫來一眼。

  葉秀沒死,這話是故意說給太子聽的,他還是懷疑葉秀的身份,雖然沒有證據。

  太子以爲葉秀真的死了,心中傷懷卻又不能當着漢王的面表露,只嘆因爲誤會,可惜了一條人命。

  出了宮,太子車駕先走,漢王攬着趙王的肩膀,“你怎麼不告訴他那婢女還活着?”

  趙王撇開他,“阿秀是我的人,只因出身太子府,平白遭此一劫,今後和太子府斷了的好。錦衣衛都以爲她死了,死而復生只會麻煩更多。你都答應幫忙了,不是想反悔吧?想想我替你遭的罪,有點良心吧!”

  漢王趕忙安撫,“我沒反悔,你對她這麼死心塌地,我可不得好生擔待着!不過我也有個小忙想讓你幫一幫。”

  趙王斜睨,“說。”

  “李珍獨子,你幫我帶走。”

  趙王沉默須臾,忽然怒了,敢情他一天天的光給他倆帶人就夠了!!!

  當天晚上,葉秀身邊來了個新報到的護衛,自稱是漢王派來保護她的,因爲過幾天趙王就要走水路北上,但她只能換個身份走陸路。

  壬午年後,葉秀終於意識到自己怕水,慶幸不用走水路的同時,又擔心離了趙王獨自出城,出了意外沒人頂上。

  所以漢王纔派人來保護她吧。

  葉秀真想感謝漢王,如果不是這個叫小武的護衛瞅着比秦昭年紀還小的話。

  嗯,秦昭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參照物。

  葉秀自我安慰,不能以年齡取人,人家說不定有真本事,秦昭不也挺厲害。就是不知秦昭現在如何,有人救他應該沒事吧?

  言歸正傳,這位護衛小朋友確實看起來不像秦昭那樣傻氣,人還特老成,時時刻刻板着張老臉,說話更不簡單,“您是趙王的心愛之人,小的就是拼上性命,也會將您平安送到趙王身邊。”

  葉秀有點混亂,“你不是漢王的人嗎?”

  小朋友頷首,“趙王說辦成這件事,小的就是他的人了。”

  “哦。”葉秀沒想明白,就不想了,“既然都要走了,怎麼趙王都不來看看我?漢王爺也好久不見了……”

  主要是光聽這小朋友一面之詞,他說走就走,他說陸路就陸路,心裏沒底啊!

  嘆完心裏沒底,第二天,漢王就來了。

  漢王來時葉秀正曬太陽,脖根的傷沒好全,軟趴趴靠在扶手椅上,一邊喝茶一邊想起茶藝大師九英,慶幸自己起碼沒斷手。

  漢王擋住大片陽光,葉秀視線失焦沒看清,眯起眼睛仔細瞧,頓時從椅子上彈起,“臥槽”了出來。

  漢王擰起眉心,壓低眉眼,“是你?”

  葉秀心裏咯噔一下,搖頭,“不是我。”

  她以後一定要改掉口癖!!!

  漢王問,“你方纔鬼叫的什麼?”

  葉秀表面淡定,內心臥槽,“我方纔鬼叫的我茶!”她晃晃手中空杯,“灑了。”

  漢王依舊冷臉,“你爲何說不是你?”

  葉秀腦子轉得飛快,“我以爲出了什麼事,爺又來興師問罪,想着最近我足不出戶,絕無可能做錯事,出了事自然不是我。”

  漢王不語,神色不善。

  葉秀逼真地表演什麼叫畏畏縮縮,“爺,真出事了?”

  漢王恢復神色,擺手,“無事。”

  說完遞來一份帖子,“有事,這是你和小武的身份,拿去背熟。”

  葉秀接過帖子,粗略看了看,上面籍貫、父母、祖輩信息都有,而她要和小朋友扮演家人死絕了去投奔親戚的姐弟,而親戚則在洪武年間就響應太祖的移民屯田政策遷去了北平。

  帖子把事情理得很順,跟真的似的。

  漢王又遞來一份公文,“這是官府所發路引,你們靠這個出城。”

  又遞來一個信封,“這是北平來的書信,信中盼你們北上團聚,另蓋官府印。”

  帖子出手時葉秀還好,現在有點呆住了。

  漢王又道,“你們三日後午時出城,不可早不可晚,錦衣衛這幾天在城門口盤查和陸貴一案有瓜葛的人,午時會有人引開他們,屆時守城軍官恰是我的人,不會爲難你們。”

  葉秀對漢王改觀了,準備這麼充分,不光出城有用,落腳也有用,完全打消了派個小朋友來保護她所引起的不安全感,所以小朋友一定很靠譜,不然不會派他來!

  葉秀理所當然拍馬屁,“爺真是本事神通!”

  漢王不以爲意,“確實,這事除了我,其他人都難辦,太子也難。”

  葉秀瞭然,所以太子才迂迴地讓趙王帶她離開,怎料後來遇到那些糟心事,趙王也沒門路,又找漢王幫忙。

  今日一看,漢王人也挺帥的,頜邊的胡茬也透露着陽剛之美!完全顛覆她之前以爲的敗類形象!

  生活的希望讓她看誰都順眼了,太子俊雅,漢王俊偉,趙王俊秀,她單方面宣佈她的恩人都是大帥哥!角落裏守着的小朋友也是小帥哥!

  她沉浸在世界的美好中,反轉突如其來。

  漢王若無其事提起一旁茶壺,把玩似的揭開茶蓋瞧了眼,把茶水潑到她臉上。

  茶涼了,涼得葉秀一激靈,整個人發懵。

  漢王捏着她的臉以掌覆面,頗爲仔細地看着她的眼睛。

  葉秀本能怒目,也瞪着他背光下似黑非黑的眼睛,似晴非晴的臉色,心想剛纔的話收回,朱家人果然都有些毛病在身上!

  眼角溼漉漉的難受,她眉睫微顫,抖落一滴茶露。

  漢王倏爾愣神,瞳心驀然放大,眼眸越發烏黑。

  忽而又目光一緊。

  葉秀猛地反應過來,他在認人!

  她迅速退避,卻被扼住雙頰,人的手掌怎麼能這麼大,捏她跟捏糖人似的。

  “難怪老三總說找不到,原來小賊在這裏。”

  葉秀瞄着他的虎口,思考咬一口的可行性,最後放棄,作鬥雞眼狀,“爺在說什麼?”

  打死不認是永恆的真理。

  “太子府果真教得好。”漢王冷笑,正要發怒,眼神落在她身後,一把將她攬到跟前單手捂嘴,挾持地看向來人。

  葉秀這才發現趙王來了,被突發狀況整懵了。

  漢王質問,“老三,你不是說找不到這小賊麼?”

  葉秀拼命使眼色,仍沒攔住趙王自曝。

  “二哥,我並非有意瞞你。”

  葉秀望天,她累了,毀滅吧。

  最後,局面在趙王“你有氣衝我來,不要動她”的保護,以及漢王“她有什麼好,品行不端身份可疑,交我處置我賠你個更好的”的憤怒,還有趙王“我心中只有她,我只要她”的表白中落下帷幕。

  漢王被氣走了。

  趙王用力過猛,有些恍惚。

  葉秀扶他坐下。

  趙王示意小武退下,雙手扶額,木訥道,“我竟說出如此噁心的話……”

  葉秀端茶倒水獻殷勤,“委屈爺了!”

  趙王怒從中來,戳她額頭,“都,怪,你!”

  葉秀跪在他腳邊賠笑,“都怪我都怪我!”

  忽然,漢王又折回。

  說時遲那時快,趙王一把子拽起葉秀,攬她入懷安慰道,“別怕,本王不會讓你有事!”

  葉秀整臉被扣在他胸口,呼吸困難之餘,佩服這個戲精。

  漢王瞪了眼狐狸精葉秀,“她身上諸多可疑,爹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沒準兒她只是利用你出城而已,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

  說完,氣沖沖走了。

  趙王鬆開葉秀,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漢王說的他們早已心照不宣,只是他不知,葉秀利用趙王,趙王也想利用葉秀。

  葉秀緊張過後陷入沉思,確實有些不解,若有所思道,“爺,您到底爲什麼願意幫我到這個地步?真看上我了?”

  “對啊。”

  語氣些許遲緩,葉秀認爲是否定,“那您和我爹有舊情,啊不,舊交嗎?”

  趙王回想,“沒有,他都圍着我爺爺轉。”

  “那您圖什麼?”葉秀大不解,“您是不是想以我做餌,誘出我爹那些潛藏的舊部一網打盡?”

  “你爹的舊部死差不多了,剩下的在建文身邊,是親爹被活剮都不顧的狠角,哪會顧你。”

  “我肯定有什麼價值!”葉秀繼續分析,“可我身無長物,你又什麼都不缺等等!”

  趙王豎起耳朵。

  “你是不是覬覦我外祖家的寶物?”

  “你外祖???”

  “嗯吶,那年我逃跑時,從外祖家帶了些財寶,後來典當時差點暴露身份,就全給扔護城河了。不對啊,那些玩意兒你不都有嘛!還是裏面有特殊的寶貝?”

  眼看越猜越近,趙王不知她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在試探。

  他猶豫再三,都到這地步了,打算賭一把直接問。

  葉秀眨眨眼,冷不丁道,“爺,是不是太祖的東西?”

  “”

  “是不是一把太祖御賜寶刀?”

  趙王不語,如此直言,看來她之前不是刻意隱瞞。

  葉秀知道猜中了,但還有個小小的疑問,“是因爲上面鑲的寶石貴重,還是因爲太祖御賜,有紀念意義?”

  趙王避重就輕,“都有吧,主要我爹喜歡,我想討他歡心。”

  “不早說!早說我早告訴你了!”

  “你現在告訴我在哪兒也不遲。”

  “就在”葉秀一頓,不好意思地笑了,“爺,等我出了城再告訴你吧。”

  趙王氣憤,狠戳她腦門,“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防我?我當時答應救你可沒想刀的事!真是好心餵了狗!”

  葉秀想起他早期的態度,確實不像有預謀的樣子,明明把她扔在太子府外,又在皓月晨星之下對她說,“回去吧。”

  他是真心救她的。

  她心中有愧,討好地湊過去,“汪!”

  趙王板着臉。

  她知道他的氣來得快去得快,繼續叫,“汪汪!”

  趙王不耐煩地別開她的臉,終於讓步,“若你出了城再不說,我就把你送回來,直接送去錦衣衛!”

  葉秀連連點頭,“汪汪汪!”

  對付漢王要扛揍,對付趙王臉皮厚。

  ——————

  ——————

  秋日暖陽,正是出遊行樂的好日子。

  薛旌勸厲彥帶秦昭出去走走,對康復有好處。

  厲彥只是搖頭,說他不願出門。

  薛旌說自己有個歪門邪道的好辦法,知道他爺倆不喜歡花樓的人,那就從良家請個漂亮姑娘貼身照顧秦昭如何,日子一長,秦昭定能忘了那婢女,少年心性最是善變,他還能一輩子走不出來?那婢女只是第一個,他還能有第二個,第三個

  厲彥沉色,嘆他不懂。

  薛旌惱了,“我怎麼不懂了?阿昭也是我看着長大的,這一天天半死不活的,你不急我急!你不想辦法我想!我這就去請人來!”

  “哪個良家姑娘願意貼身照顧男人,還是錦衣衛。”

  “請不來我就抓!”

  厲彥攔住他,“那婢女死在他的刀下,還是無辜枉死,這是要跟他一輩子的。”

  “那我就找十個八個圍着他轉,不信他忘不了!”

  厲彥見勸不動,放任他去。

  薛旌冷靜下來,有些煩躁,“那你說怎麼辦?”

  厲彥望了一眼靜悄悄的屋內,眼中閃過不忍、痛心,事情的真相涌上喉頭,最終湮沒於將啓未啓的口中。

  他嘆道,“他們相識本就是錯,錦衣衛要的是心無旁騖,他既做了皇上的人,三心二意必惹聖怒,斷了纔是好的”

  薛旌琢磨着,“我懂了,阿昭喜歡皇上,我這就帶他進宮,皇上敲打定能使他振作!”

  厲彥不想他竟悟出這層意思,想想有幾分道理,未嘗不可一試,但還是勸說,“他這副德行怕是要驚到聖駕,息養段日子再說吧。”

  薛旌同意,“城門那邊沒什麼事了,留幾個盯着就行,我讓銀環來陪他吧。”

  於是,第二天,焦銀環一來,說什麼就是什麼地硬把秦昭拖出了門。

  秋陽之下,秦昭眯起眼睛,隱隱刺痛。

  焦銀環問他想去哪裏玩,他搖頭。

  問想喫什麼,搖頭。

  問渴不渴,還是搖頭。

  焦銀環不問了,拽着他往集市走,買了一袋糖炒栗子,拉他坐在河堤邊,三兩下剝好遞過去。

  秦昭看着慄果,忽地紅了眼眶,焦銀環起初沒發現,正想喂他,就見他用手背抹着眼淚。

  焦銀環沒轍,把慄果塞自己嘴裏,抻着脖子四處張望,看到對岸的小攤眼睛一亮,說對面都是他愛喫的,想不想喫桂花糖。

  秦昭更加忍不住了,無聲地哭起來,兩隻袖子輪番抹眼淚,很快都打溼了。

  焦銀環撓頭,第一次認真思考薛旌的提議:給他找個漂亮姑娘,可這在大街上,難道現抓?而且女人最是麻煩!

  眼看秦昭越哭越難受,傷口紗布浸了血,焦銀環沒辦法,準備帶他回去換藥。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個孩童哭吵着要喫糖葫蘆,逼得他的母親只好買,孩童得逞後啃着糖葫蘆,笑出了鼻涕泡。

  焦銀環本着試一試的態度也買了一串,晶晶亮的紅果子煞是可人,秦昭難受過了,不想焦銀環也跟着他難受,儘管不想喫卻也接過糖葫蘆,一路舉着往回走。

  焦銀環說不喜歡就扔了,他終於出聲,聲音很輕,“我喜歡,謝謝。”

  焦銀環知道,他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

  秦昭有傷,兩人回程走得很慢,焦銀環不時與他搭話,他總算開口了,雖只是簡短的應答。

  集市熱鬧,熙來熙往。秦昭又想起難過的事,緩緩停下腳步,佝着背蹲下抱膝,又哭了起來,手中的冰紅果兒隨着哭泣一抖一顫。

  剛纔的孩童啃着糖葫蘆,朝秦昭做羞羞臉,“買了糖葫蘆還要哭,羞羞羞!”

  焦銀環瞪去一眼,小孩嚇跑了。

  行人都因爲有人當街哭泣的怪象而繞行,焦銀環亮出佩刀守在一旁,以防有人對秦昭出言不遜。

  秦昭哭了會兒,最後自己站起來,繼續往回走。

  焦銀環見他步履沉重,想是出門太久累到了,又一直哭着!!耗費心神,便問要不要揹他回去,秦昭緩緩搖頭,聲音輕飄飄的,“不用了,謝謝銀環。”

  焦銀環憋着一股子氣,這擱以前他怕是要動手了,可現下秦昭的身體經不起打。

  又走了一段路,秦昭額邊起了汗,焦銀環勸他在街邊茶寮坐會兒。

  秦昭見茶寮坐滿了人,搖頭說,“我想回去了。”

  焦銀環知道他在想什麼,走過去挑了張桌,把佩刀往上一擱,喝茶的人識趣地讓出位置。

  秦昭小聲道,“銀環,這樣不好。”

  焦銀環纔不管這些,讓他過去。

  秦昭不動。

  正在這時,遠處駛來一輛馬車,焦銀環趕忙衝過來攙開他。

  馬車不急不緩駛過,帶起一陣輕風,舒緩些微燥熱。

  秦昭恍然望了眼,心慌不知何所起,卻還安慰焦銀環,“你太緊張了。”

  焦銀環扶他坐下,打趣道,“誰讓你是我祖宗呢,是我帶你出的門,你中途掉根汗毛,我回去都要遭殃。”

  說着給他倒茶,見他額邊有汗又用手給他扇風。

  秦昭愧疚地低下頭,聲音細細小小,說了今天以來最多的話,“銀環,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特地帶我出來玩,特地哄我,我也想被你哄高興,我不想你傷心的可是,可是,怎麼辦啊,我忽然又覺得好難過呀,我真的好難過呀……”

  雙睫抖動,落下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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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去的馬車中,葉秀出城十分順利,守將只看了路引就放行,錦衣衛則聽說追嫌犯去了。

  馬車行到了近乎荒郊,車伕取下笠帽回頭,“阿姐,出城了。”

  葉秀猛地掀開車簾跳下來,高興得原地轉圈,撞上也剛下馬車的小武。

  清秀的臉上一成不變,只道,“阿姐很高興。”

  “那可不!”葉秀原地一蹦,“我可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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