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破陣
邢才暘尷尬地後退了一步,微微停頓,隨即換上滿臉的體貼關照,笑得磊磊落落。
“沈師兄誤會了,在下只是想問你們要不要過來些,我們人多,聚在一起也好共同保護遇師兄和這位師兄。”
“是嗎?”沈忘州靠着一棵松樹,雙手抱胸懶散倚着,偏頭瞥過他們,“你們不是缺玉牌麼,怎麼這會兒又不急了?”
“多謝沈師兄,若能讓出一些玉——”
“讓?那倒不是。”
十幾人聞言臉上皆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好似這玉牌本就是他們的,不給倒是沈忘州不懂事了。
仗着己方人多,有人小聲指責:“我們有傷在身,能在這斷寒仙境堅持到如今已經是拼盡全力了,你們鮫嶽仙宗身爲第一大宗門,遊刃有餘地拿了這麼多玉牌,左右第一名都是你們的,分出一些又何妨?”
“是啊是啊,鋤強扶弱不是你們應該做的嗎?”
“你們鮫嶽仙宗拿了超過半數的玉牌,本就破壞了規矩!”
“你們若是不幫我們,我們這種狀況,要如何公平地拿到玉牌?”
合着遇錦懷身中劇毒,司溟重傷到站不穩,就是他們口中的“遊刃有餘”。
“如何公平地拿到玉牌?我教你們,”沈忘州攤開一隻手,誠懇地建議,“打啊,打死了一個多一塊,打死倆多兩塊,你們宗門不就晉級了?”
衆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底看見了一絲堤防警惕。
對視間臉上染上幾分被戳破心思的羞惱,看着沈忘州像在看什麼千古罪人,彷彿他們這個“堅不可摧”的聯盟被沈忘州三言兩語打破了的事也全賴沈忘州。
“堂堂鮫嶽仙宗的一代弟子,便是這樣挑撥離間的!?”
沈忘州都快聽笑了,剛要說話,忽然被打斷。
遇錦懷面色蒼白,但脣角勾起的弧度依舊讓人如沐春風,他稍稍向前一步擋在沈忘州身前,彎眸淺笑道:“各位的建議遇某覺得甚好,如今仙境突變,我們自身難保,確實應該守望相助。”
邢才暘眼底閃過一抹得意,一臉正氣地抱拳道:“遇師兄高風亮節,在下佩服。”
遇錦懷回了一禮,然後在衆目睽睽下掏出自己全部的護身法器遞給沈忘州和司溟,滿臉關心道:“如今情況嚴峻,你們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身爲師兄,於情於理都要拼死保護你們。兩位師弟切莫與師兄客氣,這些法寶乃身外之物,便當做是自己的東西用,不必歸還。”
一番話說完,整個翠竹錦囊內的法器都被掏了個空,沈忘州和司溟手裏滿滿當當寶光四溢,看得一羣人眼睛紅的要滴血。
遇錦懷滿臉關懷地催促他們滴血認主,然後轉頭看向呆愣在原地的邢才暘,神情敬佩,語氣讚揚。
“諸位都是霽風朗月的修者,剛纔那些話讓遇某醍醐灌頂。正所謂鋤強扶弱,我們身爲宗門的領頭人、師弟們的楷模,危險面前自然要傾盡所有護住更加弱小的師弟們,諸位可贊同?”
寥寥數語,就將在場所有的“師兄”都架在了火堆上。
話是他們說的,遇錦懷身中劇毒尚且能掏出所有珍貴法寶,而且他們眼睜記睜地看着沈忘州與那不知名字的弟子就這樣毫不見外地滴血認主了!
越高級的靈器寶物對滴血認主越苛刻,甚至於一旦認主,便不可銷燬印記,遇錦懷真的拿不回來了!
一羣人尷尬到面紅耳赤無法言語,不知誰開口喊了句“師兄”,場面頓時更爲尷尬。
“邢小宗主是在場諸位裏輩分最大的吧,這樣‘高風亮節’的人,一定不會吝嗇對弱者的保護。”
邢才暘臉色難看地看向說話的方向。
那個不知道名字,但長相足以讓人一看再看的白髮弟子正倚在沈忘州身側,單薄的身體好似站不住,一手扶着沈忘州的手腕,另一隻手搭在沈忘州這個煞星肩上,下巴抵住手背。
一陣寒風吹過,黑白髮絲纏綿交纏,對方笑意羸弱無辜,卻一劍紮在了邢才暘最疼的那塊肉上。
見他看過來,司溟另一隻手指尖點了點沈忘州的手背,整個人往後躲了躲,好像被嚇到似的。
沈忘州不悅地皺眉看向邢才暘,那眼神裏的情緒明晃晃地警告他“再嚇人就一劍劈了你”。
邢才暘:“……”
他臉色更難看了,好似吃了一斤的黃土。
指腹劃過沈忘州手腕處的血管,司溟不緊不慢補上致命一擊:“諸位莫急,邢小宗主莫不是還在思考,他錦囊裏的十幾件寶物要怎麼分呢。”
這羣人裏師兄可不少,如今見矛頭全指向了邢才暘,頓時鬆了口氣,跟着附和。
什麼“邢小宗主客氣”、“大恩不言謝”、“日後必將全力以赴”……亂七八糟的承諾說得邢才暘臉色發青印堂發黑。
惡人自有惡人磨,沈忘州老神在在地看着邢才暘好似要吐血一樣一件一件地從錦囊李拿出寶物,手都要抖斷了。
這羣人倒也真不客氣,盡數收下,怕被要回去一樣迅速滴血認主,速度快得邢才暘好懸拔劍拼命,又因着“大宗門的氣度”強行忍住。
沈忘州覺得他離氣死也不遠了。
無聊地收回視線,他懶得再看。
他與遇錦懷是什麼關係,遇錦懷就算與他借用襲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借出,就算這樣他也會買來更好的寶物還給遇錦懷。
這羣人倒還真是證明了什麼叫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季寒溪回來時,那邊已經分的七七八八了,遇錦懷又吸收了兩顆妖丹,方纔精神了一些。
季寒溪背對邢才暘一夥人,一邊用靈力幫遇錦懷舒緩內息,一邊與他們三個傳音道:“我剛剛去入口探查過,發現並無鬆動痕跡。”
遇錦懷擔憂地微微皺眉:“已經過去二十餘天了,還未鬆動?難道連入口也被破壞了?”
斷寒仙境出入口開啓前後幾日皆有徵兆,按照往屆的經驗,出口開啓甚至更早,有時會提前十日之多,最晚也不會超過五日。
但現在他們已經在仙境內待足了二十八日,入口卻毫無動靜。
“出不去會怎麼樣?”沈忘州反手按了按後頸,很想把那隻陷入沉睡的狐狸拽起來問看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遇錦懷神情凝重:“據說仙境關閉後,內部所有陣法會在某一時刻同時觸發,形成一個必死的絞殺之陣,清理掉不及時退出的‘闖入者’。”
“好傢伙,”沈忘州嘖了聲,“讓我們進來303記時候可沒這麼說。”
照常理而言,大多仙境關閉後就算沒有及時出來,也可在裏面繼續歷練,等待下次陣開——修真界也有無數個歷練數十年一朝出山名震天下的例子。
看來這個仙境的創造者是別有用心,飛昇上仙入九重天,傳聞仙人德高望重,但從一老一小兩隻鳳凰都想喫人就能看出來,天上那羣仙從根裏就爛透了。
普通仙人若是大量吞噬人族怕是遭不住天道誅滅,但通過仙境就不同了,是人族“自願”進來的,出不去也怪不得他。
所以每屆弟子們都會有被困在裏面的,不是他們不小心,而是仙境“選中”了他們。
“所以現在我們是要等到最後一日賭運氣,還是……”沈忘州仰頭看向忽然飄起大雪的昏暗天空,語氣森然,“毀了仙境強行出去?”
季寒溪眸色沉沉,淡道:“沒有選擇了。”
這仙境如今氣候變化如此之快,很明顯,已經開始主動“捕獵”他們了。
幾個金丹期修者想毀掉斷寒仙境,聽起來像個笑話,但若是找到關係到整個仙境命脈的陣眼,一重重破解後,直接搗毀陣眼,仙境沒了依靠便如水中浮萍,稍有波動便會傾覆。
屆時地崩天塌,空間破裂,他們伺機通過縫隙逃出去便可。
雖然極爲危險,但也比在這裏等死好。
一代弟子師兄弟四人裏,最爲精通陣法的是二師兄秦雨,善於利用各類殺陣迷陣折磨對手。
最不擅長的就是沈忘州了,陣法一門最耗費精力,須得像高考備考一樣天天拿着書背,還需要極高的悟性……比起這個,沈忘州更願意看哥哥妹妹成雙對的話本。
幾人進了遇錦懷的樓閣,在桌面上攤開一張紙,季寒溪持筆畫下仙境的大致輪廓,寫下幾處最爲兇險的境地。
紙面上的筆鋒銳利遒勁,龍筋鳳骨,如此變幻莫測、面積遼闊的仙境,季寒溪僅憑記憶和推測便畫出了無數細節,甚至連每部分的妖獸陷阱都標明。
沈忘州雖然不喜歡這個人,但不得不承認,季寒溪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主角攻,任何時候都不會掉鏈子。
“陣眼可能存在的地點便是這兩處,”季寒溪在一片湖泊上和一處山峯上畫了一筆,擡頭看向他們,“但兩地相隔甚遠,我們需要分開行動。”
“我和司溟去峯頂。”沈忘州罕見主動要求,眼神都沒往湖泊上瞧,好像多看一眼就會掉進去似的。
季寒溪看了他一眼,頷首:“我和錦懷去天水湖泊,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
沈忘州把身上的木屬性妖丹給了遇錦懷,又拿出幾件無需認主的防禦法器給他,這才拉住司溟的手腕轉身出去。
路過那羣弟子時,立刻有人竊竊私語,但看出來的是沈忘州,又都不敢跟上,猶豫的功夫沈忘州已經御劍飛遠。
陣眼被破壞時,仙境內定會劇烈動盪,到時候仙境內的弟子們能否很快反應過來,找到破綻離開,就看他們的本事和運氣了。
不然就算沈忘州幾人不去破壞陣眼,他們也會在待滿三十日後被仙境絞殺,毫無生路。
周圍樹影迅速掠過,沈忘州抓緊司溟的手,絲毫沒有差生自卑感,非常直男地交代:“陣法我狗屁不通,你指望不上我了,等下我在你身旁護記法,你專心破陣就好……不過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是密林,一點山峯的影子都沒有,季寒溪不會畫錯地圖了吧?”
司溟沉吟片刻,掩住脣角快溢出來的笑意,輕聲道:“師兄,你好像走錯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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