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她咬了咬牙,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步幾喘氣,柔弱地跪在皇帝面前:“皇上,縱使臣妾再喪心病狂,又怎麼可能對腹中的胎兒動手,那不只是皇上您的子嗣,更是臣妾最親近的孩子。”
“皇上您知道的,臣妾自小沒了雙親,最盼望的,就是能有個孩子,能有個自己的家,眼見着自己多年的願望就要實現,臣妾怎麼可能……”
祥貴人悲痛到再說不下去,這幾句話險些耗盡她全部的力氣,臉色看着越發蒼白,人好似在這一瞬間也單薄脆弱了不少,彷彿只要再加上一陣風,她就會當場風化破碎一般。
“你這說的也在理。”不待皇帝發言,皇太后認同道,“天下母親的心應當都是相似的,這世界上應當不會有一個母親,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不過。”她轉而說道,“若是你根本就沒有孩子呢?”
皇太后此言一出,其他的妃嬪們也都一怔,似乎是被皇太后這句話給點醒了。
祥貴人將宮人管理的極好,她們也是方纔從太醫的口中得知,祥貴人懷了皇帝的孩子,又因爲落水沒了。
她們心裏自然覺得惋惜可憐,也夾雜着幾分隱隱的快意,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有着不少的羨慕。
如今皇帝最小的孩子也都十一二歲了,這十幾年間,皇宮也不是沒有新進的美人,皇帝也並不十分冷淡,偶爾播撒恩澤,不是沒有比祥貴人更受寵過的人,可是這十幾年,竟然沒有一個人有過身孕。
爲此欽天監的人曾測算過,說是皇帝的子女緣分便是如此,強求反而有傷御體,甚至於國祚有虧,這理由冠冕,但是也容不得她們這些婦人質疑,只能作罷,只能安慰自己,在皇宮這樣閒散着,只看顧自己,也沒有不好的地方。
可她們還是想要個孩子,想要個保障,眼下祥貴人有了,多年壓抑複雜的情緒瞬間上涌,倒是衝擊得她們,忘記了從頭想這件事。
是了,她們中的不少,在宮中的年歲都比祥貴人多,怎麼就她懷上,而她們懷不上。
氣運一事都是着實找不到原因,不得以而找到的藉口,實則對於自己執着的事,沒有多大的解釋力度,尤其是在當前的情況,都是皇帝的妃子,宮中的貴人,誰能說誰的氣運更好。
於是只能有一個解釋,這件事,從頭開始,就是錯的。
這位祥貴人,根本就沒有懷孕。
後宮的日子過得太過平靜,讓她們都快忘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向來就是這後宮中,最常見的手段。
祥貴人苦笑一聲:“若陛下不相信臣妾,總相信君太醫吧?”
皇帝掃了眼蜷縮在一邊,年輕新進的太醫,皺着眉頭吩咐人去請君太醫。
君太醫年事已高,已經不怎麼管太醫院的事,除非皇帝和太后有什麼雜症,宮中的太醫應付不來,纔會去請他,這會也早早下值,跟府上的孫輩玩耍。
內侍快馬加鞭趕去,又馬不停蹄地將人送到宮中,君太醫頭上的發冠都沒戴正,匆匆忙忙地小跑進殿內。
“陛下。”他僵硬着身子,顫顫巍巍地要給皇帝行禮。
“免了,你去看看祥貴人。”
太醫眯縫着眼睛,仔仔細細地辨認了一番,才認出祥貴人,爲她請脈。
君太醫感受着祥貴人的脈搏,似乎是嚇了一跳,又搖頭皺着眉頭,他看了眼祥貴人,見她神色並沒有什麼一樣,捋着鬍子,眉頭緊鎖。
“煩請祥貴人伸出另一隻手。”
君太醫的表現與方纔並沒有什麼差別,他收拾好藥箱,請罪道:“回皇上,祥貴人看着,確有小產的跡象。”
“繼續說。”
君太醫道:“只是祥貴人的身子太弱了些,像是曾服用過什麼虎狼之藥,脈搏雖然虛浮,卻時時忽然一躍,確有些奇怪。”
林念容適時道:“先前在家鄉,我曾聽說過有一種毒草。”她小心地看了眼太后,見太后點頭,帶着幾分鼓勵的意味,她才繼續道,“說是婦人服用,能造成假孕的跡象,只是維持的時間卻不會太久,對身子很是有損害。”
老太醫捻着鬍子:“微臣也曾在民間的草藥集中,見到過這一說法。”
皇上看了眼林念容,又看了眼楚楚可憐的祥貴人,按了按太陽穴,他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決斷,不需旁人再多言:“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紀丫頭,你先回去。”
紀璇菱謝恩,乾脆地站起身,就要遠離這是非之地,卻在要出門口的時候,被林念容身邊的宮女撞了一下,她看了眼宮女,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外走。
身後似乎傳來杯盞破碎的聲音,紀璇菱也不想在乎了,撿了個僻靜的地方,也不再強撐,齜牙咧嘴地揉着脊背和膝蓋。
只是不知道給祥貴人出頭的那位美人是誰,紀璇菱心想,看她沒多少心眼,也不知道跟這件事情有沒有關係。
她前行幾步,幽暗的樹影下忽然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紀璇菱嚇了一跳,猶疑地往黑影地方向走了兩步,試探道:“沈溫言?”
那身影逐漸在她面前清晰:“讓你失望了。”七皇子笑得有幾分開朗,“是他擔心你的情況,這才讓我先來看看,可受傷了?”
紀璇菱搖頭:“沒受什麼傷。”
七皇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看着確實沒喫什麼苦頭,點了點頭。
她笑道:“這次多謝你了,七殿下。”
“謝我做什麼,這件事本就對我有益,說來我還得多謝謝你的主意。”若不是紀璇菱想到個假孕的圈套,只怕今天還得不到這樣好的效果,他停頓片刻道,“再說,你要感謝的人,眼下還不在這後宮中。”
紀璇菱也不是不識趣的,雖然她與沈溫言互利共惠,可是沒有自己,沈溫言也一樣能辦成事,而這件事若是沒有沈溫言在一旁幫忙,自己眼下的結局,怕是還不如祥貴人。
“這是自然。”
“我送你出去。”
紀璇菱搖頭道:“容妃娘娘似乎有事尋我?”
紀璇菱也覺得有幾分奇怪,這件事之後指不定會牽扯到二皇子,眼下最針對七殿下的人,容妃自然會幫忙,只是不知道,她爲何會對自己感興趣?
七皇子看向別處,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啊,母妃可能就是,想看看你吧。”
“我有什麼好看的。”紀璇菱看他的樣子,隱約猜到幾分,“是不是你,同容妃娘娘說了什麼。”
七皇子沒有回話,不一會便有人來請紀璇菱到容妃的殿中說話。
林念容的宮殿離這也沒有多遠,紀璇菱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略微等了片刻,林念容只帶着兩個宮女趕來,她上下打量着紀璇菱,數次滿意地點點頭。
紀璇菱不自在地躲避她的目光,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她總覺得,這位容妃娘娘的表現,好像是屠戶在看自己養了多年,膘肥體壯的豬,十分滿意它的價值,就準備將她切吧切吧賣了。
“不知道容妃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倒是沒什麼。”林念容柔聲道,“只是想見見你,看看讓我們肅之魂牽夢縈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子,眼下看來,也確實只有你這樣的姑娘,能讓他如此上心。”
紀璇菱的心情越發微妙,不明白她一個民女與宮妃的會見,怎麼就演變成了婆婆和媳婦的見面,只能尷尬地笑了兩聲,卻覺得越發侷促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纔好。
當年在林悅面前,她都不是這個樣子,前世她也曾見過這位貴妃娘娘,雖說待她也很親厚,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林念容又誇了她幾句,說她漂亮又聰明,若是旁人說了,紀璇菱自然厚臉皮地承認,只是不知爲何從林念容口中說出,她只有無措,只能呆愣地回答沒有沒有,過獎過獎。
“只是肅之的母親,你可見過了?”
紀璇菱才明白,七皇子都跟自己的生母說了什麼,她與沈溫言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熟人關係,指不定在他口中被誇張成什麼樣,也難怪這位容妃娘娘,會這樣打量她。
“娘娘。”紀璇菱道,“娘娘您誤會了,我與沈司正,並沒有什麼關係。”
林念容笑容凝滯片刻,復又陽光起來:“原是如此,是那小子還沒博得你芳心吧。”
紀璇菱眼皮跳了跳。
也難怪七皇子時不時就會不着調,原來是從容妃這得來的。
她不過否認一句,哪裏來的這種莫名其妙的猜測。
“我看你跟肅之那孩子倒是挺般配的,若是你也不討厭他,給他個機會,興許你們就能走到一起呢。”林念容道,“其實肅之那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紀璇菱當然知道,沈溫言這一路確實不容易,一個庶子,繼承康王之位,又稱爲權傾朝野的重臣,每一步對旁人來說,都可謂是登天的難度。
“雖說眼下你對他還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肅之的生母,性子急躁,心高氣傲,她若是說什麼不好聽的話,定要告訴肅之,他對付自己的母親最有辦法。”
“嗯,民女記得了。”
林念容自然怎麼看怎麼滿意,又打賞了不少好東西,讓紀璇菱帶着回去。
紀璇菱終於能抽身回府,忍不住狠狠地鬆了口氣,將走出華清門,迎面便吹來一陣帶着雪松味的清風,沈溫言已然立在她身前。
他眉頭微蹙:“腿怎麼了?”
不待紀璇菱解釋,她忽覺身體失衡,便有一雙有力地手,將她穩穩地抱起。
“沈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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