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她的世界(十七)
柯南將藍莓汁朝身後遞去,一邊說,“然後她給了羽野桑她的聯繫方式,告訴她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找她。”
“……她不是這麼熱心的性格吧?”
“的確不是。”柯南蹲在出貨口前拿出第二罐飲料,然後站起身來,打開拉環。
碳酸飲料騰起的氣體發出一聲輕微的“嘭”,砸落在空氣裏。
“但是因爲羽野桑一直都沒有放棄啊。”
無論是被工鳥威脅的時候,還是在被黑暗中的勢力逼得只能到處躲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努力地積極地拉住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對深淵做過任何妥協。外表柔弱得好像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受到驚嚇,骨子裏卻堅韌得如同風吹不倒的垂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她屈服,工鳥不能,不公平的待遇不能,被迫東躲西藏的兩年狼狽生活也不能。
“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嗎?很像源姐姐喜歡的曇花吧?可能就是因爲這樣,她覺得很好看吧。”
“……所以他們決定主動對工鳥動手了,用這樣的計劃?”灰原哀垂着眼睛輕聲問。
“對啊,因爲工鳥幾乎不自己出面,辰井組的事務所和工廠全都掛在別人名下,一般的組員也根本見不到他本人,所以無論公安還是警察才一直找不到他的蹤跡。”
柯南迴頭看着沉默地喝着果汁的人,嘆了口氣,“還沒明白嗎灰原,用自己當誘餌來吸引工鳥出面,這個計劃是羽野桑自己提出來的。”
灰原哀拿着果汁的手驀地怔住。
…………
“……我聽桔梗說過,只查封一個辰井組是沒用的,工鳥是背後的金主,即便捨棄了辰井組,以後依然可以捧出第二個、第三個幫/派來。所以最重要的,是抓到他本人。”
“雖然他從來不出現,但是有一個時機,他一定會親自露面。”
“就在他們抓到我的時候。”
“他說過不會放過我的,所以他一定會出來見我。”
羽野麥拿自己的性命賭了一把,她賭贏了。
院子里人來人往,工鳥的手下全被抓了,公安警察們正在搜查整間庭院,試圖尋找還有什麼隱藏的線索。
松田陣平穿過繁忙的同僚們,一邊拿出手機給源輝月撥了個電話。
等待接聽音樂循環的時候他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庭院裏,井裏頭的兩人剛被公安撈上來,正在被按着做簡單的創口清理,那個和他一起演戲釣魚的小孩在一旁陪着。
大概是傷口消毒着實有些疼,人羣中央的短髮女性雖然乖乖擡着頭,身體卻緊繃着條件反射地微微顫抖,看起來乖巧又可憐。她的臉和脣色白成一線,憔悴得不像樣子,眼睛卻極亮。
人類這種生物有時候很奇怪,即便皮囊養得再好,心是空的,一眼望去依舊如同行屍走肉,而反過來,只要那點支撐着心靈的精氣神還在,即便身體剛受了折磨,旁人看過去,依舊覺得這個人生機勃勃,她還有很長的路,她的未來依舊充滿希望。
“松田君?”
電話接通,清冷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松田陣平回過神。他跟源輝月簡單講解完這邊的情況,然後隨口問了一句,“你要和羽野說幾句話嗎?”
“她還好嗎?”
“看起來還行,你自己問問她吧。”
他的腳步停在羽野麥面前,短髮女性似乎被嚇了一跳,有點怯生生地朝他看來。
松田把手機遞了過去,“輝月的電話。”
羽野麥連忙雙手接過,聽着對面的人說話一邊點着頭。
“源桑……嗯,我沒事……”
“……工鳥已經被抓住了。”
“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願意幫我……”
松田雙手插兜站在一旁,聽着羽野麥的聲音到後來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剛剛停下的淚水又止不住地從眼眶滑落下來。
她的確像只膽子很小的兔子,氣質柔弱得如同最溫順的食草動物,然而就像伊吹藍曾經說過的,就算是草原上最膽小的兔子,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也會發出連豺狼都爲之側目的反抗,比如曾經的青池透子,也比如現在的她。
圍牆外的落日已經徹底墜入地平線下,最後一縷餘暉透過雲層漫過來,給院子裏的草木渡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晚風拂來,草葉沙沙作響。
周圍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他聽到了電話那頭的源輝月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但多了一點不常出現的溫和。
“不用感謝我,羽野桑。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地,從來沒有放棄過地幫助你的,其實是你自己。”
咖啡廳,源輝月掛斷電話,在座位上靜坐了一會兒。
窗外的夕陽落了山,光線漸暗,旁邊的落地窗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她安靜的側臉。
“羽野桑現在情況怎麼樣?”有人問。
她回頭看去,咖啡廳的帥哥老闆從廚房端出一盆貓飯,在她腳下睡了一下午的金閃閃似乎知道到了喫飯的時間點,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舔了舔爪子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然後一躍而起,邁着矯捷的貓步直奔飯盆。
源輝月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也起身走了過去,“還行,受了點傷,但是挺精神的。”
“那就好。”
他似乎只是隨口關心,並不詢問行動的細節,也不知道是有分寸還是知道得太多。
這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一波三折,但都是人類的鬥爭,與貓無關。貓咪金閃閃心寬體胖地睡了一下午,醒來之後無憂無慮地享用自己的晚餐,只不過晚餐裏夾帶了一點西芹,讓貓大爺這個完美的下午添了點雜質,它有點嫌棄地將西芹拱到了一邊。望着那片被嫌棄的蔬菜,可能是有感而發,也可能是咖啡廳實在空曠得厲害,源輝月驀地輕聲道,“之前有個人跟我說,越是危機的關頭,越能夠暴露出一個人的本性。”
安室透點點頭,“這句話說得倒挺有道理。”
源輝月忽然擡眸看向他,“那你呢,如果被逼到最危急的時刻,你會暴露出真實的性格來嗎?”
安室透一愣,遲疑地回望,像是沒聽懂一般發出一聲疑惑的“誒?”
“姓名、衣着、家庭住址、說話口音,甚至外在的容貌都能夠改變,唯有對食物的口味會伴隨人一生。”漫不經心地扒拉了一下還在努力乾飯的貓咪的耳朵,源輝月淡淡地說,“連金閃閃和哈羅都有討厭和喜歡的東西,但是安室君,我跟你一起喫過這麼多次飯,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對什麼有特別的偏向。”
“無論哪一道菜你落筷的機率都是相同的,沒有喜歡和討厭的區別。對人也是一樣,對女性紳士,對孩子友善,尊重強者,憐憫弱者,好像芸芸衆生在你眼裏都是一個樣子。”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人要麼是聖人,要麼心裏其實什麼都不在意,安室君,你覺得你是那種?”
咖啡廳裏好像倏然安靜下來,貓咪埋頭喫飯的呼嚕聲落在地上,像又輕又碎的羽毛。捏了捏金閃閃抖動的耳尖,源輝月擡頭看去,就見到安室透正凝視着自己,神情像是有點發怔。
源輝月:“怎麼了?”
“沒事……”金髮青年好像回過神來,下意識移開了視線,有點不知所措一般撓了撓耳根,“就是,沒想到輝月桑你對我的評價這麼高啊。”
源輝月:“……”
在源大小姐手癢地即將動手揍人之前,他忽然垂着眸笑了,“不過,雖然我並沒有輝月桑剛剛說的那麼好,但是對於那個問題——也許有的人只是因爲在意的東西太過重要,所以其他的都無關緊要了呢?”
源輝月一怔。
“以及,其實我對中餐挺感興趣,喜歡西芹、豆腐跟黑番茄,酒類裏面最討厭黑麥威士忌,顏色中最討厭紅色……”
金髮青年淡定自若地報出了一長串資料,最後偏過頭朝她一笑,“輝月桑,我喜歡的東西其實挺明顯的,對吧?”
他的語氣明明很正常,卻又彷彿夾雜着些別的含義。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默默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兩個人類之間的氣氛暗流涌動的工夫,埋頭乾飯的貓咪金閃閃已經飛快地把滿滿一盆貓飯喫完了,連盆底都舔的鋥光瓦亮。也不知道是它太能喫,還是某位安室姓老闆的手藝太好,連貓都不能倖免。
安室透把空了的飯盆從貓咪爪下拖出來,又嫺熟地把意猶未盡的胖貓塞進身邊人懷裏。
被塞了只毛茸茸的源輝月下意識像抱抱枕一樣抱住,擡頭朝他看去。
青年拿着飯盆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問,“輝月桑你想喝果汁嗎?還是說我再去給你洗一盒草莓?”
源輝月看看他,又回頭看看身後桌上還沒喫完的果盤,搖了搖頭。
“那我先去把它的飯盆洗乾淨,金閃閃拜託你了。”說話間他已經轉過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源輝月以爲這段對話已經結束,有點懵的低頭抱住掙扎着往外跑的貓咪的時候,不遠處的人腳步忽然頓了頓。
“還有,輝月桑……謝謝。”
庭院外頭,警視廳的刑警們剛帶着搜查令急匆匆來到門口,就被人擋住了。
“公安警察。”
守在和式庭院門口的男人亮出證件,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羽野桑的安全暫時由我們接管了,你們先回去吧。”
趕到門口的巡警愣了愣,下意識往裏頭看了一眼。
庭院幽深,暫時看不出什麼名堂。
反覆向堵在門口的公安確定了羽野麥確實平安無事之後,巡警只好又掉頭將人帶了回去,拿出手機向上級彙報情況。
“公安接手了?”
警視廳搜查一科辦公室裏,目暮警官擰緊了眉,“他們保證羽野桑沒有出事嗎……好的,我知道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給等在一旁的上級轉述了情況,相馬一成表示理解,“這樣啊……既然被公安截胡了,那也沒有辦法。”
然後他拍了拍目暮的肩膀,鼓勵道,“但無論如何,那位人質還是被救了出來,也算皆大歡喜。”
目暮有點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們又慢了公安部門一步……”
“這就是我們之後需要努力的地方了,目暮警部,繼續加油!”
“是!”
與此同時,中央指揮部。
機動搜查隊第一、第四分隊隊長桔梗柚琉拿着電話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又強制停下,“我知道了,謝謝……她沒事就好。”
掛斷電話,她微怔地雙手撐在桌面上,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
“桔梗……”
我孫子豆治剛走過來就看到這一幕,微微怔了怔,隨即瞭然,“羽野桑救回來了?”
“是的,已經能夠確認她平安無事。”
桔梗回過頭,似乎只失態了這一瞬間,很快就恢復了工作狀態,“是組對課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對,你過來看看……”豆治參事官立刻轉身帶路。
望着他的背影,桔梗停在原地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藏在背後的手發了條消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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