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魏無羨
魏無羨此刻正毫不避諱的半蹲在閉目調息的聶曉面前，他歪了頭上下左右的將這個狼狽中半分不失風采的姑娘打量了個徹底，半晌後終是彈跳起身蹦躂到江澄身邊大叫，“江澄我知道了，她是你未來小媳婦兒！”
“什麼小媳婦兒魏無羨你腦子撞傻了是吧？”江澄本能的橫了魏無羨一眼，耳尖卻是莫名的染上了幾分紅暈。
“真的，你看她長的像不像小可愛？懷桑兄不是說他家妹子和小可愛長的八分神似嗎，而且她也用短刀，一定是聶家人沒錯了！”魏無羨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邏輯有什麼問題，當下更是篤定的點了點頭，“嘖嘖，果然沒有見過真人是畫不出本人神韻的，比起真人來，我照着小可愛的模樣想象出來的妹妹當真差遠了！不過沒想到，小可愛的妹妹竟然和他長的如此相像……該不會……是雙生子吧？小可愛叫良辰，那她會不會叫美景？畢竟良辰美景誒誒……”
話未說完，魏無羨卻又是一個箭步衝到了聶曉面前攥住了她正準備往嘴裏塞火硫丹的手。
聶曉挑眉盯着魏無羨，卻是沒什麼力氣跟他說話。
“這位小仙子，你們聶家人……”頓了頓，似是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卻又一時間理不清問題在哪兒的魏無羨指了指她手中的藥瓶子繼續開口，“都習慣喫這種毒藥的麼？”
小可愛靠火硫丹壓住陰氣，他家妹子怎麼也要喫這玩意兒？
難不成，這就是雙胞胎靈犀想通的感應使然？
畢竟一母同胞，如果生病的話，都是會有些別樣的感應的！
“……”
終是明白過來的聶曉忽然垂眸無聲笑了，她揚了揚手中的藥瓶啞着嗓子看向魏無羨，“清河聶氏這一輩，子嗣幾人？”
她說話費力，音調也比平時喑啞乾澀許多，一時間魏無羨竟也沒有聽出熟悉感來。
魏無羨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當下有些茫然本能轉頭去尋江澄，後者亦是滿臉懵懂的搖了搖頭。
“嗯，清河聶氏，子嗣三人……吧？”
喃喃迴應，末了魏無羨更是不太確定的點了點頭，又本能轉身去看面無表情的藍忘機。
彼時那白衣少年正漠然了一張俊臉朝他們看過來，古井無波的淺色眸子裏半分看不出異樣！
“是啊，子嗣三人，那麼……”微微傾身靠近，聶曉盯着魏無羨的臉一字一頓緩緩開口，“上有二哥下有小妹，那良辰，應當排在第幾位？無羨哥，你是把我大哥給吃了麼？”
“啊？”魏無羨猛然愣住，對面的‘聶家小妹’卻是笑得更加清甜。
“無羨哥，你這樣子真不聰明！”
一番調息下來她感覺體內靈力順暢了許多，原本還想再喫一顆火硫丹卻被魏無羨打斷，想着那東西后勁兒霸道聶曉索性也就不再跟自己較勁兒，當下撐了魏無羨的胳膊原地站起，也不管他一副活似被旱天雷劈了的懵樣，轉身朝着滿目柔和的藍曦臣走了過去。
“江、江江澄，她她她什麼意思，她是、她是……”
素來口齒伶俐自詡臉皮厚過城牆的魏無羨只覺舌頭打結，半天磕巴不出一句完整話來，他俊俏的臉亦是倏然通紅，連帶着耳根子也幾乎要燒了起來。
這個小姑娘是小可愛，是聶家良辰是他一天要抱着摟着好幾回的那個小傢伙？！
“澤蕪君！含光君！”
看了眼自家素來不善言辭的弟弟微微蹙緊的眉頭，藍曦臣輕勾脣角衝眼前狼狽的少女點了頭語帶擔憂，“良辰你可還好？怎麼一個人下山，你二哥呢？”
對於本就知道她女兒身份的藍曦臣來說聶曉今日這一身裝扮並不意外，卻偏偏的從未想到聶曉會獨自出水，還霸氣的幫助他們解決了此處的水行淵。
嗯，可以算是解決了吧？
雖說過程兇險，卻也不失一次歷練的機會。
相比於總覺得自家妹子是小白兔的聶懷桑，藍曦臣對於聶曉的實力還是絕對信任的，畢竟能讓明玦兄放心隨懷桑到姑蘇來，定是必有所長的！
不說別的，光是入學當日和翡翠谷手撕姑獲鳥那次，藍曦臣也算大概摸透了這小姑娘不凡的實力！
“二哥在客棧……糟了！”猛然想到被自己扔在綵衣鎮上的二哥，聶良辰原本泛着紅暈的臉色刷的就白了幾分，她訥訥擡眸看着藍曦臣忽的垮了嘴角，“曦臣哥，我完蛋了——”
回客棧之前，聶曉刻意拖着已經呆若木雞半天沒回過神來的魏無羨去了先前的成衣店，買了與之前極其相似的一套淺青色裙衫又借了地方洗漱乾淨，上下確定沒有任何異樣能讓自家二哥懷疑，這才特意與藍曦臣一行人分頭走，悄摸摸的從客棧後門潛入。
距離二哥送她回客棧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時辰，按照她家兄長那好玩兒的性子理當不會在短時間內回來。只不過爲防萬一她便與藍曦臣對好了口供，先讓他們裝作偶遇與二哥寒暄，自己在假裝不經意的從房間裏出來。哽噺繓赽蛧
如此一來，二哥斷是不會知道她已經出去宰了只水行淵！
自以爲計謀無雙的聶曉卻算錯了今日的氣運，等她偷摸摸翻窗戶進了客房，一番自我鼓勵再拉開房門下了二樓時，便看見一樓大堂裏被藍曦臣等人圍坐在中間的自家兄長黑沉着臉默不作聲的模樣！
“二哥你什麼時候回……”
聶懷桑旁邊，也是已經換了身乾淨衣衫的魏無羨眼角的餘光不時瞥了樓道口的方向，直到一抹天青色倩影出現在視野裏，他臉上倏爾閃過一絲驚豔又迅速換做做作的驚詫，“誒誒，那位姑娘好生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
依照先前說好的腳本，她本來應該裝作突然撞見熟人被發現女兒身的嬌羞迅速轉身，卻被聶懷桑一聲冷喝嚇得站住了腳步。
“躲什麼，下來！”
閉了眸子狠狠的深呼吸，大廳之下一時間安靜的落針可聞。聶曉默默哀嚎，她怎麼就忘了自家二哥雖然愛玩兒懶散，卻的的確確聰慧的很？
大智若愚什麼的，說的便是聶懷桑這種扮豬喫老虎的主。
魏無羨的表情太假了，含光君更是從來不說謊話，方纔她出場的時候除了魏無羨比較配合之外，其他幾位世家公子根本除了不開口拆穿什麼喫驚的表情都沒有好吧！
這樣拙劣的演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早已經是串通好的！
“二哥，我沒躲啊，你幹嘛……黑着張臉？”
提了裙襬小心翼翼的挪下木梯，聶曉眉峯輕蹙再一次在心底抱怨這羅裙的複雜與繁瑣，穿成這樣下個樓當真會摔個七八回的好吧！
“去哪兒了？”聶懷桑握了摺扇輕輕敲擊着桌面淡淡開口，目光卻是一眼不錯的盯着聶曉直看的她頭皮發麻。
“沒有去哪兒啊！”
“要我拖着你沿街去打聽嗎？”聶懷桑敲摺扇的動作一頓，“綵衣鎮就這麼大點兒，一個陌生小姑娘，你覺得會沒人注意到嗎？”
“我——”
“懷桑……”
“曦臣哥這是我們兄妹的事兒，請讓懷桑自己處理！”藍曦臣不過喚了他一句，聶懷桑便已經開口打斷了他未出口的勸阻，“曉曉，說實話！”
藍曦臣微頓，看着拼命朝自己打眼色求救的小姑娘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二哥我，真的就出去逛逛！”
“不是說腿疼走不動？二哥前腳送你回來，後腳你又要自己出去逛逛？”聶懷桑猛然挑眉音調微揚，“就這麼嫌棄與二哥同行？”
“不不不，不是的，怎麼會嫌棄……”聶曉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比起嫌棄兄長一堆又一堆的往自己頭上插行頭，和水行淵拼殺的真相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送命題？
“不嫌棄？”聶懷桑不知怎地忽然失笑，他起身走到自家妹子身邊微微低頭看着她略顯紅潤的小臉，“不嫌棄，怎麼連二哥替你選的衣服都換掉了？”
“啊？”
聶曉噎住，本能的低頭看了自己身上剛買來的衣服微微擰了眉頭。
這的確是同款同系沒錯啊，她可是比照着先前那身已經破爛的行頭找了同一家成衣店買的，怎麼可能會被二哥看出端倪，這，不能啊？
“外衫紋路走向不同，暗繡鳳凰的眼睛更是少了先前那件的神韻，那可是二哥跑了三家店挑了八套爲你精挑細選出來的，曉曉啊……”鳳眸半眯，聶懷桑緩了語調看向自家妹妹輕輕開口，“你到底幹什麼去了，竟然連衣服都要找上一件相似的來瞞着二哥？”
暗繡？什麼暗繡？先前那件外衫上面有什麼鳳凰暗繡嗎她怎麼沒有注意到？
本能低頭去找二哥口中的鳳凰繡紋，聶曉果然在薄如蟬翼的外衫肩膀處，發現了兩隻盤旋飛舞由銀絲繡成的鳳凰。
聶曉不由默默捂臉，站在她對面一言不發的藍忘機眸底隱隱閃動着些許的流光。
“懷桑兄你可以啊，這麼小的細節都能叫你看出來！”魏無羨眸帶驚訝故作詫異的上前拍着聶懷桑的肩膀，卻被後者涼涼的瞥了眼。
“魏無羨是你的演技太差，換做平日裏看到曉曉這般模樣你能咋咋呼呼鬧上一天，說吧，你們在哪兒遇上的？我可聽說，你們這次是來除祟的！”
除祟二字，聶懷桑咬的格外陰陽怪氣，都怪自己下山之前只顧着計劃要給妹妹買些什麼，卻沒注意路過的藍氏子弟私下討論的某處出現邪祟的事情。
方纔回來時，聶懷桑便聽說鎮子裏的河道出現水鬼被一行藍氏子弟消滅了，後來更是聽說通往鎮外的碧靈湖巨浪滔天、火光連綿，那陣勢嚇得全鎮鎮民完全不敢靠近水域半分！
若是知道這裏不太平，他寧願繞遠路去隔壁鎮子也好過來綵衣鎮。
“啊哈哈……懷桑兄你說什麼呢，我魏無羨豈會是這樣的人，說起除祟我跟你講啊，這回我和江澄隨着澤蕪君他們來除祟簡直是大開眼界……”
魏無羨打着哈哈勾了聶懷桑的肩膀就將他往一邊拖，眼角的餘光還不時地瞥了聶曉示意她趕緊逃遠離這是非之地。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眼見聶懷桑已經有些被魏無羨的話勾動了心思，幾個身穿藍氏子弟家袍的少年卻在這時候陸陸續續的從客棧外奔了進來。
爲首的，便是那個和聶曉也算並肩作戰了一回的蘇涉。
“聶、聶姑娘！”蘇涉在幾個同門的推搡慫恿間站在了聶曉面前，他臉色緋紅似是很不好意的看着聶曉終是喊了一聲。
聶懷桑腳步一頓，不顧魏無羨的拉扯再次轉身回頭，目光定格在自家妹子和那個藍家子弟身上。
“聶姑娘，這、這個還給你！先前除祟的時候，我見它掛在你腰間……後來，後來可能是你下水時不慎遺落掛在在下的劍尖上了，還、還給你！”
蘇涉磕磕巴巴，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只瑩白的玉墜子送到聶曉面前，赫然便是她二哥找了大半個綵衣鎮纔給她配上的兔子玉墜。
“除祟？下水？”
聶曉還未回神，身後傳來聶懷桑驚愕又氣惱的聲音。
完了！
暗道不妙，聶曉當下忍不住眼角抽搐哀怨的瞪了眼滿臉無辜的蘇涉。
“聶——良——辰——”
聶懷桑推開依舊攀着自己肩膀的魏無羨大步上前，他一把拉過背對着自己妹妹的胳膊大力一扯，聶曉便踉蹌着站在了眸子噴火的自家兄長面前。
“二哥你聽我解釋……”聶曉當真是有些慌了，畢竟距離上一次二哥喊她小字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若非當真是氣的狠了，他從來都是喚她‘曉曉’以示親暱的。
“是聽你編藉口是不是？好啊，我倒是要好好聽聽你怎麼編，說，你是不是跟他們除水祟去了？”
聶曉定定的緊盯着聶懷桑，聶懷桑更是冷冷的回瞪過去，片刻後她有些泄氣的嘆口氣，“二哥我不過是除個水祟，你別這麼緊張好不好，你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麼？”
“好好的？”聶懷桑緊緊的捏着她的手，直捏的聶曉微微白了臉皮，“你當真以爲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是吧？自己什麼情況不清楚嗎瞎逞什麼能耐？若是一般的花精石怪也就罷了，可是連曦臣哥和含光君都來了更是帶了這麼多子弟，此處的邪祟豈會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二哥，真的沒有你想的那般嚴重，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好好的，你跟我說你現在這樣叫好好的？”擰眉伸手捏了聶曉略顯異紅的臉頰，前日因着姑獲鳥一事還未徹底痊癒的劃痕似乎又有嚴重的趨勢，“如果沒有曦臣哥和含光君他們在，你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還能站在我面前？分明不懂水性還敢給我下水，聶良辰你是嫌活得太輕鬆刻意想去找死是吧！”
本站在一旁想幫腔卻始終插不了嘴的藍曦臣聞言，當下有些自慚形穢的搖了搖頭，這回哪裏是他們護了良辰，分明是這個小姑娘幫了藍氏的大忙纔對！
“那什麼，懷桑兄啊，你是不是對你們家小可愛的實力有什麼誤會，其實今天……”魏無羨乾笑着站出來想要插嘴，卻被聶懷桑面無表情一記眼刀瞪了回去。
這平日裏溫馴和善很好捏揉的懷桑兄，每每一遇到小可愛的事情就脾氣見長着實有點兒嚇人。可是今日碧靈湖之事，連帶着澤蕪君不也說只能暫時將水行淵封印在湖底，等藍老頭兒回來後再做定奪的！
偏生的半路殺出個小可愛，直接將水行淵本體摧毀又劍走偏鋒斬草除根，分明是大家託了小可愛的福沒跑啊。
這般強悍的實力，連他這麼個素來思維跳脫總是天馬行空異想天開的人，也被小可愛驚呆了好嗎？！
“二哥我真的沒那個意思，遇上水祟實屬意外，我原本只打算在湖邊觀賞水色風光沒打算出水……”
“少跟我狡辯，沒打算出水你能往水裏面跳，還丟了玉墜掛在人家的佩劍尖兒上？怎地，自己沒佩劍你倒是會想它招，轉身去搭載別人的順風車聶良辰你腦子夠靈光的啊！”
聶懷桑攥緊摺扇冷斥道，說話間，還意有所指的斜了眼站在旁邊早已經面紅耳赤羞憤難當的蘇涉。早在他送回玉墜看到聶曉被痛罵時，蘇涉便知道自己竟給聶家小姐惹了麻煩，當場又羞又惱後悔的不行，這會兒再被聶懷桑這麼含沙射影的一說，他甚至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不是，你罵我就罵我瞪他幹什麼？今日若非有蘇涉在我早就掉水裏了，你別遷怒別人成嗎！”微微蹙眉，聶曉按捺了火氣旋身往蘇涉面前站了兩步將他擋在自家兄長視線之外，“我承認一時興起私自下水是我不對我讓二哥擔心了，但現在我好好的，還幫忙除了水行淵好歹算是功過相抵，難道不應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嗎，二哥你爲什麼要這麼掃興呢！”
聶曉一時性急，竟脫口將水行淵給說了出來。
被她無意識護在身後的蘇涉卻是倏然紅了眼眶，他悄悄擡頭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大半頭的青衣少女義憤填膺的模樣，禁不住捏緊了隱藏在袖中的指節。
“水——行——淵——”聶懷桑握扇的手猛然一抖，聶曉說了一大堆抱怨的話他自動屏蔽卻偏生抓的一手好關鍵，他平視着因激動小臉越加暈紅的妹妹緩緩揚了聲線一字一頓咬的清晰，“你說，水行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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