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手上拋着小橘子,餘初甜一路往嘴裏塞,偶爾看到感興趣的風景便會停下來,觀察這個地方的風景。正值午後,從樹蔭下投下來的光影稀稀疏疏,零零碎碎的鋪滿了一路,綠植的芳香掩蓋了熱氣騰騰的溫泉氣味,她隱約嗅到香梔子的氣味,尋着小路走了一截,不巧看到躺在一處小溫泉裏打電話的蓯夏,擡手喊她:
“蓯夏。”
正在打電話的蓯夏因爲餘初甜的聲音嚇了一跳,忙掛了電話,看到她穿着衣裳站在岸上,走馬觀花一樣的,勉強笑起來:
“你不在房間午睡了?”
“我來看小鳥打牌。”餘初甜沒說聞少辭來找自己的事情,避免給大家增添壓力。
蓯夏把手機收起來,從岸上上來,擡手一指:
“諾,往這條小路一直走過去,他們都在第二個涼亭裏打牌。”
蓯夏套上浴衣,許是剛剛從裏面出來,臉色有些不太正常,看到餘初甜走了,這才起身拿上手機,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不過一會兒,剛纔電話裏沒說完話的人又把電話打過來:
“我看你和餘初甜的關係還挺不錯?”
蓯夏往後看了一眼,寂靜的山林間只聽到鳥兒撲上枝頭,樹葉晃動的聲響,她微微勾了勾脣角,反問:
“你覺得我們關係能有多好?”
電話裏的人聽她的語氣不對,又提醒一遍:“我倒是勸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提議,別忘了當年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提起以前的事情,蓯夏有些心虛,連臉上的笑容也僵死了,她擡手解開綁住的丸子頭,又聽得裏面的人故意說:
“聽說聞氏這次對餘初甜的香水下了不少功夫,你當年雖是冠軍,卻不見得就有她那麼好的待遇。”
這句話幾乎是戳中了蓯夏心裏最不願意觸碰的地方,雖說當年她的香水也是經過了不少的宣傳策劃,銷量卻遠沒有計劃中的那般好,好在這麼多年她懂事低調,得到了不少周雨楠的照顧,在研究所還說的上話,現在來了個天賦異稟的人,自然誰都要巴結她,連周雨楠也覺得她是聞氏香水的希望。
那種努力了幾百倍卻不如一個天資聰慧的人做的貢獻,讓她難以接受,現下被電話裏的人戳中了痛處,卻也只能壓住心裏的那股火,裝作毫不在乎的回答一句:
“那是她應得的,平凡人只能認命。”
“我看你根本沒有認命。”電話裏傳來打火機點燃的聲音,好似準備給她大洗腦,蓯夏卻沒有那種心思,沒注意腳下,被旁邊路過的遊客拉了一把:
“小心腳下。”
她停了下來,這纔看到前方還未開發完成的小溫泉被施工方掛了個牌子擋住。她說電話入神,險些走過去了。
她往回走,進去浴室之前氣沖沖的掛掉了電話:
“我認不認命與你無關,還請先生不要再來騷擾我。”
電話裏的人顯然不喫她這一套:
“蓯夏,你做過的事和說過的話,我可是拿了小本子記着的。”
蓯夏並未理他,掛斷了電話便直接關機,想起電話裏的說的那番話,默默在心裏打起了算盤。
——
自從餘初甜去看席鳶打牌開始,席鳶就沒贏過,一直在輸錢。
餘初甜看不懂鬥地主,研究席鳶手上的錢包,眼看她越輸越多,替她着急,自己先開了口:
“小鳥,我肚子餓了,去喫點東西?”
席鳶心有不甘,也感激餘初甜的解圍,輸了錢包裏最後一張零錢,乾脆拍拍屁股走人:
“再輸我連大米飯都喫不起啦。”
席鳶晚上去喫自助餐的時候,因爲打牌輸了不少錢,額外喫的多了些,嘴裏唸叨:
“把輸掉的都喫回來。”
餘初甜一邊看前來喫自助餐的人羣,一邊提醒她:
“你少喫點,萬一撐壞了胃。”
她沒在自助餐廳瞧見聞少辭,那時候竟然也沒問他是不是同他們一樣一天一夜,現在不知道人是不是走了,後來看到席鳴來喫飯,壓低了聲音問,聽他說起他呆在vip房間裏,不同他們一路。
餐廳裏擠了不少人,基本都是前來旅遊的,席鳶耳朵靈,一下子聽出這個問題的關鍵詞:
“什麼,你說聞……”
餘初甜捂住她的嘴巴,噓了一聲,往她碗裏夾了好多肉:
“你多喫點,他可能只是想來清靜清靜,畢竟公司裏那麼多同事在,避嫌一下也好。”
席鳶往嘴巴里塞肉,這下可終於明白他爲什麼點讚自己的那條微博了,是因爲他也在這裏放鬆?她湊到餘初甜耳邊問:
“這廝尋着你來的,他管你那麼嚴厲的,工作也管,休息也管,管家婆啊?”
不愧是兄妹,這話說到了席鳴的心坎上,喫飽喝足的席鳴咬着吸管,呵呵一聲,心裏有數,不能當着餘初甜的面說聞少辭的不是,只是附和着:
“是管的嚴厲了一些,我就從沒管過我妹妹小鳥。”
“你怎麼沒管過,幼兒園有男生送我花,不是第二天就被你用玩具錘打哭了。”
席鳴臉紅:“人小不懂事,主要那男孩子也不是個好人,小小年紀就會送花,長大還得了?”
餘初甜來了興致,問席鳴:
“唉,你那時候爲什麼就想打人?”
席鳶喲了一聲:“因爲當了哥哥的人都以爲妹妹是他的私人財產呢,我哥哥對我超級自私。”
餘初甜看這兄妹鬥嘴的可愛模樣,笑起來,好像更加能理解聞少辭爲什麼會對自己嚴厲,他也許從來都把她放在小妹妹的位置上。她託着自己的腮幫子,想起聞少辭曾經和自己相處的模樣,也笑起來:
“好像聞少辭也是這樣的。”
席鳴停下來,看了一眼拖着腮幫子的人,隱隱從她的目光裏看出些其它的情愫,有些擔憂的皺緊了眉頭。便提:
“聞少辭那不叫哥哥,那叫霸道。”
餘初甜突然開口笑起來,她其實從來不覺得他什麼地方霸道,記憶裏最溫暖和最深刻的那幾件事情,都和溫暖息息相關。
“他不霸道,只是對於別人從不寬容罷了。”
她不自知的說起這句話,才後知後覺席鳶像打量怪物一樣的看着她,臉頓時紅起來,一個勁的往碗裏扒飯:
“因爲,因爲他對我不好就會被我師父賞雞毛撣子。”
——
餘初甜還有烏鴉嘴的潛質,一行人喫完飯準備去泡溫泉的路上,席鳶那廝就嚷嚷着胃撐的難受,帶着餘初甜滾回了住處,害的餘初甜去客服處跑了兩趟纔拿到胃藥,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席鳶的胃纔好受一些,躺在牀上和餘初甜嘮嗑,想從餘初甜這裏翻點八卦:
“我來研究所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聽過不少聞少辭的傳聞。像是他開會的時候當場大發雷霆啊,暗自和聞二爺較勁搶奪聞氏香水管理權啊,這些可都不是虛的,你怎麼就那麼想要洗白他爲人霸道的事實呢?”
一個大集團,總會有點芝麻綠豆的小傳聞,更何況聞少辭現在管理的香水部門確實曾經是聞二爺接管的,但作爲聞二爺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餘初甜瞭解的比誰都清楚。師父從未說起過這位大侄子的不好,最多也就是吐點槽,對他的香水管理還是抱有支持的態度。
所以她聽到這些傳聞也只是一笑而過:
“爲什麼要用耳朵去了解一個人?”
席鳶猛地從牀上爬起來,差點把餘初甜嚇了個半死,她揪着她的領子,呵呵一笑:
“他都把你罵哭了,你還替他說話,露餡了吧,是不是喜歡他?”
餘初甜死不承認,研究所裏誰不知道她是聞映嵐的徒弟,也算半個女兒,這種事情傳出去不好聽,也一定會給聞少辭帶來不少困擾:
“我只是實話實說,人確實不錯,但喜歡這種心思……”
她哪裏敢大言不慚的告訴席鳶,自己從十六歲單戀到現在,其實卑微的從未想過要和他有什麼結果,只是能留在聞氏工作,能在一個城市就已經非常的滿足了。
“但喜歡這種心思,我沒有。”
席鳶暗自着急,雖說自己沒什麼戀愛經驗,但就憑她那些眼睛裏藏不住的感情,怎麼感覺都像是喜歡,不過既然她本人否定了,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隨後她倒頭便睡:
“你不喜歡,這樣也好。”
這樣的話,就安心幫自己哥哥席鳴牽根紅線,以後成了自家嫂子,又是同一職業,別提以後多開心。
餘初甜自然不明白席鳶心裏的打算,看她倒在牀上準備睡了,替她掐好被角:
“我出去泡個溫泉。”
她嘴上是這麼說,實際上連泳衣都沒拿,出了門就往聞少辭的房間地址找去。後來走了幾步,又覺得大晚上找她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掉頭,被那人打來手機上的電話打斷,接通了才聽到聞少辭問她:
“你沒去泡溫泉嗎?”
他或許是故意去溫泉附近繞了一圈,沒看到人才打來的電話,餘初甜不怎麼喜歡人擠人的假日溫泉:
“人太多,下餃子一樣。”
“來我這裏吧,vip溫泉這邊是空的。”
餘初甜本來覺得挺不好意思,也沒想要去蹭他那邊的溫泉,但對方顯然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利,啪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餘初甜站在走廊上,看了看電話簿上的那個名字,又看看身後沒走幾步的房間,索性硬着頭皮折回去,輕手輕腳換了泳衣纔出門。
他本以爲聞少辭說的vip溫泉,是專供客人使用的,至少得有不少vip客人,到了他房間才發現他指的是那個修建在後院的露天獨立溫泉,不巧這時正碰上前來放花瓣的員工,餘初甜更加不好意思,看了眼聞少辭:
“你說這個?”
聞少辭在看書,頭也不擡的回答她:“你還想和他們一起下餃子不成?”
餘初甜看聞少辭再看書,沒有泡溫泉的意思,又看了一眼鋪滿了玫瑰花的池子,比起下餃子一樣充滿了各種氣味的大溫泉,小溫泉清幽乾淨,泛着玫瑰花香味的氣氛讓人覺得安心,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裏面看書的人,沒看到他注意自己這邊,便飛速脫了浴衣下去,一落水,嘴裏先滿意的嗯了一聲。
這種vip待遇,可不是誰都有的。
聞少辭聽出她聲音裏的滿意,擡眸看了一眼,庭院裏只露出半個背影的人背影纖瘦,挽了個高高的丸子頭,一手捧起一把花瓣,儼然還是個孩子的性子。他自覺有些好笑,便問她:
“你是對所有的東西都那麼感興趣,還是第一次泡溫泉?”
“第一次泡溫泉。”
餘初甜不好意思看他,只好背對着,一邊玩水,一邊同他說起自己和師父在外遊歷的這三年:
“師父說我總是給人一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以後遇到了男人容易喫虧。”
師父認爲那種對一切事物好奇的模樣會更加吸引壞男人的注意,總覺得這樣的姑娘好騙,好哄,可其實餘初甜自己心裏有個小算盤:
“臭男人們身上的味道,一聞我就知道。”
這可能就是她引以爲傲的聞香識人了。
小孩子一樣的語氣惹的聞少辭莞爾,書裏再寫什麼也全然忘記了,他索性收了書,就這麼坐在屋子裏,遠遠看着她玩水的背影:
“你倒是挺信任你的鼻子。”
“那是當然。”因爲席鳴那一席話更加珍視自己天賦的餘初甜笑起來,同他說起席鳴的這句話:
“大鳥說,這是上帝的厚愛。”
聽餘初甜說起一個男人,聞少辭眉頭微皺,畢竟連大鳥這種親切的外號都叫出來了,也可想席鳶在背後下了多少洗腦的功夫,他輕哼一聲,也不知道心裏在嫉妒什麼,從室內出去,坐在溫泉池旁邊的墊子上:
“多大的鳥,沒見過天空便說出這種漂亮話。”
餘初甜聽聲音就在自己耳邊,轉過身才看到坐在身後看着自己的聞少辭,有些害羞的把水裏的花瓣籠絡了一些:
“你中午和大鳥談了些不開心的?”
聞少辭淡淡然的答了一句“沒有”,便擡手剝果盤裏的橘絡。
“那怎麼提起大鳥你就不高興。”
聞少辭愣住,或許從不知道自己的喜怒哀樂在餘初甜的眼睛裏表現的那麼明顯,也或許,是潛意識裏希望他看到因爲提起某個人而不開心的自己,他把剝乾淨的橘子遞到她嘴邊,說道:
“我不喜歡和小男生談話。”
這樣偏執的以年齡去審視一個人,不是聞少辭的一貫做法,只是到了餘初甜這裏,就偏偏要挑出席鳴身上一些缺點罷了,可惜面前的人絲毫沒有覺得席鳴有什麼地方不好,反而盯着他遞過去的橘子發呆,他晃晃手:
“趕緊喫。”
或許這人替人剝橘子的動作不過是習慣性,只是那雙手遞到了脣邊的時候,她才察覺這樣的親暱行爲有些像是情侶,她擡眼看着那個人毫無察覺的說話,遞到嘴巴的橘子泛着蜜一樣的香氛,一涌進鼻腔裏就惹的耳根子通紅,聽他說“喫”,便張開嘴巴來,小心先用脣瓣咬住,含糊的和他說:
“我也是小女生,你喜歡和我談話不?”
十九歲和二十七歲,整整差了八年,不同的生活環境,不同的人生閱歷,也許會造成他對所謂的小孩子們有些偏見。
這種小女生一樣的問話,一瞬間他還以爲他不過還是當年在巴黎求學的年紀,看着那雙被熱氣暈染的紅通通的小臉笑起來:
“我所有喜歡談話的朋友裏,也只有你是個小朋友。”
這是最好的回答了,所有喜歡談話的朋友圈裏,她是唯一一個能受他待見的小朋友。
餘初甜挺直了背脊:
“那我可是榮幸備至了。”她說完,又問“這詞用的沒錯吧?”
“對,沒錯!”
也不知道他這句沒錯,是自己說的沒錯,還是她說的詞語沒錯。
反正餘初甜笑的很開心,本想又問他一些什麼,不想被溫泉接待中心的人打來的電話打斷,說失物招領處有她的東西,讓她有時間過去領一下。
餘初甜好奇,不記得自己掉過什麼東西,但師父都說她性子大大咧咧,沒有多猶豫,答應了下來。
看時間不早,餘初甜從溫泉裏出來,這就準備回去了。
最近溫差大一些,聞少辭看外面天色已黑,開口說了話:
“我去替你拿,外面太黑了。”
餘初甜不知道自己掉的是什麼東西,但她有記錄靈感的習慣,對方知道她的電話號碼,八成是撿到了筆記本,一下子臉就紅了:
“我自己去,一小段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剛剛還稱自己爲小朋友的人馬上就挺直了身板,拍拍胸膛:
“放心,回到房間給你電話。”
她膽子大,倒不像席鳶一樣,怕黑又怕冷,從聞少辭的房間出來,瞧見庭院裏還有燈光,只穿着浴衣便從聞少辭的vip區出去了,到了接待中心的失物招領,餘初甜才瞧見那個神祕的失物。
原來是席鳶那廝的錢包,她中午還覺得這粉嫩嫩的錢包有些可愛。
店員翻看了失物登記冊子,發現那上面記的就是餘初甜的電話,這纔打到她手機上。店員有印象他們都是香水研究所的,畢竟錢包上的logo也和公司相關,便把錢包交給了她。
餘初甜拿了錢包從接待中心出來,才發現溫泉山莊已經熄滅了不少景觀燈,她記得繞過這條大路就是住宿區,走到了盡頭纔看到此路不通告示,想起淋浴區就可以直達住宿區,只得換道,沒想到走了沒多久就被路邊不知道哪裏傳來的嘶嘶聲嚇了一跳,餘初甜定了定神,往發出光源的地方走過去看了一眼,是個還在開發的溫泉,不知道開發商怎麼想的,連個告示都沒貼。
她心裏泛起嘀咕,沒留意身後冒出來的身影,被身後人的一把推進了挖了一半的溫泉池裏……
↓
↓
↓
————
餘初甜臉先着地,跌到了下面才發現裏面都是細沙,條件反射的叫了一聲,等到擡起頭去去看,早見不到人影,不知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她看不清,慌亂的從浴衣裏找出手機打開,藉着微弱的手機光亮,這纔看清掉下來的是兩條翠綠色的大蛇,慌了神的餘初甜尖叫一聲,手腳慌亂的爬到牆壁旁,哆嗦着手給聞少辭打電話:
“救我,救我,聞少辭,我看到蛇了。”
電話那端的聞少辭沒接到她回去的電話,正想出來尋人,沒想到一接到她的電話就是她帶着哭腔的求救聲,他慌忙從房間裏出來,問她在哪裏:
“一個大坑……裏面有蛇……”
餘初甜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害怕和恐慌一瞬間便爬上大腦,一哭出來就說不出話,只得拼命的往上爬,無奈腿軟,這溫泉池又不知爲何挖那麼深的坑,聞少辭一邊跟着溫泉山莊的工作人員走,一邊讓她保持冷靜,不想話只說了一半,電話裏傳來餘初甜的尖叫聲,就此沒了聲音。
聞少辭對着電話喊了幾聲,沒聽到她的迴應,急上心頭,厲聲吼旁邊的工作人員:
“都把人喊起來找,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別活了。”
這事情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不一會兒研究所的同事們都知道了,席鳶被席鳴叫起來的時候還有些懵圈,聽說餘初甜出了事,穿上睡衣就往外面跑。
席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着哥哥席鳴跑到了外面,這才發現山莊裏的燈都亮了,她隨着人最多的那一處走去,推開了人羣纔看到被聞少辭從沙土坑裏抱出來的餘初甜。餘初甜裸露在外的腳趾已經發黑,臉色泛着駭人的慘白色,像是已經凍僵了一樣,她向來膽子小,捂着嘴便哭出來,問聞少辭:
“怎麼回事啊,怎麼……”
她還沒說完話,被聞少辭投過來的目光嚇得打了個寒顫。
聞少辭臉色黑的駭人,她至少從未見過聞少辭臉上會有那種焦灼到想要隨時隨地找個人揍一頓的怒氣,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抱上人就往外面跑,沒多一會兒,山莊外就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
席鳴往坑裏看了一眼,兩條闖了禍事的竹葉青蛇還盤踞沙土上,現場除了餘初甜的鞋子手機,還有妹妹席鳶的錢包。
他這才明白聞少辭看席鳶的目光,拉着妹妹跟上他的步伐,一路隨着跟到救護車上。
席鳶曾經陪着哥哥席鳴去過很多次醫院,但沒有哪一次會這樣的驚心動魄,產生一種即將要和一個人生離死別的錯覺。尤其是自從醫生把人推進了急救室開始,便越發的不安和焦灼起來。
兩兄妹在門口候着,不時往窗內看上一眼,後來,一直沒有說話的聞少辭纔開口問席鳶:
“你大晚上的就是喊她去給你拿個錢包?”
餘初甜是因爲席鳶的錢包遺失纔出去的,如果晚上沒有出去,又怎麼會失足掉進還在開發的溫泉坑裏。
席鳶膽子小,聞少辭說話咄咄逼人的語氣帶着懷疑和責怪,連席鳶都被他的眼神嚇哭,好在席鳴擋在了她面前:
“聞先生,這事我們之後再談。”
聞少辭在外人面前一向那麼冷淡,看了一眼急救室裏亮着的燈,心頭像是壓着一把火,擡眼看到席鳶躲在席鳴後面抹眼淚,還沒開口,裏面就出來個醫生:
“兩條竹葉青蛇的毒性加在一起可不得了,必須馬上輸血,我們醫院沒有這種血型,你們誰是rh陰性血?”
這血型少見,連最開始想要獻血的聞少辭都愣住了,當下只想讓醫生馬上聯繫省內的血型庫,無論如何也要先把人救過來。他還未開口,護着席鳶的席鳴開口了,自己擼起了袖子:
“我是,我剛好就是,我願意救她。”
——
餘初甜是被兩條竹葉青蛇咬傷腳裸導致中毒的,這種蛇雖然常見,和有名的毒蛇比起來沒有那麼厲害,但兩條加在一起的毒性卻不容小覷,好在搶救及時,又有席鳴提供血液,第二天就從病牀上甦醒了。
聞二爺是在餘初甜脫離危險的時候才把這件事情告訴二叔的。聞二爺當天就趕來醫院陪同了一夜,聽說是掉進了溫泉坑裏,首當其衝就是把前來道歉的溫泉山莊負責人罵了個狗血淋頭,順便遞上一紙律師函。
向來有度假聖地的溫泉山莊不僅存在安全隱患,還有竹葉青這種毒蛇,算來也是溫泉方管理出了紕漏,應該被告。
聞二爺守了一整晚,早上看到餘初甜睜開了眼睛,差點沒哭出來,抱着她就喊:
“小皮蛋啊,你是要急死你師父我啊,大晚上跑哪裏不好,跑去人家坑裏拉屎啊你。”
餘初甜第一反應自然是動動腿,瞧見腿部有了知覺,長鬆了一口氣,沒死,也沒缺條腿,被毒蛇咬的那一分鐘心臟加快,膝蓋以下馬上就失去了直覺,她還以爲她再也沒有機會報答師父的收養之恩,死裏逃生,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放心,師父,我沒死。”
“這次沒死,下一次呢?”聞二爺看她還笑,賞了個爆慄,“笑什麼,被毒成了傻子嗎,一點都不好笑。”原本還氣勢洶洶的聞二爺說道後面竟然哭了起來:
“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這樣的經歷我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餘初甜沒注意到聞二爺話中有話的說辭,只是一屋子的人第一次瞧見鼎鼎大名的香水師聞映嵐當着一個十九歲女孩的面哭的非常難過,好像她真的死了一樣,原本還挺開心的氣氛,竟然也有些沉重起來。
聞少辭不動聲色的把二叔抱着餘初甜的手拉開:
“二叔,餘初甜沒喫早飯,你給她放鬆放鬆。”
聞二爺這才肯放手,看屋子裏站着不少來看望的同事,乾脆起身:
“行了,人醒了就好,大家隨我出去喫個早餐,該回去公司的也回去吧。”
等病房裏的人走了,餘初甜才覺得安靜了一些,剛剛沒在人羣裏看到席家兩兄妹,這時候也不忘問上一句:
“小鳥呢,她怎麼沒在?”
聞少辭給她加熱米粥,放進了微波爐裏才提:
“你是爲了她的錢包掉進坑裏的,她難道心裏沒點數?”
餘初甜聽起聞少辭說起那天的事情,還有些陰影,說找到她的時候,兩條大蛇還咬着她的腳脖子,身上蓋了不少土的餘初甜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活埋了一般,嚇退不少工作人員,後來還是聞少辭跳進去把她抱出來的,聞少辭問她:
“你這人,走路都不看道的?”
“不是。”餘初甜看病房裏沒人,疑惑開口: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她這話剛剛說完,微波爐裏“叮”的一聲,一時間把空氣裏的輕鬆氛圍凝固起來,聞少辭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躺在牀上的餘初甜:
“你看清是誰了?”
餘初甜擡手撓撓頭髮:“這倒沒有,反正力氣挺大。”
她看他因爲這事兒發了好久的愣,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因爲這種事情那麼緊張,但仔細想想卻都有跡可循,像是席鳶這樣的性子,要是丟了錢包,早就把她的耳膜吵破了,怎麼可能到了晚上也不和她提一句,以至於餘初甜誤打誤撞的去領了她的錢包。
可是溫泉山莊裏沒有攝像頭,這種被人推下去的說辭,放在別人眼裏也就是她中毒不淺,產生了幻覺,事情過去了兩天,當初不知道有人刻意爲之,現場早就破壞了。
兩個人就這件事情討論了半響,沒有得出結論,反倒因爲席鳶的敲門聲打斷,聞少辭起身去開了門,瞧見席鳶拿了點喫的進來,說是昨晚自家母親連夜燉的雞湯,餘初甜沒從她的眼睛裏看到愧疚,只是看到她的關切和擔心,開口問她:
“昨天你錢包掉了應該早些和我說的。”
席鳶倒了八輩子血黴,把雞湯放在牀頭櫃上舉手發誓:
“我那錢包是去年情人節聞氏發給單身女性的禮物,一人一個,我的一直在我身上。”
她怕餘初甜不信,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裏翻出來個一模一樣的錢包,聞氏的logo就印在錢包的尾部,和她去認領的那一隻一模一樣。雖然她平日裏對這位話少言多的聞少辭有不少怨言,但不可否認,自從聞少辭接管香水部門以來,他們研究所的福利是給的最好的,情人節單身女性有禮物拿,婦女節也有香水或是護膚品送,聖誕節就更不用說,平安果都是水晶的。
研究所裏和餘初甜一樣有同一款錢包的,何止只有她一個,只是餘初甜先入爲主,和席鳶走的最近,自然不多想便認爲是她的錢包。
席鳶腦子遲鈍一些,後來從病房裏出來也沒覺得餘初甜這話有什麼不對,直到回去席鳴正在休養的病房,和哥哥說了這件事情,獻完血體虛的席鳴才喃喃道:
“該不會,和聞二爺的恩怨有關係?”
席鳶本來沒把這件事情想的那麼深遠,轉念一想便摸了摸自己的錢包,突然覺得這個東西不吉利,害自己背了鍋,把鈔票拿出來才發覺不對勁,突然愣住了。
席鳴看妹妹突然不出聲,從牀上爬起來問她:
“怎麼了?”
席鳶背後直冒冷汗:
“我,我要不要和初甜說一下,我的錢包裏,沒那麼多零錢的……”
餘初甜認爲那錢包是席鳶的,的確沒有認錯。
——
這起事故,直到餘初甜出院也沒找出個什麼所以然來,那天晚上大家都在一起泡溫泉,沒有參與的只有餘初甜和席鳶。
席鳶找不到人作證,也不知道自己的錢包爲什麼就跑到了別人手裏。
避免事情鬧大,影響到大家的工作,這事情只被聞少辭偷偷移交給了警局好友,一切暗中調查,先不打草驚蛇。
餘初甜大難不死的事情沒多久就傳遍了公司,回了研究所的時候就成了大家口中相傳的幸運之人,沒過幾天,上頭把vip客戶的調研結果發了過來,好評率比三年前蓯夏的中國風香水高出幾倍,還沒出正裝,就已經有人開始安利。
策劃部對淡香給予了厚望,圍繞着這款香水做了個廣告策劃。
知道代言人初步確定爲一線小花秦杉彌的時候,整個研究所的人都沸騰了,這大概是大家距離流量女王秦杉彌最近的一次。有人大膽做了個推測:
“秦杉彌有旺夫潛質,旺香水也是肯定的。”
研究所已經很久沒有出過一款讓上頭滿意的香水,甚至也很少有鼓舞團隊的香水策劃,這款香水被寄予厚望,連香水師的餘初甜的名字也開始在香水圈裏流傳。
誰能想到三年前那位在賽場上輸掉比賽的小小姑娘,會在某一天榮耀歸來,拿了巴黎大獎,進了香水研究所。
香水定下發佈會日期的當晚,有鐵公雞之稱的周雨楠老師還請研究所的人吃了飯,第一次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稱讚了餘初甜:
“你放心,大家都說我性子不好,難相處,但你應該也很清楚,我這人公私分明,不偏袒也自私,有才華的我也不會冤枉。”
蓯夏笑着附和:
“我和周老師學習了那麼久,還不是照樣因爲一個小錯誤被罵的狗血淋頭。”
一席話讓飯局上的大家放鬆下來,紛紛開起了玩笑話,後來蓯夏走出去接了電話才安靜下來。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走遠了一些,一接通,那邊就開始問她:
“你考慮清楚了?”
蓯夏看了一眼身後空無一人的走廊,面朝着窗外,深秋已經來了,還能感受到皮膚被寒風颳的生疼,她笑道:
“你覺得,我需要考慮嗎?”
對方聽到她語氣裏的淡定自若,知道最近聞氏再給餘初甜的香水造勢,曾經是冠軍的蓯夏不過也成了她的襯托,她心裏自然不好受,淺笑一聲,掛斷電話之前說了一句:
“你放心,我這邊保證會重用你。”
掛了電話再返回去的蓯夏還沒走到門口,聽到有同事好奇的談起自己事情:
“周老師,蓯夏的香水過審了嗎?”
“不如第一次中國風香水耀眼,聞氏的香水一向是隻允許前進的。”周老師說完,擡手理了理頭髮,本想說一句她很努力,蓯夏便推門進來,好似聽到了她說的那些話,格外大度的說道:
“沒關係周老師,我會繼續努力的。”
聞氏大概三四年纔會出一款香水,但也不乏有優秀香水同期冒尖的時期,雖然是過去的歷史,和如今的現狀比起來有些蕭條,但也好在,研究所兩位被寄予厚望的人都是努力的人。
本來沉寂在一片喜悅之中的研究所,哪裏想到明天又是一番風雲變化。
——
隔日一早,餘初甜纔到研究所就察覺大家的精神不在狀態,席鳶往她手上放了瓶香水:
“你看看,這是今天早上lo公司的新香水。”
餘初甜看了一眼面前那瓶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香水,拿了試香條聞了一下,突然愣住了……
席鳶以爲她因爲這氣味而喫驚,暗自感嘆:
“和你在巴黎奪冠的氣味大相徑庭。”
這在商業上屬於□□裸的抄襲行爲,畢竟誰都知道餘初甜的香水早出一些,但對方很聰明,換了與之相近的香精打了個擦邊球,這對於很多隻想圖氣味的女性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lo公司的香水售價,比聞氏的要便宜一半不止。而且這個公司的創始人,打的就是法國本土的標籤。
餘初甜聽到席鳶說道這些,卻全然不爲所動,只是不可置信的把那瓶香水聞了又聞:
她這才認識到一個更加可怕的事實,前些天以爲被毒蛇咬傷而有所遲鈍的嗅覺,正在慢慢的退化,倘若不是用盡了十足的專心,她甚至差點嗅不出這個和自己的香水幾乎一模一樣的氣味。
她引以爲傲的鼻子,正在慢慢退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