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轉斷腸之毒
薛氏端的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
她當年甘願爲薛家入宮,應是早就謀劃好了出路罷。
她甫一入宮便急着與薛家脫離關係,只怕是借入宮之名擺脫薛家,薛家何等精明,既知道有這麼個出水芙蓉的女兒,難免生出利用之心,即便她拒絕入宮,薛家也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棋子,薛魚大抵是想到這點才點了頭,並決定假死逃宮。
她這一出假死,真真是絕了薛家人日後挾生養之恩迫她爲其賣命的可能。
薛氏藐視宮規,焚燬宮室,趁機外逃,實在膽大包天,視皇家威嚴於無物,君亦止仰頭將手中茗碗中的溫茶飲盡,重重吐了口氣。
若非他今日會逢其適地撞上了他們一夥人,他還不知自己竟成了助雲樂舒與薛家斷絕關係的一個工具,更不知自己寵信的皇弟竟夥同外人欺上瞞下,不僅幫薛家女逃宮,還助她私會外男,不知將他置於何地,又將宮規國法置於何地?
不管她如何入的宮,既已經封了夫人,賜了位分,就等於昭告天下,她已爲圖璧后妃,就該謹遵宮規,自愛自重,但她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換日,算計他,利用他,若此事傳了出去,他不僅尊嚴掃地,連皇庭威信和宮門衛戍都要被質疑。
普天之下,有哪個女子敢像她這樣狂妄?真當他眼盲耳聾,可以任人矇蔽不成。
他將茗碗重重放到桌上,宮婢印雪忙取走茗碗,奉上新茶,恭敬退在一旁。
他越想越氣,幾欲將君亦遠提進宮來興師問罪。
若此事他不知也便罷了,可他偏偏撞破了此等勾當,這口氣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君亦止自是不知,那薛魚是怎樣的女子。
但只要想起那日她張揚炫目的笑容,心中雖然氣極,卻也漸生了幾分熨帖,怪道人家說賞心悅目,秀色可餐,美人轉眄流精,光潤玉顏,最使人心淡如水。
“公主今日可又來了?”君亦止忽覺自己想偏了,方收了心思。
“回君上,公主今日不曾來過。”印雪道。
君亦止被薛氏逃宮之事攪得心頭紛亂,聽了這話,心中頓時有些訝異,君亦萱每日都要來纏他一番,求他允她出宮,今日卻沒來,她又不知他出宮去了。
“奴婢問過了,公主殿的宮人只說公主要好好修讀史書,便不曾到承天殿問安。”印雪便如實稟告。
“修讀史書?”君亦止皺眉,狐疑地問,“擺駕公主殿。”
剛到公主殿,門外的奴才們就慌了手腳,帶頭的太監支支吾吾道,“回......回稟君上!公主不許奴才入內打擾......”
君亦止眉頭蹙得更深,越過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奴才,徑直踏入君亦萱的寢殿。
君亦萱正躺在牀上,面色蒼白,嘴角還有一塊未拭淨的血跡,聽到君亦止的聲音,慌忙支起身子來,將手中剛用過的帕子塞到身下,“皇兄......你怎麼來了?”
難道是身上的毒又復發了?
君亦止的心頓時一沉,大喊,“李懷賢,宣御醫!”
“是!”李懷賢匆匆跑出公主殿,途中差點被門檻絆倒,卻一刻也不敢耽誤,提起衣褂橫衝直撞往太醫院跑去,心裏暗暗罵道,“公主殿的奴才真不像話......”
“萱兒,你老實告訴皇兄,是不是毒又復發了?”君亦止急切問道。
本來死於九轉斷腸之毒的人該是他,是君亦萱與君亦遠的母妃紅英代替他,死在了那場慘烈的鴆殺裏,也是他這個年幼的妹妹替他承受了本該屬於他的體膚之痛,每每想起這些,他只恨自己早年心慈手軟,沒有先手扳倒呂氏,將後面這些慘案扼殺在萌芽之時。
君亦萱紅着眼睛,看着面前同父異母的兄長,微微點了點頭。
她小小無知年紀,平日裏橫行無忌,招貓逗狗,卻在此刻忽然懂事了起來,“皇兄,不要責怪他們,一切在我,是我福薄命淺,能活到這麼大,受盡哥哥們的寵愛,已足夠了。”
君亦萱只感覺肝腸肺腑此起彼伏,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鑽心疼痛。
她偷偷聽過太醫院的人討論自己的毒,中九轉斷腸之毒者,即便像她這種攝入不多的情況,雖有藥物壓制,但每每毒發仍會疼痛不止猶如斷腸,每次治療又尤其痛苦,還無法確保痊癒。
她實在怕了,也累了,便生了自暴自棄的念頭。
兩年前太醫院研製出抑制毒性的藥丸,並稱若一年內不再毒發,就說明此毒已經根除,反之則說明此毒甚烈,世間恐難得盡解之法,唯有用藥壓制,勉強支拄病體。
她便聽話,日日服食那如雀卵大小的丸藥,誰知道一年未到,便開始有毒發的跡象。
初時還只是隱隱作痛,持續時間也極短,她還以爲是解毒之兆,但拖到現在,一痛便是半日,那種斷腸之痛愈發強烈。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自知此毒無解,不想日理萬機的皇兄爲她操心,更不想再讓太醫院之人爲她奔忙,便刻意隱瞞,反正她只要忍一忍就好了,治或不治都難逃毒發之痛,何必鬧得雞飛狗跳。
再說,就算這樣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她好想念母妃啊。
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若她也走了,宮裏就只剩三哥哥一個,他一個人實在太孤獨了。
“萱兒,你不該瞞着皇兄,”君亦止溫聲責道。
君亦止看着被九轉斷腸之毒折磨得病弱不堪的妹妹,又氣又怒,轉頭朝着跪倒一地的宮人嚴詞厲色,“公主胡鬧,你們難道也跟着胡鬧?事關人命,若是公主有何不妥,你們還能有命可活?”
“奴才知罪!”
“奴婢知罪!”
求饒聲夾着磕頭聲響徹整個公主殿,人人自危,生怕皇帝下一句話便是賜死的詔令。
“什麼時候開始的?”君亦止問。
君亦萱怯怯地開口,“一年有餘。”
眼見君亦止眼裏冒出火花,急忙又道,“但也不是經常......”
話未說完,便聽見君亦止憤然拂袖,說了一句,“都滾出去!”
跪了一地的宮人被嚇住,然後逃命似的逃離公主殿。
一年多了,公主殿上下竟然瞞了他這麼久。
君亦遠與薛氏那邊欺上瞞下尚且不提,君亦萱的病情險峻,不同小可,卻也選擇瞞着他。
君亦止闔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頓感無力。
他這幾年投身於朝事,既要清正朝綱,整肅風紀,選賢任能,又要關懷百姓,勸課農桑,興修水利。
先國後家,國事明朗可見,家事卻混沌不堪。
君亦萱身上的毒已復發一年,他這兄長就在眼前,卻未能察覺,真是枉作人兄。
難怪她總是鬧着要出宮,原來是覺自己時日無多,想縱情一回。
不一會兒,李懷賢領着四名御醫火急火燎地趕到公主殿。
“君上,今晚宮內當值的御醫到在這兒了。”李懷賢稟告。
“微臣拜見君上!”四人見此陣仗不免戰戰兢兢,齊刷刷跪下。
“速與公主診治。”君亦止威嚴並懾,叫幾個御醫偷偷捏了一把汗。
有兩位御醫曾目睹當年芙月紅英夫人中毒時的場面,更覺心中惶然。
幾位當值的御醫把脈、探眼、聞聲、握脖、交流所診所聞,紛紛對視而嘆,搖頭不止。
君亦止眉頭越皺越深,森森恨意不宣而囂,心裏暗道,“君亦榮,若亦萱有何閃失,朕便要你拿命相抵。”
“公主最早一次毒發距現在多久?”太醫院院使張弼問道。
君亦止回,“一年有餘。”
太醫院院使張弼臉色難看了幾分,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太醫院的同僚們臉色不會比自己的好看到哪裏。
“敢問公主,每次毒發間隔時間多長?”
君亦萱想了想,戰戰兢兢瞥了君亦止一眼,乖乖回道,“本來是幾個月,現在是......一個月左右。”
張弼臉色又難看了一些,他心中已經大致知道了公主的情況,也知道自己不必再多問什麼,但要他直接跟面前臉色陰冷的君上說公主無藥可醫,可能命不久矣
他想象了一下君亦止的反應,心裏顫了顫,直埋怨公主諱疾忌醫,私自隱瞞病情,導致這毒情拖延至今,失了治療的先機。
張弼餘光見同僚們在默默地朝自己使眼色,眼神推搡之間,他咬了咬牙走到君亦止面前,平整氣息,穩下心神,儘量平靜回道,“回稟君上,公主體內毒素蔓延之勢甚疾,如今怕已禍及臟腑,若不另尋藥物壓制,怕......怕命不久矣......”
他絲毫不懷疑君亦止會將他拖出去亂棍打死。
堂堂太醫院之首,卻對此毒束手無策,說出去都讓人笑掉大牙,可這毒着實棘手......那呂后當真是打算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公主日日按時服用抑毒丹,爲何還會蔓延?”印雪一盞茶剛剛奉上,便被君亦止粗暴地打翻在地,茶盞破碎之聲,加劇在場之人的懼怕。
“咳咳......”君亦萱欲開口緩解氣氛卻咳嗽不止。
君亦止才緩了語氣,替她輕輕拍了拍後背,“不要說話。”
“稟君上,毒與藥均在公主體內,二者一攻一守,互相噬搏較量,若是抑毒丹佔了上風,毒素即被吞蝕而盡,此毒即解;若是毒性霸道,解藥敗下陣來,抑毒丹藥效便隨之銳減,催得毒素更加疾烈擴散,公主的情況便是第二種,臣下也是此時才知,此毒竟這般邪詭無狀,臣等替公主問平安脈時,根本覺不出有異,想來只在毒發時才能診出。”張弼臉色凝重,又道,“抑毒丹怕是不能再倚靠,如今之計唯有另覓解藥,天下奇人異士何其多,或有轉機也未可知。只是微臣斗膽,以毒性蔓延的速度來看,公主恐怕只有一年的時間了......”
當時太醫院所有御醫都以爲抑毒丹可根除此毒,不料公主隱瞞病情,太醫院也都懈怠了下來,耽誤了研製新藥的最佳時間,幾次發作已經將剩下不多的一點毒素擴染至五臟六腑,短時間內怎麼可能研製出行之有效的藥方。
公主這次怕是凶多吉少。
君亦萱神色黯淡下來,早知自己活不長了,卻沒想到只有一年了。
君亦止的臉色如烏雲壓城,聲音冷峻得如同泰山將崩,又似閻羅王追魂索命,“就算翻遍天下,也要給朕找出解毒的方子......”
“臣遵命。”張弼好歹見過大風大浪,很快逼自己冷靜下來,頷首應諾。
當初芙月、紅英兩位得夫人中此毒,自己沒能救下二位夫人,只堪堪將中毒不深的公主搶救下來,將功折罪苟活今日,他心中愧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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