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們之間只是契約關係

作者:壑中溪
君亦止點點頭。

  又聽她憂心地補了一句,“賑災銀能不能順利送到災民手中還是個問題啊......”

  君亦止又點了點頭,心中暗感她言辭大膽,卻也欣慰她肯如此坦誠相對,不似滿朝大臣,每進一言,必先於腦中構思百遍方敢脫口,更別提其中陳詞濫調、贅述之語繁多,常常聽得他厭煩。

  先人所言“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大概便是如此。

  他對她接下來的話極感興趣,微微提了眼皮,靜靜地等她再度啓口。

  “乾州雖非富庶之地,卻也還算得上豐足,十幾年來的歲稔年豐總不會輕易毀於一旦,好歹有些根基尚在......若可以說服當地豪紳富賈帶頭引導災後重建,或比千里迢迢送錢去更行之有效呢?我曾去過乾州,耕農畜牧並非乾州的主要產業,反而是......”玉一樣的手無意地撫過散在身側的裙襬,織紋綺麗的布料,做工極其繁複。

  只聽她突然打了個響指,聲音裏帶了些歡快,“我沒記錯的話,這布料應該是緞面雪絨,好像就是乾州盛產之物,乾州有許多大型織造廠,你知道吧?織造廠可以收納災民呀......”

  又黑又亮的眼睛裏崩出光芒熠熠,雲樂舒興奮得像個意外得了考題答案的考生。

  君亦止看着她這模樣,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如此特別,越靠近就越能發現,不論是美貌眼界還是氣度胸襟,皆遠超他的想象。

  他總以爲圈養她便如圈養了一隻美麗的金絲雀,不曾想她竟是藏起羽翼的鳳凰。

  短促的沉默讓人覺出異樣。

  雲樂舒這才發覺自己又忘了說話的分寸,她怎的就能口若懸河,還張口就“你知道吧”呢?

  君亦止每日在前朝理事,怎會不知?

  失禮!實在失禮!

  她偷覷他一眼。

  “朕知道。丞相擬定的救災之策裏就包括你說的這個意思,從農者皆按戶編入織造廠勞作,按所勞分發工錢,至於毀損的民宅等等,以官府名義向幾大乾州富商聯合徵款,先作簡單重建,待藍玄與賑災銀兩到位,一切方得以盡善處置,只是當地官府中人恐有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織造廠自洪災之後便被暴民干擾至今停工不前,官府竟只能被迫四處派兵鎮壓調停,事倍功半。”君亦止與她細細說起救災之策,兩個人此刻倒像是志同道合的政客。

  雲樂舒見他認真說着正事,絲毫沒有爲她方纔一時失言作惱,才放下心中包袱,繼續說道,“賑災的銀兩有藍玄將軍親自監督,自然不用擔心,不過織造廠深受洪澇之災,又有暴民作亂,他們能否正常營業都未可知,要他們自願地收下這麼多農戶,他們又怎麼會樂意呢?”

  “織造廠短期內既提供技術授學又提供僱錢,負擔是重些,他們也確實是頗多怨言,但長遠來看,農戶棄農從織,定然壯大了乾州的織業,至於糧食,自有周邊地區供應,乾州漕運陸運發達,運輸本就極爲方便,屆時再施行些寬鬆政策,這便不成問題,況且那幾家主要的織造廠是李家的產業,由李家帶頭,想必當地的織造廠的態度也會鬆動些,另外,織造業所課稅額,也可與收納災民數量作捆綁,每收一人,可減相應賦稅,官府還可頒‘榮譽仁商’之美譽,商賈之家最重聲名,所求不過能與士人一樣,能受天下人尊重,這官方授予的殊譽,甚至比金銀來得直擊人心......”君亦止道。

  他洋洋灑灑說了許多,雲樂舒卻只聽到李家二字。

  她眼裏閃過一絲晦色,原來是他老丈人的產業,難怪他端得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不過他一貫對李鈺春愛答不理的,三番兩次地還配合她作踐人家,李家又怎會心甘情願地支持他?

  他一貫秉承的什麼前朝後宮分治的手段,忽然有點兒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意思。

  想至此,雲樂舒沒忍住露出笑來,明晃晃的全是戲謔,被君亦止看在眼裏。

  君亦止挑眉看她,假裝讀不出她笑容裏落井下石的意味,“你笑什麼?”

  雲樂舒輕咳一聲,只好說,“我沒笑呀,你看錯了。”

  她拿尾指輕輕戳了戳額角,“嗯......就是不知瑛夫人的母家會不會給你這個面子了。”

  君亦止輕笑,反問她,“所以你還是認爲朕平衡不了前朝和後宮,始終覺得這兩者無法獨立分管嗎?”

  “或許吧。”雲樂舒隨口答道。

  “一碼歸一碼,李家替朕辦事,只要不與後宮恩寵攪在一起,朕便只需讓他們覺得買賣不虧便可,生意人,無非逐利也。”君亦止從不把李家之流放在眼裏,他忌憚的惟有皇甫家而已。

  他早知皇甫家所求的,恐怕不止是皇后之位,還是將來的太子之位,及他腳下這片圖璧的江山。

  “那織造廠的重新開業和災後重建總不能拖到藍小將軍到了乾州才處理吧?”雲樂舒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塌下背來,含糊不清地問。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她這個模樣,顯是犯困了。

  君亦止忽然俯身將她抱起,引得雲樂舒揪着他的衣領驚呼,“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聲音嬌軟中帶着三分急促,兩分慌亂。

  “乾州的事兒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好好做好你的皇后就好了。”君亦止不理會她的大驚小怪,穩穩把她抱到牀前又輕手放下,又傾身替她蓋了被,掖了被角,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道,“既乏了,就睡吧。”

  他沒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雲樂舒扯着錦被,心裏又冒出一堆疑問來,君亦止卻總是這樣,除了沒有夫妻之實,君亦止待她完完全全就像對待自己的女人那樣。

  “那臘祭,我也可以去五臺山嗎?”她順口問道。

  “你是後宮之首,未來的皇后,自然要去。”君亦止每每說到皇后二字,語氣總是不自覺地軟了又軟。

  可這般溫柔卻是雲樂舒無法消受的,她心中警鈴長鳴,唯恐君亦止瞎了眼,真的愛上她。

  “額......那個......有個事我想說一下。”她還是有些冒怯,總感覺今晚的君亦止陰晴不定,可那些話又不得不說。

  “嗯?”君亦止仍站在牀畔,靜靜看她,高大的身軀擋住了牀邊的燭臺,頎長的影子壓着她。

  她看着面前看不出喜怒的男人,咬咬牙道,“我想,我們之間只是契約關係,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你不必對我這麼體貼,我覺得很彆扭......我的病如今都好了......無須這樣的。”

  她初入宮時病症極重,又黏人,還只認君亦止一個,二人一起生活了數月,難免舉止親密,她雖失了許多記憶,卻還記得自己如孩童一般纏着君亦止不放的模樣,一想起便覺得難堪。

  搬回承天殿後,他們雖同塌而眠,卻是一人一被,各睡一邊,涇渭分明。

  雖然孤男寡女同塌而眠實在不妥,卻是沒辦法的事情,若她搬出去定會惹得闔宮上下議論紛紛,而她也不好意思讓一國之君真去睡地板,便這般勉強湊合着。

  入宮這麼久,君亦止確實對她甚爲寬待,那病中數月的悉心照料和疼愛縱容雖只是他豢養動物一般的新鮮感使然,她說沒有幾分動容是假的,也因此,她盡心盡力地履行一年之約。

  可即便如此,君亦止偶爾的親密行爲卻還是讓她倍感不適,她討厭他說些含含糊糊的話,亦不喜他這樣隨意抱她、觸碰她。

  她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看着君亦止,分明覺出他眼神一暗,絞着被角的手指不自覺停了下來。

  她忽然就泄了氣,她的命數仍捏在人家手中,哪裏來的資格與他討價還價?

  君亦止不語,折身將她牀頭的燭火熄了,隨後到前殿去了。

  他的脣於黑暗中抿成一道難以化解的怒意,蔓延至他的四肢五骸,使他周身迸發出陣陣寒氣。

  翌日,君亦萱破天荒地來承天殿看雲樂舒。

  雲樂舒自然倍感受寵,拉着她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直誇“萱兒可真是太厚道了,好些日子不見,今日終於想起來看我這個姐姐了。”

  君亦萱卻是一反常態,叫殿內伺候着的宮人退了下去,才做賊心虛般地掏出一個信封塞給她,“姐姐,這是五哥哥讓我給你的。”

  雲樂舒錯愕地接過信封,封面空白一片,一個字也沒有,她輕輕拆了信封,抽出裏面的信,緩緩打開。

  幾道蒼勁字跡映入眼前,那麼熟悉,那麼決絕。

  天各一涯,猶盼安好。

  前事已去,唯有來生。

  雲樂舒只覺腦中轟轟作響,驚喜、驚詫、痛苦、窒息、失望都渾作一團,她拿着薄薄一張信紙,猶如千斤重,手顫得厲害。

  這是雲湞的字。

  可他千里迢迢交到她手裏的,卻只是這樣幾句話麼?

  什麼叫作“前事已去”?什麼叫作“唯有來生”?今生呢?他們從前那些約定,已全然不作數了麼?

  雲樂舒臉色乍變,君亦萱忍不住湊過去看了一眼,“我以爲是什麼機密,怎麼只有幾句話?而且這不像是哥哥的字跡呀......”

  雲樂舒快速把信紙收起,抓起君亦萱的手,顫抖着脣說道,“萱兒......你先回去吧。”

  君亦萱不明所以,卻乖乖點了點頭。

  自從收到了雲湞的信,雲樂舒便開始坐立難安,心高高懸着,好似隨時都會從高空跌落,碎成萬片殘缺。

  她在師兄的事情上,從未有過如此驚慌害怕的時候

  她想馬上闖出宮去,揪着他的衣服,理直氣壯地質問他,爲什麼要放棄?

  她逼自己冷靜,印雪進來時,她已全然收起驚慌失措的神色。

  “印雪,將蘇合迦南香點上。”她將那封信丟進了紫檀龍鳳紋的梳妝檯上一個不顯眼的抽屜裏,動作十分迅速,就好像扔掉的是一種沾染半分便能取人性命的劇毒。

  香氣浮沉,她閉着眼屏息凝神,她不能亂,她絕不可以再失了心智,否則君亦止就有更多的理由來操控她,說不定她就要永生永世被禁錮在宮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整整一天,她不喫不喝,只躺在牀上,什麼事情也打不起精神。

  任憑印雪、慕梅說什麼也不搭理,把肖嬤嬤給急壞了。

  肖嬤嬤做了各式好喫的哄她,可依舊只換來她一句,“嬤嬤,我真沒胃口。”

  慕梅私下與肖嬤嬤說起早上君上晨起時心情不佳,許是他們兩個昨晚吵架拌嘴了,鬧不痛快呢。

  肖嬤嬤嘆道,“真是冤家喲,這陣子不是都好好兒的麼?”

  慕梅印雪一番商議後,還是決定去向君亦止稟告。

  君亦止在永壽宮與皇甫明月對弈時,承天殿的人前來尋他,道雲夫人身體不適,想請他回去看看。

  他脣邊似有笑意,卻故意冷了語氣,“身體不適便請太醫,朕與熹珍夫人的棋還未收盤。”

  昨夜她說的那句“你我之間只是契約關係”猶在耳畔,這次,他不想賣她這個面子。

  皇甫明月聞言,不禁欣喜若狂,接下來的對弈忍不住偷偷放水,讓君亦止連贏了幾步,但心裏卻不免疑惑,難不成兩個人鬧了不快?

  君亦止難得地在永壽宮用了晚膳,但當皇甫明月以爲他今夜要留下時,他卻以政事未了爲藉口走了。

  皇甫明月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既失望又憤恨,真是政事未了又怎麼有空陪她下了一下午的棋?還不是爲了回去找那個狐狸精。

  看來,那雲氏確實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還是父親說得對,須得做些什麼纔行。

  入夜,皇甫明月端坐在梳妝鏡前,正由婢女伺候着卸下自己精心裝扮過的細緻妝容,想到今日雲氏再一次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勾了回去,眼裏閃過厲色。

  “夫人,這是屬下設法從承天殿中拿到的。”周傳鞠着腰,恭敬地託着一封書信。

  皇甫明月優雅地打開,大略看了一遍,突兀地笑了起來,豔麗的紅脣顫抖着,顯得既暢快又得意,“原來是這樣,她竟已心有所屬,還是和自己的親生哥哥。”

  “所以她今日的反常也說得通了,這封信是她兄長寫的。”皇甫明月狠厲的目光落在梳妝鏡前的另一封信上,她塗着鮮豔丹蔻的手指落在那空白的信封上,有意無意地輕輕敲着,“何等亂俗傷風......”

  “既然如此,不如......我便幫她一把,指不定君上會大發善心,把她遣出宮去呢。”皇甫明月嫣然一笑。

  她很快在腦中敲定了一個計謀。

  一聲嘆息自紅脣溢出,似有萬般嘲弄,君上啊君上,哪怕你給了她尊貴的身份,無上的寵愛,那又如何呢?她心裏藏着別人呢。

  既如此,何愁找不到機會將她拉下皇后之位?

  “周傳,你替我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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