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誘敵
雲樂舒不想再聽他冷言冷語,生硬轉了話題,問道,“爲何夷狄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捲土重來,他們難道不用休養生息?”
嶽暻道,“上回夷狄來犯,我邊域將士表現得實在不孚衆望,後來雖靠着後方馳援大獲全勝,卻到底落了僥倖二字,在夷狄眼裏,早覺出我國邊防鬆弛、戰氣低靡,甚至需國主親自領兵鼓舞士氣、方得一勝,由此便可見一斑,許是還覺我方大勝必兵驕將傲,致軍心更加鬆懈,纔敢冒進行此舉,畢竟掠了那邊城,不僅足以令其一族豐厚度年,還可逐步逼近圖璧,以謀他利。”
夷狄對槐裏汴州一帶垂涎已久,也曾借海作亂,化身海賊頻繁侵擾,但圖璧士馬精強,海上兵防強固,他們根本討不到好處,便發動主力欲從嶽國尋得突破口。
“如此說來倒也能說通,夷狄骨子裏好戰殘暴,喜歡冒險,到處殺人劫財、姦淫擄掠,乾的就是刀口舔血的勾當,若讓他們屢屢得逞,只怕苦了黎民百姓。”
“確實如此。”
“你們嶽國的軍防兵力也着實弱了些,怎麼會連一窩賊寇都防不住,偏你的子民還對你盲目擁戴,你這個國主好歹反思一下。”雲樂舒終於逮住機會反擊他此前的毒舌,指責得大義凜然,話說得一本正經,讓人看不出半分泄私憤的痕跡。
此等放肆言論只有她敢當着他的面說出來,可他臉上沒有一絲惱羞成怒的跡象。
雲樂舒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卻見他眉頭略蹙,肅然說道,“依你看,孤頒佈一則罪己詔如何?”
見嶽暻不僅不以爲忤還借水推船,雲樂舒氣惱道,“想得美,罪己詔一出,又成你沽名釣譽的一條坦道。”
“你說說你,怎麼姑娘家家的,說話這麼衝?孤何時又得罪你了?”嶽暻無辜地聳肩。
在嶽暻身上她永遠佔不了便宜,雲樂舒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輜車駛出南門,便有一人騎馬與車同行,雲樂舒認出那人是嶽暻的近侍慎懷。
她撩簾張望,這才發現除了慎懷,再沒有其他人同行,轉身狐疑問道,“你的軍隊呢?不是說會調兵過邊域嗎?”
“大軍先行,昨夜已連夜啓程了,我們不隨大軍走。”
啊?這一行人算上車伕,不過四人,那慎懷是禁宮宦官,也不知會不會武功,萬一路上遇到什麼危險,就憑嶽暻一個人的身手,還有她的三腳貓功夫,那簡直是捉襟見肘,遇到危險還不如早些束手就擒的好。
“那你好歹讓流川帶幾位精兵護送我們呀,你這九五之尊,萬一出了差池可怎麼好?”
雲樂舒面上的憂慮之色過於明顯,嶽暻見她假惺惺地關心自己,揶揄道,“放心吧,流川率一支精銳隱在暗處護衛,不會置你於危險之中的,即便有危險,孤也護着你,一定把你安全送到你那情郎身邊。”
可爲何要令流川率精兵隱在暗處?
雲樂舒難免臆想紛紛,莫不是他早知路上有埋伏,想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難道追殺她的那隊死士還對她緊追不捨?
嶽暻瞧她一眼,“此番打算,自然不是爲了那區區幾個追殺你的小卒。”
雲樂舒面色一凜,“非爲我,那就是衝着你來的,你想請君入甕?”
既是衝着嶽暻來的,那必定是什麼叛賊亂軍設計刺殺之類,那些人可都是帶着破釜沉舟的心態來的,也料定嶽暻身邊嚴密佈防,高手如雲,故而派來的絕非什麼等閒之輩
雲樂舒這才恍然大悟,懂嶽暻昨日那句“你別後悔”是什麼意思。
“你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嶽暻又重新翻弄起摺扇,朝雲樂舒斜睨一眼,“你後悔與孤同行了?”
“不不不,我相信王上,也相信流川,王上千金之軀,尊貴無比,此番定然已經過深思熟慮,周全部署,跟在王上身邊,最最最安全了,我不後悔。”
主要她也沒別的選擇了,不跟着他去跟誰呢,自己上路可不一定能打得過追殺她的死士。
又或者舔着臉讓他也派一支精兵護送她一路到槐裏?
算了吧,她可沒那麼大的臉。
嶽暻淡淡覷她,“口是心非。”
雲樂舒嘿嘿一笑,滿腦子想的都是“抱緊嶽暻大腿不放開!”
輜車出了官道,便開始顛簸起來。
嶽暻依然正襟端坐,雲樂舒兩個眼皮子卻開始打架,手扒着窗沿,彎着半臂伸出窗外。
街市的嘈雜冉冉退去,耳邊只餘一片風吹林動,樹椏交擊的聲音,偶夾塞幾聲蟲鳴鳥叫,聽來尤其助眠。
昨夜噩夢纏身,一宿沒睡好,早上還起了個大早,雲樂舒困極了,再顧不上別的,合了眼便睡熟了。
自然就沒有時間感慨嶽暻爲了引蛇出洞,不惜避開大道、故意走了山路,催逼對方下手的喪心病狂。
雲樂舒半邊臉埋在臂彎,雪白的手臂露出一角刺青。
粉黃一簇,落在那腕上,似白玉盤上的彩繪一樣精妙如生,她的臉貼着那抹韶色,更顯素雅清絕,淡逸出塵。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嶽暻凝眸看着,只覺她太過美好,美好得讓人無時無刻想將她拘在身邊。
經過一個沙坑時,輜車一陣顛簸,嶽暻往她一側坐近,玩趣地盯着她。
輜車前輪滾過沙坑,車身隨即猛地一歪,震得她東倒西歪。
她迷糊地睜開眼,卻又被後輪軋過沙坑的顛簸震得扒不住窗沿,嶽暻伸出長臂,及時將她按在軟座上,否則她就要像個蹴鞠一樣在車廂中翻滾。
雲樂舒睜着惺忪雙眸,絮絮叨叨,“怎麼這麼顛......”
嶽暻隱隱帶了笑意,站起身來,與她說道,“過來睡,孤這邊寬敞些。”便走到車窗一側的軟座顧自坐下。
雲樂舒困得都睜不開眼,眯瞪着雙眸,摸索着走到嶽暻原來的位置,躺了下來,嘴裏似夢囈地喃喃道,“你真是個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才合上眼,竟又睡過去了。
嶽暻眉梢揚逸,看着她不設防的熟睡模樣,低低笑出聲。
方纔還怕得要死,現在便能這樣安之若素地在他身邊沉沉睡着,是真的篤定他一定能護住她嗎?
這樣純粹的信任他還真是從未領教過。
他輕手將身側一條絨毯展開,小心翼翼地蓋到雲樂舒身上,又將她散到臉上的碎髮拂到身後,脣角愉悅地上揚。
不知爲何,只要見了她就會覺得心情舒暢,甚至不需要通過交歡欲事,便輕易令覺心曠神飛。
嶽暻輕輕一笑,心忖這倒叫他後宮那羣鶯燕嬌花情何以堪了。
輜車行了數個時辰,開始行出燕京地界。
慎懷輕拽繮繩,迫駿馬挨近輜車,透過車窗低聲提醒道,“王上,此處往東南十里,爲兩州交界的荒野之地,一炷香後便可途徑密林。”
嶽暻依舊看着雲樂舒睡夢正甜的酣態,聞言只略擡了擡眉毛,低聲應了一聲,“嗯。”又俯身輕輕說道,“懶蟲,再讓你睡會兒吧。”
嶽暻撩起一角簾幕,入目唯有翠巒秀木,枝丫相抱,不見一點人煙,唯有輜車行駛於砂石路上留下的長長車轍印記,此外似乎並無異樣。
他放下簾幕,忽然聽到密林深處疑似有疾風拂響,卻一霎而絕。
叢林密樹,宿鳥必多,這必是飛鳥受到驚嚇時振羽纔會發出的聲音,風拂動山林時往往回響迤長,一霎而絕者絕非風聲。
嶽暻在軍營時便是靠着山林溝壑野戰的詭戰之法立身,他觀察銳敏,作戰神變,經驗比尋常將領還要豐富,這也是當年許多人願意不計較他桀驁難馴,擁護他上位的原因之一。
他搖了搖雲樂舒的手臂,溫聲道,“起來了,睡了這麼多個時辰總該睡飽了吧?”
雲樂舒揉了揉眼睛,抻了抻雙臂,伸展了一下腰身,呆坐了一會兒纔算清醒過來。
嶽暻見她雙眸清明,知她醒了,才又道,“刺客已至,一會兒跟緊孤,別丟了。”
雲樂舒蹙眉點頭,揣緊了自己的包袱,遲疑地問,“果真都準備妥當了吧?”
嶽暻剛要回答,就聽車外響起刀槍鳴擊之聲,隨即感到車身一陣震盪,有人跳上了車轅,雲樂舒將包袱捆在身上固定住,作防守狀。
透過車門中間的縫可見車伕從腰間拔出長劍,與一黑衣人交手纏鬥。
兩匹馬兒被驚得蹬腿嘶鳴,輜車搖震不止,雲樂舒心道車伕也會武功,那大抵外面的慎懷也差不到哪裏去。
雲樂舒道,“在車裏反而危險,我們得出去。”
嶽暻點頭,“不見到孤,怕他們不會顯出真章,出去吧。”
話剛說完,便見雲樂舒伸手朝着車門撥射一物,那東西穿透菱格上的門紙,幾乎沒留下什麼痕跡,外頭的黑衣人卻應聲而倒,嶽暻眼中略有驚詫之色,“你還帶了暗器?”
雲樂舒無暇與他解釋,拉着他走出輜車,一躍落地。
可下車時便傻眼了,哪有他說的精兵,不過是慎懷、車伕二人持劍在與十餘個黑衣人血鬥。
她雖心中驚懼,看着嶽暻一臉淡然卻也勉強撐着臉色,只暗暗想着,許是要將那夥人盡數引出,或實在抵抗不及之時他們纔會神兵天降吧。
不得不說,慎懷、車伕二人的身手是她見過的高手裏數一數二的,劍在他們手上如行雲游龍,駕馭自如,劍鋒一指便取一人性命。
不一會兒,他們身邊就充斥着強烈的血腥味,雲樂舒眉頭蹙得更深。
“你們就這點能耐?叫你們主子出來,莫要當那縮頭烏龜。”嶽暻冷笑道,凜厲的目光掃過幽深的叢林。
“哈哈哈哈哈,十四弟,你到底還是年輕啊......”伴隨着一個男人輕狂的笑聲,林裏叢草窸窣,一陣短暫的喧躁後,赫然立了一圈又一圈交錯的魁梧殺手。
他們身後站着錦袍玉冠、得意忘形的八王。
他本該安生待在封地,此刻卻像個勝利者,一臉輕蔑倨傲地站在人羣后,似是料到嶽暻此番必死無疑。
“八哥,我與你並無恩怨,你擅離封地,該不是要行悖主叛君之事吧?”嶽暻手上的摺扇嘩啦啦地展開,又慢悠悠地折回原樣,根本不像立於危境之人。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八王笑道,“是與不是,你馬上便知,只不過你這小子爲何不問問哥哥我,方纔稱你太過年輕是何意啊?答案你必定感興趣得很。”
雲樂舒快速地環視一週,見對方人數在三十人左右,且身上武器皆備,個個殺氣騰騰。
若無援手,以他們四個人合力對抗,定是沒有勝算的,她右手指尖緊緊捏着數根銀針,左手壓着腰間的各式藥粉,肅然屏息,立在嶽暻身後。
八王與嶽暻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兄弟,看起來年紀要大上好些,該有個四十好幾了,寬額闊面,厚耳大鼻,看着是個福澤深厚之人,可不知爲何笑起來卻透着油膩輕浮。
他不待嶽暻回答又自顧笑着揭露答案,“聽聞你只帶了幾個人趕往前線我本還不信,也難爲你敢豁出去將自己作餌,你沿路雖派了人接應,卻是少算了一層——哥哥我兵分兩路,特意舍了一隊人馬與你的人糾纏,他們怕是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了。”
八王玩味地緊盯着嶽暻,雲樂舒同樣仰頭看着嶽暻,兩人均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嶽暻眉眼輕揚,似笑非笑,反叫八王有些自亂陣腳的感覺。
不怪雲樂舒膽小,她實在擔心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便踮足附到嶽暻耳邊問他,“他說的是真的嗎?”
八王這才注意到嶽暻身邊那宛如玉人的女子,她被圍在一羣高大漢子中,顯得那麼嬌小玲瓏,那麼絕世獨立。
她仰頭與嶽暻耳語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移目,那細長的雪頸,發羽下的玉耳,高挺的瓷鼻,精緻嬌媚的眉眼,粉嫩欲滴的朱脣,無一不叫他目光流連,心蕩神怡。
嶽暻轉頭,看到八王那下流的目光,眉頭深深皺起,微微傾身在她耳邊說話。
“上馬——”嶽暻的聲音幾乎與八王的命令同時響起。
“殺暴君者,封官賜邑,共享富貴——”
殺手開始躁動,又聽八王大喊,“把那女人給本王活擒了!”
雲樂舒驚詫之時,嶽暻手上的摺扇刷地伸出刃,朝着牽引輜車的繩索當空一劃,一瞬將兩匹駿馬與輜車分離。
雲樂舒被他用力托起拋到馬背上,還未來得及反應,馬兒被嶽暻用力一抽,便瘋似的開始跑起來。
“掩護,入林!”嶽暻的聲音不容置喙,說罷自己也攀上馬背,追着雲樂舒而去。
車伕與慎懷馬上追在其後,扔出數枚煙彈,作出屏障,暫時擋住敵手攻勢。
嶽暻很快追上雲樂舒,他冷靜道,“密林徑直往東便是出口,事情有變,你我分開走,若是還有命相見,孤仍會依諾將你送去槐裏。”
雲樂舒抓着繮繩,俯低了身子,咬牙道,“不行,我要跟你一起走,你武功比我高,在你身邊我還安全些,我不想被他們捉去,我們在一起好歹有個照應......”
她沒有埋怨他將她置此險地,仍信任他能將她護好,嶽暻心中動容,再三猶豫後才說,“流川很快就會帶援兵前來,我們先出了密林,找個地方藏身。”
流川跟隨他多年,必定留有後手,絕不可能輕易被亂軍覆滅,即便被困,肯定也會放出消息令其他暗衛前來援助。
他不是沒有算到八王的人設伏拖延,只是沒想到八王竟敢帶那麼多屯兵離開封地,又兵分幾路隱伏在燕京附近,這京中若無人給他提供方便,他說什麼都不信。
真是賊心不死,枉費他當日心存一線仁慈,不曾奪他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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