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休慼與共

作者:壑中溪
雲樂舒這才覺得身上這裏也痛,那裏也痛。

  她隔着衣服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雙臂和雙腿,又撫過周身。

  倒也沒有什麼要命的傷,不過是擦破了皮出了點血。

  較爲嚴重的還是左手,與嶽暻跌下馬時那隻手被壓了一下,應該未傷及筋骨,卻也痛得很。

  方纔着急忙慌地還不覺有什麼,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左臂疼得幾乎使不上力氣。

  她小心捲起袖口一看,見左手手腕外側有大片紅腫淤青,右手也有多處剮蹭的傷痕,應該是策馬叢林中讓尖銳的樹枝或灌木的倒刺勾出來的。

  不知爲何,她感覺胸前也熱辣辣地痛着,便皺着眉頭轉過身,偷偷拉開衣領察看,果真發現肩頭胸前均有不同程度的刮傷。

  她輕聲嘆息,真是舊傷初愈又添新傷,自己怕是個神仙下凡來歷劫的吧。

  “把衣服脫了,將藥拿來,我幫你擦藥。”嶽暻微微直起身,身上的披風便有些滑落下來,他伸手拉了一把。

  他右手雖受了傷,包紮後卻仍算活動自如,只有些遲緩,好似壓根不痛。

  他會忍痛這點令雲樂舒極爲佩服。

  饒是嶽暻說得面不改色,態度也極端肅認真,這話在雲樂舒聽來卻仍很是露骨。

  她連連擺手,拒絕道,“......不必不必,這點小傷比起你身上那些傷痕根本不算什麼的,過幾天它自己就好了。”

  怎麼能在嶽暻面前寬衣解帶,還讓他親手爲自己擦藥,讓他宮裏那位愛喫醋的沈妃知道了,不得徒手把她撕了?

  況且男女有別

  嶽暻也不逼她,只用肅穆的目光注視着她,曉之以理勸服道,“我是男子,自是不在意落不落疤,受了傷能熬就熬,反正無人關心,你卻不同,你有人關心,有人愛着,有人不願看你受傷、忍痛、留疤,所以你實在不必逞強,徒然令人憂心,你若是忌諱,便脫了衣裙自己處理傷處,我回避就是。”

  說罷竟作勢要起身出山洞。

  雲樂舒急得一把壓住他肩膀,把人留下來,“好好好,我自己來,你也不必出去,你轉過去就行,萬一出去撞到那些亂賊該怎麼辦,我可不想死在這裏。”

  嶽暻乖順地背過身去,嘴角卻噙了一絲愉悅的笑意。

  雲樂舒取了藥,再三回頭確認嶽暻揹着自己,才飛快地解了衣帶。

  除了衣裳,便手忙腳亂地清理傷口,又粗粗塗上史醫士給的瑞徵白芝膏。

  她受了這些傷,若是當着雲湞的面,不知得哭得多悽風慘雨惹人憐。

  她一向最怕疼,一點小傷便撒嬌喊痛,鬧騰半日,要雲湞和羅不悔好聲好氣地哄着,可最護着自己的人不在身邊,她竟也慢慢學會了忍痛,也開始不願讓摯愛之人心憂,受了傷也只想藏起來。

  粗糲的巖洞壁映着稀薄的火光,一抹悠悠剪影在嶽暻眼前的石壁上微微晃動。

  嶽暻看着那影影綽綽的人影輕解羅衣,露出秀頸玉臂,顯出迤邐姣好的曲線,又見秀臂輕擡,略顯匆忙地輕撫傷處,只覺自己似在觀摩一幅美輪美奐的美人畫卷。

  嶽暻看着看着,突感心口一片火熱,遽然闔了眼,好似如此便能摒棄心中雜念。

  “你身上那些傷是怎麼弄的?”雲樂舒重新拿了件乾淨衣服穿上,轉過身給自己的手臂上跌打損傷、祛瘀消腫的藥,“我穿好衣服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大部分是從軍時落下的,還有些是幼時在校場時被兄長們刻意欺凌所致,那時我只是個無人問津的庶子,宮裏沒什麼好藥,母后也不肯爲我向醫署求藥,不過放任着,等傷口過些時日自愈罷了,過了這些年,新傷舊痛竟也不知不覺累積成這般模樣,嚇着你了?”嶽暻側身過來,將披風披到她身上,不着痕跡地扯鬆自己的衣襟。

  雲樂舒見他臉上恢復了血色,甚至有些踔厲風發的意態,心道他身體未免太過強壯,這麼快就恢復了氣力,真不愧是行伍之人。

  不像她,遭此一劫,便已又餓又困又冷又痛,渾身乏力的很。

  她如此想着便安心縮在披風裏,繼續笨拙地給自己擦着藥。

  “是有些嚇着了。”雲樂舒道,左手衣袖總是滑落,累得她時不時地放下膏藥去擼袖口,“還好你從前受的苦都過去了。”

  嶽暻看着她雪白玉臂上紅腫一片,眉頭緊鎖,伸手奪過她手中膏藥,替她輕揉傷處,問她,“這傷是落馬時弄的?”

  雲樂舒點頭,看着兩人掛彩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勸道,“你以後還是別這般冒險了吧,不是每一回都能有這樣的運氣死裏逃生的,不......這次能不能死裏逃生還說不準呢,萬一他們趕在你的人之前找過來,我們就真的沒命了。”

  嶽暻破天荒地軟了態度,似有一絲悔意,“以後不會了。”

  雲樂舒輕嘆一聲,想說什麼,到底也沒說出口,只是抿着嘴,臉色看起來頗有幾分不虞,半晌才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嶽暻道,“等。”

  “萬一等來的是八王的人怎麼辦......”雲樂舒一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該死的嶽暻非拉着她趟這渾水,她還要留着小命去見師兄呢,萬一跟他一起葬身於此不是悔恨終身了。

  嶽暻緩緩收起藥,替她將袖子放下,突然聽到她自言自語,“那八王好像看上我了,不若我裝乖賣好,假意投誠......”

  嶽暻一時忍俊不禁,“你要用美人計?像在金陵時哄騙楚天盈那樣?”

  雲樂舒將手搭在腿上,倒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我跟他撒撒嬌,叫他暫且放你一馬,他會同意嗎?屆時我們再想辦法逃走......”

  嶽暻一想到八兄嶽奎看雲樂舒時那黏膩的眼神,恨不得當場挖了他的眼珠子。

  他淡淡道,“我身上的衣服薰有暗香,不出兩個時辰,援兵必循香而至,你不要擔心,暫時還用不着你犧牲自己色誘於人。”

  他每次都說得信誓旦旦,可此番遇襲的慘烈猶在眼前,雲樂舒很是懷疑他說這話的真實性,卻不敢直接質疑。

  一時無話。

  微弱的火花只能照亮二人間方寸之地。

  山洞裏暗無天日,唯有一點光亮,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們二人。

  洞口風來,帶着十足涼意,火苗被吹得亂顫,雲樂舒拾起地上的火摺子,輕輕合上蓋子。

  洞中頃刻便暗了下來,遁入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之中。

  雲樂舒低聲道,“這樣我們應該很難被八王的人發現吧?”

  “你找的這個山洞位置隱蔽,極適合藏身,何況現在是夜裏,若無指引,他們是很難找過來的,你且安心。”

  “你繼位這麼多年了,你八哥爲何還要殺你奪位,他怎麼敢在這當口出手?”

  老嶽君執政末期皇子奪嫡之慘烈她也道聽途說過一些。

  據說老嶽君臨終前爲諸位皇子賜封地,將倖存諸位皇子一一遣至邊域封地,又令衆多公主駙馬們一同遷府而去,且頒詔命其等永不得離開封地,老嶽君此舉也算是安置妥善,盡力保全了兄弟姐妹間一線情分,也爲自己一衆兒女留了一線生機。

  不過,人事已盡,天意卻是詭變無常。

  當年七位皇子九位公主,陸陸續續因各種意外離世,如今僅剩八王九王及其餘四位公主健在。

  雲樂舒還以爲嶽暻登位治國多年,政局大致也該穩了,沒想到他之前說明爭暗鬥、暗藏殺機竟是真的,至今還有人想弒君奪位。

  “誰知道呢。”嶽暻語氣閒散,漫不經心撫弄着右臂傷處,臉上的狠戾之色隱在一片墨色中。

  他腦中閃過自己親手送走幾位兄姐時的場景,他們之中有的曾是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有的曾以他作靶攪權爭利,有的曾以欺凌毆打他爲樂,有的曾以踐踏他的尊嚴爲榮,有的曾在他最親的人身上留下傷痕,還有的不過是在他受盡屈辱時作壁上觀

  這些人,沒有一人能從他掌中逃離暴斃而亡的宿命。

  要論死得最慘的,當屬他二兄四兄五兄三人。

  他們被關在水牢,命人每日鞭笞,用粗鹽碾搓傷口,每日取其一指,待十指盡斷,則轉而取其腳趾,腳趾盡失,便割其耳鼻,繼而斷其手,再斷其腳,每日不間斷地喂最貴的蔘湯補藥,吊着他們的賤命,直到他們再也無力求饒之時,再將那殘軀置於甕中,淋上蜜霜,放入蛇蟻毒蟲肆意啃咬,最後只餘一甕肉渣,又被他丟回他們府中,放到他們的嬌妻愛妾牀頭。

  聽說他四兄的愛妾半夜轉醒見了那血肉模糊的穢物,嚇得當場早產,一屍兩命。

  他甚至覺得不過癮,命人將其家眷一一送入地府與他們相伴。

  就是不知到陰曹地府時,二兄四兄五兄爛肉一甕,家中妻小可還辨得出人來?

  八兄九兄未曾參與奪嫡,又因常年在外的緣故,與他幾乎無所交集,他從未動過殺心。

  可到底沒那個兄友弟恭的情份在,終究是信他不過,不甘爲刀俎之肉,想先下手爲強,殺了他以絕後患。

  他倒也可以理解。

  試問自己若是他,一同遠遣關外的手足陸續死於非命,且死無對證,自己又如何能安之若素?

  黑暗中看不到任何東西,嶽暻的眼睛卻始終朝着雲樂舒說話的方向,臉上漸漸流露出不爲人知的笑意。

  這些齷齪污糟的事情自然不能被她聽到,他——不願污了她的清聽。

  有一陣風吹過,嶽暻聽見衣物窸窣的細碎聲響,便道,“洞口生風,別朝着洞口,到我身後來。”

  雲樂舒攏緊披風,一點點摸索着,直到摸到了嶽暻的衣袍一角,扶着他的臂膀蹭到他身後去。

  嶽暻寬大的身軀果真把她擋得嚴嚴實實。

  “史醫士給你的驅寒方子帶了嗎?”嶽暻問。

  雲樂舒下意識點點頭,又想到他此刻看不見,便開口說道,“帶了,只不過裏面的藥我看都貴价得很,待我見了師兄,再請教一下他能否改用其他藥,平頭百姓,受用不起呀。”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孤豈能讓你這個救命恩人喫不起藥,等脫了困,孤命人給你備藥。”

  雲樂舒嗯嗯應了聲,便覺有些惺忪睡意,晃了晃腦袋逼自己清醒,可沒一會兒,又開始被睡意侵襲。

  嶽暻凝神注意着山洞外的動靜,忽然覺得背上一沉,他試探地低聲喚道,“雲樂舒?”

  聽不到她的迴應,只聽得她均勻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如潮汐一般滌盪着他的心口。

  他輕輕側過身,用手扶住她的手臂,她身上裹着薄薄的披風,仍冷得發抖,他便攬過她的腰間,將她半擁在懷裏,用自己身上的火熱溫暖她。

  雲樂舒受了驚且着了涼,一經睡了過去便意識浮沉昏迷過去,只不過嶽暻身上火爐一樣的熱,不曾發覺她的異常。

  雲樂舒窩在他懷裏,果然顫抖得不那麼劇烈了,睡得愈發安寧。

  不知月亮何時掙脫了雲層的遮蔽,一縷月光順着密林樹梢縫隙處投落,恰好落在他懷中。

  山洞間唯一的一縷疏影恰照在雲樂舒臉上。

  嶽暻垂眸,看着她瓷白的面容,一刻不捨得移開目光。

  她雪白的臉上殘存幾道血跡,爲她平添幾分豔絕,清輝投影在她嬌俏的鼻樑,折出一道朦朧剪影。

  雲鬢玉面,被襯得愈發熠熠生輝,月眉星眼,凝着三分警惕四分愁慮,顯出疲憊不堪,卻偏睡得昏沉。

  他方纔那番動作,竟也沒將她吵醒。

  今日這一遭當真是將她累壞了。

  嶽暻緊緊將她擁着,眉眼間有悠長的笑意滲出。

  他心道,如此也算是與她生死與共了吧?

  此行雖險象環生,危機四伏,能這樣與她相擁取暖,休慼與共,卻也值當了。

  想至此,他突然有幾分感謝自己的八兄,亦慶幸自己昨日沒有拒絕帶雲樂舒同行,甚至還對流川的失職動了原宥之意。

  待前線的事情了斷,他便親自到槐裏接她回嶽,離像這般與她親密相偎的時候該也不遠了吧?

  便等着吧,等着她從兄長身上收回芳心,再慢慢捧贈於他。

  屆時他一定好好愛她,比君亦止還要寵待於她,後宮諸人誰也越不過她的地位去,他絕不令她受半分委屈,她一定會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嶽暻忽又想起她在顧嬤嬤牀前抱着嶽峴等他時的模樣,她是那樣喜歡孩子

  若是她也想要一個似嶽峴一樣的孩子,便——生吧。

  哪怕將來皇子奪嫡、諸王割據,他也會護着他們的孩兒,絕不讓他們的孩子步他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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