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再相見

作者:壑中溪
脾氣火爆的妻子聽着丈夫細聲細語地教導孩兒,一肚子氣也隨之散了,撐着腰等着兒子給出補救法子。

  男童瞥了一眼東窗事發便逃之夭夭的妹妹,嘟起嘴道,“我會把米全撿起來還給孃親,但是——妹妹也和我一起撒米了,她也有錯,憑什麼她哭了就要我哄她?我也哭了呢,誰來哄我呀?”

  “你!你......你帶着妹妹胡鬧還有理了?”妻子作勢要揪他的耳朵,被丈夫攔住,反摟在懷裏,不知耳語了什麼。

  妻子戳了戳丈夫的胸,嗔怪道,“你啊,你啊,好人全讓你當了。”

  “兒子,妹妹是從犯,你是主犯,況且她也夠不着那石牆上的米,這點毋庸置疑吧,她呢,受人引誘,不辨是非,念她還小,我與你母親便饒了她這回,也不勉強你跟她道歉了,你去把米全撿回來吧。”父親與男童使了使眼色。

  男童只覺父親定是與母親進行了一系列艱難的談判才使自己免了一頓打,頓時感激涕零,連忙去拿掃帚。

  祖母這才笑道,“你們夫妻倆對付自己的孩子倒真是有一套,也省得我們這些老的操心了。”

  祖父接過話,“鄰里都誇你將孩子養得知禮懂事,既如此,等這兩個大些,再生兩個湊一雙,你們意下如何?”

  年輕的妻子紅着臉不說話,丈夫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道,“雖說能者多勞,到底我倆還要養家育兒,侍奉雙親,哪有那麼多精力,父親只怕是要我們兩個累死才肯罷了。”

  祖母呸了一聲,附和道,“你這老頭子就知道坐享其成,這話別再說了,我不愛聽。”

  話題就此揭過,可小小的女童卻着急地從祖母身上下來,哭唧唧地撲到父親腳邊,學着哥哥那樣抱住父親的腿,“爹爹,你不要生了好不好,我不想要弟弟妹妹,我不想和哥哥一樣,每次都捱打......”

  這話逗得衆人捧腹大笑。

  “好啊你,你知道你哥哥不易,你還這樣對他,也不幫他求求情,你這麼過分,娘偏就要生多幾個弟弟妹妹,讓你也嚐嚐這滋味......”母親威脅的話唬得女童哭得更加大聲,父親把女童抱起,又擁着妻子,“好啦好啦,大的小的都不讓人省心......”

  嘴裏雖發着牢騷,眼裏卻盡是寵溺

  “走吧?”君亦止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雲樂舒似從夢中驚醒。

  君亦止見她面色不大好看,擔憂地又問了一句,“還好嗎?”

  橋下那戶人家溫馨而歡樂的場景像燒紅的鐵塊烙印在她心口,把她的心燙得血肉模糊。

  她眼底的痛蔓延開來,很快地躲閃了目光,“我沒事,就是覺得他們這一家人真有趣。”

  君亦止知道她看到那一家六口的溫馨模樣,定是想到自己不能爲雲湞生兒育女,也可能無法求得羅不悔原諒,所以心傷。

  若是從前,他還會因此氣憤,覺得她不可理喻,現在,卻只是心疼她,憐憫她,默默陪伴她。

  君亦止與雲樂舒買過胭脂水粉,本想帶她再散散心,見她實在沒有心情,便只好徑直回了靜思園。

  經過前幾次與雲湞失之交臂,還幾番遇險的經歷,功敗垂成的慘痛和巨大的失望時刻如烏雲纏繞雲樂舒心頭。

  哪怕有君亦止作保,她夜裏依舊緊張得無法入睡。

  甚至,白天遇到的那和美的一家人也是她輾轉難眠的一大原因。

  不管她如何逼自己拋棄雜念,那對年輕夫婦抱着孩子的畫面就像長在她腦海中一樣,反反覆覆地浮現,揮之不去。

  她實在睡不着,只好穿了衣服來到窗前,盯着窗景發呆。

  門外竹影斑駁,月光如練,颯颯晃動的聲音終於使她燥熱的心感到一絲清涼的撫慰。

  翌日,雲樂舒沒讓丫鬟沾手,自己描眉傅粉,挽弄髮髻,淡妝素衣,皆是按着雲湞印象中的自己妝扮的。

  她在鏡子前來回照了數十遍,直到丫鬟們全都點頭誇她仙女下凡,她才稍稍放了心。

  接近隅中時,晏子繆到門前喚她,“雲姑娘,貴客已至,君上請您過去鬆月亭。”

  雲樂舒正接過丫鬟手中的茶,聞言一驚,茶盞從指間滑落。

  晏子繆急忙傾身接住,“姑娘沒燙着吧?”

  晏子繆從君亦止口中得知雲樂舒便是當日在金陵第一茶中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待她便多了一層熱絡。

  “我沒事,咱們快走吧。”走前還不忘再次將自己上下審視一番,恐自己哪裏沒有做到盡善盡美。

  可她心中又閃過一瞬的悲諷,從前她在師兄面前何曾需要考慮這些?

  她大概也暗自覺出師兄對這段感情的堅守漸漸潰散了,才這樣拼了命地想要討好他,挽回他。

  “雲姑娘,這是清心丸,君上說您若是需要,可以喫一粒。”晏子繆捧上一個小瓷瓶,遞給了她。

  雲樂舒想也不想,取出兩顆吞服。

  鬆月亭建在一片嶙峋怪石中,間栽松木,有種靈動蒼古的滄桑肅穆之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雲樂舒走得急促生怕摔跤,於是提了一角裙襬。

  她繞出穿山遊廊,便遠遠望見松石交錯裏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原本是想大方得體地出現,然後作出穩重端莊之態,叫他見了覺得自己不再是從前那個只知胡鬧的小丫頭,讓他知道她作出的決定都是經深思熟慮後的,並不是一時意氣。

  可焉知離鸞別鶴,殊別彌久,哪裏還記得什麼端莊,什麼持重,什麼矜持?

  她只想撲到他懷裏好好地哭一場。

  雲樂舒顧不得腳下石階,三步並作兩步,徑直往雲湞身上撲去。

  雲湞正與君亦止說話,冷不防被人抱了個滿懷。

  突然的衝擊使他趔趄地後退了一步,他臉上的驚愕在嗅到懷中人淡淡的體香時頃刻化作柔情萬丈。

  “師兄,你終於願意見我了......嗚嗚嗚嗚......”

  她哭得眼淚汪汪,委屈得像是被拋棄的小貓。

  雲湞將她緩緩推開,眼中的柔情隨之收斂,“舒兒,君上面前莫要失禮。”

  雲樂舒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交領襦裙,套着不算厚的鵝黃外衫,顯得身量纖纖,柔弱溫婉,兩鬢留了發綰成環狀垂在耳側,緞面似的烏髮鋪散在身後,發間斜插了一支木樨花狀的琉璃簪子,很是別緻。

  她翠眉烏瞳,櫻口淡紅,極是嬌俏明媚。

  今日天寒,她穿這麼少,惹得君亦止暗自憂心。

  君亦止起身將自己身上的鶴氅脫下給了她,準備離開,“無礙,你們許久未見,好好聊,朕便不打擾了。”

  這麼冷的天氣,卻定在鬆月亭會面,其實另有隱情。

  事情還要從君亦止從嶽國回來的那一日說起。

  那日君亦止動身不久,雲湞便發覺雲樂舒的信不翼而飛。

  他隨即懷疑送信來的人已經被尾隨,意識到雲樂舒的位置可能已經暴露,再顧不得那麼多,與關雪河連夜趕往汴州。

  雖然君亦止路上因病耽誤了些時間,雲湞二人卻也沒能趕在他之前先到達汴州。

  那是因爲

  他們在路上救了一對帶着兒子在雪夜求醫、幾乎絕望的夫婦,因順路,後又搭載了他們一程。

  到汴州時,自然已錯過了雲樂舒信中約定的日子。

  他焦急萬分趕赴而去時,君亦止的人已在那裏候着。

  於是他們有了第一次正面的交談。

  也才知,他那任性妄爲的小師妹爲了逼他現身,竟不惜自損名節,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險與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成親。

  他本以爲她真的已經想通了,也已經準備遠遠地離開,祝福他們舉案齊眉,永修爲好

  可偏偏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如何能再袖手旁觀?

  她真的是瘋魔了。

  雲湞只覺自己再這麼躲着,只會激得她迷了心智,亂行險事。

  於是,他忍痛做了決定,請託那對夫婦攜子同往,與雲樂舒一見。

  那孩子身患怪症,見不了光,故而云湞提前讓君亦止安排好安置之所。

  鬆月亭後方不遠處便有個採光不好的棧閣,正好將那孩子安置在那處。

  關雪河也在其間。

  雲湞回頭看了一眼松樹下的那處低矮棧閣,凝視雲樂舒的雙眸溢出不忍和痛意。

  是他對不住她,但願她今日過後能記住他這哥哥是個不堪託付之人

  但願她就此掙脫心魔,從百靈山虛無縹緲的幻覺裏走出來

  今日汴州的天實在太冷,陰綿的天際好似混了墨般晦暗,像是又要開始下雪了。

  雲樂舒看着遠山迷濛,又轉頭看着雲湞,心裏百感交集,卻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欣喜。

  她笑盈盈地說,“師兄,馬上要下雪了,你記得嗎?你從前就說要帶我看雪的......”

  幾個僕從小心翼翼搬了炭盆到亭中給二人取暖,正好給了雲湞隱藏情緒的時間。

  雲樂舒再轉頭看他時,只看到他不爲所動的神情。

  “舒兒,你好不好?聽聞你受傷落水,如今好了麼?”雲湞像沒有聽見她言語間的雀躍和懷念,生硬地轉了話題。

  雲樂舒眸色黯淡了一瞬,卻又很快揚起笑臉,“我好得很,你別擔心。”

  雖不願他心疼,卻多少想與他訴說委屈。

  雲樂舒又學着從前與他撒嬌的模樣,恬不知羞地抱住他,“師兄......我好想你呀,你知道我又怕黑,又怕痛,又怕孤單,還討厭吃藥,可我這一年來自己行夜路,自己喫飯,自己養傷,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師兄呀......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該好好彌補我的......你一定要好好彌補我啊。”

  天陰地凍,寒風暗送,雲樂舒埋在那熟悉卻久違的懷抱裏,覺得自己暖得很。

  雲湞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卻又開始動盪起來。

  片刻的無措後,他縱自己放肆地回抱懷裏的人,修長的雙臂緊緊地攏住雲樂舒,心裏想的全是她稀鬆平常的抱怨裏暗藏的艱辛和危險。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她本是那樣一個被他護着長大,動不動就喊疼哭痛要人哄的小丫頭,那般纖弱可愛,好像一輩子都需要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受他呵護照顧。

  可她如今,連經歷過被人欺辱、重傷溺水這樣慘痛的遭遇都選擇自己承受,惜字如金。

  雲湞喉結微動,緩緩道,“舒兒,你長大了,你離開我也能過得很好......你不該事事以我爲主,更不該因此枉顧你自己,你此番拿自己的婚事當做兒戲,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雲樂舒怔怔地擡頭看他,他霧凇般的清俊眉眼依舊,可是那裏再不似從前藏着熾熱。

  她不明白爲何她的委屈和撒嬌引不來他的心疼,反叫他認爲自己沒了他也能活得很好。

  他說這番話好似別有深意,雲樂舒傾身將他抱得更緊,彷彿如此便能壓下心頭的不安,“我的天地就那麼點大,你便是我的天地,我離開你要怎麼活下去呢......你不肯見我,我能怎麼辦呢,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師兄,你別再讓我這樣無休無止地追逐在你身後了好不好,我追了你那麼多年,我真的好累......”

  雲湞闔上雙眸,復又睜開,半晌才道,“那便別再追着了......山河日月遠,天地歲月長,怎會只是我一人呢?”

  那話裏的推拒之意浮於表面,雲樂舒卻還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她遽然從他懷裏離開,怯懦地盯着他,“師兄?你......說什麼?”

  “舒兒,無須我提醒,你也該知道你我之間,早已無緣無分了。”

  他語氣淺淡,卻偏像把利刃,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她一瞬間紅了眼,哀求似的抓着他的衣袖,“師兄,你別擔心......君亦止他已答應不會爲難我了,他說他尊重我的選擇,所以你不用害怕,我們可以.......”

  “舒兒!你可知我爲何不肯見你?”雲湞驀然輕喝,卻伸手輕輕抓住她的雙肩,聲音極盡剋制,“你這般窮追不捨,對我與雪河來說,終究是種負擔,亦是無端打擾。我曾經與你山盟海誓,也曾痛苦掙扎,回首再看時才覺全是傷人傷己......往事傷情,我早就想要忘記了,你一出現,只會使我感舊之哀,憶起那些痛傷,讓我面對身邊人時愧意難休......我實在不願她因我的舊事感到叨擾和委屈。”

  此話猶如驚雷轟然而降,直白得幾乎不留情面。

  雲樂舒倉皇地放開雲湞的手,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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