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作者:白孤生
半日前,京城。

  許伯衡府上戒備森嚴,兩個小廝打扮的人站在牆邊上,唯獨頭髮花白,氣派儒雅的許伯衡坐在椅背上看着外頭的雪,好半晌,有兩人披風帶雪從外頭趕來,微微喘息地說道。

  “閣老,慶華公主府上有異動。”

  “閣老,城防軍被動了手腳,從下午換上的都不是熟面孔。”

  許伯衡淡淡地說道:“愚蠢。”

  卻不知道他這話說的究竟是誰。

  他起身,“取先帝賜下的玉如意來。”

  許伯衡穿着最爲盛大的朝服,頭戴嚴謹冠帽,腳蹬官靴,捧着一座小小玉如意穿過門廊,出孤寂的許府,拾級而下,過繁華熱鬧的坊市,而至於慶華公主府前,朗朗長聲,氣勢軒昂,“臣,許伯衡,拜謁慶華公主——”

  公主府封閉許久,終究爲許伯衡敞開大門,迎接他入內。

  半日時間轉瞬即逝,許伯衡遲遲沒有從公主府出來。

  京城城防上來回走動的許多將士,都換做不熟悉的面孔,大片潛伏於幽深的流士紛紛自城內各處現身。藏於草垛,藏於坊市,藏於民間的士卒與兵刃聚集在一處,在入了夜的街道上率先衝向光德坊。

  而後再是肅穆寂寥的宮城。

  宮城宿衛聞聲而動,登時喊殺響徹全城,連帶着整座城的人都醒了過來。

  太后穩坐宮中,彷彿隔着千百里都能聽到外頭的動靜。

  侍衛的步伐驚起了整座宮內的太妃太嬪,當太后抱着小皇子慢悠悠安撫的時候,她正對上從宮門闖進來的賢太妃。

  除她之外,還有好幾個太妃面色蒼白,金太嬪也是滿臉驚訝,像極了被趕進來的蒲草。她們是後宮裏的女人,這樣的異動,於她們而言,便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恐怖。

  太后:“進殿坐罷。”

  她的手指搭在小皇子身上,與賢太妃對峙。

  “世上總歸是有些蠢物,極愛飛蛾撲火。仿若把火滅了,自個兒便也成了火。殊不知若非燈罩千辛萬苦地隔開,早就成了灰燼。怎還有今日的模樣?”

  她笑了笑。

  “賢太妃,你說是不是?”

  滿城皆是刀光劍影,危如累卵。風雪愈大,廝殺愈狠,整座城都在聽。

  風聲,雪聲,痛苦聲。

  聲聲皆貪念。

  京郊城外數十里,莫家莊子上。

  燈火輝映,焦爛的屍體和炸開的屍塊讓不少鄉民作嘔。有官府的人一一檢查過他們身上,卻是沒有半點標註身份的東西。但是正始帝在這裏的消息無疑讓他們繃緊了皮,這一場襲擊分明是衝着皇帝來的,如果他們沒有及時趕到,後果堪憂。

  因着當時的人數差距與正始帝身上的血紅,讓不少後來者恍惚以爲是他們救駕來遲,卻也是個不必解釋的誤會。

  捆了那些餘下的敵寇,柳存劍已經撬開幾人的嘴巴。

  只可惜賊首已經伏誅,剩下這些人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但是也足以讓他們知曉內情。

  正與柳存劍的消息對上。

  他深深出了口氣,沒出差錯便是。

  如今要看的不是他們這方,而是京郊大營,以及四皇子的行動速度了。

  他的神色莫測,揹着手站在主院外。

  ……以及陛下什麼時候發瘋結束。

  主院內。

  有什麼凌亂的低吟在風雪交加里聽着不甚分明,若是再行幾步,立在院中廊下,便能聽得出少許。

  搖曳的燭光下,一隻手絕望地抓住邊沿,手背暴起的青筋足以得見其痛苦掙扎。

  汗津津的手背被另一隻寬厚大手覆蓋,指間摩擦着生生插|入其中,緊接着攥緊交握,慢慢拖進牀幔內。

  牀幔內也亮着光,那光揉碎散落在牀榻上,倒映出一個精瘦俯身的暗影。

  暗影底下凌亂的身影側着,僵直着,痛苦地亂顫。

  可即使如此公冶啓猶是不滿足。

  他仍然要更進一步,他永遠渴求着下一步。

  莫驚春嘶嘶叫出聲。

  死死按在小|腹上的手指不肯挪開半步,活生生讓他暈了過去。

  待他再度醒來,無數滾落在他身旁的夜明珠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莫驚春怔怔地看着外頭的漆黑。

  以及隱隱綽綽從外面倒映進來的火把光芒,該還是在晚上。

  他不知道自己暈過去多久,只覺得喉嚨乾渴得要命。

  牀上只有他一人。

  莫驚春莫名感到一陣冰冷,他慢慢地蜷縮起自己,凌亂帶着水漬的衣裳揉得亂七八糟,整個人狼狽地像是要護住柔軟腹部,卻不想牀幔自外掀開,赤|裸着上身的公冶啓把什麼東西放在牀頭,又膝行上了牀。

  莫驚春畏懼地往後爬去,公冶啓對欲|望的渴求是無止境的。

  他幾乎要被帝王逼得發瘋。

  公冶啓捉着莫驚春的腰將人拖了回來,“喝水。”

  莫驚春溼噠噠,不知到底流出去多少水。

  他見離不開,疲倦地閉上眼,似是不打算理會公冶啓的話。

  公冶啓的臉色掩在夜明珠的光輝下,就像是有什麼詭譎的暗影藏在裏頭,露出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夫子沒力氣了?莫怕。”他似乎是端起了什麼,咔噠一聲,復俯下|身來,掐着莫驚春的下顎擡起頭,覆上莫驚春的脣。

  這異|樣的觸|感驚得莫驚春擡起眼皮,脣齒相依時,溫涼的水透過公冶啓的脣間透過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吻。

  莫驚春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卻是比從前更甚。

  他的腦袋本來就麻木,卻被這刺激到整個人蠕動着要逃開,被公冶啓狠狠地按住肩膀壓在牀上,“夫子覺得不舒服嗎?”

  莫驚春整個人亂得發麻,通紅的眼直直地看着公冶啓,好半晌,才啞着聲音說道:“這……不該。”

  不知爲何,這般柔軟的接觸,卻讓莫驚春遠比純粹的伐撻還要恐懼。

  他瑟縮着,低聲地說道:“不應該如此。”

  他畏懼這種接觸,遠比肉|體更甚。

  一想到此處,公冶啓的眼底更是翻涌着猩紅,卻愈快被壓了下去。

  他取着水吃了幾口,而後欺身而上,壓着莫驚春黏黏糊糊地纏吻起來。

  有許多水被莫驚春喫下|腹中,卻有更多隨着他們的動作灑在牀榻上。

  “夫子,顏色變了。”

  什麼變了?

  莫驚春茫然地聽着,那些字要遠比之前還要慢的速度灌入心裏,然後再慢慢地理解。

  他低頭看向小|腹,只見原本模糊不清的紋路已經逐漸顯露出真正的圖案,卻還是缺漏了一點邊緣。

  如今在夜明珠下,那白色的邊緣變得微紅,像是被什麼無形侵染一般。

  公冶啓尤爲不滿,“爲何這圖案還是不夠完整?”

  莫驚春無力地躺在牀上,難道要來問他?

  “……現在,不應該是,擔心四皇子……的事情嗎?”他好不容易纔在記憶裏翻出來這般重要的事情。

  這纔是需要驚訝震動的大事吧!

  公冶啓露出個森然的冷笑,“今夜,本就無需我出面。”

  他漫不經心地摩挲着腳踝烙下的咬痕,轉瞬換了一個話題。

  “方纔,在交合時,我仿若覺得甬道的盡頭,其實還再有一處地方,”他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是在誘騙着莫驚春,“夫子便再讓我試試,看看裏頭,究竟如何快活?”ωWW

  莫驚春愣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臉上浮現又驚又懼的神色,“……不,夠了,真的是夠了……”他顫慄地說道、

  卻又被公冶啓生生拉住,偏着腦袋,問道,“爲什麼?”

  公冶啓柔柔地笑着。

  “這不是還沒填滿嗎?”

  啪嗒——

  狂風捲雪起,抖碎了一樹“梨花”,寂寥銀白的月光灑落在人間屋檐。撲簌的雪花不斷飄灑,便是人間過客,在呼嘯風裏撲向四處。

  落在雪白兵刃上。

  化在猩紅熱血裏。

  如此往復,生生不息。

  夜色既白,已朗朗白空,晨光初露。

  一直守在門外的柳存劍就見正始帝從屋內走出,懷裏抱着一大團,細看應當是個人影,可卻看不出是何人。陛下就連腳踝也都細心抱住,顯然是不願這外面的風霜寒雪侵擾了他。公冶啓只穿着敞露的外衫,冷硬俊美的臉龐看向柳存劍,“城內情況如何?”眉間的柔意猶在,卻已有無數寒霜爬起,殘忍之色顯露。

  柳存劍低頭說道:“城防軍已被替換,若是一切正常,此時,四皇子應當在與宿衛交戰。”

  公冶啓大步往外走,冷聲說道:“城上未有動靜,怕是慶華公主沒有出手。”不然依着三千私兵,眼下的局勢應該比現在還要嚴峻。

  只是即便在說着這樣的話,公冶啓也滿是平靜,只是跨出門檻時微眯着眼,對柳存劍說道:“不着急,且去京郊大營再說。”

  柳存劍露出淡淡的笑容,“臣怕是去的路上,會有阻礙。”

  “那不更有意思嗎?”

  公冶啓淡笑着說道:“寡人倒是要看看,除了他之外,還有誰!”

  …

  莫驚春醒來時,整個人靠坐在車廂內,感覺哪哪都不舒服。

  外頭天光破曉,看着該是白日。

  他居然還活着。

  莫驚春又閉了閉眼,他險些以爲自己要死了。

  可即便身體如此難受,他還是慢慢地坐起身,靠着車廂沉沉發呆。手指在外頭日光下顯出幾分透白,鼻尖有少許沁出的薄汗。

  公冶啓從外面進來,手裏正取着一盤藥。

  莫驚春慢慢地睜開眼,看着正始帝的眼神有幾分漠然。

  公冶啓微蹙眉,眉宇劍浮現淡淡的陰鬱,他長手長腳在莫驚春的對面坐下來,“該換些藥。”他說的自然是昨日在交戰裏受的傷。

  至於莫驚春身上更爲隱祕的地方,早就在出來之前,就被公冶啓細心呵護過。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您可以放下,讓臣自己來。”

  公冶啓的臉色微變,沉悶地說道:“夫子,莫要用這般態度待我。”

  莫驚春斂眉,“那您要讓臣,用什麼態度待您?”

  他側過頭去。

  “是狼狽不堪的,還是卑躬屈膝,亦或是您想看的,屈身人下?”

  哐噹一聲響,是一盤藥砸落在車廂內的聲音,公冶啓猛地出現在莫驚春的面前,一口咬上莫驚春的鼻尖。

  莫驚春被咬得下意識後退,靠在車廂上用袖子擋住半張臉,眼神詫異地看着公冶啓。

  如果不是現在的模樣,莫驚春真的想問他貴庚,過分幼稚。

  公冶啓卻是不依不饒,隔着莫驚春的袖子親了親他的脣。

  這下莫驚春連帶着後脖頸都燒紅了起來。

  他猛地將臉都擋住,“陛下!”

  莫驚春羞惱地喝道。

  公冶啓卻是高興了。

  他捉着莫驚春的手腕拖下來,露出莫驚春又氣又惱的臉,他平靜地說道:“是我錯了。”

  莫驚春心累。

  陛下又是這樣。

  “您知道您這般言行應該叫做什麼嗎?”莫驚春兇巴巴地說道,“屢教不改。您說的話,臣要是再偏信上一字,都是自討苦喫!”

  公冶啓:“那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夫子卻是得放在心上。”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眼下我等快到京郊大營,守軍或許不會放我們進去。到時候……該夫子出面。”

  莫驚春“……”

  他心中惱怒,卻不得不去聽帝王的話。

  這確實正經。

  “京郊大營一貫都是京中權貴子弟輪換,約莫有兩萬餘人,就算莫廣生抽調走三千人,也還有一萬七千多人。他們聽從的是陛下的虎符,怎麼可能會不放陛下進去?”莫驚春當即否決了公冶啓的話。

  聽調聽宣,尤其是在京城之外,京郊大營除非是發了瘋,纔會不聽正始帝的號令。

  公冶啓低低笑道:“你說得不錯,如果我是皇帝,他們自然是會聽從我的號令。可如果,京郊大營的守軍,不願認我呢?”

  莫驚春微怔。

  他看着正始帝,低聲說道:“您之所以讓臣之父兄去訓練他們……不會從那時便想到這一刻吧?”

  公冶啓朗聲笑道,“夫子太過高看我,這京郊大營裏有些異動。而將士未必曾看過我的面容,而夫子曾經隨着莫廣生他們往返,認得你的人,倒是要多上許多。”他笑得很是明媚,半點沒有昨日的瘋癲。

  莫驚春卻是不信。

  公冶啓沒有否認,他只是不答。

  莫驚春確實去過京郊大營,有幾次是他送着父兄到營外,也有的時候是他們歸家時,營裏的將士回來莫府尋他們。

  這一來二往裏,別的不說,至少營地外輪守駐紮的士兵是必然能夠認出莫驚春。

  莫驚春斂眉,陛下這一次出宮,除了那明面上的理由外,更是拿自己當誘餌引出昨夜的襲擊……甚至還要再行試探一回京郊大營。

  這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處,若是真試出危險了呢?

  莫驚春看向帶笑的公冶啓,陛下究竟清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若是臣父在營裏……”

  公冶啓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必擔憂,眼下……莫府應當是他們包圍的重中之重,可他們必定不敢分神去面對,因爲他們的兵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足夠。”

  莫驚春挑眉,“您昨夜除了引蛇出洞,還做了什麼?既然柳存劍在這裏,那怕是他順藤摸瓜,將還未來得及入城的那一批,都絞殺在城外?”

  不然昨夜,柳存劍還能真的在外面守着一宿不成!

  公冶啓笑道:“夫子猜得不錯。”

  莫驚春倦倦地摁着眉心,總算對正始帝的計謀有了一定的猜想。

  這其實是一個綿延一二年的計謀,從查出京城的謠傳,再到莫家父子練兵,繼而是數次被毒香侵擾,再則是久久不辦封王之事,其實正始帝都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遷就四皇子一黨。

  他確實不願任由他們遷出京師,安然封地。

  而這需要一個非常合適的由頭。

  便從賢太妃始。

  賢太妃怨恨公冶啓,甚至遠超出太后,因着太后並非永寧帝愛重之人,而偏是公冶啓奪走永寧帝太多的榮寵,以至於先帝壓根從未將目光放在她的一雙皇子身上。

  先帝心中合用的繼承人,有且只有公冶啓一個。

  正是如此,只要將賢太妃扣在宮中,久之,她便愈發不能忍耐得住。

  緊接着,是入秋時爆發的私鹽一事。

  此事動搖國之根本,朝臣必然大震,而派出的官員尤爲清廉公正,必定會牽出底下的骯髒。其實便是連正始帝都沒料到居然會有人使出昏招殺了欽差,這無疑是駁了帝王的顏面,卻是走上了一條讓正始帝更樂見的道路。

  他派出了王振明。

  又派出了莫廣生。

  一則是爲了震懾江南官場,二來,是爲了調走京中的虎將。

  莫廣生走了後,京中便只剩下莫飛河。

  若是莫飛河在京郊大營,那自然也是危險,正始帝早在半月前便下了令,讓莫大將軍好生在家中休息,說是要過個好年,實則是爲了調他離開京郊大營。

  這樣一來,京郊大營也有了空隙。

  稽查私鹽一事接連傳來消息,已經到了幾近挖出幕後真相時,四皇子一黨已是惴惴不安。再在這個緊要的關頭……

  莫驚春看向公冶啓。

  偏偏帝王還要出宮,微服出訪,甚至在京郊引起動靜,迎來鄉野側目。

  如此好的時機,若是四皇子還抓不住,那可真白長了腦子。

  “……這般想來,之所以徐鳴鄉野頻頻出事,也與之有關?”莫驚春靠在車廂上,倦怠地說道,“不然昨夜,那羣人不會那麼快出現。”

  四皇子藏人的地方,正在這附近。

  公冶啓淡笑着說道:“爲了不驚動城內的人,自然不能捉着他們來嚴查。可若不能嚴查,又如何探知其餘人等在城外的動向?從慶華公主那裏下手卻是不能,畢竟姑母可不是四皇子那樣的蠢物。倒是徐鳴的出手,讓我留意到了這處地界。”

  莫驚春微蹙眉頭,“對臣下手的人,是……四皇子?”

  這想起來簡直荒謬。

  公冶啓的語氣淡了些,勾着莫驚春的頭髮扯了扯,“賢太妃非常聰慧,可惜生出了兩個蠢笨不如的東西。她覺察出我對夫子的特殊,便讓人去查。經手的人自然是四五皇子,而他們……”

  他意味深長地看着莫驚春。

  賢太妃可以說是活活被這兩個人拖後腿,反倒是被正始帝順藤摸瓜帶出了地點。

  正始帝在圈定了地點後便決定快刀斬亂麻,主動出擊。

  莫驚春:“……那看來,陛下已然斬斷賢太妃與四皇子一黨的聯繫,不然,依着太妃的敏銳謹慎,怕是不能夠答應。”這起兵一事,實在是有些莽撞。

  公冶啓低低笑道:“她何止是不能夠答應,她怕是要先殺了那兩個蠢物。”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下。

  帝王平靜地看了外面一眼,重新將藥撿起來,“夫子可要來與我賭一賭,究竟這大營裏的人,是認,還是不認?”

  還是說需得等到莫驚春出面,方纔能有個結果。

  莫驚春額間細細密密地冒着一層汗,卻是平靜地說道:“臣賭,他們不會這麼蠢。”

  …

  “當真是太蠢。”

  殿宇之上,賢太妃風韻猶存的臉上透着猙獰的兇意,她冷臉看着太后,無畏無懼地說道:“若不是先帝看中他,你以爲你能坐穩後位嗎?”

  張家雖然是從太|祖至今就一直延續而在的權貴,卻已經遠遠不如往昔。

  當年永寧帝之所以會挑中太后,純粹是因爲不想要一個外戚勢力太強,但是身份地位又要足夠的人,挑來挑去,便選中了太后。

  便是俗稱的表面光,中看不中用。

  而張家是憑藉着太后的威勢一飛沖天,纔在這京城內橫着走。

  賢太妃的出身高貴,自來是看不起太后。

  可永寧帝待後宮並無特殊,除了太后,她既爲後位,先帝對她也就寬厚幾分。尤其是在太子出生後,更是如此。

  然那時在前,已經有賢太妃接連生下兩個皇子,正是風頭無兩之時,甚至常有風言風語說要陛下廢后。

  畢竟後位無所出,他們的目光,便都放在了賢太妃身上。

  賢太妃是真真以爲能夠更進一步,可這一切都隨着公冶啓的出生銷聲匿跡。

  太后懷裏的小皇子早就在夜間被女官帶了下去,卻是在偏殿內被抱着哄弄。她的模樣秀美,神色鎮定,絲毫不爲外面的衝殺而動容,“就算你生出兩個小皇子又能如何?他們一個兩個,都比你要蠢上十倍,百倍。有你這麼聰慧的孃親,卻屢屢做出蠢笨不堪的舉動……你以爲,這麼多個皇子裏,爲何獨獨陛下,對他們的態度總是要嚴苛上幾分?”

  賢太妃抓緊了手帕,纖長的指甲斷裂,可她好像半點都感覺不到。

  “陛下,這是在爲公冶啓鋪路!”

  她竟然直呼陛下的名諱。

  太后淡淡說道:“是他們自己造下的孽障。哀家問你,廣潤縣一事,雖然牽一髮而動全身,可實際上在查到蘇杭刺史後,就沒有繼續再往上查,你可知爲何?”

  她森森笑了笑。

  同一個人,在一樁事上,往往不會栽倒兩次。可四皇子卻踩了一次不夠,仍是要再來第二回。

  便是愚不可及!

  …

  “四哥!”

  宮城外,四皇子身披戎裝,站在宮門外面無表情。

  他們的人手已攻進宮內,如今正是要一舉拿下皇城,再與城防軍裏應外合,固守京城,只等援軍抵|達之時。可如今他站在宮門外,卻是後背汗津津,不知爲何心中打鼓,手腳冰寒。

  五皇子見四皇子不答,用力拍了他一下,“四哥!”

  四皇子猛地回過神來,面露煩躁,“何事?”

  五皇子也不惱他的情緒,壓低聲音說道:“慶華公主的私兵……並沒有如約而來。”

  這便是讓四皇子着惱的第一樁事情。

  皇帝出城,在城外襲殺公冶啓,即便不成也要將其重傷,然後在當夜奪下京城,以京師爲基紮根,再圖圖徐之。

  這是他們的謀劃。

  他在城外還有數千人馬,即便慶華公主沒有出手,卻還是協助他換上了城防軍,這點就足夠他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四皇子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來回踱步,眼底滿是血絲,他立在宮城之外,看着呼嘯的風雪。

  如果按照計劃,他們現在已經拿下了皇城。

  可是現在已經是旭日東昇,他們卻還僅僅只是攻下了第一道宮門,這皇城中的宿衛,什麼時候有着如此精密的行兵佈陣。

  又是什麼時候有了如此強悍的力量,居然能夠抵禦如此之久?

  “五弟,你說我們會不會踏入了什麼陷阱?”

  四皇子面沉如水。

  “四哥,你這在說笑吧,皇帝難道會爲了引你入局而將自己置身於險境之中嗎?”五皇子赫然是不信,“昨夜已經傳來消息,說是已經重傷了皇帝。雖然不能夠一舉將他們殲滅,可是這也足夠打擊他的氣焰。難道這還能有假?”

  是啊,四皇子安慰自己。

  如今整個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即便晨光微熹,陽光灑在宮道之上,卻也沒有一個百姓,一個大臣敢於探頭,彷彿都在等待着這個結果。只要他能夠衝進宮中奪得玉璽,他便有了主動權,再將虎符尋找出來,便能夠名正言順地操控京郊大營。

  是,會是這般。

  四皇子自我安慰,將那些敏銳的提醒拋之腦後。

  他大步朝着宮門內走去,彷彿想要親眼見證這個時刻。

  只是他方纔邁出第一步,卻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箭矢,徑直穿過他的肩頭。四皇子整個人被衝勢帶倒下去,在地上滾了一圈,讓那傷勢更加嚴重,疼得連連慘叫。

  箭頭深深扎入他的皮肉裏,撕開細密的豁口。

  五皇子大喫一驚,連連叫道:“敵襲——敵襲——”

  這是又從哪裏出來的一撥人?

  只見在寬敞的城門正對的大街盡頭,一隊精銳的士兵逐漸露出了身影,爲首的是個騎馬的女子。她身披戎裝背對着陽光,有些看不清楚她的面容。那整齊劃一的步伐,遠比四皇子麾下的那些士兵還要震撼,仿若帶着淋漓盡致的殺氣。

  守在城門的屬於四皇子的人馬,紛紛圍在他們面前,仿若是要劃下道來,攔住那些精銳的士兵。

  五皇子攙扶起四皇子,只見他額頭滿是大汗,疼得脣色蒼白。

  他們兩人一齊看向那驟然出現的人馬,尤其是四皇子臉色極其難看,脫口而出:“姑母!”

  儘管他們看不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可是那身姿,那精銳的士兵……此時此刻在京城裏,誰又能夠拿出這些人馬?

  如果是在半刻鐘前,慶華公主突然帶兵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自然高興不已。可是如今四皇子背上的那一支箭,卻讓一切成爲泡影。

  慶華公主究竟是爲了什麼而來?

  爲了促他們一臂之力?

  還是要爲殺了他們?

  他們突然想起這位公主的年歲,其實與他們的父皇不相上下,可她騎在馬背上仍然是颯爽英姿,毫無半點頹勢。慶華公主握着紅穗長槍,言辭淡淡,“四皇子,五皇子,襲宮乃是大罪,還是退去吧。”

  四皇子驟然聽到這話,臉色極盡扭曲。

  他幾乎要發狂。

  這樣的話,如今由慶華公主說起來不覺得可笑嗎?

  當初,他們這位姑母,又是怎麼答應他們的!

  …

  莫驚春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覺得腰背痠痛不已。但是他半點都沒有流露出來,而是平靜鎮定的挺直腰背坐着,彷彿完全忽視了坐在他對面的公冶啓。

  在這輛馬車之外,無數精銳士兵拱衛在外,正快速朝着京城的方向趕。

  京郊大營鎮分佈在京城之外,全速趕往京城要一個時辰左右。再帶上這輛有着皇帝所在的馬車,倒是拖慢了些許時間。

  公冶啓目光灼灼,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莫驚春是真真沒想到,有人居然能夠這樣死死盯上半個多時辰,動也不動。在感覺到眼神越來越灼|熱之時,莫驚春沒得辦法,還是睜開了眼,無奈地看着帝王,“您到底在看些什麼?”

  “寡人在猜,夫子是怎麼猜的?”

  現在又變成“寡人”了,莫驚春不經意想到,斂眉,“臣只不過對父兄有信心。即便先前京郊大營有過異動,但是既然已被父兄錘鍊過一年,就必然不能再升起這樣的妄念。”

  莫驚春的職責並未涉及到兵事,只是在家裏父兄的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是懂得一些。之所以皇帝要帶他過去,便是爲了這份根源。

  假若京郊大營真的有過異心,佯裝不認皇帝,但是有莫驚春在,此舉確實不能。

  他是莫家人。

  雖然不一定能調得動,卻也會增添幾分可信。

  爲何會出現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事情?

  除了確實是戰事喫緊,帝王鞭長莫及之外,當然,更是由將軍親手帶出來的士兵,更爲聽從這位將軍的緣故。不同人帶出來的兵,便會染着不同人的色彩。

  這是必然的事實。

  莫驚春在意識到正始帝的謀略後,除了震驚其膽大之外,卻也不經意間有了少許擔憂。

  陛下的計謀或許只是依着世事而動,卻未嘗沒有懷疑莫家兩將的可能。

  畢竟……

  這一年在管的,正也是莫家。

  即便莫家忠心耿耿,可是京郊大營出事,那莫飛河和莫廣生豈不也是要喫掛落?莫驚春是無論如何,都只能賭京郊大營不會妄動。

  正始帝方纔的問話,也不知是否是故意垂問。

  公冶啓揚眉,聽着莫驚春的回答,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半晌,他低低笑了出來,搖着頭說道:“夫子,你先前還嫌過寡人想得太過長遠,可是在夫子心中,不也正是如此嗎?”

  莫驚春何嘗不是在猜忌正始帝?

  他的臉色平靜,“你可知現在,你的父親正在何處?”

  莫驚春微愣,猛地看向帝王。

  公冶啓的手指搭在膝蓋上,聲音微冷,“皇宮。”

  …

  “咳咳——”

  莫飛河沉悶地擺了擺手,將眼前的灰霧掃了開去。在交戰的時候,有宮人不小心打翻了燭臺,將宮牆燒灰了一面。大將軍剛剛纔命人將其打掃乾淨,滅了火勢,免得再惹起別的風波。

  他跨過好幾具屍體,聲音冷靜,“外頭的動靜停下了?”

  “是。”

  跟在他身邊的卻是柳長寧的副手。

  柳長寧則是在最前線,與叛軍交戰。如今外面的動靜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柳長寧全軍覆滅,還是四皇子的叛軍成功得手?

  莫飛河搖了搖頭,這兩者都不太可能。

  皇帝爲了示弱,在宮城內留下的宿衛人數不夠多,雖然足夠精銳,卻只能分佈在幾處。如今正有一處是守在皇宮後院,正是拱衛在太后宮外,悉數交給了莫飛河。

  莫飛河還記得當時陛下召他到御書房,提起此事時,心中滿是震驚。

  震驚於皇帝居然如此大膽,震驚於皇帝居然如此柔軟。

  正始帝道:“這道計劃,唯一的缺陷便在皇城之中,寡人既是誘餌,皇宮也是一處誘餌,若是皇宮被破,太后被俘虜,便會是寡人最大的弱處。”外界傳聞皇帝是如何兇殘,但是那時那刻,莫飛河倒是覺得陛下並不完全是外界傳聞的那般。

  “陛下,若是慶華公主,也參與其中呢?”

  正始帝淡淡說道:“若是姑母也參與其中,那卻是怕不了了。她是不會讓任何人傷了母后的。”

  “大將軍——”

  狹窄的宮道外,突然有人飛奔而來,盔甲之上滿是斑駁的血痕,眼底卻是喜悅,“大將軍,大將軍,援軍來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被援軍所捉,如今柳統領正在外頭點兵清理雜兵!”

  莫飛河的眼底猛地爆射出寒光,猛地一步擋在宮門前,“援兵是誰?”

  這速度比預料中要來得快。

  絕不會是京郊大營。

  “乃是慶華公主!”

  莫飛河的眼神犀利,他對於慶華公主的到來,並非帶着善意。可是在確認過四皇子和五皇子身上,確實帶傷,更是被捆綁丟在一旁時,又不得不確認了幾分。

  直到他看到在慶華公主的軍中居然步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時,方纔恍然大悟。

  那人,居然是許伯衡!

  慶華公主是一位面容冷峻的女子。

  她身披戎裝,騎在馬背上颯颯英姿絲毫不遜男兒。

  “莫大將軍既然在此,那便隨本宮一起拿下城防軍。”她淡淡頷首,似乎並不對莫飛河出現在這裏有什麼意見,槍頭拍在馬背上,一夾着馬腹,便掉轉了馬頭,“許閣老便在宮內候着罷。

  許伯衡站在宮城外凝視着離開的精兵,雙手交叉行了大禮,久久不起。

  城內精兵趕到城門口時,城門之外似乎也發起了進攻的號角。

  這還真是湊巧趕到一處去了。

  城防本來就是被臨時替換,大部分仍舊是原來的士兵,不過是領頭之人更換罷了。在領頭之人的帶領下,他們茫然不知地固守城門,直到城內走出了莫大將軍,而城外赫然露出了皇帝的容顏。

  由此震撼之下,城防軍頓時潰敗不已。

  許多被臨時替換上來的將領紛紛被底下的將士誅殺,最後緊閉的城門總算得以打開。從那城門中步出來,一人一馬。

  慶華公主騎在馬上看着正始帝。

  正始帝負手站在馬車上,笑吟吟地說道,“原來是姑母施以援手,侄兒感激不盡。”他說得真像那麼回事。

  慶華公主冷淡地說道:“是你讓許閣老來尋本宮的?”

  正始帝神色微動,平靜地說道:“不曾。”

  天家兩人四目相對,許久,慶華公主調轉馬頭,冷硬的聲音裏不知爲何透着幾分疲乏,“此事了了,陛下將這三千私兵收回罷。”

  “這些士兵既然是父皇賜予姑母,便不會由寡人收回。”

  正始帝淡漠地回道。

  慶華公主的背影微僵,不再言語。

  這兩人的交鋒,或許只有莫驚春聽出了少許,然城門打開,便意味着這一樁事情已然落下幕布,走向了結尾。

  正始帝徑直回到皇城,帶着精銳兵馬將城內叛亂的諸部悉數拿下,賢太妃,四皇子與五皇子全部壓在大牢,更有無數叛軍被逐城逐戶捉拿,此一事,整整動盪了三日有餘。

  這三日莫說是皇宮,就算是朝野也是動盪不已。

  正始帝在清除叛軍,便停了大朝會,屢屢有朝廷重臣被招入宮中。除此之外的百官並不清楚其中的內情,只隱約知道四皇子與五皇子起兵謀反,更是在城外襲擊了皇帝,其罪之深,之重,遠比從前更甚之!

  莫驚春也是其中一員。

  他在回到京城的那一日下午,方纔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了莫府。他到家中的時候,莫飛河還未回來,整個莫府上只有莫沅澤這個小小的男丁,在閽室確定了莫驚春的身份後,但見大門打開,莫沅澤便提着劍站在家丁中,小小的臉上滿是堅毅。

  莫驚春忽而笑了笑。

  “好樣的。”他沒有拍着莫沅澤的頭或是肩膀,而是衝着莫沅澤行了一禮,淡淡笑着說道,“沅澤,好樣的。”

  莫沅澤臉上的神色大驚,抱着劍跳了起來,整張臉都紅透,似乎不曾想過莫驚春會有這樣舉動。

  莫驚春道:“不必擔心,外面風雨已經平息。”

  他牽着莫沅澤的手,只要家丁加強巡邏,再帶着他往裏面走,“這裏是莫府,無人敢於冒犯。”

  莫沅澤跟着莫沅澤走到正院,方纔低聲道:“小叔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嗎?”

  莫驚春帶着莫沅澤跨進去,走在正屋外,才淡淡說道。

  “四皇子一黨在城外襲擊陛下,在城內起兵試圖作亂,如今正被慶華公主與莫大將軍聯手拿下。”他看着屋內女眷,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已經結束了。”

  桃娘鬆開抱着徐素梅的胳膊,默不作聲地撲進莫驚春的懷裏。

  莫驚春猛地往後倒退了幾步,本就痠軟的後腰險些摔倒下去。他本來是起不來身,只是面對陛下想要將他送回府上的言辭,他卻選擇了拒絕,自行強撐着回來。

  如今桃娘分明貼在他身上,卻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莫驚春疲倦地垂眸,對着桃娘淡淡道:“怕了嗎?”

  桃孃的小鼻子紅紅的,卻是猛地搖了搖頭,硬着聲音說道:“不怕!”

  莫驚春便也笑了。

  小孩不比大人,看不出他額頭鼻尖淡淡的薄汗,徐素梅卻已經一眼看得出來,他已經強弩之末。

  雖然知道子卿昨日有事出城,卻不知道是爲了何事。

  然從他回來便提及城中事情,也能看出一二,或許正與四皇子與五皇子的叛亂有關。

  思及此處,徐素美沒有細思下去。

  她將兩小兒叫了回來,笑着說道:“子卿在外面奔波勞累,還是快些回去休息,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吧。”既然已經知道外面安全,便已是足夠。

  莫驚春勉力笑了笑,便告辭回了屋。

  只是他再次疲乏勞累,卻也沒有立刻入睡,而是讓人準備了熱水。等他整個人泡進水裏的時候,便是連頭髮絲都沉在了水裏面。

  咕咚咕咚咕咚……

  莫驚春在水裏面泡了許久,方纔在即將憋不住氣的時候起來。

  他將不住滴水的墨發捋到身後,摸着小|腹的動作有些微顫。

  他確實再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熱流,如此對他而言,彷彿也是好事一樁。莫驚春再也不需要防範任何突如其來的襲擊,免得一不小心觸碰到便露出醜態。

  可是這對他來說卻也如同重壓,壓得他笑不出聲來。

  ……公冶啓在他體內烙下了印痕,正如同這填滿的紋路,充盈得可怕。

  這古怪紋路,卻是認了主。

  而莫驚春也由此得知,他究竟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夠讓這懲罰消失。

  他在熱水裏泡得皮膚都皺着發紅,方纔慢吞吞地起身換過衣裳,再躺到牀上蜷縮成一團。他很累,其實他一路到回城,除了在京郊大營和城外見莫飛河的時候下了馬車,便只有回府的路上強行騎馬。

  跌得他腰腹疼得要命,回來整個人只想軟下。

  莫驚春擡手捂住臉,沉沉嘆息了一聲。

  他沉默了許久。

  “陛下和四皇子有什麼恩怨?”

  這一回的行動,皇帝針對四皇子的意味實在太過濃烈,除了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之外,莫驚春倒是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賢太妃謀害過太后,四皇子對你下手】

  莫驚春微頓,他想了又想,覺得這其中有些微妙,他微蹙眉頭,“你這並列,卻是有些奇怪。”

  【公冶啓確實對宿主有情】

  莫驚春:“……你同我說實話,你這些懲罰是不是故意?”最開始的懲罰也就算了,如今這些看起來卻彷彿像是在爲……做準備,實在惱人。

  【不,這只是最初針對宿主的性格而做出的針對性措施。若宿主是旁的性格,便會有不同的法子。】

  莫驚春:“……”他當初剋制持禮的性格,可還真是招誰惹誰了?

  陛下如此,這精怪也如此!

  惱怒之中,莫驚春也泛起困頓,再是撐不住沉沉睡去。

  睡夢裏,他仍然側身護着柔軟的腹部,上面落着或深或淺的印記,半點都不曾消退。

  莫驚春休息了數日,而正是在這時間裏,正始帝快刀斬亂麻,將所有四皇子與五皇子麾下全都連根拔起,連帶着朝內效忠投奔這兩位皇子的大臣也紛紛被問罪。慶華公主自請革除私兵的事情在繁雜的大勢中甚至都不太起眼,只是這還是被皇帝拒絕了。

  大朝會還未恢復,四處卻也不是停擺。

  莫驚春也回去宗正寺主持大局,四五皇子畢竟是皇家中人,一旦牽連到這些宗室的事情,便與他們宗正寺有關。最近這兩年皆是這些驚濤駭浪的事情,硬是把這些官員磨出了韌性來,紛紛自嘲是流年不利。只是這樣的話可以放在心裏說上幾句,或是與親近之人閒言細語,卻不敢放在明面上來說。

  畢竟這可是陛下的手足。

  儘管陛下對這些兄弟的態度着實一般,可是四皇子與五皇子掀起叛亂一事,必定也讓皇帝心中很是不滿吧?

  聽到這樣的言論,莫驚春在心裏冷冷一笑。

  別說是不滿了,現在這樣的情況怕不正是對上了皇帝的脾氣?

  正始帝高興,還來不及。

  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局面。

  莫驚春本以爲直到大朝會重新召開,他纔會直到內情,卻不想一日下值,他卻在路上遇到了許伯衡。

  說是遇上,或許不太妥當。

  應該是許伯衡特地在等他。

  看出來這點,莫驚春有些詫異,他忙欠身行禮,“許閣老這是……”

  許伯衡笑呵呵地說道:“我想請子卿一聚。”

  莫驚春受寵若驚,又覺奇怪。

  難道許伯衡是爲了當初他去信一事來尋他?心中想到這一點,莫驚春心下稍安,自然是赴宴。不論如何,閣老都親自相邀,怎能拒絕?

  只是莫驚春沒想到,這宴,卻是設在了許府。

  許閣老府上的下人並不多,原本或是還有些,但是如今只剩下一個幼子,再加上老妻不愛動彈,便是要不得那麼多人伺候了。即便是閣老府上,卻也顯得空蕩蕩,頗爲寂寥。再想到曾經發生過什麼事,莫驚春也忍不住垂眸。

  不管許伯衡在朝上和正始帝的政見如何相悖,這卻是他一直沒有對許伯衡動手的緣故。不僅僅是因爲他曾經是永寧帝說過可以信任的大臣之一,更是因爲他本身的品性。

  許閣老設宴,莫驚春總歸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和許伯衡並沒有什麼交情,不過對坐着說上些話,反倒是緩解了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爲許閣老其實頗爲和煦,並沒有什麼官架子,說起話來也溫溫和和。

  莫驚春稍放鬆了些,言談間提起了送信的事情。

  許伯衡淡笑道:“陛下其實並未打算讓老朽去勸說慶華公主。”

  莫驚春微頓,他捉着茶杯看向許閣老。

  看來許伯衡到底是猜出了正始帝的心思。

  莫驚春:“……當時陛下匆匆來信,臣也不知內情爲何,思來想去,便覺得此事還是應當告知閣老爲妙。”他當時多少是帶着些想要捉弄陛下的心思。

  畢竟那時,莫驚春如何也想不到,正始帝居然是抱有那樣的目的。

  如果不是莫驚春突然來了這一手,也不會讓許伯衡透過陛下這短短的安排推測出一部分內情,繼而在出事時選擇出現在公主府外。

  慶華公主能不見的人有許多,卻不能不見捧着御賜玉如意來的許伯衡。

  許伯衡笑着說道:“子卿此舉,便是誤打誤撞。”

  莫驚春頓了頓,沒有說話。

  其實當時陛下和慶華公主的交談,便已經看出他們兩人的機鋒。

  慶華公主問,是否陛下讓許伯衡去勸,便是問陛下,是不是爲她留了一條後路。

  而陛下答,他不曾有過,便是回慶華公主,關於他的態度。

  並非所有皇室的感情都能如同先帝與正始帝一般。

  正始帝與慶華公主這位姑母間,只有冷漠的算計與廝殺。

  所以慶華公主纔會心灰意冷,讓正始帝將私兵都撤回去,那也是願意負罪的意思。

  然正始帝卻是拒絕了。

  許伯衡的聲音蒼老,透着少許看透世事的洞察,“不管慶華公主究竟是爲了什麼方纔回心轉意,但是這對陛下而言已是足夠。既然公主殿下最終並未邁出那一步,就已經足以免去罪責。”

  因爲先帝對慶華的愛重。

  莫驚春心裏有一個問題,只是他知道有些逾距,便沒有問。

  許伯衡看他一眼,淡笑着說道:“你是想問,爲何慶華公主分明與此事無關,卻偏偏要趟這渾水。”

  莫驚春抿脣:“……是因爲,賢太妃是她的養女?”

  雖然陛下說過,事後會與他說清楚內情。

  可是莫驚春卻是不敢想。

  “是,也不是。”

  許伯衡果然是朝野老臣,對於一些舊事知之甚詳。他喫下一口暖茶,平靜說道:“賢太妃之母,正是德清長公主。”

  德清長公主深得當時皇帝喜歡,被破格提拔爲長公主後,也並未遠嫁和親,而是嫁給了京城中的權貴。而她對當時的東宮和慶華公主異常喜愛,多次救他們於危難之中。

  莫驚春微訝,聽着這些皇朝舊事。

  許伯衡:“先帝體弱,雖然貴爲太子地位卻一直不穩。而當時後宮之中,可絲毫不像這兩朝這般安穩,而是風起雲涌,堪比前朝。如果沒有長公主相護,先帝與慶華公主未必……”

  未盡之意,實在明顯。

  “先帝最終能夠登基,也是得了她的援手。”

  莫驚春斂眉,怨不得永寧帝登基之後對後朝之事並不熱衷,而且對於太后所出的東宮疼寵異常,大抵也有感同身受的緣故。

  如是說來,德清長公主確實對他們有恩,而在那之後,慶華公主會撫養賢太妃,也是爲了報答這份恩情。

  但若要說插手皇位變更,那就……

  “因爲慶華公主並不喜歡陛下,”許伯衡捋着鬍子說道,“從前,陛下與這位姑母就不對付,也從不往來。”

  莫驚春在心裏輕舒了口氣,拱手說道:“許閣老若是有話,不如直說如何?若是有子卿能做到之事,必定竭力而爲。”

  許伯衡便笑了。

  “子卿看我在這兜圈子,怕是聽出繭子了。”他笑呵呵地說着,“如是說來,確實是有一樁事情,想要請子卿幫忙。”

  莫驚春苦笑着說道:“閣老莫要折煞子卿。”

  幫忙二字,確實是嚴重。

  許伯衡道:“還望子卿能勸說一二,讓陛下莫要殺性太重。”

  莫驚春有些驚訝,沒想到許伯衡說的居然是陛下。他舔了舔脣,輕聲說道:“陛下從前處理公冶明一事,並未出格。”

  他說得有些遲緩,畢竟此事與許閣老切身相關。

  許伯衡緩緩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其實陛下與公冶明關係在諸位皇子裏,卻是不錯。當初來往勸學殿那幾年,偶爾還能見到他們相談。而那事,主謀又並非是他,陛下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也是正常。”

  許閣老在說起此事神情平靜,他看着莫驚春笑了笑。

  “子卿不必如此,都過去了。”

  莫驚春沉默半晌,方纔苦笑,“那便只剩下一問,許閣老爲何來尋我說這些?”

  若是勸說皇帝,只此一事,滿朝文武哪個不能夠?更別說那本該就是他們盡責之事,壓根就無需做出這等私下來尋他的事情。

  這份不同尋常,讓莫驚春彷彿背上被抽打了一鞭,冷不丁手指微顫。

  許伯衡迎着莫驚春的視線,淡笑着說道:“既只有子卿能勸得動陛下,又何須再去尋求旁人呢?”

  莫驚春的喉嚨乾涸,像是被什麼堵住一般,許久方纔說道:“……閣老此言,差矣。”

  許伯衡笑着搖了搖頭,爲莫驚春滿上茶水。

  “其實當初,公冶明一事,不也是子卿勸說下來的嗎?”他的聲音淡淡,倒是沒有任何壓迫,“那許是說明,子卿更合陛下的眼緣罷了。”

  …

  莫驚春回去的時候,背上皆是冷汗。

  他汗津津地坐在馬車上,卻是整個人虛軟無力。他下意識擡手撫在小|腹,像是從前無意識想要安撫在這裏的“孩子”一般,只是現在沒了那東西,他這習慣卻保留了下來,更像是尋求某種安全。

  所以近來這習慣可給他折騰得好歹,一不經意就給自己惹出麻煩。

  不過如今那紋路……有了主兒,倒是沒再鬧騰。

  他揉着眉心思索着許伯衡的問話,越是推測,卻越是頭疼。

  不管許伯衡究竟是看出來還是沒看出來,他透出的意味卻絕非好事。陛下連着與四五皇子親近的大臣都下了牢獄,無疑是要嚴查。可是這般大肆的舉動卻會擾亂朝綱,故而許伯衡纔會看出其中的問題。

  如此說來,倒也有些理由。

  可問題便出在許伯衡上,若是莫驚春想置身事外,便從一開始不該答應赴約。而聽了許閣老的話,莫驚春想要再掙脫卻是不得,尤其是許閣老這樣通透的人,或許……

  馬車軲轆軸了一下,莫驚春差點沒撞上車廂,扶住邊上蹙眉問道:“發生了何事?”

  “郎君,路上橫了東西,看着有些難搬動,便想着繞遠路。”

  莫驚春聽了答覆,慢慢再重新靠在車廂上,沉默了半晌,他忽而出手,一下子自車廂內扣住車伕的肩膀將他掀翻下車,而後跳出了馬車之外。

  凌厲之色浮現於表,莫驚春手中握着一柄自馬車內抽|出的佩劍,“何人?!”

  車伕在地上一滾,重跳起來,卻沒跟莫驚春猜想那般衝過來,反而是單膝跪下,“宗正卿恕罪!”

  莫驚春擰眉,這態度……不像是要襲殺他。

  身後馬蹄噠噠,有人不緊不慢地靠近,“夫子也實在過於敏銳。”

  莫驚春猛然轉身,看到一身常服騎在馬背上的帝王。

  莫驚春:“……您怎麼又偷跑出來?”

  他實在頭痛。

  公冶啓拖長着嗓音不滿地說道:“夫子這說得是什麼話?寡人卻也是光明正大走的宮門出來的。”

  莫驚春被公冶啓這坦蕩蕩的態度驚得左右看了看,發覺沒什麼人後才鬆了口氣,“您莫要這般張揚!”

  “既然夫子不願意坐馬車,那不如與我共騎?”

  公冶啓從善如流地變了說法,衝着他晃了晃繮繩。

  莫驚春:“……您這一回出宮,又是爲何?”

  公冶啓揚眉,看着莫驚春理直氣壯地說道:“我與夫子間,可還有許多問題不曾說明。思來想去,如今正事辦完,自然得抓緊相談。不然依着夫子的脾氣,可不知要想到哪邊去!”

  莫驚春沒脾氣了,“您想要去哪裏……我走着去。”公冶啓都特地爲了此事出宮,他還能怎樣?

  將皇帝趕回宮?

  他可沒這能耐。

  而正始帝所言,卻也如他所想。

  有些曖|昧詭譎橫在他們中間,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不能等閒視之。

  再加之今日許閣老的話,方纔推了莫驚春一把。

  公冶啓揚眉,眉間飛着興味,“城外譚慶山。”

  莫驚春忍不住挑眉,如今這時辰去譚慶山,必定是回不來。

  陛下胡鬧一次,居然還要再胡鬧第二次?!

  公冶啓踢着馬腹走到莫驚春身邊,卻是不等他答覆,趁其不備猛地抄手一撈,將人撈到自己馬背上,然後是半點猶豫的時間都不給莫驚春留下,便踢着馬腹往城門疾馳,驚得莫驚春臉色劇變。

  他身上可還穿着明晃晃的朝服!

  卻見劈頭蓋臉一件披風蓋了下來,將莫驚春整個包在了裏頭。

  既是看不清楚外頭,外頭也瞧不見裏面。

  莫驚春本要掙扎,以他的能耐想要滾下馬也不難,可在人聲撞進他耳朵後,他卻半點不敢再動。

  要是他現在落下馬,必然成爲衆人焦點。

  籠在披風下,莫驚春不得不隨着馬背顛簸緊靠公冶啓的胸膛,卻也因此聞到了那熟悉的氣息。

  即便他再不願,身體也彷彿在那一瞬受到安撫,猛地平靜下來。

  彷彿人未反應之時,身體卻早就接受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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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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