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大概是因爲莫沅澤如今的歲數,已經到了不得不盯着的時候。莫飛河還常常帶着這個孫子去武場練習,儘管莫沅澤時常被摔打得鼻青臉腫,但是那笑呵呵的模樣,居然還挺高興。
但是莫驚春緊接着也忙了起來。
清河王遞交上去的摺子很快被批了下來,不出莫驚春意料,這份文書果然被否決了。但奇特的是,莫驚春還當真聽聞過,潁川林氏對此表露過默認的態度,這實在讓人稱奇。
莫驚春不禁懷疑,清河王到底拿出了多少好處,才最終讓潁川林氏答應參與這種詭譎的事情?
潁川林氏和恆氏,難道私底下已經鬧翻了?
不然林氏此舉,實在是古怪莫名。
但朝廷顯然沒答應。
如今這批下來的文書上說法正是大義凜然,說結親不是結仇,萬不能如此。
當真陰陽怪氣。
這是在嘲弄清河王先前和恆氏的死仇。
莫驚春一看就知道是陛下親改。
到時候原樣這麼發回去,估計要給清河王氣得夠嗆。
而且各地報上來的事務也比從前要多了不少,莫驚春莫名從中看出了不少暗流涌動。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命人將這半年的事務抽|出來重新檢查。
右少卿:“宗正卿是想看……”
莫驚春淡淡說道:“都看看吧,我覺得有些不對。”
他看着手裏的文書。
這記載的正是某個宗室子弟的死亡。
每年總會有去世的宗親,他們的身份和出事緣由都會報到宗正寺來,但是這有一個恆定的數量,約莫在這個數值上下,但也不會超過太少,或者低於太少。
可是今年開始,就有一部分數量遠超從前。
莫驚春摩挲着這份文書。
這個地點……距離清河王的封地,倒也是不遠。
右少卿從莫驚春這裏問不出什麼,只能下去斟酌着查,將他想得出來的方向都涉獵了一遍。而莫驚春則是埋頭將之前壓在一處的文書慢慢抽|出來看。
清河王,康王,劉懷王……
這些熟悉的姓名,今年封地上都有不少的宗親去世的名單,已經是往年的兩倍。究竟是真的死亡,還是另有他用?
莫驚春將這些名字一一圈出來,面無表情地看着。
不是意外。
怕是有人渾水摸魚,在世家的事情攪和得風生水起的時候,私下想做些什麼罷。
莫驚春想着當初清河王世子蒼白的臉色,忍不住搖了搖頭。
叛逆是藏在公冶皇室血脈裏嗎?
怎麼會孜孜不倦地作死?
莫驚春還未等右少卿的結果出來,就揣着文書先行入宮。
但是正始帝不在長樂宮,也不在御書房。
德百也不在。
候在御書房的宮人欠身說道:“陛下正和大將軍在演武場呢。”
大將軍?
朝中現在就回來了兩個大將軍,如果在演武場,那肯定是莫廣生。
殿前的宮人引着莫驚春往演武場步去。
演武場更靠近東宮的位置,就在東宮的右後邊,莫驚春還未靠近,就聽到了虎虎生風的動靜,直到越過了院門口的擺設,方纔看到了一處寬敞的地方。這敞亮的地方右邊站着一排人,看着應該是武師傅。
邊上更是擺着各式各樣的武器。
演武場中有兩道身影如同蛟龍一般,飛上飛下,時而纏鬥在一起,時而一觸即離,時而拳頭對碰,發出劇烈的響聲,那交戰如此劇烈,甚至容不下半點遲疑。
莫驚春只是看了幾眼,就發覺兩人都沒有留手。
每一招一式,都像是要將對方置之死地,毫不留情。
不到片刻,站在邊上的武師傅突然一踹那架子,將兩把武器拋到了演武場中,那分別是一把刀和一柄長木倉。
紅纓長木倉握在莫廣生的手裏,揮得虎虎生風。而正始帝抓住長刀的那瞬間,渾身的氣勢凜然一變,變得愈發兇猛。
一個原本就是殺人如麻的帝王,另一位又是驍勇善戰的將軍,其殺意壓根不在話下,衝撞之間更顯恐怖。
莫驚春從前很少入宮,也不知道兩人從前的相處,如今一看,兩人居然鬥得不相上下。
只是莫廣生心裏卻滿是詫異。
他只覺得正始帝下手的力道比從前還要狠,更透出一往無前的瘋狂。
向來是勇的怕不要命的,而陛下正顯出了那樣的狂意。
紅纓長木倉已經劃過了帝王的胳膊,可他卻彷彿不放在心上,硬生生往前衝撞了幾步,將長刀橫劈在莫廣生的脖子上,冷冰冰說道,“你遲疑了。”
莫廣生如果全神貫注,不該在此時停下。
莫廣生:“您可是皇帝,如果卑職不小心傷了陛下,那豈不是罪過?”
正始帝看了一下左手,那紅纓長木倉的木倉尖只是挑破了衣服,並沒有傷及皮肉。他輕嗤了一聲,隨手將長刀拋在邊上,“沒意思。”
莫廣生:“陛下平日裏肯定找不到人同你練手。”
誰敢跟皇帝過招呀,這可是最難的一等事情。
這位陛下最看不得放水,如果給他喂招的時候手下留情,那陛下只會暴怒,可要是全力施爲,也沒幾個真的能打得過他。
這宮裏擺着數倒是也有幾個,然而那幾個,沒有哪一個敢真跟皇帝動手的。
如今倒是來了個莫廣生,還算是不錯,卻也來那麼一手點到爲止。
正始帝淡漠說道:“如果只是點到爲止,那寡人爲何還要你來?”
他要的就是毫不留情。
莫廣生奇怪地說道:“陛下如今的武藝已經算是不錯,除非生死相逼,不然卑職也未必能夠強壓您一頭。爲何還要……”
今日見面,莫廣生總覺得陛下的脾氣有古怪。他在外的時候,曾聽捉住的異族奴隸說過,遠方有些山頭是會噴射熔漿,所到之處寸土不生。
現在正始帝就給他這種感覺。
一座壓抑着的火山口。
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滅絕死寂的熔漿。
正始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遠地說道:“那下一次,就當做生死相逼。”
還未等莫廣生回答,正始帝看朝門口走去。
莫廣生:?
他看了眼,發覺是二郎來了。
莫廣生尾隨而去,笑着說道:“二郎怎在這時候入宮?”
莫驚春揚了揚手裏的文書,“有些事。”
他狐疑地看了眼莫廣生,再看了眼陛下……莫廣生不會特特入宮,就是爲了揍人吧?
莫廣生不知道莫驚春在想什麼,甚至還笑着摟住他的肩膀,衝着正始帝說道:“陛下,卑職就這麼一個弟弟,您可別嚇壞了我家二郎。”
正始帝默不作聲地看了眼莫廣生,忽而笑了一下。
“寡人就說你這狗德行怎麼會巴巴入宮,其實是想趁機揍寡人吧?”
莫廣生:“豈敢豈敢,陛下這不是將卑職當做小人了嗎?”
正始帝懶懶地說道:“趕緊給寡人滾,不是說要去皇陵看公冶明嗎?寡人準了,滾滾滾!”
莫廣生被趕走了。
但是走之前,也不知道他和陛下說什麼,讓正始帝露出了滿臉嫌惡的表情,這還是少有。
莫驚春饒有趣味地看着,在跟着公冶啓回長樂宮的時候,笑着說道:“陛下和兄長的關係,倒是不錯。”
正始帝冷笑了聲,“不錯?子卿是沒看到他下狠手的模樣。當初他跟在公冶明身旁,是最心狠手黑的一個。”
莫驚春:“……陛下不會還記着舊仇吧?”
正始帝斜睨了一眼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就得看夫子了,可莫要隨便將我和旁人拉在一處。”
莫驚春默然,覺得自己剛纔還不如直接就在長樂宮等人,還巴巴跑了一趟。
正始帝淡淡說道:“莫廣生看出來了。”
莫驚春低頭,其實應當是他告知的。
“不過……”帝王故意拖長聲音,笑吟吟地說道,“不知爲何,他卻是以爲子卿與寡人,兩情相悅。”ωWW
莫驚春猛一個踉蹌,停下來看着正始帝。
公冶啓站在午後日頭光與影的交界處,整個人顯得有些陰沉恐怖,可聲音卻是在笑,“子卿倒是給寡人說了不少好話。”
莫驚春抿緊脣,許久才說道:“只是意外。”
不再多言。
正始帝回到長樂宮換衣裳,身上倒是青青紫紫不少痕跡,莫廣生下手賊狠,可是半點都不留情。雖然帝王也沒留手,但也確實有段時間沒受過傷,他微蹙眉穿上衣物,平靜地聽着外面莫驚春說話。
莫驚春隔着一道屏風,已經將他的懷疑盡數告知陛下。
帝王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來,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不無可能。也不全都是傻子,經過這大半年要還是看不出寡人的心思,那豈不是兒戲?”
他的手指搭在腰帶上,冷笑着說道:“一個個心胸倒是開闊,願意爲了共同的利益放下仇恨?潁川林家,林御史那個老東西,在朝上最是要攪混水,嘴皮子倒是利索。”
莫驚春斂眉,其實一開始,他對林御史的感官一直不錯,可是沒想到後來卻逐漸變成這個模樣。不管是許尚德還是許夫人,以及最近朝野的風波,都明顯看得出來這所謂的清貴名頭,不過是還未觸及利益時的表象。
這朝中真真算得上大儒的,怕是真的只有顧柳芳一個。
他纔是不管外面朝野如何驚濤駭浪,仍舊佁然不動,還在老神在在做學問的第一人。
莫驚春:“如果宗親和世家聯手,怕是對陛下不利。”
“他們聯手不了。”
正始帝淡淡說道:“眼下,他們最着急的,便是要找到竇氏藏書。這東西就跟吊着毛驢的蘿蔔一樣,只要持續不斷掛在他們眼前,他們就會鍥而不捨地追尋。”
除了竇家,蠢蠢欲動的其他世家卻也是不少。
莫驚春知道眼下這局面是正始帝一手推出來的,自然也知道最近外頭的風聲,“但是陛下,如果這些人遲遲找不到藏書的地點,便會以爲這是陛下放出來的煙霧。”
陛下正從屏風後步出來,穿着一件月白常服,腰間佩戴着一枚小小的玉佩壓着衣角,“子卿認爲,寡人是一個會給別人做嫁衣的性格?”
莫驚春微愣。
正始帝笑着看向莫驚春,揚眉說道:“竇原還算管用,他確實記得藏書的地點。”那所謂的尋找,所謂的錢財,纔是真真放出來的煙霧。
真正的東西,早就在竇原進大理寺的第一天,就被正始帝的人找到了。
莫驚春微訝,“東西藏在何處?”
正始帝笑着說道:“是一處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正是子卿常去的地方。”
他常去?
莫驚春常去的地方,除了被張千釗等幾個人拉去喫酒,就唯獨西街!
“西街那地方人來人往,算不得最繁華卻也是京城的一處商業盛景,東西居然藏在那裏嗎?”莫驚春喃喃說道,“那豈不是燈下黑?”
最近坊間傳聞,莫驚春也聽了不少。
大衆尋這些東西,都偏愛往僻靜角落,各種茶樓等,有那機靈的,早就去官府找過十五六年前買賣過的宅邸,一一查探……卻萬萬沒想到,那藏書會藏在西街這樣一個充滿銅臭味的地方。
莫驚春:“可是從前陛下不是說過,那些藏書大小,幾乎能夠填滿十幾個勸學殿,西街有那麼大的店鋪嗎?”
而且,十幾年前的事情,如果有那麼多藏書運進來京城的話,那整個京城,包括皇室,不可能毫無察覺。
正始帝朗聲大笑,“確是如此,所以藏在西街的,不是真正的藏書內容,而是關於藏書的地圖。”
真正的藏書,確實不在京城。
竇何童和竇何唯的懷疑沒錯,但是如果要找到藏書,卻一定要到京城,取到藏書地圖,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藏書。
這一點,纔是竇家不知道的內情。
莫驚春:“既然陛下這麼胸有成竹,是因爲東西已經找到了?”
“不錯。”正始帝慢慢說道,“那些東西都被藏在鐵箱沉到湖底,最近派去的人已經回報,全部都找了出來。”
“湖底!”莫驚春喫驚地說道,“那那些卷宗竹簡……”
不管是竹簡卷宗還是紙質書籍,都異常怕水,這十幾年的腐蝕,怕不是都壞透了!
公冶啓笑着搖了搖頭,“這倒是不必擔憂,竇何明在處理的時候倒是機智,所有的箱子都做過防腐的措施,裏面也都是防水油紙包了起來……看來,竇何明怕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場殺機。”
不然那樣龐大的數量,怎麼可能及時準備好東西?
莫驚春斂眉,片刻後纔看向帝王,“陛下是打算,將其中一部分東西取出來,再送到京城?”
他猜出來皇帝打的主意了。
正始帝這是要繼續將水攪得更渾濁!
正始帝揚眉,含笑說道:“子卿猜得不錯,莫看這只是十之二三,卻已經有這般數量,你猜他們會不會眼饞?”
莫驚春慢吞吞地說道:“那臣猜測,陛下選擇的第一個世家,是潁川林氏。”
正始帝直直地盯着莫驚春,那笑意驟然變得更古怪,像是歡喜,又像是森然的飢|渴,他舔了舔牙齒,移開視線,“知我者,子卿也。”
無他,潁川林氏在最近的事情中確實太過攪屎棍,陛下最看不順眼的自然是他家。
此刻不過是世家的視線看向這裏,等到真的有人找到藏書,那便是天下學子的視線都會投向這裏。
屆時陛下再想做什麼,在這魚龍混雜的局面中,只會更加得心應手。
莫驚春只自覺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朝着陛下欠了欠身,便打算離開。只是還未等莫驚春告辭,便被正始帝叫住,“子卿覺得,再過幾年,若是讓莫沅澤來給大皇子當侍讀,以爲如何啊?”
莫驚春微怔,“陛下,這當由您來決定。”
而且方纔莫廣生還在,問他豈不是更好?
正始帝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寡人不想宰了莫廣生就算不錯,問他作甚?他的意見,與寡人何干?”
莫驚春:“……”
好歹也是莫沅澤的父親。
莫驚春欠身:“陛下,沅澤是個好孩子。不過他一心學他父親,怕是不能夠陪伴大皇子讀書。”
“寡人要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可不是爲了照料大皇子。”
正始帝淡定地說道。
莫驚春哽住,儘管他知道皇帝確實對這個孩子毫無感情,但聽着陛下冷冰冰的態度,也是有些難受。如今大皇子正好四歲,等他搬離太后宮中自己居住時,約莫六歲,那時候確實該有自己的侍讀。
但教育成才,最要緊的不是侍讀,而是夫子。
正始帝最先關切的不是這個,便足以看得出來他確實沒打算好生教養大皇子,即便他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棋子,到底也傷天合。
莫驚春:“臣倒是覺得,最要緊的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而是一個人本身如何。即便大皇子出身皇家,可要是個粗鄙之人,那任誰都看不上。”
正始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莫驚春,一雙戾目緊盯着他,“子卿這是在給大皇子說話?”
莫驚春欠身:“不敢。”
這是實話罷了。
正始帝背在身後的手指敲打了兩下手腕,不知聽進去多少,片刻後,他突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將方纔一閃而過的戾氣全壓下來,笑着看向莫驚春。
“子卿可還記得之前的事情?”
莫驚春茫然。
什麼之前的事情?
正始帝一本正經地說道:“一件事,拿一件事來交換。如果寡人按照子卿的意思去做,讓人好生教導大皇子,那子卿是不是也應該答應寡人一件事?”
從道理上來說,確實沒錯。
但是莫驚春的勸說是潛在意思,並非明目張膽的說辭,更沒有吐露出來,一切都是靠着陛下敏銳推測出來,如此……也能算?
在正始帝的心裏,這自然是算的。
不僅算數,還要狡猾地偷換意思,讓莫驚春不得不承認他欠下了正始帝一件事。
帝王異常欣喜地兌現了。
莫驚春:“……”
不知爲何,他背後一陣發寒,瘙癢得很,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憋得慌,一邊在和公冶啓說話,一邊試圖換個更正常的位置。
但是不管怎麼走,背後的發悶依舊存在。
奇怪,他背後是長了什麼東西嗎?
怎麼會覺得發悶?
“好長的尾巴。”
正始帝驚歎。
莫驚春:“???”
陛下什麼時候饒到他背後去了?!
莫驚春猛地一轉身,這過大的動作總算帶得某個東西迫不及待地爬出來,那一瞬間的暢快讓莫驚春忍不住想呻|吟,但是更快的是正始帝的動作,他一撈,就將那正在甩動的物什一把抱住。
抱住?
莫驚春茫然地看了過去,才驚覺自己的背後突然長出了好長一條蓬鬆柔|軟的尾巴。
那是真的長!
莫驚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大條雪白柔|軟的尾巴,那如同一大團棉花,正在陛下的懷裏恣意舒展着,甚至快活地拍打了兩下。
這是他的尾巴?
這是他的尾巴。
不知從哪裏來的意識,讓莫驚春默認了他確實是長着一條尾巴……可是不對啊,爲什麼只有他長着尾巴……他下意識看了眼公冶啓的背後,陛下並沒有長尾巴啊。
莫驚春混亂地看着尾巴。
那超大尾巴似乎意識到了主人的心思,一下子從正始帝的懷裏蹦出來,異常靈活地捲上了莫驚春的手腕。
柔|軟蓬鬆的觸感擦過皮膚,讓莫驚春慢慢回神,低頭抱住這條尾巴。
這尾巴是雪白的,跟從前的兔尾有點相似,但卻不是兔尾,畢竟兔尾是短短的,這條卻異常的長,可以從尾骨的位置抽長出來,然後貼着莫驚春的手腕繞了一整圈。
“這是什麼尾巴?”
莫驚春不自覺說道。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誘哄般,低低地說道:“這不是子卿的尾巴嗎?子卿應該知道纔是。”
莫驚春愣在當下,想了好久,他到底是人還是妖怪,人不會長尾巴,但他確實一直都有尾巴,“……狸,狸奴?”
莫驚春猶猶豫豫地說道。
他腦子裏只停留着皇帝曾送去莫府上的狸奴,其中確實有一隻狸奴的尾巴很長,甚至可以軟軟地搭在徐素梅的胳膊上,柔媚得不像話地喵喵叫。
狸奴……
兔尾。精怪。
莫驚春猛地打了個激靈,抓住一瞬間的清醒。
“陛下修改的常識,是讓我長尾巴?”
【7/10】
在點破常識的困擾後,那種篤定自己一直長着尾巴的迷惑感才立刻散去。
莫驚春鬆了口氣。
要是他一直保持着自己長了尾巴這個常識,待會出宮的時候才叫糟糕。莫驚春在經歷兔尾的折磨後,才知道原來尾巴和本體有時候是完全心口不一。
想讓尾巴回來,它卻慵懶地在敵人的手裏打滾。
莫驚春瞪着那條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手腕,跑去挨挨蹭蹭正始帝的尾巴!
就好比現在!
爲什麼不聽話!
莫驚春的眼神嚴肅,尾巴只能灰溜溜地回來,貼着莫驚春的身後趴好。
莫驚春:“陛下折騰起來很有趣嗎?”
正始帝淡笑着說道:“沒有那個依附在子卿身上的精怪來得有趣。”
莫驚春抿緊脣。
正始帝卻是扯開了話題,笑嘻嘻地說道:“子卿不覺得這尾巴可愛嗎?”
莫驚春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這尾巴長在陛下|身上,該是會更可愛些。”
正始帝:“寡人倒是想,可惜失敗了。”
莫驚春微頓,猛地看向正始帝。
這位還真的這麼想過?
正始帝可惜地說道:“如果寡人長了這樣的尾巴,何愁子卿不留在宮裏?”
莫驚春轉身就走。
正始帝卻笑着攔住莫驚春,“好容易看到,難道子卿就想這麼走嗎?”
莫驚春硬邦邦地說道:“那陛下可以給自己弄個假的,以後日日夜夜都能看,豈不爽利?”
正始帝沉思了片刻,慢悠悠說道:“寡人倒是不知道,原來子卿這麼懂?若是將角先生做成這樣的物什,那確實快活。”
什麼懂?什麼角先生?
莫驚春剛想說話,卻發現皇帝的眼神盯着下面,突然一下子和皇帝的思路搭線,猛地耳根爆紅,別開腦袋去。
真真污言穢語!
就這片刻的時間,那尾巴再一次快意地在公冶啓的手裏打滾。
莫驚春:“……”
這尾巴不能要了。
這尾巴摸起來不像兔尾那麼敏|感,莫驚春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帝王動作了,但這地點也轉移到了寢宮內。
正始帝非常勤快地擼毛。
莫驚春僵直地坐在牀邊,尾巴受驚般地上下拍動了兩下,又軟軟地落在被褥上。雪白的絨毛在寢牀上痕跡鮮明,再滾了幾次後,整個牀上都是狸奴毛毛。
“陛下最近,有哪裏不舒服嗎?”
莫驚春問道。
正始帝:“這問題好生古怪,寡人最近可是安分。”
莫驚春斂眉,就是太|安分了些。
除了最近陛下比較粘人之外,太過安靜。
讓莫驚春總有種風雨欲來前的寧靜感。
莫驚春雖然覺得狸奴尾巴沒有兔尾敏|感,但是被掐着尾巴揉久了,他的四肢也不自覺從僵硬變得柔|軟下來,甚至喉嚨有點想要呼嚕嚕叫。他強行壓住這種古怪的感覺,手掌在膝蓋上抓緊布料,“陛下摸夠了嗎?”
正始帝唔嗯了聲,若有所思地說道:“現在應該是這尾巴在蹭我纔是。”
莫驚春怔然,猛地轉過頭去。
那尾巴令人分心,非常勤快地在盤膝坐着的正始帝身上蹭蹭,那其中最得它喜歡的,應該就是盤膝撐起的衣裳下襬,這條令人可惱的尾巴正愛戀地磨蹭着,從左邊膝蓋蹭到右邊膝蓋,然後再蹭蹭正始帝的手腕,又重複這個過程。
遠比莫驚春的意識還要快,那尾巴猛地僵住,然後嗖地抽回來貼到莫驚春的背部。
…
莫驚春整個人都快被擼成一灘水,才得以離開。
這條狡猾的尾巴!
莫驚春出宮的時候,甚至還得跟它打商量後,才能勉強讓它蟄伏在褲腿裏。
可等坐到了馬車上,這尾巴又開始耀武揚威,這可跟莫驚春的性格完全不同,他心累地看着這條正在各處磨蹭的尾巴,無奈地讓人去宗正寺說一聲,這才掉轉馬車的方向回了莫府。
此時距離下值也頂多半個時辰,算是早退。
莫驚春下馬車走動的時候,只覺得悶得慌,這尾巴彷彿知道要到家,快活地拍打着莫驚春的褲腳,以至於那朝服時而鼓起來,時而又憋下去。
偶然瞥見的墨痕驚了個呆,原本要找衛壹來看,卻只在轉頭的瞬間,再看回來,又什麼都沒有了,郎君正如常地走着。
墨痕揉了揉眼,是他出了幻覺了嗎?
莫驚春卻是不知道惹來的動靜,心累回到屋中,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出來。
他這段時間一直窩在牀榻上,這條尾巴就勤快地跟抹布一樣將整個被褥都擦了一遍,最後心滿意足地趴在玉枕上貼貼,高興快活地蹭來蹭去。
莫驚春都不知道它是哪裏來的精力。
“這尾巴爲何如此活潑?”
莫驚春納悶。
【貓科動物的尾巴和貓本身的意識不太同步】
莫驚春心累,他現在覺得當初懲罰隨機到兔尾還挺好的,要是換做這條尾巴,不出三日他必定暴露在衆人面前下。
無他,它太活躍了。
而且特別愛嬌。
莫驚春面無表情地看着正在蹭他手指的狸奴尾巴,恨鐵不成鋼地掐住尾巴尖,“你就不能安靜一會?”
尾巴蔫兒了下來,垂在手腕上柔弱無力,像是死掉了。
莫驚春:“……”
他閉眼不去看。
果然不出一息,那尾巴又活潑起來。
莫驚春生氣,這尾巴跟他一點都不像!
他坐在牀上看了會書,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宿主可是不舒服?】
最近這話,倒是有點耳熟。
莫驚春慢慢說道:“嘆息不一定是不舒服,也可能是心情不好。”他想起之前精怪說的學習,便多說了一句。
【宿主可是心情不好?】
莫驚春失笑,這便活學活用上了?
莫驚春抿脣,輕聲說道:“我總覺得陛下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但面上,卻又看不出來。
不像是發瘋那般嚴重,卻又帶着種古怪曖|昧的感覺。
總覺得疏忽了什麼。
“咔噠——”
細微的動靜響起,莫驚春和尾巴猛地僵住,尾巴尖爆炸出了毛毛,整個變得更蓬鬆張揚,一下子對準了窗戶。
窗外,公冶啓招了招手,“子卿。”
莫驚春:“……您怎麼進來的?”
莫飛河和莫廣生回來的時候,可還帶回了軍中的親衛。那些可不是莫府家丁能比擬的。
公冶啓淡定地說道:“我讓暗衛去引開他們了。”
莫驚春:“……”
公冶啓跳了進來,將窗戶放下,踱步而來,“寡人在宮中思來想去,只是下午那半個時辰,着實太虧了些,這不就趕着子時前,再來私會一番。”
莫驚春身後的尾巴煩躁地拍了拍被褥,“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公冶啓:“那就跟他們打一架。”
帝王煞有其事地說道:“寡人帶的人不少,至少不會偷香不成反被殺。”
“陛下……”莫驚春無奈了。
這皇帝想做甚就作甚,當真是半點都無所顧忌。
但正始帝的眼神都停在了身後的那條尾巴上,隨着帝王的靠近,那尾巴啪嗒啪嗒地拍打這被褥,然後遠比莫驚春的速度還要敏銳,快活地舒展了出去,搭在牀邊歡迎着公冶啓。
帝王一手撈住,這尾巴就柔情似水地垂下來,揚了揚尾巴尖。
於是公冶啓就摸摸尾巴尖。
莫驚春不經意哼了一聲,像是被擼毛了一般安靜下來。
於是公冶啓便也不說話,手指順着那尾巴尖摸了下來,那觸感摸起來異常柔順舒適,令人心醉的感覺繚繞不去。他一點,一點從尾部,摸到了根部,那是白日在宮中沒有接觸到的地方,尾巴不自覺顫抖了兩下。
公冶啓的眼神幽深,滑入了衣裳裏。
手指靈活地碰了碰根部。
整根尾巴就跟炸毛了一般在公冶啓的手裏掙扎起來,莫驚春也猛地顫了顫,回過頭只看了一眼帝王現在的狀況,就下意識想往前爬,卻被公冶啓一下子捉住了左腳,手指摩挲到那侵染了體溫的金環,露出個詭譎的笑容,“子卿想往哪去?”
掐住根部的手指搔動了兩下,莫驚春嚥下嗚咽,眼底滿是茫然。
爲什麼他摸了沒反應,公冶啓摸了就……
公冶啓捉住戴着金環的腳踝,生生將莫驚春拖了回去。
夫子可真心軟。
他打一開始,就沒懷着什麼好心思!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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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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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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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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