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作者:白孤生
嗷嗚哭的墨痕剛回來就領了命令,莫驚春讓他盯着懷貞坊。

  墨痕守在書桌前給莫驚春換水,邊好奇地說道:“懷貞坊?那地頭有點小,沒多少人家。郎君想讓我盯着的是誰?”

  這些盯梢的活計,莫驚春多數是讓墨痕去做。

  衛壹畢竟出身宮闈,素日習武看不出來,可是與內侍打過交道的,多少還是會認出來衛壹的出身。

  墨痕喜歡僞裝,也經常能夠裝扮成別人相貌出沒在坊間,甚少出過差錯。

  莫驚春斂眉:“焦氏。”

  墨痕微訝,脫口而出,“您是想盯梢夫……”

  話還沒說完,墨痕自己選擇將自己的嘴巴閉上。

  莫驚春狐疑地看着他,“你那話是不是沒說完?”

  夫什麼?

  墨痕猛地搖頭,認真地說道:“我是想說,郎君要盯着焦氏,是不是爲了大皇子?”

  焦氏自打被廢后,京城中就甚少聽說焦氏的事情。

  而焦家一直保持着低調平靜的作風,外頭的風言風語如何,身居懷貞坊的那些焦家人都沒有半點反應。

  莫驚春微蹙眉頭,“是,也不是。”

  從精怪的任務來看,大皇子有可能會出事,但是後宮戒備森嚴,大皇子要是在宮內都能出事,那就算再加上莫驚春也是無用。

  所以大皇子肯定不是在皇宮出事……而是在宮外。

  可是如今大皇子不過才堪堪四歲,這樣的年紀別說是出宮,就連離開太后宮裏,身後都會跟着一疊人,這等情況下,大皇子是怎麼在宮外出事的?

  除開特殊的意外,只有寥寥幾種可能。

  這其中一種,就跟焦氏有關。

  爲此,莫驚春需要確保最近在京城的焦氏人有無異動。

  墨痕領命。

  他出去的時候,莫驚春都能聽到外面有人在拉他說話,偶爾聲音大起來,變作了歡快的笑聲,大抵是在爲他要結婚的事情高興。

  莫驚春自然也是高興。

  他心裏盤算着日後墨痕結婚時要出多少賀禮,再將衛壹給叫過來。

  衛壹在莫驚春的面前恭敬地立着。

  莫驚春:“不必那麼緊張,秦王來宗正寺的事情,陛下應當已經知道了。”他吃了口熱茶,暖了暖手。

  衛壹應是。

  莫驚春身邊的暗衛現在有多少,他也是分辨不清楚。但是上次他被刺殺的時候,陛下氣急敗壞之下也曾說過他身邊一應大小事務都會被及時報給宮內,故而秦王這樣的大動靜,更是不可能瞞得過去。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秦王想要和清河王聯絡。”

  衛壹訝異地看向莫驚春。

  莫驚春微蹙眉頭,像是也有些不解,“我觀秦王的心態,應當是沒有反叛之心,可他當時流露出來的意思,卻很是明顯,便是衝着清河王和兄長去的。他的主意雖然顯得荒唐,卻很有可能。那封信,我沒看,但我懷疑那裏頭或許藏着些許隱祕。”

  莫驚春自打和公冶啓說開後,用起衛壹來傳信就更順手了。

  衛壹倒是高興,樂呵呵也出去了。

  唯獨莫驚春一人坐在屋內,開始斟酌起給莫廣生的家書要怎麼寫。

  尤其是秦王和清河王這件事也要略點上一點,免得他溝裏翻車。

  此時此刻,秦王府上。

  秦王出入都需要輪椅,門前的臺階早就爲他推平,特特造就了斜坡,能夠讓輪椅推上去,就連大門,也是安裝了可以供人開啓的木板,在他要出入時就起出來。

  跟着秦王出去的侍官徐平河推着輪椅入了王府,直到上了遊廊後,方纔說道:“王爺,莫驚春不肯答應,那是否要另尋法子?”

  秦王慢悠悠地轉着兩顆核桃。

  這兩顆已經被他盤得有段時間,摸起來異常圓潤。

  秦王:“本王知道他不會答應。”

  徐平河奇怪地說道:“那您還要特特爲他登門?白給他臉了。”

  儘管莫驚春如今已經是侯爺的身份,可實際上在秦王這樣的身份看來,不過仍是官,與他們仍有不同。

  秦王笑着說道:“你不懂,本王不是真的要讓莫驚春去做什麼,而是讓他警惕起來。若是他真的能夠提點一二句莫廣生,本王此行的目的就達到了。”

  徐平河似乎是猜不透秦王的心思,沉默了許久,直到將秦王推到正院的時候,方纔恍然大悟,“其實王爺真正想到的是和清河王撇清關係?”

  “孺子可教。”秦王呵呵笑道。

  清河王在輩分上其實是他子侄,只是歲數相差不遠。

  然秦王這些年和清河王的相交也不少,最是清楚他會做出什麼。

  一旦掀起這樣大的波浪,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秦王府都必定會在日後的清查裏和清河王扯上關係。

  一般來說,正需要在這時候跟清河王撇清干係。

  可這干係不是隨便說撇清就能撇清的,更不曉得清河王會不會在最後瘋魔時胡亂攀咬,最後被他拖下水。

  故,秦王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登門去拜訪莫驚春,言辭誠懇,態度有禮,爲的便是將懷疑的種子埋進莫驚春的心裏。

  莫驚春會認爲他是要主動和叛軍聯繫嗎?

  不,他會認爲秦王不會那麼蠢。

  那秦王特地過來是爲何?

  這便須得莫驚春去猜,越是猜,越是對秦王有利。

  等到最後莫驚春將所有的可能都猜測得差不多後,他便會知道,秦王其實沒有理由和清河王接觸,尤其是在這當口。

  那便只有另外一個可能。

  秦王要勸降清河王?

  是,也或許不是。

  反正那封信沒看到,誰又能知道呢?

  秦王坐在輪椅上,從懷裏掏出那封信,不疾不徐地撕開,然後拋在炭盆上,那露出來的一角,書信上壓根連一點墨痕都沒有。

  這封信,從一開始就是空的!

  徐平河說道:“王爺神機妙算,定然能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秦王的手指摩挲着這把輪椅,他從八歲起坐上這由宮內工匠特造的輪椅,直到今日已經不知換過多少把,“本王從出生伊始,便不知得償所願,是什麼滋味。”

  他嘆息着,無奈地搖了搖頭。

  徐平河卻是猛地一個哆嗦,站在秦王的背後不敢說話。

  秦王就坐在屋內看着最後一絲斜陽落下,方纔讓人燃了燈,然後說道:“盯着京城的消息,本王有預感,那所謂的竇氏藏書,肯定還留有後手。”

  他自言自語,“皇帝讓那麼多讀書人聚集在皇城腳下,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這位年輕帝王心思太深,有時候要的不是一石二鳥,而是三鳥,四鳥!

  輕易就追趕不上他思路的恐慌感,讓秦王難得有種畏懼。

  卻是從前永寧帝在時,也不曾有過的感覺。

  被秦王話裏談論到的正始帝,眼下正在和許伯衡說話。

  天冷了,殿內地暖已經燒了起來,燈火也明亮起來。

  許伯衡原本都穿着厚厚的大氅,入了殿內,卻也不得不脫下來,交給內侍放到一旁。

  徐順接過,看到上面有磨損的痕跡,下意識一捏,發現這外表看似光鮮亮麗的大氅,其實內裏也是縫縫補補,異常簡省。

  他悄悄將這件事跟德百說了一聲。

  徐順的年紀雖然比德百還要大,可他在宮中卻得叫德百一聲哥哥,而德百小不了劉昊多少,卻得叫劉昊一聲師傅,這樣遞進的關係,只不過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卻也是無法,是宮內生存最基本的準則。

  德百將這件事記下,手裏端着茶進去。

  正始帝正在和許伯衡說話,“……依着眼下莫廣生,再有幾日,就能查清楚支援清河王的究竟是所謂的義民,還是附近的世家了。”

  許伯衡微微蹙眉說道:“可是陛下,若是依着您的意思……”

  正始帝呵呵笑起來,“首輔,凡事既想要個結果,就需得付出代價。”

  許伯衡瞬間就明白了正始帝的意思,低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麼。正始帝也不說話,慢悠悠地吃了兩口茶,緊接着劉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許伯衡嘆了口氣。

  “陛下太過心狠。”

  正始帝:“錯既不在寡人,寡人心狠,也是爲了他們日後好。門閥世家一旦千萬年下去,慘的不終只有朝廷。南邊到底還是太荒了些,多些人去,也是好的。”

  江南在北面的人看來,就已經算是極南,再往南邊去,即便那裏也生活着朝廷治下的百姓,但在北人看來,終究都是蠻夷,是不開化之人。

  從每隔三年的科舉名單中,便可以看得出來絕大部分都是北人中舉,而南人確實是少之又少。

  學風之氣在北面廣爲流傳,南邊,終究還是少了些。

  許伯衡斂眉,正始帝這話,確也沒錯。

  話罷,長樂宮內同時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正始帝纔不情不願地說道:“都這把年紀了,寡人是沒賞你錢還是怎麼的?那大氅看你穿了十來年,就不膩歪?”

  許伯衡回過神來,淡笑着說道:“能穿便繼續穿,老臣這體量也不會再長,換了也是浪費。”

  正始帝覺得自己是發癔症了纔來尋求許伯衡的意見,他斜睨了眼劉昊,“去,給許首輔挑二十匹上造的布料,再送五十件獸皮,都挑好的,直接送他家裏去。”

  “誒陛下……”

  許伯衡阻止的話,正始帝壓根不放在耳邊,開口就將事情給定了,這纔好像聽到許伯衡的話那般後知後覺地轉過來,聳着肩膀。

  這是非常不得體的行爲,可在帝王做來,卻是肆意張狂,好看得很。

  許伯衡無奈地嘆了口氣,彷彿又像是回到了當初在教□□功課的時候。

  “陛下也不知會聽誰的話?”許伯衡丟掉了君臣的拘束,抱着茶盞暖手,嘆息着說道,“從前每次教導太子的時候,都只想着有朝一日,要是能痛打東宮一頓,那可實在美妙。”

  正始帝:“……”

  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德高望重的許伯衡私底下都在偷偷想這些。

  許伯衡喫着熱茶笑了起來,“陛下是覺得,老臣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正始帝:“你打不過我。”

  許伯衡聽着那個“我”,笑意更濃了些。

  “是啊,老臣可不會武藝,這些朝臣裏……”許伯衡沉默了一瞬,露出個欣賞的神情,“怕是唯獨子卿敢對陛下動手。”

  子卿?

  正始帝揚眉。

  許伯衡私底下叫夫子倒是叫得挺親暱。

  帝王自己雖然總是夫子子卿的叫,可聽到旁人也這叫,就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翻涌在心頭。

  說是厭惡,卻也不是,說喜歡,那更不可能。

  就像是……吃了酸醋魚頭般酸不溜秋的,讓正始帝臉色都嚴肅起來。

  許伯衡雖然留意到了帝王的神色變化,可他再是厲害,也不可能猜透正始帝現在在想什麼。他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帝王拉家常,“早些年,子卿來東宮的時候,太過拘謹嚴肅,偶爾商議陛下的進程時,他總是第一個來的。”

  既然有那麼多個太傅,那誰負責哪一部分,又要怎麼講,自然需得商議。不然各人講自己的,直接將太子的課程落下,那可不好。

  然每到這個時候,莫驚春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

  莫驚春那時候剛從翰林院出來,對官場上的事情可謂一竅不通,過於直愣。許伯衡偶爾與他聊到東宮情況時,便會忍不住點撥幾句,久之,莫驚春待他的態度,也比尋常要親近些。也或許是因着這一來二去的交流,許伯衡纔會留意到太子和莫驚春之間細微巧妙的變化。

  一貫不喜莫驚春的太子殿下,卻會主動去尋莫驚春上課?

  正始帝:“……你這對我就沒半點好印象。”

  帝王幽幽地說道。

  許伯衡哈哈大笑,“陛下,這可怨不得老臣,是您一貫如此。”

  正始帝的指腹摩挲着溫熱的茶盞,像是陷入沉思,眉宇的鋒銳散去,一時間變得溫和平靜,甚至仿若還帶有少許柔情,“寡人的心情確實暴戾不定,不過夫子卻總是能安撫得當,實在讓寡人詫異。”

  許伯衡意有所指,“或許根源不是出在子卿,而是出在陛下|身上呢?”

  正始帝揚眉。

  許伯衡老神在在地說道:“畢竟,是陛下選人,而不是子卿選人,不是嗎?”

  等許伯衡離開後,正始帝才低低罵了一句老狐狸。

  許伯衡那老傢伙肯定是看出了什麼,只是在這跟他打太極罷了。然許伯衡的話,卻一語擊中了帝王心裏的隱祕擔憂。

  莫驚春是公冶啓強求來的。

  儘管莫驚春的承諾遠比他來得有效,可帝王也絕不會忘記之前發生的一切。

  追根究底,莫驚春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會踏上這樣的路途。

  如果不是公冶啓這個意外,他這一生都會安康順遂,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跌宕起伏,驚心動魄。

  而這不過是,這漫長一生的開端。

  此後數十年,那還長得很。

  莫驚春未必會快樂。

  正始帝的臉色陰沉下來,攥着茶盞的手也泛着白,像是用力到了極致。

  可即便如此,那茶盞也安穩地停留在帝王的手中,並沒有支離破碎。

  莫驚春跟陛下約法三章,決不能再有這種隨便傷害自己的行爲。

  莫驚春當時是騎在公冶啓的腰上,一邊渾身通紅,一邊夾着他斷斷續續地“逼迫”公冶啓答應的,如此活色生香的畫面,要他忘記也難。

  正始帝回想起當時的畫面,臉色總算好了些,慢慢地將茶盞放回桌案。

  他屈指揉了揉額角。

  莫驚春,莫驚春,莫驚春……

  此時此刻,正始帝滿心滿眼都是莫驚春。

  或許是許伯衡的暗示,也或許是他們這些時日的相處,其實跟往日沒什麼不同,這讓正始帝有種壓不住的陰鬱。

  不到之前瘋狂的暴躁,卻算不上舒坦。

  正始帝認真琢磨了一下,最後面無表情地得出來一個結論。

  他這是……慾求不滿?

  …

  莫府,書房。

  莫驚春將今日讓人撿出去曬的書籍都挑了一下,心裏嘆了口氣。其實應該在早些時候想起來的,這幾日陽光雖然足,但還是不夠熱烈。

  畢竟入了冬,沒下雪的時間就那麼幾天,實在緊湊。

  他略走了走,這纔回過神,將一本要看的書帶回來。

  莫驚春在桌椅前坐下,卻是看不進去。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索性將書給合上,靠在椅背上。

  屋中只有他一人,便顯得寂寥些。

  這是莫驚春本來就習慣的生活,但這些時日,許是因爲答應了陛下後,正始帝無聲無息地將他的日常生活都擠佔了,以至於一人安逸時,都顯出幾分寂寞。

  莫驚春頓了頓,搖頭失笑。

  人當真奇怪,最初百般不願一心抗拒的是自己,等時日漸久,走到今日的人卻也是自己,這樣的變化,即便是莫驚春,也忍不住覺得怪異。

  可喜歡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

  不然莫驚春就不會因爲“美色”誤人,之前分明還在惱怒陛下的囚禁,之後卻又……不知怎就答應了。

  莫驚春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不過對莫驚春來說,答應和沒答應的變化其實也不大。

  只是從前對陛下的那些抗拒不喜,會逐漸慢慢變作是習慣。

  兩人若是情投意合,那會有親密接觸,也是正常。

  儘管莫驚春還是不太習慣那些突如其來的親暱,但往往這時候,他總會強迫自己停住,莫要後退。

  但是……

  莫驚春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嘆息了聲。

  這對陛下來說,或許還是不夠?

  莫驚春想起正始帝那瘋狂扭曲的情愛,一時間也想不出自己會執着到那地步的模樣。

  這不夠對等。

  “再嘆息下去,夫子怕不是要將自己的福氣都嘆沒了?”

  莫驚春訝異地擡頭,正看到陛下在爬窗。

  莫驚春:“……”

  他哭笑不得。

  “陛下,分明有門,您爲何一定要走窗呢?”

  莫驚春都懶得問陛下爲何會出現這樣的廢話,但好歹門是擺在那裏,而且今天書房的門壓根就沒關上。

  正始帝:“有句話說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寡人想,爲了讓夫子時常保持熱烈,首先要讓夫子感覺到偷|情的快樂。”

  莫驚春:“……這就不必了。”

  這種危機四伏的“偷|情”,莫驚春可是半點都不想要。

  即便有更安全的東府在,可是陛下不知爲何就是喜歡往莫府跑。

  正始帝卻是更喜歡莫府,尤其是莫驚春的寢牀。

  那是莫驚春每日都至少需要花費四分之一時間在的地方,上面浸滿了莫驚春的氣息。

  他喜歡莫驚春的味道。

  尤能讓他平靜。

  莫驚春起身,正看到公冶啓的袖口帶着一些灰塵,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取着帕子輕輕擦拭一二,看上面再無痕跡,才無奈地說道:“就算是做這般事情,陛下可也得注意安全。”

  公冶啓沉思:“我怎麼覺得你的話另有所指?”

  像是在說偷雞摸狗一般?

  莫驚春嚴肅正經地說道:“沒有。”

  依着莫驚春以往的信譽,公冶啓姑且算是放過了莫驚春,他牽着莫驚春的手在軟塌坐下來,兩人只是面面相覷看了一眼,不到片刻,莫驚春便耳根微紅地移開視線。

  公冶啓不滿地說道:“夫子挪開作甚?”

  莫驚春:“陛下盯得太緊了些。”

  公冶啓更是哀怨,“一日裏不說一二個時辰,有時候便是半個時辰都沒有,寡人要是不趁這個時候多看看,那豈不是連一眼都撈不着?”

  莫驚春抿脣,斜睨公冶啓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陛下,難道一日裏能淨想着這些不成?”

  “爲何不成?”公冶啓坦然自若地說道,“寡人不僅想念夫子,還想念夫子的聲音,想念夫子的身體,想念夫子……”

  公冶啓還未說完的話,被莫驚春猛地越過去捂住了嘴巴。

  莫驚春眼角飛着紅,面紅耳赤地說道:“不知羞!”

  驀然,莫驚春猛地抽回手,待到半途,卻被公冶啓一把捉住手腕,不肯離去。

  方纔掌心那瞬間的瘙癢溫熱,讓莫驚春的頭皮都發麻。

  可這對公冶啓來說,不過是開胃小菜。

  他把玩着莫驚春的手指,將一根根都含在嘴裏,尤其是有繭子的那兩根手指,硬生生讓帝王要咬出來幾個牙印,生疼,卻抽不回來。

  莫驚春喫痛地蹙眉,“陛下,別咬了。”

  帝王抓得緊,他也不可能猛地拉回來,但是舌頭和牙齒的古怪觸感,總歸讓莫驚春的背脊竄過一層層古怪的酥|麻。

  正始帝含糊地笑起來,舔着指根笑嘻嘻地擡眸,生生吞了進去,再慢慢吐出來,“這還不夠夫子曾經讓寡人喫的大小,怎麼就這般害怕?”

  莫驚春一聽這話,臊得用力,猛地將左手背在身後。

  溼|漉|漉的幾根手指並在一處,就連摩擦動彈都彷彿能感覺到方纔帝王的恣意,只能可憐兮兮地僵在那裏,透着水潤的光澤。

  莫驚春着實是惱。

  他到現在還是沒適應過來公冶啓那嘴騷話。

  公冶啓笑着湊過來,毫無情|欲味道地在莫驚春的臉上親了兩下,說是親,其實那更像是啃,尖銳的牙齒碰在細嫩的皮肉上,咬下時彈起的觸感,讓公冶啓的神色變得愈發古怪。如果眼神能化作實物,那現在莫驚春都被公冶啓生吞活剝了。

  莫驚春忍不住伸手去抵住公冶啓的胸膛,不肯讓他再進一步。

  公冶啓的笑聲從胸腔發出來,低沉得很,“夫子怎麼不肯讓我碰了?”

  莫驚春惱怒地說道:“這,這是碰嗎?”

  這分明是咬。

  手指上,臉上,要是真的留下痕跡,那他明日還要不要出門了?

  公冶啓像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扯開莫驚春的衣襟,埋在他的肩頭狠狠地吸了一口,鼻尖蹭着細嫩的皮膚颳了刮,那奇怪的觸感讓莫驚春忍不住跟着顫了顫。

  時間久了,莫驚春也感覺得到正始帝骨髓裏對他之氣息的偏愛,所以有些時候,陛下的動作再是怪異,他倒也是忍了下來。

  但是……他的“但是”還沒想完,就猛地驚顫了一下。

  公冶啓露出利齒,狠狠地咬在那癒合的地方。

  不夠用力,還未到咬破,吸不出血味,卻是發疼。

  莫驚春卻是痛得一顫一顫。

  莫驚春情緒的微妙變化,似乎也讓那氣息變得愈發濃郁了些。

  公冶啓一邊動作,一邊順手扯下他的發冠,再將他束好的頭髮都全部散得凌亂,將背脊都鋪滿了青絲。

  公冶啓最喜歡在莫驚春長髮披肩的時候動他,尤其是他背部朝上,那紅色是逐漸從肩頭爬下來,最後蔓延到了整個背脊,與糾纏的墨發一起,最終印入公冶啓眼底。

  那些墨發從瘦削的背脊上凌亂散開的模樣,實在美得他意動。

  莫驚春的鼻息發出幾聲軟哼,“您再咬下去,怕是要破皮。”

  公冶啓想起老太醫說過同一個傷口不能多次撕開再癒合,就只能訕訕地咬着那塊磨牙,可惜磨得再久,還是捨不得狠狠咬下一口,最終也只能狠狠撒開,就看着那處紅腫起來。

  手指便顯得開始不夠安分了。

  莫驚春抖了抖,羞惱地按住身前的手指,“不是說過,不要再……”

  他的話沒說完。

  公冶啓笑了,他壓下來,那凌厲的氣勢也便一同沉下去,“不要什麼?”他邊說着,已經被按住的手指偏要再搗亂,急得莫驚春脫口而出。

  “莫要碰乳……”

  他死死咬住下脣,纔沒將最後那個字說出來。

  公冶啓低低笑着,沉重的頭顱靠在耳邊蹭了蹭。

  “夫子要是說不出來,說是奶|頭,也是可以的。”這騷裏騷氣的話,氣得莫驚春狠狠踹了公冶啓一腳。

  帝王順勢就拉着莫驚春滾倒在軟塌上。

  莫驚春要罵人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正始帝堵了回去。

  其實莫驚春不會罵人。

  他畢竟是讀書人,翻來覆去就是那個幾句,尤其正經。公冶啓曾經嘴對嘴地教過他幾句,只是最終都以帝王被莫驚春踹下去告終。

  此刻,公冶啓不依不饒地糾纏着莫驚春的脣舌,他的動作狠厲,沒留下半點餘地,莫驚春都覺得舌頭要被帝王吞了去,卻還是被死死吮吸。

  莫驚春覺得舌根都麻了。

  在公冶啓總算鬆開的時候,莫驚春忍不住用袖子遮住,氣喘吁吁。

  他的呼吸急促,還未如何,就已經比平時顯得還要軟。

  莫驚春有些茫然,他覺得今日陛下不知爲何,有些急躁和暴戾。

  卻不是之前的失控,反而更是古怪。

  莫驚春還未細想,他整個人就被公冶啓給剝了出來,卻還留着外面的衣服,只下邊空蕩蕩的,這種感覺更奇怪。

  他剛要說話,就看到公冶啓古怪地看着他。

  只是片刻,莫驚春驀然意識到,或許陛下是對他用了那常識修改器。

  可是又過了一會,他還是沒感覺到任何變化。

  莫驚春心下警惕,知道這是正常的。

  即便是貿貿然被修改了常識的人,其實壓根是回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有什麼變化,畢竟那被修改的常識,在莫驚春的記憶裏便是屬於他的行爲,除非他自己意識到其中的差別,不然他是死活都發現不了。

  譬如長尾巴,或者是對陛下言聽計從,這樣的行爲本來就與平時不符合,儘管被常識修改器強行加諸在身上,也未必能夠完全說服莫驚春。

  不過精怪也曾經告知過,這是因爲這版本的修改器被削弱過的緣故,如果莫驚春的懲罰是完全版本,那現在可就完了。

  公冶啓當真是攏着莫驚春不動,除了兩人躺在一處外。

  莫驚春便有些冷了。

  他下意識往公冶啓的懷裏縮了縮,然後喉嚨咕隆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莫驚春:“???”

  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是第二聲。

  那奇怪的抽|搐酥|麻感,讓他忍不住往公冶啓的懷裏再縮。

  公冶啓在莫驚春的背後拍了拍,動作輕柔。

  可是另一隻手,卻是不經意地握着莫驚春蜷縮的手指,在虎口那處磨蹭。

  一下,兩下,像是無聲無息地摩擦。

  莫驚春莫名其妙地爬上巔峯。

  被送上去的時候,他眼底都是茫然朦朧。

  公冶啓抱着抽|搐的莫驚春,半心半意地拍着他的後背,夾在兩人中間的那隻手,卻是插進莫驚春蜷縮的虎口位置,那指尖進出的動作略顯古怪僵硬,卻讓莫驚春的身體一抽一抽,忍不住趴在公冶啓的肩頭溢出熱淚。

  莫驚春茫然:“……”他這是,怎麼了?

  摸不到頭緒,也無知無覺。

  公冶啓玩味地看着莫驚春的模樣,只覺得他驚慌失措卻不知該問誰的模樣實在可憐又可愛,夫子只能委屈又茫然地趴在他的肩頭,一邊呢喃着“這是怎麼”一邊不由自主地被送上極致。

  那很緩慢。

  很平和。

  甚至因爲舒適過頭,所以驚不起莫驚春的警惕,無聲無息地麻醉着莫驚春的意識,讓他在溫柔的潮涌裏泄得乾淨。

  “嗚嗚……”

  莫驚春的腳尖踢了踢,實在是受不住,卻被公冶啓的大長腿夾住。

  帝王沉醉地吸了一口氣,直到這個時候,整個軟塌都是莫驚春的味道,那氣息是如此濃郁,讓公冶啓恨不得醉死在這裏。

  他貪婪地打量着莫驚春,就像是在看無上珍寶。

  那氣息最濃郁的地方……

  公冶啓望了下去。

  倏地,莫驚春往下抓住公冶啓的頭髮,發出無聲的尖叫。

  外院書房徹夜通明,就沒有暗下來的時候。

  墨痕睜着眼守在外面,透着一種糾結複雜的心情。

  今天剛好輪到他守夜,本來他是打算在莫驚春回去院子睡覺後,再在外頭對付一晚上,豈料墨痕守在書屋外,就已經親眼看着正始帝大搖大擺地出現。

  帝王可真是光明正大,似乎除了在入府時記得隱蔽,可到了眼下這書房外,就已經恣意從容,當着墨痕的面跳了下來。

  墨痕:“……”

  他能如何?

  即便他其實沒見過幾次皇帝,但是東宮那兩回上門的時候,他可是剛好在場,怎麼會認不出來這個氣勢比之前還要恐怖的男子就是皇帝?

  墨痕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就愣着一張臉看着正始帝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然後爬窗進去。

  ……爬窗戶幹嘛,走門啊!

  這一夜,莫驚春和墨痕主僕兩人都發出了相同的疑問。

  門擺在那裏好好的,爲何偏偏不肯走門呢?

  墨痕抹了把臉,絕望地發現今天不用睡了。

  其實莫驚春之前一直都是不需要人守夜。

  他基本不起夜,就是偶爾起來,都是能自己做的事情,也無需下人伺候。可是在莫驚春身邊的危險變多了後,墨痕和衛壹就開始自發地做出守夜的事情,就算是莫驚春勸說也不肯聽。

  而且他們其實也沒有太拼,就是守在外間,這樣一有異動,也能更快察覺,倒不是一整夜都不休息。

  他們畢竟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裏方纔有一批更危險的暗衛在輪換。

  莫驚春思及此處,也便算了。

  暗衛那些只聽從於正始帝,就算莫驚春說了也是不肯聽的。

  墨痕守在門外打了個哈欠,小廚房的熱水都燒好了,屋內怎麼還不叫水?他半心半意地想着,如果再晚些,明日郎君可就起不來了。

  屋內的動靜其實並不大,但是墨痕總是懷疑有若有若無的叫聲。

  可墨痕也沒膽去細聽。

  他怕自己細聽,聽着聽着就想哭。

  嗚嗚他的好郎君……

  怎麼就栽倒在那麼冷酷無情的人手裏呢?

  墨痕虛空抹了一把淚,就聽到屋內叫水的動靜。

  墨痕又抹了把淚,親自將水給送進去……進不去,一個男人堵在門口,自己將水搬進去了。

  墨痕:?

  他在門猛地拍上後氣急敗壞地在屋外走來走去,那是什麼眼神!

  他可是有妻子的!

  雖然還沒過門。

  但是,他可是有妻子的人!

  方纔正始帝那幾乎要從墨痕身上挖下一塊肉的冷厲視線是怎麼回事?!他對郎君再忠心耿耿,都不會饞他的肉|體啊!

  這一夜,被懷疑了的墨痕氣得一夜沒睡,就守在門外心裏哭爹喊娘地罵。

  莫驚春翌日起來的時候,公冶啓早就不在了。

  等他費勁巴拉地整理好自己,方纔奇怪墨痕今天怎麼還沒來叫他。

  等莫驚春將門打開,剛剛好靠在門外睡着的墨痕一個踉蹌倒下,差點摔在莫驚春的懷裏。只可惜莫驚春昨夜的事情糾得他身前兩顆疼得要命,下意識就一個後退,只是伸手扶住了墨痕。

  墨痕抓着莫驚春哭,“郎君啊……他懷疑我!”

  莫驚春聽完前因後果後哭笑不得。

  墨痕熬了一宿,莫驚春就沒讓他跟着,而是讓衛壹駕車。

  莫驚春坐在馬車上接連換了幾個姿勢,都顯得有些不太自在。他的手指緊握成拳,但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猛地將手指鬆開,再不敢蜷縮成那個模樣。

  ……昨夜,不知道公冶啓究竟做了什麼的莫驚春在次日醒來後,方纔發現陛下這個壞胚子居然將他手掌虎口附近的感覺等同於……那處,甚至還更激烈。

  在動作時候,再加上虎口的穿插,彷彿就有了兩份相同的極致感覺,不知不覺地將莫驚春逼到了絕境。

  然後還……吃了……莫驚春只要一想到昨日那個淫靡的畫面,就忍不住眼角飛紅,呼吸急促。

  陛下有時候的手段讓莫驚春實在是摸不透。

  他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一套?

  莫驚春咬牙切齒。

  真不得體!

  …

  墨痕直接睡到了半下午,飢腸轆轆趕上了午後這頓飯。不過他餓過頭,也沒什麼胃口,唏哩呼嚕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去做準備了。

  既然要去踩點,墨痕肯定不能帶着他這張臉去。

  他再不濟也是經常跟着莫驚春出入各種地方,要是有那機智的早就記住了墨痕這張臉,怎麼也不可能忘記。

  墨痕想了想辦法,用鬍子將他下半張臉都給擋住,然後開始給臉上和手上動手腳,等到他弄好後,他已經比現在的歲數還要老上二十歲,再換上一身衣服,誰也認不出來他是墨痕。

  等他準備妥當,就悄悄從角門溜了出去。

  莫驚春讓墨痕盯着焦氏的動靜,而懷貞坊其實也是個很安靜的地方,不然不會被焦氏選做京城的落腳地方。

  除了偶爾有世家來往拜訪外,焦氏在這裏並不待客。

  墨痕這一觀察,就直接守了十來日。

  焦氏這處宅子一直沒什麼動靜,除了每日採買的人外,就只有門房偶爾的身影。這十來日的時間,這宅子異常幽靜。

  直到某一日,傍晚,突然有快馬從坊間外跑來,最終在焦氏的門口停下,然後滾下來一個狼狽的年輕人。那年輕人的身前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藏着什麼東西。只見他用力拍了拍門,門房就從裏面探出來一個腦袋,問道:“是什麼人?”

  那年輕人焦急地說道:“本家的來信。”

  那門房臉色微變,“本家?”

  然後他就將門給拉開,讓人帶着馬進去了。

  墨痕不敢離得太近,尤其是這懷貞坊內其實也沒多少做生意,乞丐也沒兩個,他要是靠得太近,或者是僞裝成乞丐什麼的反而太明顯。

  但是距離雖然遠了一點,可是墨痕的眼睛尖啊,他看不到年輕人說話的動靜,但是他看得到門房的嘴巴在動彈。

  再將這嘴巴的形狀的口音對了一對,墨痕就大致猜出來這對話的意思。

  本家的人……本家?

  那人身前鼓鼓囊囊的東西,不會是本家帶來的書信吧?

  如果這是真的話,那焦氏出了什麼事?

  墨痕雖然心裏焦急,但是面上不顯,不緊不慢地走了一圈,然後再平靜地走到了懷貞坊的集內,通過這稍顯吵雜地方,再從懷貞坊出去。離開懷貞坊後,墨痕繞得七拐八彎,走了好幾個地方,最後才繞到莫府。

  他從角門回去,立在門內想了想。

  最近他總有種被人盯着的感覺。

  可是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小廝,又有誰會特地來盯着他呢?爲了確定這個可能,墨痕最近幾天都是亂七八糟故意走,可是都沒有能引起他注意的人。

  究竟是他想太多了,還是……

  墨痕搖了搖頭,最終還是邁步離開。

  就在一門之隔外,正有一雙眼睛悄無聲息地縮回去。

  …

  林氏。

  “你說,他最近一直在盯着懷貞坊?”

  燈火通明的書房內,林御史的右手邊坐着林長峯,再下去是一個年輕的青年。然後纔是一個站在中間,看起來不甚起眼的瘦小男子。

  “是的,他每次離開莫府的時候都會非常謹慎,奴最開始也沒有發現。但是一個人改變得了外觀,卻是改變不了走路的姿勢和模樣。奴連續觀察了十日後,才確定是他。他每日都會來往莫家和懷貞坊,不知是不是在盯着焦氏?”

  林長興,也便是林長峯右手邊的年輕青年說道:“不是焦氏,那還能是誰?那懷貞坊又小又偏,除了幾處地方壓根沒什麼趣味。如果不是盯着焦氏的話,他見天往那裏跑作甚?”

  在確定了此事後,林御史擺擺手讓人退了下去。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

  莫驚春盯上焦氏,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

  如果他們之前查出來的消息沒錯的話,其實早在正始帝登基的那幾年開始,莫驚春就一直悄無聲息地在查着京城各處世家的事情。

  而這麼多事情中,唯獨兩樁事情最讓林御史耿耿於懷。

  一是莫驚春見過許尚德,二是這墨痕去過廣德寺。

  林御史不需要再多的證據,立刻就從中推斷出他那失蹤的女兒最終去了哪裏。

  ……必然是跟莫驚春有關!

  莫驚春身邊時常有兩個小廝,一個是這墨痕,一個是衛壹。墨痕許是他器重的手下,許多事情都是交給他來查,而這墨痕,便也是他們的突破口。

  如今眼看着墨痕盯上焦氏……便也意味着莫驚春盯上了焦氏。

  林長興見林御史的臉色難看,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就算莫驚春盯上了焦氏又如何?焦氏可不像是竇氏,他們家底可乾淨得多。雖然出了廢太子妃的事情,可要弄倒焦氏,卻也不是那麼容易。”

  焦氏其實出仕的人並不多,只享有清譽。

  且不少都是在著書育人,在學官教書。

  所以相較於林氏來說,焦氏在朝中的根基甚至比不得林氏。可是焦氏的威望極重,像是從前廢太子妃的事情,若非正始帝有鐵一般的證據,不然要廢棄焦氏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再則,當初永寧帝之所以會挑選焦氏嫁給東宮,肯定也不是爲了攪亂東宮的局面。

  而是這焦氏,也的確是這世家裏的一股清流。

  不然何以這麼多個世家,獨獨焦氏爲首?

  當初廢太子妃的事情,焦氏宗子曾是親自來朝中謝罪。

  莫驚春還曾經見過一回。

  林御史瞥了眼林長峯,冷冷地說道:“你弟弟在說蠢話的時候,你怎麼不記得教導他幾句?”

  林御史是個嚴父,他這話一出,不管是林長峯還是林長興,兩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林長峯乾巴巴地說道:“莫驚春盯上焦氏,未必是爲了焦氏,而是爲了大皇子?畢竟就連扶風竇氏在朝中鬧出來這樣的風波,焦氏也只是派了兩個族叔過來,感覺是半點都不想摻和這件事。

  “焦氏本來就不足爲懼,除了那所謂的聲名外,他也沒什麼大不了地,倒是大皇子……”

  林長峯微蹙眉頭,“如今大皇子安穩在宮內生活,有太后的庇護,也不可能會出事。這就是焦氏一直沒有過問大皇子情況的緣由。”

  因爲焦氏清楚,不問,反而是對大皇子更好的選擇。

  一旦焦氏表現得對大皇子親近,那屆時想要謀求這份親近的人,可就不只是焦氏自家人,更有着那無數聞訊而來的惡魚。

  不管是皇室還是焦氏,他們都異常清楚,如今所謂的平和,只不過是雙方各退一步的岌岌可危。

  如果大皇子表露出親近世家的一面,那依着眼下正始帝的脾氣,肯定會毫無理由地厭棄大皇子,這對皇子的未來極其不利。

  更別說,眼下大皇子的處境,其實全有賴太后娘娘,如果不是有着太后在,大皇子只會比現在更糟糕。

  畢竟皇帝對子嗣可全無厚愛之心,反而像是冰冷獸類對待同族般的兇殘、

  想明白這點後,林長峯纔會莫驚春關注焦氏的事情更感擔憂。

  他可不像是衝動的林長興。

  之前莫驚春的事情是他親自查出來的,自然清楚這個人跟陛下的關係多麼緊密,在不少事情中都若有若無有着他的身影,只是不知爲何,他從來都不出頭,也基本上沒聽過他在朝上發表見解,以至於所有人都忽視了莫驚春的存在,彷彿以爲他的尊位,也是被他們的父兄連帶賞賜起來的。

  如果這其中有莫驚春的手筆,那勢必要比以往更上心。

  可林御史想的卻不只是這件事。

  他更想知道,當初莫驚春究竟有沒有從許尚德手裏拿到什麼證據?!

  唯獨那纔是會真正損害到林家的聲譽。

  林御史陰沉沉地看着林長興,“你不是一直說,爲父不肯讓你做事嗎?如今我便將一樁事情交給你,你可要好好做。”

  林長興衝動是衝動了點,可畢竟是他兒子,有些事情,交給他,倒是比常人更好些。

  林御史垂下眼眸,若是要捨棄,也更乾脆利落些。

  林長興有時候卻是太過木訥。

  倒是林長峯,還有幾分急智,可以多加栽培。

  林長興原本臭得要死的臉色立刻恢復,變得認真起來,“是!”

  他絲毫不知道林御史在想些什麼。

  而他們所商議針對的莫家裏,眼下正有着一片鬼哭狼嚎。

  正是莫沅澤。

  他的叫聲,可謂是撕心裂肺,實在可憐。

  莫廣生離開後,莫沅澤的生活並沒有比之前好多少,他還是得空就會被莫飛河帶去京郊大營,原本那也是如常照舊罷了。只是今日,他自不量力去挑戰軍中一個大力士,結果胳膊脫臼了,回來的時候沒哭沒叫,還被莫飛河稱讚。

  但莫飛河在軍中給他接上的動作只算粗糙,還得是醫者來看。

  秦大夫給他拿捏的時候,痛感已經出現了。

  莫廣生雖然鬼哭狼嚎,但眼淚卻是半點都沒掉下來,只是疼得身體一抽一抽,但好歹是忍住了。

  徐素梅在邊上看着好氣又好笑,無奈地說道:“你就算是見獵心喜,也不想想看你是什麼年紀,人家是什麼年紀,居然自不量力去挑戰別人,下一次就不止是脫臼,而是胳膊斷了!”

  莫沅澤勉強笑起來,哄着徐素梅說道:“娘,你別擔心,我只是不舒服。明天就好了。”

  他別的什麼也沒說,卻是讓徐素梅的眼圈微紅。

  要說莫沅澤這心性也是堅定,自己選的路,他就沒後悔過。

  莫飛河捏了捏他的胳膊,笑着說道:“不必擔心,只是有些挫傷,不是很嚴重。下一回,可得看準了,不要從他後面襲擊,他習慣了被人這麼襲擊,你要是隻會這些,就只能被他摔下來。”

  莫沅澤聽得認真。

  徐素梅退了出去,看到門外抱着桃孃的莫驚春,笑着說道:“讓子卿看笑話了。”

  莫驚春:“大嫂不將他抽得上房揭瓦便是好,哪裏算是笑話?”他聽着裏面莫沅澤和莫飛河的對話,感慨地說道,“當年大哥總是惹得阿孃生氣,她可是抽着藤條揍他的。”

  徐素梅忍不住笑出來,想起如今高大威武的莫廣生,再想想他從前的糗事,心裏的擔憂便也去了。

  等莫沅澤的傷勢弄好後,他被徐素梅接回去院子。

  莫驚春抱着桃娘進來,莫飛河正站在水盆邊洗手。

  桃娘:“祖父身上有藥味。”

  莫驚春笑着說道:“那桃娘要怎麼做?”

  桃娘從莫驚春身上下去,拿着手帕小跑過去,墊着腳尖遞給莫飛河。

  莫飛河便笑了。

  他對倆兒子嚴厲,卻對這唯二的兩個後輩姑娘溫和許多。

  安娘現在纔不到一歲,正是在認人的時候,倒是桃娘不知不覺和祖父的關係好了起來。莫飛河將桃娘抱起來,看着莫驚春說道:“秦王最近還有來找你嗎?”

  莫驚春搖頭:“試探一次便足以,若是再來一次,豈不是過火?”

  莫飛河斂住笑意,那身上的氣勢威壓,一瞬間讓桃娘都有些害怕。他幽幽地說道:“能讓他這般,看來以往他和清河王私底下的聯繫,卻也是不少。”

  莫驚春:“雖然清河王從前就只有兩個孩子,但他不少妾室都有來路,再加上秦王是個會做人的,落下誰,都不可能落下當時還如日中天的齊王。”

  這些宗室來往的錯綜複雜,倒是沒誰比莫驚春還要清晰的了。

  莫飛河斂眉:“如果是這般,秦王的試探只一次便足夠。但是眼下前線之美那裏,纔是奇怪。”

  莫驚春也是頷首:“眼下已經打到了西邊,如果還沒結束的話,那隻能說是兄長故意拖延。

  “當地的世家雖然比百姓要好些,可是戰火無眼,他們已經做好了棄城離開的準備。”

  他這話卻是沒錯。

  當地世家盤踞多年,那根深蒂固的地盤和血緣相連,都讓這些地方成爲了國中之國,和不少親王的封地也有得一拼。

  這時候不得不離開,對他們而言,就無異於棄城。

  莫驚春的面色微白,不知是想到了哪裏。

  莫飛河卻彷彿只是這麼一說,轉瞬已經在逗弄桃娘。桃娘其實覺得自己已經是大孩子,不能隨便被抱抱,但是偶爾喜歡的時候,她也喜歡賴在父輩身上不下來。許是這樣會給她一種安全感,不會再隨便被拋棄。

  桃娘坐在莫飛河的膝蓋上擺弄魯班鎖,輕易就將那東西給還原。

  兩個男人默默地看了一會,莫飛河突然嘆息着說道:“我才知道當初爲何你娘總想着要生一個女兒,多了一個小姑娘家家,那種感覺當真完全不同。”

  就這麼看着桃娘擺弄手裏的魯班鎖,他們也看得不亦樂乎,就像是心裏軟了一塊似的。

  莫驚春笑着說道:“這回家裏可是有兩個。”

  莫飛河的胳膊還放在桃娘身後,以備不時之需。

  “真想不出將來桃孃的夫婿會是什麼模樣?”莫飛河喃喃地說道,“至少得過了我這關吧?”

  莫驚春:“……父親,能在您手底下走過去的人,可幾個。”

  以後莫飛河的身體會逐漸衰老,可是能敢於站在莫飛河眼前挑戰他的也沒幾個。

  莫飛河不情不願地說道:“要是能在你手底下走過,也勉強可以罷。”

  莫驚春:“……”

  他的武藝雖然比不得父兄,但是這些年勤學撿起來,也是不差的!

  而且他纔是爹呀。

  莫驚春心平氣和地說道:“是呀。”

  也不期然想起了之前一直提及大皇子的正始帝,忽然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罷了,這都是好些年後的事情。

  外面的風雪又大了一些,就在進入十一月時,突如其來的降雪將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了銀白色下。從屋檐到牆角,從坊間到街道,樹梢的銀裝素裹是唯一的色彩,寂靜肅穆的白色直到天明時,纔會在晨光中悄然融化。

  那也是一天裏最冷的時候。

  莫驚春穿得厚厚實實出門,在臨出門前,他囑咐墨痕要多穿兩件,原本打算穿着普通冬裝的墨痕這纔回去,將之前莫驚春給整個院子人做的厚實冬裝取了出來,整個人包裹得圓潤潤的。

  衛壹坐在外面駕着馬車,手指都在發僵。

  墨痕雙手插在腋下,牙齒打顫地說道:“再這麼冷下去,今年這個冬天可不好過。”

  冬天裏總是要死人的。

  越是冷的冬天,死掉的人越多。

  尋常老人或許就挨不過某個夜晚的降溫。

  京兆府的人已經一天兩遍,巡邏着京城四處,生怕有老舊房屋因爲這冬日厚雪坍塌。

  莫驚春的手裏抱着一個暖爐,低頭看着手裏的卷宗,搖搖晃晃的馬車並未影響莫驚春的入神,只是在車上看得認真,下來的時候險些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墨痕機敏地扶住他,笑着說道:“郎君可要記得看路。”

  莫驚春的手指搓了搓,因爲太冷,聲音也透着幾分寒意,“衛壹,今天你先回去,等晚點再來。”他們這些跟車的待着的地方都是寒風肆意,頂多就是個不暖的火盆,半點用處都沒有,還不如先家去,還能在屋內暖和。

  墨痕和衛壹就一起搓手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換成是墨痕來駕馬車。

  莫驚春進了屋,眼皮不知爲何直跳,他摁了摁,沒留神,繼續往裏面走。他一邊走,一邊還想着,要是這年尾還是這樣冷,這雪明年要化開,可是麻煩了些。

  這就是朝廷內閣要擔憂的事情了,如今莫驚春的事情並不多,畢竟沒誰一定要趕在年尾結婚,又不是誰都是墨痕那樣的二愣子。

  墨痕家裏的婚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就連莫驚春給的那處小宅子也已經重新粉刷過,就等着日子到了,再重新佈置一下。

  莫驚春對此心裏是高興的。

  左少卿眼瞅着莫驚春進來,也是笑着說話,“宗正卿,這裏可是有件好事,要說給你聽。”

  莫驚春微訝,含笑說道:“什麼好事?最近宗正寺上下可是都等着鬆活呢。”

  左少卿笑着搖頭,“豈敢豈敢,若是我這張嘴巴一說,上下又都忙起來,那可是我的罪過!”

  不過他還是說了幾句。

  原來是因爲吏部的評等。

  朝廷內外的官員,每年到了時候都是要評等的,依着爲官時的表現,吏部根據不同的情況而爲官員評價,比如當初許尚德就是因爲評等極高,這纔會被王振明給選中。

  當然這都是面上的緣由,私底下究竟是不是,誰也不知道。

  但顯然今年宗正寺拿到的評價都還不錯,不然左少卿不會是這樣的神色。

  莫驚春倒是不太關心自己是什麼評價,畢竟對他來說,這個職位坐久了,確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久而久之,他卻是有了一種跟之前袁鶴鳴那樣的錯覺,總覺得這樣子也算是不錯。

  左少卿笑着說了一會後,兩人這才分開。

  莫驚春坐下的時候,才發現桌上有一份看起來特殊的東西。他微微訝異,伸手取過來看,卻發現那是柳存劍的書信。

  柳存劍要結婚了。

  是正始帝親自賜婚,婚期就定在明年。

  柳家知道這個消息後高不高興,莫驚春不知道,但是柳存劍必定是高興的。

  不然莫驚春不會在這裏看到柳存劍寫的親筆書信。

  這東西都送到宗正寺案頭,這宗正寺究竟是得多成篩子呀?

  莫驚春一邊看一邊笑,卻也是高興。

  畢竟從有情|人能終成眷屬,總好過兩人相愛不得。

  而從柳存劍落筆的內容來看,隱約猜得出來,那位江湖女郎最後的選擇怕是要與柳存劍一道,這對那女俠來說是好事,可是對柳家來說就未必是了。

  柳家怕是氣得要將那女人撕了。

  莫驚春笑着搖頭,將這東西收起來。

  直到下午,快要下值的時候,莫驚春才猛地回神,看着最後的文書頭疼。

  罷了,此事還是交給明日的自己。

  莫驚春愉悅地決定了這件事後,決定今日下值要再去西街走一趟。

  桃娘一直在頑的魯班鎖又基本被破解了。

  這東西頑久了後一通百通,他打算再買個難一些的,免得桃娘總是隨隨便便留解開,便乏味無趣。

  只是出了門,平時應該等在門邊的墨痕或是衛壹卻無一在。

  莫驚春微蹙眉頭,頓然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不管是墨痕還是衛壹,他們兩人都是極其準時的人,如果莫驚春是一刻要離開,他們就絕對不會拖延哪怕一息的時間。

  他心裏剛有這樣的念頭,就看到莫府的馬車出現在盡頭。

  駕車的人不是墨痕,也不是衛壹。

  是莫家的車伕。

  車伕在宗正寺前停下馬車,焦急地說道:“郎君,墨痕受了重傷,衛壹不敢隨便挪動他,如今正守着,我等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遲了些……”

  莫驚春並沒有聽車伕那些告罪的話,他只是微微一愣,便上了馬車,“去墨痕那裏。”

  他的語氣平靜,可臉色算不得好看。

  墨痕確實只是一個下人,但是他在莫驚春身邊這數年,可謂是出生入死,爲莫驚春辦下不少事情。

  他突然出事,絕不是意外。

  莫驚春趕到的時候,人就在秦大夫家中。

  秦大夫似乎已經習慣了莫家的人三不五時來這麼一回,他的身上衣袖染血,看起來有些疲倦,“只要兩日內能醒過來,就沒有大礙。”

  莫驚春剛進屋就聽到這話,眼底閃過一絲陰鬱。

  衛壹一擡頭就看着莫驚春站在門邊,這才從秦大夫的身前轉過身來,“郎君,您來了。”越過他們兩人身後,能看到赤|裸着上身的墨痕臉色蒼白地躺在小牀上,他身上的衣服多半染血,胸|前身後都纏繞着白條,但隱隱還是能夠看到鮮紅滲出來。

  衛壹跟在莫驚春的身邊說道:“白日我們回到家中,午後墨痕便有事出去,他說下午要跟着我一起去接郎君,所以小的一直在等。可是等到申時三刻,他還是沒有回來。”

  如果想要及時去接人,他們必須在申時三刻出發。

  可是墨痕居然還沒有回來,衛壹登時覺得不對,便特特出去找人。

  結果在半道上發現墨痕,卻已經是重傷,若不是衛壹及時出來找,不然墨痕可絕對活不下來。

  因着墨痕的傷勢太過嚴重,衛壹甚至都來不及檢查有沒有追兵,就帶着墨痕來秦大夫這裏了。

  秦大夫幽幽地說道:“墨痕屬實是命大,他身上除了前後兩刀外,還有嚴刑拷打的痕跡。但是因爲他今日的冬衣穿得太厚,所以兩刀雖然捱得結實,卻沒有傷到五臟六腑。不然現在就已經回天乏術。”

  豈能再有等待煎熬的可能?

  莫驚春捏了捏鼻根,閉了閉眼,等重新睜開的時候,眼底一片清明。

  衛壹湊過來,低聲說道:“墨痕暈厥前,嘴裏一直在說賬本。”

  賬本?

  什麼賬本?

  墨痕在莫驚春的手下,卻基本不負責這些商事。

  ……等下,賬本!

  莫驚春驀然想起來,到底是哪一個賬本。

  如果說是賬本,這幾年來,墨痕唯一接觸到的,卻只有許夫人的賬本。

  只是那賬本在最後關頭,莫驚春並沒有親自去拿或者讓墨痕去拿,而是讓衛壹取出來後直接交給了正始帝。

  當時莫驚春的心態很是平常,人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他當時什麼都不想知道,便一切都由衛壹來做最後的轉交。

  如果還是許夫人這賬本的話……

  莫驚春的臉色逐漸冰冷淡漠,那就唯獨林氏。

  可林氏,又爲何會動對墨痕動手?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小廝,落在旁人的眼中,他甚至比不得一隻螞蟻,怎麼會有世家特地來對付他?嚴刑拷打這樣的方式太過簡單粗暴,如果不是“賬本”這個名詞指代性太高,莫驚春還不會立刻想起此事。

  林氏,林家。

  莫驚春的眼神變得極其幽深。

  …

  林家。

  林御史一柺杖砸在林長興的背上,將他硬生生砸得跪倒下去,他的臉色難看至極,藏着怒氣,“我讓你去處理此事,你便是給我這麼處理的?!”

  簡單粗暴,更是打草驚蛇!

  林長興焦急地說道:“父親,我確實叫人拿住他了,可沒想到他的武藝是這麼好,居然藏拙……”

  林長峯一巴掌甩在林長興的臉上,將他打得摔倒在地,而後連忙站在林御史的面前說道:“父親,二弟只是一時糊塗,那墨痕雖然跑了,可是前後兩刀,他也肯定活不下來。”

  “活不下來?”林御史冷哼了一聲,“他要是死在街上,你覺得京兆府不會覺得奇怪嗎?”

  他的柺杖重重地抵在地上,透着幾絲陰冷。

  “此事是你親自動手的?”

  林長峯連忙給林長興打眼神,可是林長興因爲剛纔長兄抽自己那巴掌,現在壓根恨不得不肯再去看他,壓根沒看到林長峯的動作,死咬着牙說道:“是孩兒親自審問的。”

  “好!”

  林御史陰狠地說道:“真是我的好兒子。”

  他怎麼就生出來這麼蠢笨呆愣的東西?

  林長峯閉了閉眼,知道林長興就算捱過了這一回,在父親面前也再落不到好。等林長興被拖了下去,林長峯才斟酌着說道:“父親,就算那墨痕沒死,只不過是個小廝,您何必如此擔憂?”

  “只不過一個小廝?”

  林御史拄着柺杖站着,冷漠地說道:“你知道莫飛河最開始起家的時候,做了什麼了嗎?”

  莫飛河的歲數大,對於林長峯這些人來說,他們出生時莫家就起來了,只知道他是朝中的大將軍,後來又有了莫廣生,倒是不太清楚他是怎麼起來的。只是知道莫飛河和永寧帝君臣相宜,這纔會有今日之福。

  “當年莫飛河不過是個副將,在外和異族作戰的時候,他有個手下被異族掠去,慘遭蹂|躪而死,就當着他們的面。結果莫飛河帶着五百多人,死死咬着那支騎兵,跟着三千多裏,最後將他們全殲在草原深處。”林御史面無表情地說道,“至於當初曾經用生命教導了莫廣生的那個副將,時至今日,他們家中的父母都是莫家在贍養……他們莫家人,只要對他們好的,向來是百倍千倍地還。

  “這個墨痕,曾救過莫驚春,你覺得莫驚春……會是例外嗎?”

  林御史要的是快準狠,可林長興卻給他折騰出這樁禍害。

  偏偏親自出面的還是林長興!

  林長峯欠身說道:“父親,二弟或許也是心急,雖然出了些差錯,可要是墨痕死了……”

  “不必。”

  林御史冷冷地說道:“多做多錯,你去將今日跟着林長興出去的人都叫進來,我要一一地問。”

  他要的,只是一個答案。

  半晌,林御史陰冷地看着最後一個離開的小廝,面無表情地跟林長峯說道:“全都殺了。”

  林長峯臉色劇變,因爲這話,便印證了一件事。

  ……那賬本,確實在莫驚春手中。

  翌日,正是大朝會。

  大雪紛飛,即便宮人們天不亮就起來清掃,可是白雪皚皚,就連日頭都不分明,盡數遮擋在寒冷雲層裏,就連一絲天光也不曾透出來。

  朝臣們都是冒着大雪前行,等到了殿前,肩頭都滿是落雪。

  許是因爲這般,莫驚春的神色也比常時要冷得多。

  他的神色漠然,凍得透白的臉上甚至有一絲病態的紅,手指靈巧地解開大氅,隨後才步入殿內。在殿內等候的人已是不少,倒是有幾人看向莫驚春,便又移開眼。唯獨張千釗在看到莫驚春時,不自覺有種被燙了一下的錯覺。

  子卿平時,有這麼凌厲的氣息嗎?

  來不及多想,正始帝已經到了。

  帝王今日卻是比往常要早了些,坐下的時候,還有一二人未到。等他們急匆匆地走到殿外,正看到陛下坐在殿堂上,嚇得險些一個哆嗦。

  劉昊唱了一聲開朝。

  平時這個時候都會冷上一冷,畢竟不是誰都想在最開始便說話。可劉昊沒想到,他卻是看到了一個萬萬想不到的人步出了行列,捏着朝板欠身行禮的紫袍官員。

  ——是莫驚春。

  幾列朝臣似也微微騷動,對莫驚春要說的事有些好奇。

  莫驚春淡淡說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正始帝的臉色有些古怪,說是有趣,卻透着少許幽暗的色彩。他的手指敲了敲扶手,平靜地說道:“說。”

  莫驚春:“臣想請陛下徹查當初許尚德販賣私鹽貪污一案,內裏是否有隱情。”

  莫驚春此話一出,登時無數雙眼睛如同釘子一般紮在他的背上,那些目光或是驚疑,或是惡意,或是擔憂,或是好奇,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正始帝低沉地說道:“夫子,當初許尚德在牢獄內已死,有些證據並不完全,依着夫子這意思,這是手裏有證據了?”

  莫驚春神色極冷,“正是。臣誤打誤撞救下了許夫人,從她的手中得到了許尚德關於此事的一應線索。”

  此話一出,滿殿譁然。

  當初多少人希望許尚德最後能死在牢獄內?

  他死後,陛下也正如一些人想象那般,將所有事情都封存起來,像是不打算再徹查下去。這讓不少心裏有鬼的人鬆了口氣,自此夾着尾巴開始做人。

  可是如今莫驚春一句話,卻彷彿要將所有隱藏在底下的腌臢再次掀開。

  正始帝微蹙眉頭,看着莫驚春,“夫子的新證據在哪?”

  莫驚春緩緩擡頭,兩人對視了一眼,透着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訊息,旋即莫驚春從懷裏取出來兩份厚厚的東西。

  劉昊看了眼正始帝,忙下了臺階將東西接了過來。

  再轉交給陛下。

  正始帝將最上面的東西掀開來,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突然變得陰鬱下來。

  正始帝的氣勢太足,也從不掩飾。

  一般來說,他若是生氣,便是誰站在他面前,都能覺察得到。

  正始帝的神色變化雖然不大,可是眼底卻是暗沉,手指一頁頁翻開,彷彿要將那裏面的東西全部都刻進去。

  莫驚春呈上去的東西,絕不是那所謂的賬本。

  此事不管是莫驚春,正始帝,還是劉昊都心知肚明。

  當初莫驚春壓根沒有插手此事,就直接讓衛壹將東西交給宮內,還是劉昊親自送進去的。所以劉昊纔好奇,莫驚春交上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會讓正始帝的臉色難看至此。

  正始帝還未看完,顯然已是怒極。

  他將東西蓋上,驀地看向莫驚春,良久,才緩緩地看向林御史,那視線冷漠得彷彿下一刻就要將人殺了。

  帝王幽冷地說道:“薛青,下了朝來御書房一趟。”

  正始帝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莫驚春欠了欠身,然後退回行列。

  等下了朝後,莫驚春還未離開,劉昊就已經急匆匆地趕到他身邊,不知說了什麼,就也將他叫走了。原本有好幾個想要跟他說話的官員慢了一步,不得不看着莫驚春跟着劉昊離開。

  許伯衡的眼神微眯,不知想起了什麼,踱步往外走。

  黃正合走在他的身旁,低聲說道:“莫驚春是瘋了?”當初的事情跟他沒有干係,但是暗潮涌動,就算是他們這些置身事外的高官卻也是心悸。

  如今莫驚春貿貿然在朝堂上將這件事捅破,儘管他身後就是莫家,卻也不是小事!

  許伯衡笑着說道:“誰知道呢?或許是有人觸犯了他的逆鱗罷。”

  許伯衡的話不輕不重,距離近的人都聽得見。

  林御史的背後一僵,匆匆離開。

  這朝中只是細微的舉動,都容易掀起驚濤駭浪,更勿論朝堂上陛下的一眼。

  已經有不少人留意到林御史的異樣。

  許伯衡纔再說道:“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子卿其實,也不是那麼好性。”

  長樂宮內,正始帝看着莫驚春,也正如同一頭惡獸看着兔子一般狡詐陰狠,他背在身後的手不緊不慢地敲着脈搏,似乎是在數着自己的心跳。

  “夫子,爲了區區一個墨痕,你當真要涉及險境嗎?”

  莫驚春交上來的東西,雖然跟林氏沒有關係,卻是另外一個重要之物,一旦揭開,不亞於此刻林氏之事。

  而莫驚春親手將這東西交上來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沒辦法從許尚德的事情下手,莫驚春便會主動挑開這件事。

  反正同樣會牽連林氏。

  左右都是不得好死。

  不管是哪一樁,對於引爆的莫驚春來說,都是危險。

  而這最根本的緣由,只在於一個墨痕。

  這值得嗎?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墨痕雖是下人,卻救過臣一命。如今更是爲臣的好奇險些赴死,不爲他做點什麼,臣不甘。”

  正始帝的臉色變得尤其古怪,聲音透着壓抑和剋制,“偏要如此?”

  莫驚春微微蹙眉,像是覺察出陛下情緒的不妥,遲疑地說道:“陛下……”他沒有立刻應下,卻也不肯否決。

  正始帝何止是生氣?

  莫家人也便算了,就連一個墨痕,在莫驚春的心裏也能佔據一席之地?

  帝王心裏的暴虐瘋狂恨不得剛纔就將林御史當場殺了。

  正始帝心裏的劇烈活動並未表露在臉上,可是莫驚春像是覺察到了般,主動朝他步了過來,神色擔憂地說道:“陛下?”

  正始帝猛地看向莫驚春,眼底的暗色與瘋狂扭曲一處,是將要癲狂的前兆。

  莫驚春雖是驚疑,卻是主動抱住公冶啓。

  手在攏住帝王肩頭時下意識一顫,但緊接着,又抱得更緊。

  公冶啓身上淡淡苦澀的氣息侵蝕着莫驚春,讓他彷彿一瞬間都被帝王籠罩在內。

  正始帝沉默許久,方纔慢慢說道:“夫子對旁人的關切,我不喜歡。”

  莫驚春微愣,卻是沒想到陛下發怒,居然是爲此。

  他也隨之沉默,良久,才慢慢說道:“陛下,這並不相同。”

  他側過頭去,略顯羞赧地親了親公冶啓的耳骨。

  於是他自己的耳朵也變得通紅。

  這便是不同。

  正始帝沉重的力道壓在莫驚春身上,陰鷙詭譎的視線卻是落在殿外,直勾勾地看着劉昊。劉昊被那氣勢壓得彎下了腰,隨時恭候陛下的命令。

  莫驚春不知背後的糾結,正輕輕拍打着陛下的背脊。

  一下,又一下。

  許久,正始帝的眼神才從劉昊身上移開,收攏了一切的惡意。

  如同惡獸趴俯下來,倦怠地倚靠在莫驚春的肩頭上,如同懶散華貴的大貓,卻是棲息了無盡惡意與瘋狂。

  罷了。

  劉昊好似聽到陛下這麼說,總算安了心。

  他整個人險些軟了下去。

  陛下的偏執瘋狂已經至此,便是一絲一毫的偏寵都不許。

  劉昊真不知道,要是陛下真命令他去殺了墨痕,事後太傅知道,會是如何天崩地裂。

  好險。

  劉昊嚥了咽口水,好險。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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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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