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再是精緻的景緻,到了夜間,只剩下漆黑一片。
焦世聰氣急敗壞地回來,正巧遇到兄長焦連安往外走,他看到焦世聰回來,便駐足蹙眉,“你怎又喝得一身酒氣回來?”
鷹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焦世聰,緊蹙的眉頭如山,透着習以爲常的失望。
焦世聰平生最是不想撞見的人就是焦連安,勉勉強強說道:“在外面跟子午吃了點酒。”
子午是許冠明的表字。
焦連安:“你天天跟子午喫什麼酒?如今京城局勢複雜,要是出了什麼事……”
“好了好了,兄長,不過是幾口酒的事情,值當什麼呀?”焦世聰急忙說道,“您纔是,這麼晚了究竟要去哪裏?”焦連安比焦世聰大了十來歲,一直都是又當爹又當孃的,比父母管顧得還多,焦世聰這語氣看着不耐煩,實則還是懼他的。
焦連安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說道:“本家來人了,是今夜纔到。方纔安頓好了後纔給我送信,我去看看有什麼能幫襯的。”
焦世聰撇撇嘴,不耐煩地說道:“本家來人就來人,您還巴巴跑過去,這是讓本家看低我們嗎?”他對本家可沒什麼好感,更是巴不得不要跟他們扯上關係。
前些年廢太子妃出事,那會京城的風言風語,可是他們給受了!
焦連安冷聲說道:“若不是本家的威望,你以爲我們這一二代能夠在京城立足。莫要鬧笑話,趕緊回去醒酒,明日下了值,再去探望。”他本是想叫焦世聰一起過去,可是看他這酒意熏天的樣子,還是住了口,讓他趕緊滾。
焦連安在家裏是說一不二的脾氣,焦世聰無法,也只能滾了。只是朝裏走的臉色有些難看,再加上喫醉酒的紅,倒是顯出幾分怪異之色。
待入了垂花門,焦世聰便看到了焦連安的長女焦明香。
相較於嚴謹苛刻的父親,焦明香跟二叔的關係卻更好。從前焦連安還有時間帶幼弟,可是這些年忙於公務,焦明香對從小帶她玩鬧的二叔更親近一些,焦連安也樂見其成。
焦明香笑着說道:“二叔,您方纔是碰見阿耶了?”看着焦世聰這臉色,除非是焦連安,不然誰敢給二叔氣受?
焦世聰撇撇嘴,“還被訓了一頓。”
焦明香無奈地說道:“方纔阿耶特特叫我過去,便是爲着明日本家的事情。二叔,您是知道阿耶對本家的看法,還是切莫在他面前再說那樣的話了。”
焦明香不用細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焦世聰:“你爹他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跟在本家的後面是能作甚?本家連入仕的人都沒幾個,如今在京城中難道能給我們助益嗎?他就只會惦記着以前的那點恩情。”
其實焦明香也覺得二叔說得有道理,可畢竟說的人是自家父親,她不好插嘴。阿耶不喜歡二叔的浪蕩樣,二叔不喜歡阿耶的嚴苛,還是不要說上太多,免得裏外不是人。
等叔侄兩人說完話,焦明香這纔不緊不慢地回去,跟在她身後的侍女晴兒低聲說道:“女郎,明兒的事情,難道不告訴……”
焦明香淡淡說道:“不如想想,要怎麼把事情給辦了吧。”她那意思,便是不肯晴兒跟焦世聰說。
晴兒欠了欠身,“女郎,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不過她的神色看起來還是有點擔憂。
焦明香很是聰明,可正因爲她太過聰明,如今這主意卻是太大,大到了晴兒有些害怕的地步。如果……晴兒不敢想,只能竭力低頭。
焦明香:“明日的宴席,你便跟着我。”
“是。”
焦明香其實知道晴兒想說什麼,可是有些事情,跟阿耶說是沒有用的。
阿耶的心中,只有焦氏本家,只有陛下。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保皇派。
焦明香看着腳下的暗影,不過是選擇的路,不同罷了。
…
長樂宮內,日上三竿。
整個宮殿都異常透亮,像是被無數日頭照穿,投下漂亮的虛影。略顯燥熱的氣息裏,正始帝正拄着下顎,面無表情地說道:“夫子呢?”
劉昊:“陛下,德百說,在您去探望太后的時候,太傅就已經起身離開了。”
哈,太后。
正始帝面無表情地咀嚼着這個詞。
今日正始帝跟太后的見面,其實並不愉快。
太后想要的東西,其實他們兩人心知肚明,而且對比從前的態度,太后其實也沒怎麼樣,只是語氣稍微強硬了些,卻也還算溫和。
讓正始帝不喜的,是旁的事情。
太后:“皇帝,這後宮中究竟還有沒有別的人,哀家也不在乎。可是哀家不在乎,不代表民間不在乎,該說的,再勸的,哀家都已經說白了。皇帝和莫驚春的事情,哀家也不打算插手,可是你和他再如何親近,這終究是上不得檯面的事情。
“皇帝的身旁,難道容得下莫驚春的位置?”
太后此話並非要貶低莫驚春,她對莫驚春的爲人沒有意見。
只是如今她跟太后爭執的是更爲肅穆冰冷的事實。
即便正始帝終身不再娶,他的身側,他的死後,都不會有莫驚春的名諱。
從生到死,不過君臣。
所以空留一個位置又有何用呢?
然正始帝和太后不歡而散。
帝王原本是想回長樂宮來找莫驚春,卻沒想到他在宿醉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夠早早起身,甚至趁着他在跟太后說話時偷偷溜出宮!
正始帝:“……”
夫子這份敬業之心,當真可貴。
莫驚春昨夜確實是喫得爛醉,早晨起來,是憑藉着大毅力才爬起,最後不得不用雲羅香蓋住他身上的酒味。
德百在莫驚春匆匆離開的時候給他塞了點藥丸子,等到了吏部時,那味道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莫驚春聞着自己身上的雲羅香,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跟陛下在一起後,車上就經常備有云羅香。
雲羅香的味道重,能夠蓋住安神香的氣息,不然他在長樂宮待一宿再出來,身上全都是安神香的味道。而且皇室所用的安神香跟外面的又有所不同,一聞就知道差別,莫驚春爲了以防萬一,總是不會懈怠。
“莫尚書,這是前些時日整理出來的文書。”右侍郎將理出來的東西遞給莫驚春,“不過您想要追查的那部分,恐怕是沒有。”
莫驚春蹙眉,“他既然爲官,那這吏部內必定留有記錄纔是。”怎麼會調不出來呢?而且莫驚春從這些年的記錄中,卻是發覺了潛藏在吏部裏的舊俗。
吏部……怕是這六部中,肥水不少的地方。
尤其是這裏本來就掌管了選官的權力。
右侍郎苦笑着說道:“屬下也這麼以爲,可是這些時日翻遍了,卻是沒有留檔。有可能是從前,不知是誰出於某種目的,將檔給毀掉了。”
莫驚春若有所思,將手裏這份文書留了下來。
他忙碌了一上午,下午還爲了一事特地去了戶部一趟,等他回來,左侍郎已經在屋內等他,莫驚春再回過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
他坐在屋內捏了捏鼻根,準備早些回去。
莫驚春出門的時候,吏部內的小吏忙送他出去,他笑着道謝,等到了停馬車的地方,墨痕從裏面探出頭來,將莫驚春給扶了上去。
莫驚春清晨出來時匆匆忙忙,還留着宿醉後的難受,也沒注意到墨痕的模樣,如今經過一日的勞碌,反倒是還清醒着,看着墨痕眼皮底下的青痕,驚訝地說道:“你昨夜可是沒休息好?怎是這般模樣。若是不舒服,該早些回去。”
墨痕坐在車伕的位置拍了拍馬匹的脖頸,幽幽地說道:“小的昨夜只是有些輾轉反側。”
莫驚春:“……入宮的事情?”
其實莫驚春有些想不起來昨夜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自己像是喫醉了,然後在喫醉前似乎說着要見陛下……然後等醒來,他果真出現在長樂宮內。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陛下中途來接他,還是莫驚春自己發酒瘋讓墨痕去皇宮。
莫驚春很不願意承認,但從他喫醉的模樣,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墨痕:“您和那位,已經,成親了?”
穩坐在馬車內的莫驚春本來要喝口水,被這句話驚得猛咳嗽。
“什,什麼?”
墨痕嘀咕着:“這不是昨夜您自己說的嗎?”
莫驚春:“……”
他開始試圖回憶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是不管他怎麼回憶,他昨夜就是在馬車內徹底斷片的,之後再發生什麼,莫驚春一概想不起來。難道當真是……酒後失言?
莫驚春喝得爛醉的時候太少,可誰也沒說過他會在酒後胡言!
一個不敢繼續說,一個不敢繼續問。
這美妙的誤會便持續下去。
墨痕小心翼翼地駕着馬車,同時心裏還在想着亂七八糟的念頭。
如此說來,承認那位是夫人……也不是不行。
就是,就是……如此兇悍善妒的“夫人”,要怎麼跟可憐嬌|小的桃娘湊成“母女”,這思來想去,那位都特別像是會欺壓……
墨痕還沒想完,這馬車就猛地一個顛簸,牙齒磕到了舌頭。
墨痕:“……”
啐!
一口血。
莫驚春回家的時候,順手帶了三盒糕點,讓人送去給幾個孩子,這才站在屋內換下朝服,一邊立在銅鏡前打量着自身。
其實相較於數年前,如今莫驚春的身體已經好上不少,尤其是原本瘦弱的身體逐漸覆蓋了薄薄一層肌肉,那身子底可比之前要好上太多。而且因爲受傷的緣故,廚房總是變着法兒給他做喫的,所以恢復起來的速度也快。
那些藥膳總不是白喫的。
不過身體勻稱漂亮之餘,也不是沒有尷尬。
莫驚春如今的裏衣已經選用最是柔|軟的布料,便是爲了不在走動時摩擦到……從前無需考慮的事情,在時日漸久後,總會有着細微的變化。
他不敢再看,立刻將衣服蓋住身體。
【任務十三:阻止京兆焦家的陰謀】
這突如其來響起來的滴滴聲,倒是讓莫驚春嚇了一跳。
莫驚春微蹙眉頭,京兆焦家,這合該是焦世聰所在的分支。
如果是本家的話,倒是無需加上這個名頭。
這焦家內聚集了焦世聰跟焦明香兩個人,本來就是要查的重中之重,即便沒有精怪的提示,陛下都不可能會放過焦明香這個疑點。
可即便精怪知道此事,已經有了陛下的插手,但還是要再度提爲任務,這是爲何?
莫驚春驀然想起上一個任務。
任務十二看似是爲了保護席和方,其實是藉着席和方的事情引出了明春王。所以即便席和方死了,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由此帶出來的與明春王相關的證據。
當然,若是席和方活着更好,畢竟他便是一位重要的證人。
就如同之前莫驚春在通天樓救下了席和方,而後便從席和方引出了扶風竇氏的事情,而陛下藉着扶風竇氏生起了多少事,這私底下都不必言表。
所以莫驚春從之前就在懷疑,其實任務給出來只是一個形式。
更重要的是爲了完成這任務需要做到什麼,甚至會引出來怎樣的後果。
如今這任務十三與京兆焦家有關,那或許說明了焦世聰針對莫驚春,並不是因爲簡單的政見不合,或許這裏面還另有緣由。
莫驚春:“暗十一。”
“在。”
“勞煩去查查看,最近幾年內京兆焦家有沒有跟其他世家宗室來往過密,尤其是明春王一類的郡王。”
“喏!”
這些事情交給暗衛去查,就比墨痕在明,要簡單得多。
自從莫驚春的官位越來越高,墨痕和衛壹就不得不隨着他出入不少地方,這讓他們的辨識度不斷增強,就算墨痕可以僞裝,卻也不是最好的辦法。:筆瞇樓
莫驚春陷入沉思已久,將最後一顆鈕釦扣上後,他揚聲叫道:“墨痕。”
正在院中的墨痕急忙走了進來,“郎君?”
莫驚春溫和說道:“你今夜休息一晚,明天辛苦一趟,幫我在坊間跑跑腿,查查京兆焦家在京城中的風聲如何,再有,查一查,最近焦氏本家的人,可是來京了?”
“是。”
吩咐完了好後,莫驚春這才暫時卸下力,坐在椅子上揉着額頭。
宿醉不是那麼簡單熬過去的。
他現在嘴巴沒滋沒味,感覺就連丟進嘴裏的蜜餞都顯得有些淡。晚間吃了點清粥小菜,身體不適的莫驚春早早就上|牀歇息。
等到他睡熟了後,不知到了哪個時辰,陰暗的角落裏突然步出來一個人影。他的輪廓高大陰森,只能看得到他穩定的步伐,從容不迫地踩着軟墊走到了牀榻旁。
熟睡的莫驚春似乎在夢中略略驚動了一會,然後下意識要側過身去。
一隻大手壓了下來,輕輕拍打着被褥。
沉穩的力道一下又一下,平息了莫驚春在睡夢中的驚燥,睡得更加深沉。
黑沉的眸子在黑暗中打量着莫驚春的模樣,從他的眼角,再到他的眉眼,鼻子,再到薄薄的嘴脣,手指按在下脣上,無聲無息地按壓出一個小坑,然後又慢慢復原。
這樣親暱的舉動,並沒有引來莫驚春的半點不適。
就像是動作的人,那動作,那溫度,與觸碰,都熟稔萬分,難以覺察出危險。
他打量着莫驚春。
在暗色下,他就像是要融入虛影中,難以捉摸得清。
一想到此,這個暗夜的窺伺者便有一種忍不住的衝動。
那種衝動從他的心底躥升上來,透着邪祟的惡念,他看着莫驚春睡得如此安詳,睡得如此平靜的時候,心底就更升起一種十足的破壞慾。
他想要……
喉嚨古怪地動了動,像是嚥下了什麼忍耐的惡念。
今日午後,關於焦世聰的全部情況就已經擺在了正始帝案頭。
焦世聰此人出身京兆焦家,乃是焦氏的分支,爲兄焦連安乃是右都御史,頗受正始帝看重。而焦連安的長女,正是焦明香。
焦連安忙碌在外,家中子嗣的教養都是夫人在負責,而焦世聰與焦連安相差十來歲,這些侄子侄女與他的關係一直不錯。
焦世聰自從出仕後,就會在翰林院待了兩年,然後外放三年,再回來的時候,便在四年內成了戶部侍郎。他如今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兩年,平日裏交流的圈子也不大,除了那些世家權貴外,並無出格之處。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焦明香,焦世聰,這兩人都在一處,都對夫子表露出了惡意。難道還需要寡人再吩咐幾句,這才知道這其中的重要嗎?”
帝王的語氣甚是平靜,可這看起來便是對這結果不滿意。
劉昊在心裏捏了把汗,正想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柳存劍求見的請求。
柳存劍從前些時日就被陛下派出去做事,如今方纔回來。正始帝看了眼劉昊,這便是讓他放人進來。
柳存劍進來後,並非是自己一人。
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那便是柳存劍的妻子。
柳存劍與那女子一起行禮後,單刀直入,“陛下,正如您所料,除了趙,李,徐,陳等幾家南渡外,竇氏,虞氏,恆氏等等這些大族,都已經在抓緊時間修築角樓和瞭望塔,而且市面上,鐵石的買賣交易,倒是有些氾濫。”
正始帝平靜地說道:“還有呢?”
柳存劍身後的女子出列,聲音清脆,“陛下,成江上已經擺滿了渡船,正是生意紅火,就連買賣鏢局,半年來所接單,多是往那處去。但是最近一月,時常會有水寇在江上出沒,掠奪過往船隻。因着成江附近的城鎮並無水軍,無法與之相抗。”
她舔了舔開裂的脣角,然後又說道:“屬下尋了相熟的鏢隊,混入其中試探了幾日。又和水寇交了兩次手。屬下以爲,這些人形形色|色,有披皮的正規兵馬,也有是操着古怪鄉音的賊人。但這其中卻有另一番古怪,在那水寇中,當有倭人。”
正規軍會跟水寇混在一處,實在正常。
如今成江附近正是最亂的時候。
有想要渡江的,自然有想要攔着的,有希望世家狂逃的,自然也有不希望世家出事的,各有不同的目的,做法自然就不盡相同。有人想要攪亂這江面上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蹤跡泄露,只能扯一張水寇的大旗。
可即便再是內鬥,這都是自己人的事。
倭人,那便不同。
劉昊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聲說道:“陛下,先帝還在的時候,奴婢記得是永寧十二年的時候,曾有倭人來襲,當時水軍還在,大將長平將倭人打回老家,從此這數十年間,沿海一帶都很是太平。不過距離此事,已經過去二三十年,長平已老,水軍也基本都沒再操.持起來,除了之前陛下訓練的那一隻,便……這近年來,倒是偶爾再聽到沿海被騷擾的消息。”
正始帝看向站在柳存劍身旁的周君立,“可尋到那倭人的根腳?”
周君立苦笑着說道:“陛下,倭人的言語與我等全然不同。屬下雖然抓住了其中一個,不過實在難以分辨他們的語言。而且那人賊是狡詐,險些給他逃了出去,屬下只能殺了他。後來因此驚動到了水寇,屬下夥同鏢局的人燒了他們兩艘船,便帶着人逃了。”
正始帝揚眉,眼底露出讚賞之色,“不錯。”
水寇在水面上討生活,靠的不只是武藝,更重要的是會水,和船隻水手。
如果缺少了這幾個,便是寸步難行。
燒船絕對是讓他們最痛的事情。
柳存劍和周君立特地跑了一趟,自然不會只爲了這兩件事,等他們悉數說完,再行告退後,正始帝方纔將注意力重新落在桌上那份跟焦世聰有關的文書。
劉昊謹慎地說道:“陛下,焦世聰雖有過錯,不過此人和焦明香乃是親戚,這其中該有還未查出來的跡象。還請陛下……”
正始帝懶懶地說道:“寡人在你劉昊的心目中究竟多愚蠢?難道寡人就是那種會衝冠一怒不動腦子的人嗎?”
劉昊呵呵一笑,不敢接話。
這要人怎麼說呢?
雖然不至於如此,可是陛下一旦起了脾性,便不依不饒,這卻是常有的。
帝王的手指點了點桌上這東西,淡淡說道:“這狗東西是該死,不過不是爲了此事。如果因爲此事殺了他一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世上要讓事情廣爲流傳的最好辦法,那便是禁止它。”
所以正始帝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
劉昊:“沒有誰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偷龍轉鳳。”
正始帝踹了劉昊一腳,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這心裏想的事情跟面上想的事情能會一樣?你這是掩耳盜鈴。”
劉昊不由得苦笑,陛下這實在是苛求。
正始帝理所當然地說道:“寡人固然能夠讓整個朝廷都佈滿眼線耳目,可這樣便忒沒意思了,原本朝臣就是那木訥的樣子,再是一成不變,那寡人可要鬱悶死了。”
不過這焦世聰敢於說出這樣的話,便正是因爲他覺得沒什麼,如果他真的覺得自身的跟莫驚春有什麼,那他才真正不敢說出這話。
一件東西是假的,自然有人曖|昧抹黑當做是真的。
可當真正成爲真相時,卻無人敢涉及。
劉昊欠身說道:“陛下,不如交給奴婢去做,保管這坊間不會再有這樣的傳聞。”
正始帝斜睨劉昊一眼,“只是如今這情況,不必插手,等焦家的事情一併處理了焦世聰便是。倒是夫子那邊……”帝王的聲音話到最後,逐漸低沉下來。
劉昊卻莫名從正始帝的身上感覺到一種無名的詭譎。
他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傅,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正始帝長手長腳地癱在背椅上,如果不是他的相貌俊美,身材高大,這姿勢可當真是撐不起來。他的雙手交叉在小|腹,一根手指輕輕揚起,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夫子很好。”
正是因爲莫驚春太好了,所以正始帝纔有點不好。
劉昊實在是有些納悶,莫驚春跟陛下的關係比從前要更好,而夫子肉眼可見地信任陛下,不再有之前那種留有餘地的疏離。
甚至連喫醉了酒,都會在迷迷糊糊之中來皇宮尋找陛下……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麼問題?
即便正始帝什麼都不說,可是劉昊熟悉陛下。這些年他再是如何改變,可是有些小細節卻是不會變動的,尤其是神情細微的變化。
劉昊心驚肉跳地發現陛下的心情一直都沒好起來……
又或者說,從一開始,便極致惡劣。
劉昊當真是不明白!
正始帝漫不經意地擺擺手,“最近若是母后又找你,便說寡人都看了。”
劉昊沒想到話題的跳躍性如此之大,沉默了一會,這才說道:“陛下,太后說了,如果您不想看的話,也沒必要騙她。”
正始帝幽幽說道:“寡人心中最是合適的人選便是莫驚春,既都按着她的意思給她了,結果母后居然還不滿意,如之奈何?”
劉昊一口氣沒上來,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陛下,您這不是……”劉昊哭笑不得,“太后應當只是想讓您立個招牌罷了,畢竟宮中可以只得了大皇子一個,卻總不能連一個后妃都無。”
這不僅是朝臣愁苦的事情,也正是太后擔憂之事。
她現下都不期望正始帝能再給她生個孫子孫女,只有大皇子一個也便罷了,可後宮空廢五六年,這坊間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聞都出來了,傳到太后的耳中,如何能讓太后高興?
便是擋箭牌,也得給她來一個吧?
雖然莫驚春確實重要,但眼下皇帝已有好轉,卻不必將那束縛套在牢籠,掙脫不得。
正始帝對這些沒甚興趣。
後宮若是再來一個女人,即便只是豎起來的靶子,都能順理成章地接管大皇子和後宮的事情。出席宮宴和主持各類大儀時確實會簡單些,卻也意味着會有人能光明正大地站到正始帝的身旁。
即便是假的,可是在天下人的眼中,這便是真的。
他千求萬求,等了數年才得來的位置,結果轉瞬間就有人能輕易掠奪,正始帝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尤其是公冶啓不高興地意識到,如果出現這樣的局面,莫驚春都不會說些什麼。他內斂敏|感,什麼都不會說,甚至通情達理地選擇接受……
不,不必“甚至”。
正始帝能想象出來莫驚春的回答。
即便夫子說了“嫉妒”,即便夫子說了“歡喜”,可若是從大義的局面來述說,莫驚春只可能會接受。
他不僅會接受,他甚至還會幫着出主意。
一想到這個可能,正始帝頓覺喉嚨窒息,像是被無聲的大手掐住了喉結。
那是瘋狂的憤怒。
劉昊眨了眨眼,將手裏已經冰冷的茶倒掉,再重新沖泡滾燙的茶水,小心地推到了正始帝的身旁,輕聲說道:“陛下,夫子或許謹慎內斂,不過如今這數年,他待陛下的心,陛下應當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陛下的憤怒從何而來,只能小心翼翼地試探。
正始帝倦怠地握住那杯茶,滾燙的熱度一瞬間燙紅了他的手指,可冰涼與滾燙的極致相反,讓帝王自虐般地握得更深。用力到幾乎捏碎的力道,足以讓胳膊上些許從前的淡白傷痕浮現出來。
正始帝:“劉昊,你說莫驚春怎麼就生得如此通情達理?寡人就沒見過他無理取鬧的時候。”
劉昊失笑,“陛下,太傅如今這歲數,若是再要無理取鬧,那可是不能。”
正始帝瞥他一眼,“恃寵而驕總會吧?”
劉昊認真想了一下莫驚春恃寵而驕的模樣……
他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奴婢當真想象不出來。”
但是從帝王這接連兩句的問話,劉昊似乎隱約試探出陛下執着的點在哪裏。
莫驚春很好。
他是個完美的情|人。
不會多事,也從來不會得寸進尺,更加不可能看到他恃寵而驕的一面,實際上,更多時候只能看到莫驚春一本正經規勸陛下不要胡來。不愛錢,不愛權,平生除了看重家人之外,便是希望天下太平,如此稀薄的個人欲|望,淺淡到極致的慾念,若是攤開來看,確實有些虛無縹緲,讓人難以捕捉。
劉昊從前不曾去細想過這個問題。
畢竟在他看來,莫驚春便是莫驚春,難道還有哪裏不一樣嗎?
可在陛下的眼中,到底是不一樣的。
無法捉握住的存在,就難以讓人安心。
陛下本就比常人來得貪婪。
莫驚春的存在讓陛下感到饜|足,更是能夠填充那從不曾溫熱的空洞,或許是因爲正始帝在乎的人實在太少,所以一旦入了他的眼,莫驚春就再走不出去。非但走不出去,帝王還要強求莫驚春喜歡上這種感覺。
那無形的束縛監視,半是強迫半是溫和的手腕讓莫驚春掙脫不得。
尤其是在感情的純粹上,正始帝更是貪求到了極致。
因爲得不到王全安,便更是渴求。
這大半年來,正始帝逐漸壓抑着脾氣,取而代之的便是對靜的追求。
儘管有時候陛下的手段殘忍,難以剋制。
但畢竟……沒再跟從前一樣時常流露,更多的是沉穩。
劉昊雖然感覺到長樂宮的壓抑,可正始帝到底對他總是留情。
他原本以爲,這是陛下在逐漸恢復。
或許,陛下是永遠都達不到正常的程度,可是如現下這般學會剋制,也未嘗不是好事。
然此時此刻,劉昊卻是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看法實在是大錯特錯。
陛下從始至終,就從來都沒有好轉過。
劉昊背後發麻,悚然一驚。
他語氣艱澀地說道:“陛下,如果您覺得……的話,爲何?”劉昊的話異常晦澀,幾乎難以辨別他究竟是何意思。
如果陛下不是因爲好轉,方纔在最近的事務,包括剛纔的焦世聰一事上理智地留下他一命的話……那是爲何?
正始帝懶洋洋地看了眼劉昊,卻是懶得說話。
莫驚春在身旁的時候,正始帝能感覺到那鮮活的氣息侵染而來。他注視着莫驚春,就像是冬日的餓狼在看着最後一塊肉食,就像是將死之人看着驟然出現的溫暖。
只是正始帝從來都感覺不到滿足。
什麼才叫滿足?
莫驚春喜歡他,依賴他,忍不住親近他,甚至不吝嗇在他面前展露自己嫉妒的一面……這些掉下來的砂礫逐漸堆砌成小山。
不住傾倒在名爲公冶啓的容器裏。
可偏偏他這個飢|渴的暴徒,卻是一個無底洞。
從來都是隻進不出。
正始帝的手指抵着額間,語氣輕柔得就像是一陣春風,“劉昊,難道你跟老太醫一樣還懷揣着那愚蠢的念頭,認爲若是找到了那個所謂的兄長,便能夠醫治寡人這瘋疾?”如果不是劉昊還抱有這種愚笨的念想,他是問不出這句話的。
劉昊欠身說道:“奴婢只是希望陛下能夠一切安順。”
正始帝忽而大笑,那笑聲爽朗肆意,彷彿穿透了凝固的氣氛。
撕開的陰鬱被窗外的暖陽給打破,就像是掃走了殿宇內的冰冷殘暴,那方纔陰鷙扭曲起來的面容被笑意安撫,只剩下少少殘留的寒意。
帝王倚靠在椅背上,手掌玩味地比劃在眼前,彷彿這樣就能夠擋住折射來的亮光,“劉昊,這話有些不合時宜。”
太晚,甚至於晚了二十餘年。
他生來如此。
此乃一開始便註定的厄運,從來就沒有所謂的順遂。
那隻在素日裏可以輕易擰斷脖子的手,如今正搭在莫驚春的脖頸旁,剛剛曖|昧地擦過了細膩的皮膚。這幽暗的夜色裏,公冶啓絲毫不認爲他冒然出現在莫府,出現在莫驚春的身旁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帝王的道德倫理總是略顯淡漠。
他無法感同身受。
就像是那一日莫驚春發覺後,頗爲無奈地跟帝王解釋什麼叫不合適,本該自然而然意識到不妥的事情,公冶啓卻毫無意識。
無聲的暗色窺伺,便是瘋狂。
此爲不妥。
然帝王在瞭解後,卻沒有從莫驚春的身上感覺到畏懼和後怕,只有淡淡的無奈。
夫子如此,便是一種無聲的縱容。
公冶啓心安理得地將莫驚春打爲共犯,更是靈巧地解開莫驚春的衣襟。
兩根靈巧的手指,摩|挲了下去……弄得莫驚春不自覺地翻身,背朝着牀邊……他看着莫驚春袒露出來的皙白,在月色下,卻是有些刺癢。
那癢癢的心思,鬧得有些不太安分。
奇怪的心緒。
帝王幽幽地看着,長久壓抑的衝動不自覺地浮現出來。
彷彿是在今日裏,一直被強壓的瘋狂猛然窺見了一處小小的破綻,便忍不住想要衝破束縛,在帝王的體內滋長,從跟夫子相觸碰的任何一個地方紮根,扭曲成瘋狂的惡意,唯有這樣……痙攣的手指被緊握住,在距離莫驚春一個拳頭的地方,半坐半靠在牀邊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種晦澀難懂的古怪。
他想將莫驚春整個吞下去。
他的皮肉,想必是極好喫,透着猩紅的甜美;流淌下來的紅血,是溫暖的,帶着澎湃的生機;鮮嫩的心臟,濃烈而生動,每一次跳動,都是無聲的奏鳴;若是那小|腹上的皮肉,總該是細嫩又絲滑,咬在脣舌間,軟得不像話。
就像莫驚春被愛意包裹的時候,就會率先向這份喜愛投降,然後整個人便軟化下來。
露出最受攻擊的腹部。
正始帝還記得,撕開兔子袒露的腹部,是擊潰獵物最快的辦法。
他總是這麼做。
他想要這麼做。
莫驚春知道,或許不知道。
公冶啓每一次出現在莫府,不是一直都懷揣着濃烈的喜悅,更多的時候,充斥着無盡的惡劣與瘋狂。
帝王踩着月光鋪就的銀毯而來,裹挾着無窮盡的惡念。
只是再是暴戾的欲|望,總是在剛升起的時候,就在莫驚春酣睡的側顏下變得破碎。
公冶啓冷酷無情地將手指扼在莫驚春的喉嚨,卻每每在將要用力的瞬間,又輕柔得像是無聲的暖流。
就連半點紅痕都沒留下來。
莫驚春輕哼了聲,在公冶啓的注視下翻了個身,被他弄亂的衣物裸|露出腰腹的皮肉,不知道在蹭到哪裏後,又不自覺尷尬地抖了抖,讓他下意識弓起身來。
如果有哪怕那麼一次,莫驚春從夢中驚醒,就會驚覺牀邊正立着一個詭譎難辨的身影。
那是無名的恐懼。
手指,從莫驚春的腰間爬了上去,然後張開,貼在了皙白的脊椎骨上。最終安穩地在莫驚春的小|腹上落下席位。醒着的莫驚春,跟昏睡的莫驚春,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模樣,他睡得有些沉,但在接亂不斷的騷擾下,已經不得不試圖醒來。
大手安撫地蓋住了莫驚春的眼,不讓他立刻從夢中醒來。
那寬厚的溫度就像是真的透着那淡淡的熟稔感,讓得莫驚春掙動似地扭了扭,又逐漸平靜下來。他沉沉的呼吸,吹動着遮蓋着他眼前的大手。
一上,一下。
這鮮活的氣息,是活着的味道。
公冶啓絲毫沒有自己在擾人清夢的感覺,更是露出一種古怪的笑意。
“陛下冷靜偏執,行此舉,怕是太過極端。”
某一日,許伯衡的勸諫浮上心頭。
暴戾的神色浮現於表,原本蟄伏的瘋狂逐漸崩裂。
因着莫驚春要的是天下太平,便不需要一個瘋癲的帝王。
今日太后的話,卻像是不經意間打開了束縛的封條,慫恿着帝王的惡質,讓他停歇了十來日的夜訪,再度灼燒着公冶啓的喉嚨。他索性撕開虛僞的人皮,悄然地潛入牀帳內。
已經被蓋下的牀帳隱隱綽綽,實在看不分明。
不管是太后,還是劉昊,都天真以爲,公冶啓的瘋疾就如同尋常的病狀,按時服藥(莫驚春),好生看御醫,放鬆心態,便能痊癒。
一旦再出事,便只會注視着莫驚春,彷彿帝王的失控,便是莫驚春的罪責。
便是莫驚春無用。
就像是粉飾太平久了,就忘記了公冶啓究竟是什麼模樣。
帝王自詡貪婪,卻是沒想過劉昊和太后比他還要貪心。
可他們卻是忘了。
公冶啓從來都是瘋子。
他的瘋狂與生俱來,冷酷的理智卻爲莫驚春而生。
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好轉。
有的,只有瘋獸甘願的蟄伏罷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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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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