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她感覺到馬背上多出了不屬於主人的重量,而且還是那個讓她討厭的人。她下意識顛簸跑動起來,迅速地朝着山林的方向奔跑。
衛壹和墨痕在後面見狀,也紛紛上馬追趕,生怕一個錯眼,人就不見了。
可即便好姑娘身上騎着兩個人,拖着這樣沉重的力量,她的速度居然遠遠超過了衛壹和墨痕胯|下的馬匹,甚至在衝入山林時,那些馬的跳躍和轉速都比不上好姑娘。
墨痕咬着牙說道:“衛壹,這樣不行!”
他說話都冒着極大的風險。
因爲一個不小心,他可能就在顛簸中咬斷牙齒。
衛壹清楚墨痕說的話沒錯。
即便莫驚春的身邊跟着暗衛,可是在騎馬的時候,就算那些暗衛的武藝再高強,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
而且還有陛下……
正始帝是故意來蹲守郎君的!
陛下的狀態擺明了不對勁,如果什麼都不做任由着郎君被帶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之前在御書房發生的事情,就讓衛壹很是擔憂,若是再來一次,那當如何?
聽說馬是一種極有靈性的生物,好姑娘會險些襲擊陛下,怕也是覺察出了陛下的危險。
衛壹:“追,不能停。”
他胯|下的馬匹在猛地跳過障礙物後,一個不小心磕到舌頭,滿嘴都是血腥味。
就在他們的追逐中,好姑娘帶着兩人迅速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只留下跑過的痕跡,不得不細心追逐起來。
…
莫驚春的手指攥緊繮繩,生怕再繼續下去,他們會深入無人之地,直到馬匹發泄得差不多了,他方纔能強迫着好姑娘停下來。可即便如此,他們已經入了極深處的地方,擡頭望,便是鬱鬱蔥蔥的山林,幾乎望不到天。
莫驚春的呼吸急促,感覺喉嚨似有隱約的血腥味,他微蹙眉頭,身後傳來的溫度不斷輻射,強有力的存在感讓人難以忽視。
正始帝的手還覆蓋在莫驚春的手指上。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陛下|身邊一個人都不帶?”
他們眼下|身處的地方太危險了,如果遇到什麼事,只有他們兩人和一匹馬,未必能夠安全。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夫子想說的只有這個?”
“最重要的,當然只有這個。”莫驚春微蹙眉頭,手指摩挲了下好姑娘的脖子,安撫着尚且焦躁的馬,“若不是陛下肆意妄爲,便不會深入至此。”
正始帝義正言辭地說道:“是你的好馬兒肆意胡來。”
莫驚春抿脣,“如果陛下沒有上馬的話,方纔臣便能夠讓她安靜下來了。”
帝王倒打一耙的功夫卻是了得。
不過莫驚春想到之前好姑娘差點襲擊陛下一事,最終還是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而是仔細觀察起周圍的情況,試圖找到回去的路。
他們身上連武器都沒有,都是赤手空拳。
正始帝平靜地說道:“寡人最痛恨的便是夫子這一點。”
痛恨?
莫驚春被這個詞抓住耳朵,下意識回過頭。
正始帝的手指摩挲着莫驚春的手腕,然後順着皙白不見天日的地方滑了下去,摩挲着細嫩的皮肉,輕聲細語地說道:“或許夫子從來都不知道,每一次看到你如此冷靜淡然的模樣,寡人都想做點什麼……打破它。”
“……包括您之前讓臣殺了清河王的事?”
正始帝低低笑出聲來,彷彿聽到了莫驚春話裏的薄怒與不滿。
他搖了搖頭,聲音驟然冷卻下來,“是,也不是。”
他不會爲了那樣愚蠢的理由去打破夫子的信任。
手指總算突破了莫驚春的戒備,插進了莫驚春的指縫,然後兩隻手緊扣到一處,那力道之大,幾乎要碾碎根骨,讓骨頭都疼痛起來。
“寡人只是想告訴夫子,什麼叫做極致的情緒。”那詭譎瘋狂的聲音就貼着莫驚春的耳朵響起,“如果只有淺薄的歡喜仍是不夠,那再加上濃郁的憎惡又如何?這夠不夠夫子再起熾熱的焰火?夠不夠寡人留住鏡花水月中的夫子?”
莫驚春一時間只覺得古怪,又覺得荒謬。
他看不透陛下的想法和猜測,卻有一種恐慌之感,彷彿剛纔陛下所說的,是一道還未開啓的恐怖盒子。
那盒子不過剛剛掀開一角,就足以令人畏懼發瘋。
莫驚春深呼一口氣,沉靜地說道:“陛下,是臣哪些做法,讓您產生這樣荒謬的想法?”
正始帝喃喃地說道:“夫子,這便錯了。”
莫驚春問的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以爲這是近期的事情。
可這不是時間能夠衡量的麻煩,而是從伊始便誕生的問題,正始帝的心中始終潛藏着無窮的破壞慾,對莫驚春的惡念並非是無端滋生,而是伴隨着瘋狂的愛慾而逐漸扭曲偏執。
愛與恨總是相伴相生。
兩人坐在馬背上相擁,遠遠看去是一道異常和諧的畫卷。
可唯獨畫中人才知道彼此的危險。
正始帝:“寡人只想留住夫子,難道有錯嗎?”
莫驚春簡直要爲帝王這胡言亂語氣得懊惱,他厲聲說道:“陛下,您究竟在說什麼胡話?眼下臣不就坐在您的懷中嗎?”還有什麼留住不留住?如果是在數年前,這個說辭還有些掙扎的餘地,可是在眼下,這又算是什麼問題?
身後男人的語氣近乎怨毒,冰冷淡漠的語句貼着耳根發出來,令人忍不住顫慄。
“夫子,半年前,你給予莫廣生的書信,是不是曾提過想要離開京城?”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莫驚春怔愣了片刻。
好半晌,他抿脣說道:“臣只是與兄長探討了各地的情況。”而後或許在其中增添了幾句希望親眼目睹的話。
偶爾莫驚春和父兄的家信中,也不是沒有提及到遠方的風景。
這樣一二句對話,落在浩瀚的書信中壓根算不得什麼,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若要衡量計較起來,也不單單這份書信。
他覺得陛下提起來,並非是爲着擔心這個。
正始帝:“寡人知道夫子沒有真正離開的念頭,只不過藉由此事,寡人開始在想,依着夫子的秉性,若是預見什麼違背了你理念的事情,會不會挺身而出?會不會爲了這些繁瑣無謂的事情而傷害自身,又會不會爲了那些當死之人,而揮灑無用的善意……”他的語速越來越快,緊扣着莫驚春手指的力道當真要拗斷彼此的骨骼,疼得莫驚春忍不住開始掙扎起來。
兩人在馬背上的動靜驚擾了原本平靜下來的好姑娘,她着惱得略略昂起上半身,兩人將就着從馬背滾落下來,一下子砸入荒涼的山叢中,枯葉殘枝拍打着兩人的衣物,一道淺淺的紅痕出現在公冶啓的眼角。
那道紅痕豔麗異常,彷彿無形塗抹出來的胭脂,讓得那一瞬間的豔紅墜入莫驚春的心頭。
莫驚春的呼吸猛地一窒。
純粹的美麗,有時候透着摧枯拉朽的蠱惑。
公冶啓慢吞吞地坐起身來,似乎全然無視了方纔的摔傷,只一雙眼瞧着莫驚春,陰鬱地說道:“……夫子,您有時候純粹到令人可恨。”他的手指撫上莫驚春的頭髮,將上面的碎屑取下來,面無表情地說道。
“寡人無法容忍,夫子會爲這種愚蠢的事情失去性命。”
莫驚春緊蹙眉頭,沒有抗拒帝王的親暱動作,“陛下,這一切都只不過是您的臆想……”
“撒謊!”
正始帝怨毒地看着莫驚春。
莫驚春幾乎要被帝王眼底的恨意和怨毒所壓垮,那純粹的冷意爆發出來,是長久不安的暴戾,“當初在西街時,爲何不讓暗衛出手?”
這事情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而且不管是罪魁禍首還是牽連的人全部都處置完畢,莫驚春想不明白爲何陛下會在此刻重新提起西街的事情。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舊賬。
莫驚春:“當時暗衛已經出手了,而且後續的報告,陛下都已經看到了,臣認爲這其中的處置並無什麼問題。”
正始帝欺身而上,猛地靠近莫驚春,壓着他的肩頭重新將他推倒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莫驚春,眼底的孤傲和冷漠透着決然的惡意。
“沒有什麼問題?”他一邊說,冰冷的手指從莫驚春的小|腹劃到心口,尖銳的指甲就如同一把鋒銳的尖刀,幾乎要生生剖開莫驚春的五臟六腑,“夫子說沒事的時候,爲何不想想,當時您分明可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命令暗衛強殺了孔秀……在她對你出手之後,爲何不做?”
莫驚春微愣,這個問題……
“不管臣那時候讓不讓人動手,已經受傷的事實不會發生改變……”
他的話還未說完,正始帝的眼神變得極其陰冷。
“不,夫子是生怕如果有人當街殺了孔秀,到時候爲了掩飾您身邊的異樣和皇室對親族去世的反應,或許西街的百姓都會受害。”
當時西街的百姓已經圍在了馬車周邊,甚至做出了異常過激的反應。
如果後來不是莫驚春強撐着沒暈過去又勸阻了那些百姓,京兆府都未必能夠將人平安帶出去。
正始帝的手指在莫驚春的心口上變手掌爲拳頭,狠狠地抵着胸口。
“夫子或許不知道,孔秀被帶走的時候,那把弓|弩的第二發,已經上了。”帝王的語氣慢悠悠,像是在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再慢悠上一時三刻,依着這位羣主的性格,夫子覺得會發生什麼呢?”
莫驚春盯着帝王的神情。
面無表情的面孔上,莫驚春幾乎不能從中看出一星半點情緒,彷彿正始帝在說話間就已經將所有的情感都封閉在表皮下,唯獨那種恐懼瘋狂的感覺原來越明顯,從身旁好姑娘的情緒越來越躁動就足以看得出來。
帝王在畏懼。
一貫無畏無懼的皇帝,居然在爲了此事而畏懼惶恐。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嘆息着說道:“陛下,人之難變,想必您很是清楚。您覺得臣的性格會有更大的麻煩,可臣年長您這麼多歲,倒是清楚人之頑劣,難以更改。您想改變臣,想讓臣成爲更加心狠之人……”
更希望打破莫驚春對世事之平靜,想要夫子能夠撕開那淡漠冷靜的表皮,露出底下鮮活自然的模樣,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莫驚春隱約觸碰到了正始帝扭曲的想法,卻只能露出苦笑。
人之性格的塑造,若是倚靠着一事一人,便能輕易變更的話,那爲何還有“頭撞南牆不回頭”的說法?
莫驚春坦然地看着正始帝,輕聲說道:“臣無法。”
正始帝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那種不自然的冰冷觸感讓莫驚春微蹙眉頭,下意識想要扶住帝王的肩膀,卻看到他猛地弓下|身來,一下子咬住莫驚春的肩膀。
狠厲的力道咬得生疼,幾乎撕開皮肉,莫驚春的身體疼得輕|顫了一下。
透着衣裳,帝王幾乎真的咬開莫驚春的肩膀。
“郎君,陛下——”
遠遠傳來了墨痕和衛壹的叫嚷聲。
他們的聲音不敢揚得太大聲,又怕太小聲沒辦法引起兩位主子的注意,只能一聲高一聲低的叫喊着,然後沿着剛纔好姑娘穿梭留下來的痕跡,然後一點點往前找。
莫驚春聽到找人的動靜,手指下意識抵在帝王的肩膀上推了推。
他可沒有在人面前演繹活春.宮的打算。
而且陛下的模樣看起來……雖然還未到冷靜,但……
莫驚春遲疑,應該……比之前的失控……要好一點了,吧?
他不確定地想。
他摸着陛下的腦袋,無奈嘆息了一聲。
蓋住了眼底的熱意。
…
華光寺中,桃娘正陪着徐素梅和安娘在聽經。
安娘年紀小,早就在那不停的講話中昏睡過去,正靠在徐素梅的話中睡得異常安穩。
待到休息的時候,徐素梅就將一直陪在她身旁的桃娘趕出去,笑着說道:“你不是約了幾個手帕交要來此處頑耍嗎?且出去走走,莫要再陪在我身旁了。”
桃孃的身旁跟着侍女和好幾個家丁,沿着寺中山道往外走。
她雖然約了手帕交,但也只說好要是能遇上再一起頑鬧,卻是沒說要在哪裏相聚,畢竟譚慶山也不小,只能有緣再聚了。
在經過一處山道時,桃娘正好看到了幾十個僧人正扛着一座巨大的佛像在往山上走。她忍不住駐足觀看,在那輕聲頌唸的佛聲裏,她忍不住也低頭一起肅穆下來。直到那些僧人離去,桃娘才忍不住嘆息,如此場景,着實讓人震撼。
只是她剛移開眼,卻正巧在過道對面,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熟悉又陌生,即便是桃娘也是在忍不住揉眼了好幾下,這才確定那個人當真是阿正。
阿正的身旁只站着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冷不丁一瞧,還以爲是什麼賊人。
不過看着他們守在阿正的身後,桃娘忍不住嘆息,原來阿正的出身當真不錯,就他身上穿着的這套衣裳,便是幾十兩拿不下來的昂貴。
見到阿正挺滋潤的,桃娘就沒有一定要上前打招呼的念頭,只是心滿意足地看了幾眼。
只是她的視線似乎引得那幾個原本站在阿正身後的男人關注,他猛地看了過來,那如同鷹般的視線異常敏銳,刺得人生疼。
他蹲下來跟阿正不知說了什麼,阿正便也擡頭看了過來。
那小臉上稍顯冷漠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驚喜起來,那張漂亮的小臉通紅,頓時邁開小短腿越過山道,“桃娘。”
桃娘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阿正。”
一大一小在這華光寺意外相遇,高興之餘,桃娘也忍不住埋汰阿正的爹孃,“你年紀這麼小,他們怎麼可以放着你一個人獨自來這裏?”
阿正對這個話題很是漠然,“阿孃前些時日去世了,父親,有事。”
桃娘皺了皺鼻子,即便是有事,怎可以讓阿正一個人在這裏亂逛呢?
她看了眼那兩個跟在阿正身後的侍從,即便是有家丁跟着,也不太|安全,至少桃娘這麼大了,她身後都跟着一個侍女和五六個家丁呢。
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最容易出事,即便是在佛門腳下也是如此。
所以莫家長輩都覺得給他們帶多少個侍從都不嫌多。
阿正平靜地說道:“他有事要出來,帶着我,只是個幌子。不過這樣也好,我自從上次偷跑後,離開的法子已經被找出來了。要再那麼順利出來,不是那麼容易。”
桃娘晃了晃阿正的小爪子,“還沒說呢,你回去後如何了?”
阿正抿着嘴,微紅着小臉說道:“一直都在讀書寫字。”很無趣的日子。
他有點擔心桃娘會不會覺得他無聊。
桃娘笑着說道:“那可真好,我家兄弟就是讀不下去,如今正跟大伯祖父他們一般去參軍了。只瞧着他眼下這步調,怕是還得好些年才能回來。”她輕嘆了口氣,若不是有了安娘,大伯孃怕是又要寂寞了。
好端端養大的少年郎,一眨眼又投入那浪潮中,也不知幾時能家來。
不斷的離去彷彿是莫家的命數,如今桃娘只慶幸阿耶並不是武將,不然她也要面臨那樣的酸楚和痛苦。
一大一小將整個華光寺走了大半,這對外的部分都是外寺,面積極大,即便是在初冬,也是臘梅張揚肆意,異常豔麗的雪景遍佈了整個山頭,讓人難以移開視線。而唯獨內寺卻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如同方纔那沐後的大佛像要再搬入,便是往內寺去的。
桃娘遇到了好些個相熟的女郎,但可惜的是她身邊還帶着阿正,就不好帶着他與她們接觸,只往外走。
不遠處,鄭雲秀正在與幾個小姐妹說話,不經意擡眼,卻驟然變了臉色。
身旁站着的康雨佳奇怪地說道:“你在看甚?”
一貫冷靜自持的鄭雲秀居然會露出這樣的神情,那可實在是稀奇。
鄭雲秀乾巴巴地說道:“只是看到個熟悉的人影,你瞧,那是不是莫家的莫沅桃?”
康雨佳看了一眼,“確實是她,不過她身旁跟着的這人是……”
她微蹙眉頭,瞧着那小孩有點臉熟。
那一日入宮時,唯獨鄭雲秀和康雨佳。
鄭雲秀低聲說道:“你怎就看不出來,那是大皇子!”
康雨佳猛地反應過來,露出震驚的神色,“莫沅桃怎麼會跟……那位在一起!”
兩人神色一動,撇下那些小姐妹,跟着桃孃的方向而去。
桃娘奇怪地看着這兩個攔下她的女郎,“雲娘,佳娘,你們兩人找我可是有事?”她和這兩個小娘子可是一點都不熟悉。
他們的圈子不太相同,尤其是莫家的地位有些特殊,反倒是跟世家走得不太親近。
世家女也未必看得上莫家的出身門第,甚少交往。
鄭雲秀看向桃娘牽着的人,露出一抹禮貌的微笑,“這位是?”
桃娘沒想那麼多,“他是我從前認識的小友,因着一時跟家中走散,眼下正跟我一道。”她心知阿正家裏複雜,但到底是他的家事,可不能隨便往外說。
大皇子任由着桃娘介紹,也不與她們說話,擺明是要瞞下去。
康雨佳咬了咬脣,漂亮的眼睛看向桃娘,“你這是要帶着他去找家裏人?”
桃娘心裏猛搖頭,她可是知道阿正對家中父親的看法,既然都在外了,當然是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了,怎可能立刻回去?
“不了,方纔阿正已經派人去通知過了。”
阿,阿正?
鄭雲秀險些驚叫起來,誰不知道大皇子的名諱確實是公冶正?
她們兩人眼神複雜地看了眼身邊正帶着一絲淡笑的大皇子,後知後覺地跟康雨佳一起矮身行了禮,卻沒有道破大皇子的身份。即便桃娘說話時異常親暱,卻也看得出來,莫沅桃壓根不知道她手裏牽着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鄭雲秀當即說道:“桃娘,既然遇到,便是有緣。不如我們與你一起走走,也可一起欣賞這山寺的美景?”
桃娘可有可無,只擔心阿正。
低頭一瞧,看到阿正擡頭,笑吟吟地說道:“桃娘喜歡便好。”
既如此,倒也無妨。
這略顯奇怪的組合走到一處,倒是讓一些相熟的姊妹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只是在鄭雲秀的搖頭下,她們並沒有靠近。
遠處,豔紅與白雪交織下,曹劉正在和幾個人說話。
瞧着這幾個郎君皆是相貌秀麗,高潔出塵的模樣,偶爾有人來往,也會忍不住側過頭去,輕輕看上幾眼。
曹劉搖着扇子說道:“再拖下去,可是危險。”
“再危險,也沒有你危險。”站在他右手邊的那個俊秀郎君笑着說道,“你可是差點栽了。”
曹劉沒好氣地說道:“那可是賴我?別再提了。你怎麼不說……”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看到一個矮小黑瘦的男子直直朝這裏步來,輕聲地在右手邊一個男人的耳邊說了什麼,旋即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情。
“有人看到大皇子了。”
“什麼?”
“大皇子出宮了?”
“這怎是可能?”
“在何處?”
那個人說道:“他眼下,正和鄭雲秀等人走到一處。”
“雲秀?”曹劉微蹙眉。
雲秀又怎麼會和大皇子在一處?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這些人之所以會在這山寺裏聚頭,自然不會無的放矢,只爲了來遊玩。可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卻是打亂了他們的步調。
大皇子爲何會出現在譚慶山?
是隻有他一人,還是……
他們聳然一驚。
認得大皇子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
雖然大皇子甚少在宮外露面,可算上宮宴和偶爾有人去太后宮中拜訪,多少是能夠看到大皇子的相貌。
曹劉咬牙說道:“既然大皇子在此處,那此地怕是引起皇室的注意了。”
他在這些時日中算是清楚什麼叫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只是小小的差錯,都可以引來無數的麻煩,他如今萬分謹慎,可不想再跟之前焦家那般一不小心就摺進去什麼。
“讓人盯着!如今大皇子的一舉一動,都要在我等的眼皮下!”
“是。”
曹劉派出去的人輕而易舉地潛入了這熱鬧的慶典,有個瘦小的男人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嬌|小的女子,驚得她不小心倒退了幾步,如果不是身後柳紅扶住了她,她怕是要一頭栽倒在身後的雪石上去。
等她站定的時候,那個撞了她的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陳文秀憤怒地摸了摸臉上的面|具,着惱地說道:“這到底是什麼人呀,這麼沒素質。如果不是柳紅在,我豈不是要腦袋開花?”
柳紅:“腦袋不會開花。女郎,那是個練家子。”
陳文秀蹙眉,“練家子?是旁人的僱傭?如果是侍從的話,那爲何不在主家身旁,瞎跑什麼?”
柳紅無奈地說道:“您可別亂走,若是不小心走丟了,婢子只能以死謝罪了。”這些天的相處中,柳紅清楚對於陳文秀來說,威脅她未必有用,反倒是拿別人的命來威脅她反倒是比較得當。
就如同現下,柳紅的話說完後,雖然陳文秀露出了苦惱的神色,到底沒有再跟之前那樣亂走。
“我只是來這裏找師傅的,豈料這譚慶山的人這麼多。”
陳文秀卻不是爲了嚴華會來的。
她來譚慶山,只不過是因爲她看中的一個人纔要來這譚慶山,不然她也不稀得來這人擠人的地方。陳文秀看着人山人海,心生退卻,“我看這麼多人,就算是我佛慈悲再是有緣,都很難在這裏找到他了。”
柳紅奇怪地說道:“女郎何必一定要他?”
陳文秀漫不經意地說道:“因爲他表現出來的戰略意識很有趣,特別超前。就算不能留在書院做老師,當個朋友也不錯。”
陳文秀爲了女子書院,倒是真真投入進去。
爲了維持書院的運轉,她還帶着王妃留下來的班底跑了京城好幾個富商化緣,拉來了不少錢財,然後又在書院內要求學生必須喫喝熱水,洗手,甚至是其他的習慣改變,樁樁件件都落實下來。
讀書教習的事情她插不上手,但其他的她好歹可以幫忙統籌。
而她遇到的這個奇人,是陳文秀在一次意外中撞見的。
那時候,陳文秀正帶着幾個學生外出,在外頭酒家喫食前,剛好小二端上來的水是冷水,陳文秀便下意識讓小二去換過熱水,再重新端上來。
一個名叫二丫的學生好奇地說道:“院長,您一直要我們喫熱水,這是爲何呀?”
陳文秀說道:“出門在外,誰也不知道熱水裏有什麼,如果燒開的話再喝下肚,好歹不容易出事。二丫,你之前不是說,你父兄不知在路上染上什麼病,最終去了嗎?如果能夠勤洗手,然後再喫熱水,只要做到這簡單的兩件事,就可以避免很多髒東西入口了。”
“呵呵。”
在陳文秀說話時,隔壁桌傳來一道清脆的笑聲。
那笑聲未必是善意,帶着幾分無奈的嘲弄。
陳文秀瞥了過去,倒是看到一個相貌秀麗的男子,他獨自一人坐了一桌,桌上除了一碟花生,就只剩下三兩壺酒。
他漫不經意地喫着酒,頭也不擡地說道:“簡單?光是熱水,便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陳文秀微怔,認真思索片刻後,倒是反應過來自己當真是想當然了。
在她看來,燒開水喫熱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是對二丫她們從前經歷的環境來說,爲了能夠活下去,他們只能打短工或者是用盡別的手段,幾乎不可能去思考如何改善的可能。而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他們地裏的田便是養活他們的根基,只有得空的時候才能上山去砍柴火。而這砍下來的柴火也不單單是自己用,還要擡出去賣。
如果要頻繁燒火,煮水,這樣的花銷日積月累下來,便是他們不捨得的開銷。
當然,若是落在普通人家,這又不算什麼。
可在這些不算什麼的人家裏,也未必會因爲髒東西入口而生病了。
陳文秀想明白這一點後,並沒有生氣,反而是站起身來,衝着那人矮身行禮,“多謝郎君指教,不知郎君姓氏名誰,可有落腳的地方?”
這突如其來的話,倒是讓那郎君吃了一驚。
即便陳文秀不清楚自己的出身來歷,可她偶爾的行爲還是與當朝的女子別有不同,又露出了幾分爽快和自然。譬如這等與陌生郎君說話的淡定從容,半點都沒有女兒家的拘束,生生讓那郎君當真下意識被帶出了話。
他叫林歡。
陳文秀見這林歡談吐不凡,在交流時,又顯露出了幾分在外走動纔有的博覽才學,一時間見獵心喜,忍不住說道:“不知郎君如今可有職務在身,或是另有事要做?若是沒有,可願與妾回去,做一做老師如何?”
林歡被陳文秀的直白嚇得落荒而逃。
陳文秀第一次乾巴巴的招攬就此失敗。
等到二三次後,林歡意識到陳文秀便是最近京城聞名的女子學院的院長後,也忍不住吃了一驚。陳文秀看起來嬌|小可愛,光是看着面相,頂多十五六歲,這樣的年紀,卻是承載了這樣的分量,着實有些了不起。
怨不得這女郎的談吐與男子無異,更是比尋常男兒更爽朗些。
只是林歡有事在身,到底還是拒絕了。
柳紅也曾問過陳文秀,書院中的老師已是不少,爲何獨獨還要再找林歡。
陳文秀無奈說道:“那些老師雖是盡心盡力,可到底有些疏懶。我知王妃姐姐是想着找那些有才學的人,可是這樣的人也容易眼高手低,他們未必會願意真心沉下來教學。你看咱書院裏,除了劉先生外,其他的幾個,不都是隨便打發的嗎?想要繼續走下去,還是得再找些好老師纔是。
“那林歡看起來便有所不同,主要是他在外面走動多,見識廣,信手拈來的例子便是開拓視野的新奇事,這對那些女孩子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只有看過外面的世界多寬廣,才能讓她們意識到自己也能如此,不然長此以往下去,這女子書院辦了也不過是無用功。
她們自己的意識也定要發生轉變纔是。
柳紅若有所思。
只是眼下這譚慶山如此多人,想必是不可能遇上那人的蹤跡,陳文秀摸着臉上穩固的面|具,興沖沖地拉着柳紅往前走,“走走走,我可還未看過這朝代熱鬧的廟會呢,哇,好多人啊——”
柳紅:“……”
您也太后知後覺了吧?
她無奈被陳文秀拉入人海中。
這譚慶山的熱鬧非凡,除開華光寺內的嚴華會,在譚慶山腳下,也正有一處熱鬧,前來廟會熱鬧的人是如此之多,渾然不懼這初冬的嚴寒,待到午間,天上飄飄落了幾片白雪,多少蓋住了上午凌亂的腳步。
這雪色絲毫蓋不住人羣的熱鬧,而往那深山老林中,也爲撕開的熱血蓋下冷肅的白色。
公冶啓將處理好的獵物破開肚子挖出內臟,這才用鋒利的小刀一處處割開肉塊,然後再插過已經處理好的樹枝,然後挨個遞給莫驚春。
莫驚春生起火,正在盯着架着的烤肉。
那頭獵物是正始帝打下的。
處理的人也是他。
甚至都用不上墨痕和衛壹。
於是他們兩人就在外圍遠遠地將那些血污給處理了,免得這濃烈的血腥味引來了無法招架的虎豹。等到他們處理完後,兩人面面相覷,登時摸出了放在馬背上的饃饃,齊聲說道:“小的去遠處戒備。”
然後就帶着乾糧遠遠躲開,半點都不打算摻和。
莫驚春瞥了一眼那兩個憨貨,淡淡說道:“陛下嚇到他們了。”
“緣何是寡人嚇到他們?”用冰冷的溪水洗乾淨了手,正始帝走到莫驚春的身旁坐下,“可不是夫子少有的發火嚇到他們?”
莫驚春淡定地說道:“臣發火的時候,不會遷怒其他人。”
正始帝若有所思地說道:“也是有理,如夫子這樣的秉性,怕是牽連了其他人後,等回過神來,自己都要懊惱不已。”
莫驚春聽出了其中的嘲弄,無奈地將烤好的肉遞給陛下,“只有鹽末,未必好喫。”
趕快喫着堵上您的嘴吧!
帝王接了過來,看着烤肉,片刻後說道:“夫子怎不喫?”
莫驚春取下一塊,看着那滋滋作響的油滴下來,跌入火堆時那一瞬,便有火苗捲起,再棲息下去,“怕有毒?”
他咬了一口。
還成。
畢竟只有鹽,也不能挑剔什麼了。
公冶啓:“你可以先喫。”
沒必要敬着他。
莫驚春微愣,笑了笑,“有什麼先後所謂?您便吃了就是。”
他低頭喫東西的時候,正始帝卻一直在看着他。
他們兩人的對話在墨痕和衛壹追上來後戛然而止,然後就是不緊不慢往外找路的過程。有好姑娘在,要找到出去的路並不難。只是剛纔經過一路狂奔,就算是再好的馬也得歇息一二,再加上如今好姑娘可是一點都不樂意讓公冶啓上身,一旦靠近就要撩蹄子,思來想去,只能略作休息後再行考慮。
實在不行,墨痕和衛壹那裏還有馬。
稍微調換一下順序,總也出得去。
“陛下,您再看下去,那肉也不會主動跳進你的嘴巴。”
莫驚春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麼近的距離,便是瞎子,也能感覺到其中的熾熱。
陛下再這麼看下去,就算莫驚春想裝傻也裝傻不了。他將喫完的樹枝插到一旁,然後翻轉着火堆上的其他烤肉,“墨痕,衛壹,過來拿肉。”
“不必了郎君,我等喫飽了。”
衛壹的聲音遠遠傳來。
莫驚春微蹙眉頭,吐了口氣,就聽到正始帝冷冰冰的話,“還不滾過來?”
衛壹和墨痕麻溜就滾過來了。
拿走一半的烤肉後又麻溜地滾了。
莫驚春將一根樹枝的肉遞給正始帝,“陛下,您也沒喫多少。”
觸手可及的溫度,冷得有些冰人。
莫驚春凝眉,將正始帝往火堆的方向推了推,讓他烤火。
正始帝看着手裏的烤肉,再感覺那暖洋洋的溫度,搖頭說道:“餓倒是不怎麼餓。”他轉動着手裏滾燙的烤肉,突然笑着說話。
“夫子,你知道嗎?人的皮肉撕下來後,那紋理,其實跟這些東西,也無甚差別。”
莫驚春:“……陛下,喫飯的時候,不要說這些話。”
他看着手裏的烤肉,一時間倒是喫也不是,不喫也不是。
正始帝懶洋洋地笑道:“寡人這可是好心在給夫子講解,尋常人要讓我開口,可是一點都不能。”
莫驚春總算忍不住輕踹了一腳陛下,總覺得陛下就像是個沒事找事的熊孩子。
帝王將喫完的樹枝丟到一旁,看着最後三四根樹枝,“寡人覺得我沒錯。”火焰的光澤明明滅滅,只可惜如今是在白日,即便這篝火的色調打在身上,卻也看不出什麼變化,只隱約聞到了肉香和炭烤的味道。
莫驚春緩緩說道:“陛下惱怒臣之脾性,不夠心狠,不夠看重自身。或許您的說法是對的,只是……如果臣當真那麼容易改變的話,陛下又何苦來哉等了這些年?”
他倦怠地嘆了口氣。
正始帝的想法偏執到了極致,如果不是費勁心力,莫驚春未必能夠猜出這詭異的角度。可即便莫驚春隱隱觸及到了其中的癥結,卻還是茫然。
……這如何能改?
陛下所流露出來的殘暴與霸道,着實太過狠厲。
難道靠着殺人,便能夠塑性嗎?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想起父兄身邊那些冷厲的親衛,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地將最後那些烤肉分成兩半,逼着自己正始帝吃了下去。
然後徐徐吐了口氣。
果然,就算獵物的肉再是鮮美,可只有鹽末還是有點難喫。
腥臊味揮之不去。
正始帝一臉嫌惡,喫到最後一口幽幽地說道:“寡人懷疑,這是夫子的報復。”
莫驚春:“這是陛下親手打的獵物。”
帝王瞥了眼莫驚春,看他正在慢條斯理地清|理着火堆。
莫驚春剛纔處理了他打的獵物,然後又親手製成肉食送與公冶啓喫,這其中的親密鏈接,讓他的情緒多少是安靜下來,獲得了某種源自於古老血脈的滿足。
彷彿這種外出打獵,回家則由着最親密之人料理食物的饜|足是從古老至於如今,都是殘留在血脈裏的倒影,涌動着莫名的喜悅。
莫驚春將火堆都澆滅,然後又用東西蓋住這裏的痕跡,這才拉着公冶啓起身。
今日這一回倒也是沒白來,好歹是摸到了正始帝的癥結在哪裏。
雖然莫驚春還有些摸不着頭腦,可是有了思路,總好過之前沒思路那般無頭蒼蠅亂撞。他看向墨痕和衛壹的方向,卻看到原本應該在樹下的兩人卻不見蹤影。
莫驚春臉色微變,看向好姑娘。
只見她已經不再低頭喫着那些寥寥無幾的草根,反而是機敏地四處查看,那長長的眼睫毛閃動了幾下,大尾巴甩動起來,馬蹄子不太|安分地刨着地面,挖出來兩個小坑。
莫驚春心下懊惱,他今日出來,早知就要帶上兵器。
卻看到遠處,墨痕和衛壹小跑着歸來,兩人的臉上都透着不同程度的凝重。他們的聲音壓得極低,走路的時候也生怕踩到地上的枯枝爛葉,一看就是異常謹慎。
墨痕竄過來,小聲說道:“陛下,郎君,我等剛剛在高處往下望,那溪流底下,卻是來了一夥人。”
這溪流已是半結不結冰面的模樣,只是這兩日溫度高了起來,便又開始緩緩流動。莫驚春他們停留的地方是在上流,那些水流的痕跡當然是衝到下流去。那羣人聚集在下流倒沒什麼所謂,可他們要往外走,卻是必須往下流去的。
那些人恰恰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莫驚春壓低了聲音,“你確定那些人是意外闖入,而不是追着我們的痕跡過來?”
後至的衛壹皺眉說道:“不確定,但是他們停下來大喫大喝,看起來不像是在追蹤的模樣。”他擡眸看了眼莫驚春,復看了眼正始帝,小心翼翼地說,“小的倒是覺得,他們那模樣,有點像是盜賊。”
至少不是什麼正派人物。
莫驚春驀然想起,在此之前,袁鶴鳴曾經說過,最近的譚慶山不算太平,讓他外出的時候要小心行事。
“如果這夥是之前袁鶴鳴說的賊人,那倒是有些倒黴。”
莫驚春這話卻是沒錯,他們幾人身上,除了陛下都沒攜帶武器,便是有,也都在馬車裏,也有兩個暗衛跟了過來,只是這些暗衛身上,能帶着的也不過小巧的兵器,也算不得大用。
正始帝:“人數有多少?”
衛壹蹙眉,“約莫幾十,眼下他們正分散出幾人來狩獵。”
這纔是他們擔憂的點。
若是那些人衝撞進來,那可就麻煩了。
莫驚春聽着衛壹的描述微蹙眉頭,但在看向陛下時,卻感覺到了某種奇怪的詭異。正始帝的臉上看不出焦躁,甚至還透着淡淡的愉悅,他揹着手說道:“如果只有幾人,那這些倒是可以慢慢解決掉。”
莫驚春聽得出來陛下的意思。
他們要離開,就只能往下流突破。
可這些人堵在下流,一時間也看不出他們的意圖,但從墨痕和衛壹的描述中,倒是可以聽得出來,大抵都是些殺人如麻的貨色。能被袁鶴鳴提點一二的賊人,怕不是危險至極。如果在山中猝不及防撞見……
那是絕對避免不了的。
正始帝想要逐漸分化他們,一點點侵蝕,這好過直接與他們所有人對上。
這本該是個極好的建議。
莫驚春突兀地說道:“陛下,您這次出宮是爲何而來?”
正始帝微訝,俊美的面容在看着莫驚春時,露出漂亮明豔的面容,“當然是爲你而來。”他揹着手站在稀薄的日光下,讓得陛下的模樣愈發美麗,輕易移不開視線,尤其是那雙如墨的眸子,仿若浸滿了無數情愫。
可莫驚春的心卻忍不住下沉。
陛下如此模樣,到底讓莫驚春勘透了這其中微妙的荒謬。
正始帝此番出宮,爲何要帶上大皇子呢?而他孤身前來,就連劉昊和侍從也沒帶?而他們因着好姑娘的異樣衝入山林時,也再沒看到其他人的蹤影,唯獨墨痕和衛壹追了上來?如果墨痕衛壹不是莫驚春的人的話,他都要懷疑連他們兩人也都是陛下的謀算。
即便眼下他還未捉到痕跡,心裏卻是清晰地意識到這其中蹊蹺。
莫驚春的臉色有些難看,“陛下,您最好不是故意以身涉險!”
這樣的事情,還當真正始帝做得出來。
正始帝揚眉,倒是真真露出個無奈的笑意,他步到莫驚春的身旁,“難道在夫子眼中,寡人便是個如此瘋狂的人嗎?”
莫驚春直視着公冶啓的眼,一字一頓地說道:“瘋狂,怕是不夠形容陛下。”
他忍下心頭的猜測,開始着眼眼下的危機。
陛下的身上帶着兵器,但也唯獨一柄軟劍,而他們幾個身上,只除了木棍,倒是別無其他。好姑娘膩歪在莫驚春的身旁磨蹭,只要看到莫驚春和公冶啓捱得近了一點,就忍不住拖着他往後走。
頑鬧了一會,正始帝挑眉,擡手點了點好姑娘身上披着的布袋,“還在擔憂什麼兵器,夫子這馬,不正帶着嗎?”
莫驚春挑眉,摸上好姑娘的屁|股。
一刻鐘後,三個結伴的男人撥開樹枝走了過來,嘴裏還不乾不淨地在罵娘,“這都是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要再這裏繼續待多久?”
“再忍忍,總是要等時機的。”
“時機時機,有什麼時機?要我說,眼下不就是時機嗎?”
“也不知道那姓林的到底給老大灌了什麼迷湯,都到這裏來了,怎麼還躊躇不前?再忍下去,老子嘴巴都要淡出鳥來了!”
“之前不是說,在這譚慶山是最好的時機嗎?”
他們幾個似乎是篤定這裏不會有旁人,就算說話也說得肆無忌憚,只透着冰冷的寒意,“要我說,不過都是孬種……臨到頭了,養了這麼久的時間,他孃的狗東西,我們可在這裏窩了幾十天,好容易將這山頭都摸清楚了,結果臨到頭了,又他娘給停了,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藏在一旁的莫驚春微蹙眉頭,有什麼謀算在今日被中止了……是因爲……
他還沒來得及抓住那一瞬的靈光,那三人已經發現那三匹馬了。
他們反應的速度比想象還要快,下意識一個暴退,正狠狠被從後跳出來的墨痕和衛壹一人用布袋罩住一個,猛地勒緊繩子將他們脖子套緊。
而餘下的那一個露出猙獰之色,猛地抽|出刀朝着墨痕砍去。
莫驚春早在墨痕和衛壹動作的瞬間就靈活下樹,手裏的木棍狠狠地敲在他的腦後。
一下猶是不夠,莫驚春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然後木棍繞過脖子猛然勒住他的下巴,腳下使勁踩住小腿,毫不猶豫咔嚓一聲,腿骨開裂的同時,莫驚春也將這人勒暈了。
他從那人的手裏拿走長刀,轉過刀背,給那兩個被套在布袋裏的腦袋一人一下,將他們抽暈過去。
沒有兵器,那就去搶。
總是會有的。
莫驚春將他們身上帶的兵器全部取走,然後讓墨痕和衛壹將他們的嘴巴都堵住,再用腰帶捆起來。
正始帝不緊不慢地說道:“慢着。”
他從隱蔽處走來。
帝王剛被莫驚春勒令不得出手。
他盯着莫驚春,“夫子,這些人擺明了不是什麼好人,眼下敵在明,我們在暗。若是留下活口,將他們捆起來的話,等其他人不小心看到他們,豈不是麻煩?”
留下活口,便是禍害。
莫驚春沉默,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他抽刀。
一刀一個結果了他們。
墨痕和衛壹要做的,就變成了藏屍。
莫驚春慢吞吞地歸刀入鞘,這刀具算是不錯,落血無痕。
便顯得這些人更加可疑。
他心裏正思忖着事情,卻冷不丁看到帝王擡起的眼眸,炯亮異常。
公冶啓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冷淡,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可他的注意力,他的黑眸,只停留在莫驚春的身上。
黑眸眼底深處的熾熱,如同烈火燎原。
所謂冷淡,不過僞裝,那緊繃到幾乎要崩裂的線條,吐出的聲音卻是萬分冷靜。
“殺得果斷。”
他像是在爲莫驚春方纔殺人的模樣而驚歎,而歡喜。
莫驚春呼吸微窒。
公冶啓迎着莫驚春的視線,露出一個剋制的淺笑。
殺得好。
一人,兩人,三人……
再多些,更多些纔好。
公冶啓擡起腳,一步步走向莫驚春。
他隱忍着瘋狂的念頭,生忍下暴躁的惡意,那暴戾的情感在步步靠近莫驚春的時候化爲謹慎的步伐,眼底鋒利得像是捕獵的猛獸。
一步,一陷阱。
夫子的心中沒有惡獸,有的只是無窮盡的憐憫和溫和。
既然生造也是不能,那將公冶啓心中的惡獸強塞進去,那會如何呢?那頭永遠不知饜足的野獸,若是再鑽進去,可有得到滿足的一日?
他確實是個瘋子。
帝王眼波微動,人已經到了莫驚春的跟前。
公冶啓冷漠地想,夫子當真是太過倒黴,怎麼偏是遇到他這個瘋狂的暴君呢?
勢在必得的傲慢下,是惡獸低下頭顱。
踩碎一切惶恐,蕩平所有的阻礙。
沒有萬一。
他要的是萬無一失。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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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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