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她已經打發了人去告知大伯孃。
康雨佳和鄭雲秀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們,倒是不嫌麻煩,偶爾還會跟桃娘說話,那態度算不上熱誠,卻也正常。
不會顯得太過急切,但也有些古怪。
桃娘:“可會累着?我抱着阿正如何?”
阿正搖了搖頭,靦腆地說道:“我自己走便是。不過待會可以在邊上的茶攤等一會嗎?”
桃娘笑着將阿正抱起來,那猝不及防的動作驚得阿正小小驚呼了一聲,“還說不會累?這不是要去茶攤等着嗎?且走着吧。”
邊上的鄭雲秀看得啞口無言,想說什麼,又默默停了下來。
桃娘抱着阿正大步走到茶攤上,那裏正好空出了一桌的位置,只容得下他們幾個人。那些家丁笑着婉拒了桃娘再加一桌的好意,站在外邊戒備。
桃娘叫了一壺茶,又要了點心。
在外面,這些東西自然比不得在府上乾淨,但是偶爾爲之,也算是趣味。
阿正被放了下來,微紅着臉說道:“這是在外面。”
他小小聲。
桃娘爽朗一笑,“你可還小,就想着什麼男女大防呢?且歇息着吧,莫要再走。”她以爲阿正剛纔所說的話,是腿腳不舒服的託詞。
阿正抱着茶杯吃了兩口,便看到外頭有個男人腳步不停地朝着茶樓走了過來,然後站定在阿正的身後,復蹲下來,不知道貼着他的耳根在說着什麼。
桃娘微蹙眉頭,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不過細究,也認不出來是誰。
可桃娘認不出來,不代表鄭雲秀和康雨佳認不出來,此人稍微一變裝,就赫然是陛下|身邊的德百!
德百在這裏,大皇子也在這裏,那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也在這裏!
可是這樣的猜測還不能得到確認。
鄭雲秀在心裏打鼓,忍不住握住雙手,卻不敢說話。
因爲德百也可能是爲了保護大皇子,這纔跟着出宮,這也符合剛纔看到的場景。如果是劉昊的話,那才毫無疑問是陛下出宮。
鄭雲秀忍不住嚥了咽口水,沉默了好一會。
她有些後悔了。
她心裏不期然升起一種詭譎的後怕,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爲何而來,難道大皇子真的只是對宮外的嚴華會感興趣嗎?不是說正始帝並不寵愛殿下,又怎麼可能會讓大皇子突然出宮?
一時間,鄭雲秀的心裏不知掀起了多少猜測,臉色逐漸蒼白。
他們坐在茶攤上喫茶,不知不覺這來往的百姓似乎人數又多了些,隱隱綽綽看不清楚。鄭雲秀掃了幾眼,在心裏自言自語地說道,應當是她想太多了罷……
那廂,阿正似乎和來人說完了話,微一頷首,就看到那人出去。
桃娘好奇地說道:“阿正,那是誰?”
阿正輕聲細語地說道:“那是我阿耶身旁的人,出來幫着做點事。”
鄭雲秀和康雨佳都僵在當場,看着阿正朝着她們倆微笑,“不算嚴重,只是有點超乎預期。我們只要在這裏等一會,就好了。”
“等一會,就知道結果了嗎?”桃娘偏着頭說道。
阿正不緊不慢地說道:“是的,等一會,就知道結果了。”
德百的腳步不快。
他沿着熱鬧的集會在走,穿過人羣,走過山腳,然後再往上。德百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侍從,合着他的腳步一起在走。
“陛下和莫尚書應當遭遇了賊人,中侍官已經調集了京郊大營的人等候,如今整個譚慶山的所有出入口都在京郊大營的把控下,只要陛下一聲令下——”
那兩人急促的說話聲猛地停住。
德百淡淡說道:“說啊,怎麼不繼續說下去?”
“只要得令,便會立刻誅殺譚慶山上的叛黨。”
德百在心裏嘆了口氣,踩着堅硬的石道往上,最終在山腰的位置停下,鑽進去更深處。不多時,一處開闊的地方露在他們眼前,站在此處,不管是山下的人來往,還是山上的人慾下,都在他們的視野裏看得清清楚楚。
“師傅,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徐素梅和莫沅安也被帶到安全的地方,莫沅桃正跟大皇子一處。如今大皇子已經沿着譚慶山的熱鬧處走了一遭,該看到的人,也都看到了。該驚動的人,也都驚動了。”
德百輕聲說完後,立在跟前的劉昊嘆了口氣,“知道了。”
德百小心地站在劉昊的身後。
劉昊看起來,卻不像是面上那麼冷靜。他揣在兜裏的手正在不住地轉動着珠串,像是在安撫着內心,又像是有些焦躁。
只他的面上卻是面無表情,當真一點都看不出來。
片刻後,德百輕聲說道:“師傅,若是陛下……”他的心性和忍耐畢竟還是不夠,忍不住還是有些騷動。
劉昊冷冷說道:“陛下洪福在天,自然不會出事。”
德百輕輕抽了自己一巴掌,訕笑着說道:“陛下當然不會出事,奴婢只是擔憂,這一出要是……”他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果然還是不堅定,不然又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他搓着手,想把剛纔的那句話再喫下去就。
劉昊:“你想說,陛下的陣仗實在太大了?”
這也容不得德百驚慌,整個譚慶山上,眼下的權貴世家可不知幾何,光是京郊大營的調動,就足以引發喧譁。如今他們是還未動,也無人知道。可若是一動,那可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劉昊老神在在地說道:“這問題,倒是得去問問那些叛臣賊子,問問他們怎麼敢呢?”他的眼底露出冰冷的涼意。
別的也就算了,這其中還涉及到了夫子。
那可真真再無迴旋的餘地。
除非……
劉昊不期然地想起莫驚春,又猛地將這個念頭壓下。
…
深山老林中,冰冷的涼意卻是比外界還要動人。
被宰掉的三個人並不影響莫驚春隱藏他們的行蹤,正如同他們方纔交談的對話,他們已經在這深山老林待了好些天,除了外山的地盤不敢隨意亂走,可是內裏的山路都已經被他們摸透了。
他們見天的在這裏打獵尋喫的,爲了藏住這幾十個人,必定還攜帶有其他的乾糧,可是偶爾喫喝打打牙祭,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莫驚春在接下來捕獲了兩小隊,分別是三人和兩人。
除開兩個是跌入陷阱死的,死在莫驚春的手上,一共有五個。
他蹲下來看着這兩人的面孔,手指摸過那把刀具,沉着臉色說道:“這些刀具異常精良,而且居然奢侈到每人都有配置,這些人藏在山林中,乃是早有圖謀。”
喫的東西從哪裏來?
這些刀劍又從哪裏來?
這天上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也沒有白來的裝備,既然有着如此精良的配置,再依着這麼多人數,爲的,不可能是區區的小事。
從剛纔他們說的“幾十人”“辦事”“譚慶山”來看,他們早就將目標定在這裏,爲的是華光寺那熱鬧的嚴華會。
不管是內寺和外寺,都會對外開放,雖然內寺更爲嚴格些,但也有人進出。而譚慶山下更是熱鬧,往來的人都不可避免遇到那游龍舞獅的慶典,如此說來,整個譚慶山充斥着各種各樣的遊客,即便有官府的人在盯着,也不可能分派出多少力量。
他起身,看着墨痕和衛壹將兩具死屍搬到掩藏的地方,吐了口氣,“約莫七八人的失蹤,就算是再不敏銳的人,也該發現問題了。”
生怕再刺激到正始帝的瘋性,莫驚春嚴令陛下不可出手,所以此刻他就跟個小媳婦一般跟在莫驚春的身後好奇地探頭,“再發覺不了,怕是要倒大黴了。他們這幾十人中,也不是一股繩。”
帝王意有所指地說道。
莫驚春忍不住頷首,從他們擊殺的這三隊人的交流中,足以看得出來,這內裏應當是有兩部分人手。爲首的人被稱之爲“老大”,聽着一個“姓林”的話,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姓林”的人很是推崇。而另外一小戳人覺得他們掩藏在這山林裏鳥不拉屎異常憤慨,更是覺得他們所謀求的事情異常簡單,信手捻來。
如此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在抵|達京城前,必定是佔山爲王的貨色。
從他們的對話裏,殺人掠奪已是常事,更有燒殺擄掠種種災禍,赫然是窮兇極惡之徒。只在其中,卻有另外的問題。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被追殺,又在此地待得心生不愉,便說明他們之前的“生活”還是不錯,爲何要入京來?
一夥佔山爲王的窮惡之徒,爲何會離開險要的地盤……是受僱而來?
盤踞在譚慶山,所欲何爲?
……是殺人。
可是這架勢,想要圍殺一小支隊伍都有夠數的,這要殺的是誰?
莫驚春低聲說道:“得把馬藏起來。方纔能夠順利殺了那幾支隊伍,是因爲他們人數分散而且毫無顧忌。可一旦意識到有人在蹲守他們,戒備心起,就不可能跟之前一樣順利了。”
他看向身後的好姑娘,幾步走到馬匹身旁,俯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旋即就看到她朝着山林深處快活地跑了進去。她動起來的時候,餘下的兩匹馬都邁開腿跟着她跑了,一點都沒留念他倆主人。
墨痕和衛壹回來,兩人手中已經都拿着刀具,底下還有兩把弓和散的箭矢。
莫驚春:“先去他們營地看看。”
墨痕蹙眉說道:“夫子,這太過危險。如果我們正好跟他們迎面對上,那怎麼辦?”
莫驚春:“方纔最後一隊的人提起過,他們是分出四隊來的。如今我們殺了四分之三,餘下那一隊去的方向,肯定不在我們已經清掃過的範圍。沿着這條路且先過去盯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不清楚他們的情況,想要掌握動向出去,那就麻煩了。”
衛壹:“但是我們沒馬的話,便是繞過去,也未必能夠逃得開他們的追蹤。”
他這話並非是反駁莫驚春之前讓馬匹離開的動作。
衛壹清楚這些馬留下來,非但不能夠幫上忙,反而會惹來麻煩。只得讓他們藏起來,才更能安全隱祕他們的行蹤。
可這也有利有弊,藏起來馬匹,他們只靠着兩條腿,未必能夠躲開他們的搜查。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誰說我們要逃?”
衛壹和墨痕齊齊愣住,聽着自家郎君淡漠的語句。
“逃不是辦法,只能迎難而上。”
他摩挲着手裏的刀具,冷冷地說道:“殺。”
十來裏外,冬溪下方,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懷裏抱着一把半人高的刀具,正閉着眼在養神。這四周唯獨他坐着的地方最高,且是最圓滑。溪邊生着一堆火,正在啪嗒啪嗒地烤着枯木,傳遞過來的溫暖,讓三三兩兩分散在溪邊的壯漢們忍不住舒展拳腳,手裏頭的傢伙式揮舞得更加厲害。
在那些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裏,唯獨一個瘦削的男子坐在石頭邊上,正在小口小口地啃着乾糧。
他喫食的動作不緊不慢,散發着少許優雅的姿態。
偶爾有人看到他的動作,都不由得升起一種荒謬不喜的感覺,彷彿此人極其格格不入。他像是無視了那些視線,在喫完手裏的乾糧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又清洗了手,有點龜毛地將髒了的手帕給摺疊塞入懷裏,這纔看向那一直閉着眼睛的男人,“雷老大,我建議逃吧。”
他這話一出,登時惹起周邊四五個人不快。
“姓林的,你說得什麼話?”
“你他孃的個孬種,都到這時候了,你纔來說這話,是不是找死?”
“艹他孃的,老大,你讓我做了他!”
姓林的瘦弱男子神色不變,只是在聽到有人詆譭他孃親的時候,眼神冷了一些,“楚大頭他們不是沒回來嗎?”
懷抱着大刀的男人慢慢睜開眼,如雷霆般的視線盯着林姓男人,“你覺得他們回不來了?”
“大概率是回不來了。”瘦弱男子沉靜地說道,“方纔他們是分散幾個方向出去的,不過楚大頭,熊明,柯三這幾隊,因着關係還不錯,大多是往西面去。但是都半個時辰了,貝可都回來了兩刻鐘,但是往西面去的這三隊,卻是一個人都沒回來。”
說話的這個郎君語氣不緊不慢,帶着某種環境長久培養出來的優雅。
當真是與其他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先生認爲,是誰動的手?”
林先生毫不猶豫地說道:“誰都有可能,甚至也有可能是僱主爲了自身安全,派人來追殺的。不過這個可能性比較小,因爲他們在時間上來不及。動手的人肯定數量較少,以精爲主,最多不會超過五個人。”
雷老大看向周圍二三十的弟兄,沉聲說道:“我們幾十之數,都沒辦法將他們擊殺?”
他似乎並不懷疑林先生的判斷,反而在他說出這話後,當真朝着林先生所說的人數和方向去猜想。如此信任,實在讓他手底下的人不滿。
最初他們抵|達此間,隱忍了這麼多時,結果便是這姓林的在將近午後過來,隨口一句話便中止了他們還未起的謀算。
而後,又是現在,輕描淡寫幾句話,就隨口昭示了楚大頭他們幾個的命運,這讓他們這些弟兄怎麼可能相信?
雷老大一揮手止住了他們的羣情憤慨,只盯着林先生。
林先生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這得看他們是誰派來的。有預謀的分點擊破,這看得出來他們之中不僅有勇,也有謀。如果他們人數多的話,沒必要這麼逐步蠶食。他們的人數必定少於我等。
“這四周的地勢複雜,要藏人並不難。但從四面來看,唯獨西面的上游更爲高些,而楚大頭他們去的也是西面沒回來,所以我推斷敵人在西面的可能性比較大。
“如果雷老大你想要給兄弟報仇,也不是不行。但我等此行,是爲了賺取那不菲的買兇錢,在不清楚敵人的身份和行蹤下冒然出手……”
林先生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雷老大打斷了。
“錢,是要賺的,但是仇,也是要報的。”
即便周圍這些壯漢對這林先生的話很是瞧不起,可是在他說話時,他們卻忍不住被他說服,不自覺開始接受了楚大頭他們死亡的可能。
林先生心裏嘆了口氣,見雷老大堅持,只得將他的猜想和計謀逐一說了出來,甚至也推測那些人有可能順着痕跡追蹤上來。
藏在附近。
只是雷老大對自己和兄弟很信任,認定這周邊不可能藏着人。
不然他們肯定能夠發現。
至少有着二十人的隊伍朝着西面出發,手裏舉着各式的武器捅着枝丫和落雪,像是在翻找痕跡。而這營地就剩下四五個人,這裏面還包括了林先生。W
雷老大也帶着其中一支隊伍出發,沒有做那種只會指揮不做事的人。
那幾個高大男人並不喜林先生,但是他們受命要留下來保護這瘦弱郎君,只得半蹲在火堆旁一邊喫酒,一邊忍不住指桑罵槐。
林先生像是聽不見一般放空自己,直到感覺有人靠近,這才奇怪地看了過去。
他的眉頭微蹙,這人看起來不太面熟,在雷老大的隊伍中,有他這麼瘦削的手下嗎?
“楚大頭他們真的活不下來嗎?”
那個陌生的男人操着一口古怪的鄉音,蹲在林先生的身邊斜睨他,透着一股凶煞之氣。
林先生心裏的懷疑去了一些,平靜地說道:“爲了萬無一失,動手的人最好將他們全部都殺了不留活口,不然就雷老大他們這樣地毯式搜索,被找到後,豈不是連自己的相貌和人數也暴露了?”
死人,纔不會開口說話。
無用的慈悲毫無用處。
“我們來這裏,有什麼目的?”奇怪鄉音的男人問道。
我們?林先生的心裏涌起古怪的感覺,立刻跳起來,想要遠離他。
從來都沒有什麼“我們”,雷老大這些人裏,除開雷老大之外,其他人壓根沒將林先生放在心上,也不會聽從他的話。
所以這羣人的心中,沒有所謂的“我們”,這個人是外來者!
可是在林先生跳起來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又是怎麼靠近他的呢?
他茫然地看向溪邊和火堆,方纔還圍在那裏的四五個人全部都倒在地上,看起來像是被偷襲的一擊斃命。而在他們身旁,正蹲着一個看起來溼|漉|漉的男人,再遠一點,還有一二人,看起來都是渾身冰冷,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一般。
蹲着的男人慢慢起身,露出他蒼白冷峻的面容。
林先生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底的詫異驚恐一下子泄露出他的情緒。
“你認得我。”
莫驚春篤定地說道。
說話間,他已經接過墨痕找到的衣物,藉着遮擋快速換過這些賊人攜帶的衣物,然後將丟下來的衣物拋在溪流裏,任由其繼續朝着下流飄去。除了衛壹外,就連公冶啓也不得不如此更換。
因爲除了衛壹之外,其餘三人都是潛水過來的。
這溪流足夠深,已經不能夠簡單用溪來形容,這也是因爲最近轉溫,山上雪水融化,導致水量暴漲的緣故。他們藏在溪邊過來,着實是難以想象得到的景象,林先生喫驚地看着莫驚春蒼白的臉色,喃喃說道:“怪不得我讓他們清|理周圍的高樹,都找不到你們的行蹤。”
依着衛壹的輕功,要藏得住他一人,是爲簡單。
其實正始帝也差不離。
然莫驚春勸不動他。
他和衛壹都是從暗衛裏出來的武藝,論起輕便,只比莫驚春和墨痕強,他們兩人是做不到毫無痕跡地靠近,只能走水路。
至於林先生爲何沒考慮到水路,乃是因爲此刻是冬天,要下水實在太冷。
這說明莫驚春從一開始就篤定雷老大等人會派人搜索,甚至認定營地的人數不會太多,纔敢於如此冒險,不然只要在水裏熬過的時間太久,那當真要命。
莫驚春等人站在屍體旁烤火,而林先生被衛壹薅了過去。
莫驚春掃了一眼正始帝,發現陛下已經換過衣物,看起來沒受什麼損害後,才下意識回過神來,打量着林先生的模樣。
沉吟片刻,他蹙眉說道:“你是,林歡?”
雖是疑問的口吻,卻已經是篤定的語氣。
林歡吃了一驚,擡頭看着莫驚春,“您認得我?”
您?莫驚春眨了眨眼,不緊不慢地說道:“當初父兄曾來信,說是在邊關得了一位年輕郎君相助。只可惜這位郎君在外遊歷,沒辦法在邊城久待,故在信中吐露了遺憾之意。”
林歡的臉上露出了愧疚之色,喃喃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
莫驚春的手指冰涼,藉着這火堆,才逐漸恢復了身體的溫暖。佩戴在腰間的刀具卻仍是冰冷,彷彿還在回味剛纔飲血的痛快,摩挲着上面粗糲的紋路,莫驚春的心中升起一個荒謬而可笑的猜想,“你在此,是爲了協助雷老大他們……殺一人?”
林歡就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猛地移開眼。
莫驚春的語氣稍顯艱澀,卻又緩緩道來,“是我。”
林歡僵住,彷彿被人拿着箭矢盯着,脖子都異常僵直,難以動彈。
莫驚春長長呼吸了一口。
如此可笑,兜兜轉轉,居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是我的話,那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只爲了殺我一人,壓根不必有這麼多人在譚慶山蹲守,而他們又是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參加嚴華會?罷了,這些都是後話。”莫驚春只盯着林歡,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一貫溫和的他流露出了咄咄逼人的姿態。
“當真只有我一人?”
抽絲剝繭的事情向來是莫驚春最擅長的,如此多人,如此嚴厲的姿態,如此環環相扣,如果只得他一人,那未免太過浪費。
林歡閉了閉眼,快速而低聲說道:“不止您一人。”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林歡的話顯然在他的意料中。
如果只是爲了殺他一人,那這樣的佈局和陣仗,又實在是太大了。
“一夥逃犯賊人闖入譚慶山中,京兆府的人雖然努力追查,可這畢竟需要時間。而這羣窮兇極惡之徒在這山林中盤踞了些許時日,在飢|餓難耐之下,他們忍不住在華光寺嚴華會上,對參與百姓出手,嗚呼哀哉,不幸中的不幸,受害的死者裏,或許還有我莫驚春的身影……”莫驚春不疾不徐地說道,“是以,此事說不得是誰指使,只能說是歹徒惡劣異常,最終全部被擊殺,無一活口。”
林歡不由得背後發涼,莫驚春所說的話雖不全中,卻已經道盡了七八分,這實在讓他背後發涼,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被盯了多久,還是說……
莫驚春是在剛纔短短的時間內猜測出來的?
如果是後者,那林歡莫名猜到了這無端的謀算之下,究竟隱藏着怎樣的浪潮。
莫驚春看向正始帝,冰冷的手指逐漸恢復溫度,繼而按在了刀柄上。
他冷聲說道:“此事您可知曉?”
正始帝袖手站在溪邊,微微一笑,“如果夫子是問我,知不知道這譚慶山中藏着這一夥賊人,那我會說,知道。至於夫子眼下的猜測,只是猜測。”話雖這麼說,可正始帝的笑容當真看不出半點笑意,更透着冰冷的殘忍。
他的視線逐漸落在林歡身上,彷彿在看什麼徹頭徹尾的死物。
莫驚春移開視線,對林歡說道:“不管你爲着什麼原因被困在這夥人身旁,如果是爲命,你最好換個立場。不然,你等不到救命的東西,就會死在這裏。如果是有家人受困,那也該是如此,因爲同上。”
他利索的話讓林歡忍不住露出苦笑。
“是與不是,都得死,您何不如這麼說?”
莫驚春搖頭,“你只要聽着我們的話,未必會死。”
林歡的能耐,他曾經聽父兄說過,他的好處不在這裏,而在戰場上。不管他如今爲何會出現在這裏,必定跟林家,跟世家有關。而他和雷老大這一羣一看就是必死的人混在一處,肯定是有受限的理由。
這理由不管是什麼,都異常危險。
如果不能強迫林歡改變立場,那林歡再是有用,也必定得留在這裏。
片刻後,莫驚春和墨痕他們將這四五個死去的人擺弄換了一個姿勢,讓他們看起來還像是活着一樣,然後又開始的翻檢起這些人隨身攜帶的東西。
林歡忍不住說道:“莫尚書,您這麼輕易就相信了我?”
他在不久前,還站在雷老大的隊伍裏,爲着他們出謀劃策。怎麼莫驚春眨眼間,就認爲林歡的存在可以相信呢?
莫驚春淡淡說道:“你會問出這樣的話,便說明你足以讓人相信。”
停頓了片刻,才聽到他繼續說下去。
“我不是信你,信的是我父兄看人的眼光。”
林歡沉默了一瞬,看着他們在擺弄着陷阱,然後再慢慢地看向一動不動的帝王。他當然不知道這個人是皇帝,可是這天下唯獨一人會稱呼莫驚春爲“夫子”,那便是正始帝。
在聽到他的稱呼時,林歡便猜到這個人是誰。
他的心頭忍不住一跳。
正始帝也在看着他。
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
林歡毛骨悚然,只覺得有什麼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發不出聲音。
會死!
他從沒有這麼臨近死亡的氣息,就像是在下一瞬,死亡就會降臨在他身上,讓他死得微不足道,如同一隻卑賤的小蟲無聲無息地死去。
“林歡。”
莫驚春冷靜的聲音將他從渾噩中喚醒,他拍着他的肩膀,“你想作甚?”
林歡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轉頭看着莫驚春,再看向陛下……沒人?他想揉眼睛,但還沒動作,就聽到莫驚春道,“別愣着,你去跟墨痕一起做。”
“……好。”
林歡有些恍惚地應了下來,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墨痕的方向走去。
莫驚春在原地站了一會,纔看向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的帝王,平靜地說道:“陛下,不要嚇唬林歡。”
正始帝揚眉,淡笑着說道:“這話可真是委屈人,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莫驚春沉默地搖頭,轉身也去做事。
正始帝跟在莫驚春的身後,就跟他像是個探頭探腦的小媳婦,“夫子,你既然用這樣的辦法避開了他們,爲何不直接離開?”
他們最開始和這些賊人狹路相逢,要離開的道路只有下游這一處,如今透過種種手段避開了,又殺了這營地留守的人,如今趁此時機立刻離開,方纔爲上策,爲什麼莫驚春不這麼做?
莫驚春淡淡說道:“最開始臣曾經想過直接騎着馬衝鋒離開,這裏的地勢還算合適。但是墨痕和衛壹的馬匹並不是戰馬,一旦受驚反倒可能摔下,並不合適。而在正面撞上,得知這些人的謀算前,臣也確實想的是能殺幾個就是幾個,然後趁機離開……”其實在捉住林歡前,莫驚春就已經有五成的把握,那個人會是自己。
別的不說,就看陛下詭異出現在譚慶山,莫驚春想不聯想到自己也是難。
只是他低估了人性的念想,尤其是惡上加惡,爲了避免暴露自身的痕跡,暴露指向的目的性,便索性大開殺戒,讓所有出現在譚慶山的人都有可能在無差別的殺戮中死去……這確實是很妙的一步棋。
死的人夠多,就未必能猜得出來,最終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莫驚春嘆息了一聲,看着正始帝,“陛下,這些賊人的數量太多,而且這裏他們比我們更熟悉。依着林歡的謀算,每隔兩刻鐘,不管找沒找到人,都會有人折返營地,只要他們發現營地的問題,立刻派人跟上的話,即便只有兩刻鐘的路程,我等唉沒有馬匹的情況下,也一定會被他們跟上。”
因爲他們遠比莫驚春這幾人更清楚山路要怎麼走。
這幾十日在深山老林的時日,可不是白活的。
正始帝:“可是他們的人數有二三十之多,便是夫子有了兵器,設下陷阱,要怎麼捕獲這麼多的賊人?”
這二三十人可都是練家子,即便莫驚春等人的武藝更高些,可是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屠夫,要一舉將他們全部拿下,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包括這營地的四五人,也全是在無聲的偷襲下,方纔能那麼快斃命。
這便是點對點擊破的好處。
可要是正面對上,可實在是太危險了。
莫驚春奇怪地揚眉,“臣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他們正面對上?”
他勒緊手裏的繩索,冷冷地說道。
“不是陛下說的嗎?逐個擊破。”
正始帝貪婪地注視着莫驚春眼底那一抹凌厲冰冷,背在身後的手指無聲無息地扣住,根骨分明的指甲幾乎陷入肉裏去。
就在莫驚春忙活陷阱的時候,他的心裏已經對此事有了大致的猜想。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任務十三,阻止京兆焦家的陰謀,應該快完成了。
這個任務要的是阻止焦家的陰謀,其實應當等同於焦世聰的陰謀,再等同於曹劉的陰謀……也幾乎等同於今日的陰謀。不管往前謀算多久,在焦世聰幾乎要被廢掉後,曹劉還能在焦世聰身上榨出來的用處不多。
他很快就會被曹劉所拋棄,或是用在最後的墊腳石上。
而今日之陰謀,不管背後是誰,只要挫敗了此事,短時間內便會震懾旁人。
且,這陰謀也被剖析得差不離,剩下這最後的阻止了。
眼瞅着兩個任務,總算要完成一個,莫驚春的心下稍安,好歹不會再有亂七八糟的懲罰降臨。
只要他能保護自己,莫再受傷。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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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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