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作者:白孤生
天上星辰密佈,漂亮璀璨。

  無月的夜晚,便是星辰的天下,那閃耀多姿的絢爛,總是讓人有種置身其中,卻被吞噬的恐慌感。

  桃娘亦步亦趨地跟在莫驚春的身後,懷裏還抱着安娘。

  安娘仰着頭在頑着莫驚春之前買的鈴鐺,彷彿只要聽到叮噹作響的聲音,便會很高興。

  桃娘忍不住笑着說道:“她可真好哄。”就這麼一點東西,都能頑得高高興興,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在奶孃的懷裏,還是躺在阿姐的懷中。

  莫驚春淡笑着說道:“從前,你對着魯班鎖,也是這麼上心。”

  桃娘不好意思地別開腦袋,“那只是,小時覺得有趣。”她現在還是喜歡魯班鎖這些有趣的玩意,但不再跟少時那麼沉迷。

  她這下意識的反應,倒是和莫驚春有些相似。

  莫驚春:“小時純粹,大了,未必如此。”

  桃娘輕聲細語地說道:“阿耶,似乎有些感慨?”

  莫驚春緊了緊一直被握住的手指,彷彿這樣間隔久遠,熟悉的觸感猶在,“桃娘,越是年少時,纔會越加純粹,難以掩飾。越是長大,通曉世事,知道的越多,便越容易被困擾。”

  他不緊不慢地說着,然後搖了搖頭,“十歲,二十歲,三十歲,在同一件事上,會做出來的抉擇,是截然不同的。”

  桃娘會因爲“阿正”的存在,而接納大皇子。

  可這選擇若是換做五年,十年後的她來做,未必會如此乾脆純淨。

  桃娘若有所思,“是因爲大了,看得多了,便容易害怕嗎?”

  莫驚春笑了笑,“這是原因之一。”

  桃娘抱着安娘走了一段,胳膊有些酸累,不得不將胖娃娃交給奶孃抱着,揉着胳膊,“安娘這才幾歲,都胖乎乎的。”

  “不,胖!”

  安娘聽到桃孃的話,氣壞了,“姐,壞!”

  她雖然小,但可聽得懂“胖”這個詞,也知道別人在說“胖”的時候,都在說她。

  桃娘故意說道,“可是安娘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喫,不成胖娃娃纔怪。”

  安娘呆了呆,小口張開半天,氣呼呼地轉過身去,一個腦袋紮在奶孃的懷裏,撅着小屁.股對着桃娘。

  奶孃在忍笑,桃娘更是笑壞了。

  莫驚春往前快走了幾步,輕咳了一聲,壓住上揚的嘴角。

  “阿耶,前些時日,阿正與我說,陛下,可能要再娶,這可是真的?”

  桃娘心裏藏不住事。

  或者說,她在莫驚春的面前,也沒什麼好藏着的。

  不過她想要說的話,還是略帶試探的意味,所以在說出來之前,還是提及了大皇子說的事情稍作鋪墊。至於爲何不改稱大皇子,一來是在外面,二來,是因爲阿正在信裏打滾撒潑,不肯讓桃娘這麼拉開他們的距離。

  桃娘心憐大皇子的處境,再加上他歲數小,長得好看,總是輕易被他帶過去。

  桃娘一邊說着大皇子的事情,一邊在心裏搖頭,桃娘啊,那可是個小黑芝麻團兒,可別再隨便就心軟了。

  莫驚春看了眼桃娘,揮手讓身後的人帶着安娘先行離開。

  等到身旁只有墨痕和衛壹在時,莫驚春的手指撫着腰間佩戴的玉飾,淡笑着說道:“因着阿正是皇子的身份,桃娘這便開始關心宮內的事情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少許揶揄,讓桃娘忍不住輕輕跺腳。

  “我可沒喜歡……”她將最後那個詞吞下來。

  不過這麼近的距離,莫驚春還是聽得清楚“陛下”這個詞。

  莫驚春像是沒聽到一般,邁步往前走,緩緩說道:“於情於理,後宮多出一位皇后,是最爲合適的事情。”

  他是在教導桃娘,便也不藏着心裏的想法。

  “眼下朝廷南征北戰,西北有異族,南面有水寇,關內叛軍正在和朝廷大軍交戰,此番戰事若是長期拖延,容易起亂子,尤其是這朝中百官,雖然宗室被嚇破了膽,基本都蟄伏下去。偏生世家還昂着頭,被帝王沉重打擊……但陛下也付出了代價,險些出事。從這番種種,若不是帝王還留有子嗣,這一場,會更難熬過去。

  “如果陛下的子嗣更多些,宮中又有皇后可以主持中宮,再加上妃嬪聯姻,和前朝百官的關係會更爲緊密……”莫驚春不緊不慢地說道,寥寥數字,便讓桃娘驚覺之前以爲是風波的事,其實更是驚濤駭浪,一朝踏錯,便是滿盤皆輸。

  所以,纔會說正始帝行事極端,不是贏得徹底,便是輸得精光。

  “那按着阿正的意思,難道是陛下想要再娶?”桃娘不知不覺陷入莫驚春講述的事情中去,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目的,也有些忘記了自己對陛下的不喜,“可是,這要選誰……”

  莫驚春仰頭看着星辰,那絢爛的星河倒掛在天際,彷彿一張漂亮的畫布,讓人難以移開視線,“選誰不重要,除了皇后外,在世家,權貴,高官裏再行挑選,勻稱分佈,既是互相牽扯,也在無形間關係更爲緊密,那就合適了。”

  再低頭時,他卻搖了搖頭,“不過,桃娘有一事,說錯了。”

  桃娘疑惑地探頭。

  莫驚春:“阿正的意思,不是說陛下要再娶,恰恰相反,是陛下,不願意再娶。”

  桃娘微愣,突然看向莫驚春,像是不能理解。

  莫驚春摸了摸桃孃的額頭,無奈笑了起來,“他明明知道你不喜歡正始帝,爲何還會和你提起來?”

  桃娘皺了皺小臉,“可能是無意間想起……”

  莫驚春搖頭,“不,阿正其實比你想象得要聰明多了,你想想看皇家那樣的地方,他居然能夠離家出走,怎麼能算是普通呢?”尋常人想要刺殺皇帝入宮,可也不是簡單的事。

  也是。桃娘想起皇宮的守備森嚴,大皇子……是怎麼離家出走的呢?

  那絕不簡單容易,可大皇子還是成功了。

  桃娘道:“他是故意提起?”

  莫驚春道:“未必是真的要想做什麼,大概,是想借着你,給我提個醒。”

  桃娘更加茫然,大皇子爲什麼要提醒阿耶關於後宮的事情?

  桃娘奇怪地說道:“就算是莫家,除了我之外,也沒有適齡的人。我記得從前有過選秀,是十三歲以上的女子都可……但我覺得,陛下不會要我的。”她心裏可清楚正始帝對她是什麼態度,別說是入宮了……

  說不得,陛下要的不是她,是她的命。

  桃娘對正始帝的警惕態度,總好過不謹慎。莫驚春嘆息了一聲,“又或者,是在告誡另一件事,除了魏王外,可能有人,也留意到了後宮這處境,是另有緣由。不過這些都是我隨口一猜,說不準什麼也不是。”

  桃娘:“那阿耶,是怎麼看的?”

  莫驚春沉默了半晌,他們已經快走到了田莊的盡頭,再往前看,說不準,就要走到後山去了。

  莫驚春:“陛下,不會娶後。”

  他的表情在暗色中,古怪扭曲了幾下,又恢復了平緩。

  右手手指被他強行握住,即便是那似有似無的撩.撥,莫驚春都當作不存在。蜷.縮緊握的手指,用力到有些發白。

  這句話,用盡了莫驚春十分的力氣。

  與最後一絲信任的餘地。

  彷彿言出,便爲真。

  桃娘好奇地說道:“爲何?這是最得他利益的事情,不是嗎?”

  莫驚春嘆息了一聲,那濃郁的情感化作這一聲輕嘆,五味雜陳到了極致,分辨不出究竟是酸楚,還是甘甜。他的聲音輕柔,又像是有着一絲絲顫抖,幾乎難以捉住飄忽的痕跡,“年少愛慕,少年意氣最是容易炙.熱過頭,一旦燒到極致,縱是誰,都難以再回頭。”

  悔不得,恨不得。

  桃娘微蹙眉頭,正覺得莫驚春說的這話,有些過於深沉。

  就像是,有些……感同身受?她的心跳不知爲何狂躁起來,透着急切和畏懼,彷彿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了她的心,讓桃孃的手指都不知怎麼抖了起來。

  她舔了舔嘴,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急促地將自己原本的想法和盤托出,“阿耶,我原本,我原本提起阿正的事情,是想……是想問您,有沒有想過,要再娶呢?”

  桃娘原本不會這麼直白,純粹是被剛纔莫驚春的口吻給嚇到了。

  莫驚春微訝,“桃娘?”

  在桃娘回到莫家後,她曾經先後兩次提起這件事。

  第一次,是因爲她剛回到莫家,心中惶恐,生怕他這個做父親的,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爲此,莫驚春曾許諾自己不會這麼做。而第二次,則是桃孃的關切,她已經沒那麼患得患失,更希望阿耶不要獨身寂寞,若是有人能陪伴,便不會再有那種疏離的錯覺。

  可是那會,莫驚春也同樣拒絕了。

  莫驚春並不希望再娶。

  莫驚春:“桃娘,阿耶從前與你說過,並沒有打算再娶。這話,並不是權宜之計,也不是用來哄騙你的。”他緩緩說道。

  桃娘垂下頭,停下腳步看着自己的腳尖。

  “您,有喜歡的人嗎?”

  桃娘鼓起勇氣說道,“方纔那話,是在說您,自己嗎?”

  方纔那話,那肯定不是上一句。

  莫驚春明悟,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他的手指縮在袖口裏,那樣就看不出來那時不時的顫抖和隱忍,他剛想搖頭,但在看着桃娘單薄的背影時,還是長長嘆息了一聲。

  “沒錯。”莫驚春平靜說道,“我有過意中人。”

  桃娘猛地擡頭。

  莫驚春不疾不徐的嗓音溫和從容,像是這不過是不起眼的小事,“不過,我與他無法結合,也無法嫁娶。所以,桃娘,不必再記掛此事,我也不會再想起此事。”

  意中人?

  於莫驚春而言,能用這樣幾個字描述的人,必定是他真心喜歡的,異常看重的,無法忘懷的人。阿耶也會有那樣炙.熱的時候嗎?

  桃娘下意識這麼想。

  但在心裏某處,桃娘不知爲何鬆了口氣。

  不可以嫁娶……那至少說明,阿耶曾想過嫁娶的事情,罷了,阿耶不想要爲此事上心,那就遵從阿耶的意思,往後,她也不會再想這些。

  …

  深夜,看起來靜謐的皇城內,正有巡邏的士兵在城根腳下來回巡查。除了更夫,和這些巡邏的官兵,其他人等都不得在街道上走動。

  這已經到了宵禁的時間。

  在城東那片非富即貴的地盤上,有一戶富貴的宅院落座在街尾,門房正半睡半醒地看着外頭,一個不小心就差點睡着了。

  他嘟噥着摸了摸臉,自言自語地說道:“等回頭還是得準備些暖身的東西,不然這實在是太冷了些,手指都要凍掉……”分明到了初春,卻是冷得驚人。

  他搓着手,無知無覺地看着一牆之隔,完全不知,身後那條道上,有個管事打扮的那男人,正帶着一個人匆匆地往裏面走去。

  後面的那個人看起來極其低矮,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進來的,至少不是從正門。他跟着管事不知道經過幾道門,最後走到了這座宅院最深處的地方,然後就看着管事低下倨傲的頭顱,輕聲細語地說道:“郎君,已經將人帶回來了。”

  不多時,這道門被打開,身後跟着那個身高低矮的人立刻就竄了進去,而管家的卻沒有跟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將門合上,而後就站在那裏,像是在戒備其他人的竊.聽。:筆瞇樓

  即便是在自己宅院,這院落的主人,還是表現得異常謹慎。

  “收到什麼消息了?”

  說話的這個人看起來不太年輕,他的頭髮有些稀疏。

  透着花白的鬢髮正梳得整齊,沒多少人能看得出來臉上的皺痕,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出現在他身上,倒也看得出來他的身份地位。

  他的眉心緊蹙,像是時常擺出這副模樣,眉角和眼角更是連一點皺紋都沒有,想必平時都不愛笑。

  在這樣的初春時節,屋內溫暖如夏,他卻仍舊穿着異常厚實的華貴衣袍,看起來非常怕冷。

  這是鄭家的主事人,也是鄭雲秀的父親。

  這進來的低矮的人匆匆看了一眼,便跪下來說話,“主子,魏王說了,此事太后已經否了,往後的事情,他不打算再插手其中。”

  鄭天河的臉皮抽.搐了一下,陰沉沙啞地說道:“魏王殿下倒是跑得快,分明已經覺察到了危險,這纔想着早早退出吧?”他的聲音陰沉沙啞,倒不是因爲情緒,更像是身體不適,長期患病導致的鬱郁。

  鄭天河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打算得到迴應,那更像是一種大聲的自言自語,那個探子早就知道鄭天河的脾氣,壓根就沒打算說話。

  等到鄭天河將可能的推斷盤算完後,他才緩緩頷首,“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從太后那裏來看,魏王這一步棋是走不通了。或許,也不能再走。”

  如果是真的,那太后這樣的態度,就很耐人尋味。

  幾年前,太后可還是最希望陛下納妃的人,如今這轉變,或許說明,順其自然纔是好事。強求……他一想起正始帝的所作所爲,忍不住咳嗽起來。

  “還有呢?”

  鄭天河抽回心神,不緊不慢的說道。

  那個人匍匐下來,繼續說道:“康家還有其他那幾家,似乎有些不滿……尤其是康家,康雨佳在明照坊意外出事後,他們恨不得要找上焦氏去,不過,暫時都被勸住了……”

  鄭天河呵呵說道:“不滿?他們還有什麼不滿?能活下來,不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嗎?這一個個倒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可不想剛出來,就再被拖回泥潭。”

  康雨佳出事,確實讓人意外。

  和那件事有關的人,不管是在世家內,還是那些在天牢裏的人,其實明裏暗裏都已經被處決。至少在鄭家內,鄭天河已經確保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這是爲了隱祕,也是爲了承諾。

  不管正始帝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們接到暗示,各退一步後,勉強算是相安無事。之前挑撥着莫驚春和朝官的行爲也暫時停了下來,免得惹得陛下不高興。

  畢竟……

  眼下正始帝不動,是另有打算,卻不是真的動不得!

  鄭天河長長出了口氣,感覺手指即便是抱着暖爐,還是非常冰冷。

  他的身體自打出生就不太好,尤其是冬天更是得呆在屋內,嚴重的時候,甚至起不來身,就準備一腳踏入閻羅王殿。

  這些年,鄭天河能活到現在,除了良醫好藥溫養外,正是因爲他能屈能伸,知道命的寶貴。

  不然,就跟那林氏……

  想到這裏,鄭天河的臉色也忍不住陰沉下來。

  鄭家,其實算不上特別出名的世家。

  潁川林氏的名頭,更在他們之前。

  從前,林御史等人在朝中也算是輝煌。可是不到幾年,經過這兩次清洗,這林德喜和林德明兩兄弟,倒是都前後腳沒了。

  而且帝王採取的手段和措施非常正當,想要找出破綻,也不容易。

  在失去了林德喜林德明後,林家想要再起復,可就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

  鄭天河想了想,“我記得那一日,康雨佳出事後,聽聞康家在私下有找人去驗屍,呵呵,結果如何?”這不是世家會承認的事,也不文雅,所以康家在明面上,是絕對不會承認此事的。

  那人低聲說道:“結果出來了,確實是被溺死的。”

  “溺死,而不是凍死?”鄭天河蹙眉說道。

  “是的。”

  那溺死,可就不一定……

  鄭天河不是不能理解康家的憋屈。

  畢竟康家這一代,就只剩下康雨佳這麼個女兒,兒子倒是還有,但都是扶不起的爛泥。

  他們原本是打算給康雨佳好好挑選,讓她能有個好人家,在以後,多少還能夠幫襯到康家。不過,這也是康家家主一人的艱苦,他的兄弟倒是有不少傑出的後輩,正在蠢蠢欲動,欲要謀求家主的位置,也難怪眼下的康家會有些亂。

  “焦氏不會插手這些事情,我看不出他干預的可能。而且他頂着壓力在那個時間開宴,多少是爲了善堂。這倒是焦氏的風格……只是這募捐的東西倒是有趣……康雨佳是意外撞見了什麼人?”

  鄭天河的想法異常跳躍,短短的時間,他就已經聯想到了幾個可能,不過這些都無法得到驗證,尤其是康家的事情,誰也無法保證繼續查下去,會不會跟他們自己有關。

  所以鄭天河並不打算摻和康家的追查,甚至打算和那幾個蠢貨切割,免得繼續被他們拖下水。

  “除了這兩樁,應該沒有別的事情了吧?”鄭天河的臉色已經平靜下來,那語氣像是認定已經沒有其他的事了。

  那人欠身,“還有一樁,是跟五娘有關。”

  鄭雲秀,就是鄭家五娘。

  鄭天河不自覺改變了一下姿勢,沉聲說道:“什麼事?”這個人是被他派出去查相關特定的東西,那他回稟的事情,只可能和這些有關。

  可鄭雲秀,又是怎麼跟這些東西扯上關係的?

  “五娘在康雨佳去世後,表現一直有些奇怪。起初是以爲,五娘和康雨佳的關係很好,所以纔會心情激盪,情緒低落。但是昨日,卻看到五娘偷偷外出,在城外給兩人燒紙。”

  兩人?

  鄭天河低聲說道,“不是隻有一個?”

  畢竟,只有一個康雨佳。

  “除了康雨佳以外,另外一人,是曹劉。”

  鄭天河沉靜地看着那個人,像是在消化他剛剛說的東西,然後不自覺地移開眼神,盯着門口的位置。

  “先去外面等着,”鄭天河嘆了口氣,“把管事給我叫進來。”

  “是。”

  這人退出去後,守在外面的管事立刻就走進來,欠身說道,“郎君,有何吩咐?”他身後,那扇門警惕地關上了。

  鄭天河的臉色沉悶,“將剛纔那人殺了,然後,再將五娘叫過來。”

  那個管事欠了欠身,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

  鄭雲秀睡眼惺忪地跟在管事身後,幾個侍女包圍着她,提着燈籠,更是在小心謹慎着路上的情況。雖然白日裏都掃過雪了,可是這開春的時節,並沒有立刻化雪,晚上還飄落了雪花,將道上遮蓋得看不分明。

  這大晚上的,也不好叫那些侍從去掃雪,只能踩着厚厚的雪層,一步步往這最中間地正院走去。

  鄭雲秀的侍女扶住她,“五娘,這地上的雪滑,可莫要走了心。”

  本來就困頓不已的鄭雲秀只能勉強提起心神。

  她本來就已經睡下了,再被匆匆叫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發矇的,只能任由着侍女匆匆打扮,然後攙扶着出來。

  這些時日,鄭雲秀總是睡不安穩,侍女時常能夠聽到女郎在半夜尖叫着醒來的慘叫,不得不在屋內多留了兩個人,就是害怕沒留神出了事。

  等走到了父親的正院外,鄭雲秀才算是勉強打起了精神,邁開步伐往裏面走。

  她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院內的情況,忽而眼神微頓,在燈籠的照耀下,雪地都反射着瑩瑩的光,可是在這院落裏,唯獨有一處,卻像是深沉的黑,又或者……是暗沉的紅,有點像是,有點像是……

  鄭雲秀剛要再看下去,就聽到管事有意無意地說道:“五娘,小心這邊。”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扶着鄭雲秀往邊上走,像是要避開太厚的雪層。

  只是這麼一動,管家就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那詭異的痕跡。

  鄭雲秀的心裏有些茫然,在這管事湊上來時,她敏銳地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就像是……

  血味。

  鄭雲秀認得這個管家,他是父親身邊最得信任的人之一。

  爲什麼他的身上會有血腥味?爲什麼剛纔雪地上,會有那樣奇怪的痕跡,難道,剛纔在這裏,有人被……

  那父親爲什麼要叫她?

  鄭雲秀後知後覺地想到這一點,臉色驀然發白。

  “到了。”

  管家適時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請五娘進去罷。”

  鄭雲秀立在那裏,手指忍不住要痙攣得顫抖,沉沉呼吸了一下,這才慢慢推開了門,然後對上正大刀闊斧坐在堂內的鄭天河。

  她的心頭一顫,下意識地走了進去。

  管家就在後面,緩緩地將門給帶上。

  半個時辰後,鄭雲秀蒼白着一張小臉走出來,似乎還能夠聽到父親剛纔的話。

  那些話繚繞徘徊在鄭雲秀的耳邊,像是要將她拖進深淵!

  “等事情告一段落,爲父就會將你送進家寺,你就在其中好好懺悔。”

  鄭天河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卻一下子毀掉了鄭雲秀所有的指望。

  就在半個時辰前,鄭雲秀還是那個能夠給家裏,能夠讓整個家族擡起頭來的貴女,甚至能夠面見太后,有可能成爲鄭家身家最是優越的女子……可是眨眼間,她就一下子從雲端跌落泥裏,甚至還要面臨着極其恐怖的境遇。

  家廟……

  這對於鄭家女來說,無疑是一個比死還不如的地方。

  鄭雲秀飄魂般走着,眼角餘光無意識地看向剛纔覺得奇怪的地方……那一處雪地上,已經沒有任何痕跡。

  就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就也什麼都不存在。

  鄭雲秀哭也似地扯了扯臉皮,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可能……會什麼都不發生?”

  康雨佳是第三個。

  而她,鄭雲秀,則是第四個。

  她們,都和曹劉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在此之前,她們或許都不曉得,可是在之後,鄭雲秀怎麼可能猜不出來?

  在康雨佳出事前,鄭雲秀一直在自欺欺人,這件事或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只不過都是意外……可當康雨佳真的因爲意外去世後,鄭雲秀便知道,天下間沒有那麼多的意外巧合。

  如果前面那兩人是意外,康雨佳也是意外,那麼……她也會因爲意外死去嗎?

  不不不,不會的,父親不是要將她送去家寺嗎?

  如果在家廟的話,那股意外的勢力,未必能夠干擾到那裏,如此說來,父親其實是爲了保護她?

  不,不是的!!!

  鄭雲秀強行扯出來的笑容還未勾起,便忍不住在心裏歇斯底里。

  如果父親真的是爲她好,想要保護她的話,那就應該在她身邊布控更多的人,或者立刻將她送去家廟,如此,纔有可能真的保護住她。

  可是方纔,鄭天河說的是什麼呢?

  在一切都結束後,將她送去家廟。

  那就是說……

  鄭雲秀的心驟然冷了下來。

  那就是說,阿耶從一開始,就是想要將她當做是誘餌。

  看看,還會不會再釣上來什麼“意外”!

  …

  次日清晨,莫驚春在喫過膳食後,就帶着桃娘和安娘回去。

  等回到莫府,一直神出鬼沒的墨痕猛地從閽室冒出來,就像是天還沒亮,他就已經匆匆入城,不知在做些什麼。桃娘見到本來該在別莊一起回來,可眼下卻比他們更早一步的墨痕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微微一笑,便帶着安娘和伺候的奶孃侍女一起離開。

  墨痕眼眸明亮地看着莫驚春,小步小步地跟了上去,同時低聲警惕地說道:“郎君,已經查出來了,消息都放在書房裏。”

  衛壹跟在後面調笑了一句,“怎麼是放在書房,難道你就不擔心被誰偷了嗎?”

  墨痕好笑地說道:“誰敢在莫家偷東西?這是不要命了?”

  衛壹攤手,看起來也不相信。

  不過是找個法子在逗弄墨痕罷了,“說不得,是有些敢於富貴險中求的傢伙……”

  墨痕狠狠地說道:“那我就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敢伸手,就斷手!”他比劃了比劃,那尋思着是要一刀斬斷的動作。

  正此時,莫驚春剛拉開門,看向書桌。

  空無一物。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往左邊走了一步,“墨痕,上來。”

  墨痕跨了一步,“郎君,怎麼?”

  他一邊說,一邊朝着莫驚春指的方向看去。

  衛壹眉頭微動,“不是,真丟了?”

  他還沒看到,只不過憑藉着主僕兩人的對話,敏銳地覺察到了。

  莫驚春淡淡說道:“賊人就在屏風後,墨痕,你不是說,要一刀斷了賊人的手嗎?快去吧。”墨痕的動作比腦子還快一步,在莫驚春的話音剛落時,就已一腳邁了進去,在踩到裏面時,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屋內空無一人,郎君是怎麼猜到,那個賊人是在屏風後的?這滿屋子都是郎君的人,包括藏在暗地裏的暗衛,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那他們早就第一時間解決了,怎可能還將人留到現在?除非那個人,是他們無法違抗的人,也是可以命令他們的人?

  墨痕背對着莫驚春的臉上神色大變,從心地抽回腳,訕笑着說道:“小的以爲,此事交給暗衛就很合適,小的就不留在這裏搗亂了。”

  他連忙轉身出去,走的時候,還順手帶走了衛壹。

  衛壹有點迷茫,但還是被他拖走了。

  莫驚春笑着搖了搖頭,轉身看向屋內,停頓了片刻,這才擡腳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調侃地說道,“陛下,您再遲來一會,都可以直接和墨痕撞上了。”到時候,也不知墨痕面對着正始帝這麼個“賊人”,會不會將他的手斬斷?

  正始帝半靠半坐在軟塌,還未擡頭,只看着手裏的小東西,笑着說道:“他倒是可以試試看,正好練練手,瞧瞧夫子身旁的這些侍從的根腳如何。”

  莫驚春:“臣身旁這幾個,可就只有墨痕和衛壹會武。”

  他繞開屏風走進來側間,看着帝王無奈地搖頭。

  “這兩日宮內不是正好有祭奠大典嗎?”莫驚春道,“您怎麼在這個時候出來?”

  正始帝:“數日不見夫子,心中甚是想念。”他笑意盈盈,總算擡頭。

  身上那緞繡氅衣足以看得出來,帝王也纔來沒多久。

  那恣意灑脫的笑容流露於他面上,褪.去幾多恐怖壓抑的氣勢時,莫驚春往往才意識到,原來陛下是多麼年輕。

  年少輕狂。

  總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爲。

  莫驚春壓下心裏隱祕的想法:“您要是真這麼想的話,爲何昨夜不來?”他坦然的話語,令得正始帝挑了挑眉,露出個古怪的笑容。

  想當然的,墨痕交上來的文書,正好放在正始帝的身邊。

  莫驚春沒有繼續往裏面走,正始帝隨身攜帶着小人偶的行爲,也佐證着他的某些看法。

  他忍不住開始在考慮,要怎麼將那個東西帶回來……至少,放在自己的手裏,不會再有那樣時時刻刻騷.動的煎.熬。

  正始帝慢吞吞,像是喉嚨含着砂礫那樣,“昨夜寡人若是出宮,陳文秀就沒命了。”

  陳文秀死就死了,但夫子想必會不高興。

  莫驚春茫然地立在那裏,偏頭看着帝王。

  “陳女郎又在哪裏得罪陛下了?”他無奈搖頭。

  正始帝:“夫子很欣賞她?”

  他盯着莫驚春的模樣有些古怪,既像是有些躁動的憤怒,卻又有強忍的興奮,兩種奇怪的、難以形容的極端情緒交織在一起,在邊緣左右搖擺着。

  詫異和遲疑的神色浮現在莫驚春的臉上,“若是您所說的欣賞,是不帶任何欲.念……那確實如此。”他緩緩說道,“您不覺得,陳女郎所經歷的事情,和眼下在辦置的事情,或許看着微小,實則,會掀起極大的變故。”

  正始帝懶洋洋地說道:“看着聲勢浩大,實則一拍即散,還未到成形的時候。要持續下去,光靠着一二人,一二代,是沒有用的。”他看得出來陳文秀的野心,也看透了孟懷王妃的野望,可這跟他有什麼干係?

  帝王一雙深沉的眸子盯着莫驚春,像是無聲無息的話語。

  莫驚春抿脣,“陛下說得不錯,可是不試試看,誰知道呢?”他並沒有否認他猜出來孟懷王妃和陳文秀的野心。

  “不過,這跟陳文秀有什麼關係?”莫驚春將話題又轉回到原點,陳文秀除了去莫府的別莊外,也沒有其他的變故吧?

  “夫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莫驚春別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連帝王昨夜爲何頻頻騷.擾他都不知緣由。

  但是從昨夜陳文秀匆匆離開來看,難道是跟他有關?

  他蹙眉看向正始帝,卻看到帝王的手指微動,莫驚春還未反應過來,就忍不住膝蓋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他猛地看向帝王,神色像是隱忍,又像是淺淺的憤怒,他忍下聲音裏的顫抖,“陛下,您這是作甚?”話都不說明白,這不是帝王的習慣。

  正始帝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寡人只是覺得,夫子對於陳文秀和桃娘,到底是有些放縱了。”他慢吞吞起身,手指還抓着那小小的人偶,起身的動作就唬得莫驚春下意識往後一退。

  帝王這詭譎的模樣,怎麼看都不算正常。

  “陛下,陳文秀不是臣的下屬,也並非是臣的奴僕,她如何做事,臣是管不得。至於桃娘……還請陛下明示。”

  莫驚春看着帝王這般模樣,何嘗不知道這是皇帝憤怒的前兆。

  不,或許,不只是前兆。

  他深深吸了口氣,或許正始帝早就在爲此發怒,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一直強忍到了現在。

  “不知夫子,對婚事,有何看法?”正始帝慢悠悠起身,將小人偶攏在掌心,步步朝着莫驚春走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微笑,“或者,您來決定,該在哪日置辦,可好?”

  莫驚春的臉色微變,這是什麼奇怪的跳躍?

  跟他們剛纔的對話有什麼關係?

  婚事?

  誰與誰的婚事?

  在對上帝王的眸子時,莫驚春臉色猛地煞白,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婚事……

  哪還有別的可能?

  陛下說的,自然是他,和帝王的婚事。

  陛下這是瘋了吧?!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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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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