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這幾日的睡眠都有些堪憂,每夜巡邏的家丁,都或多或少有可能在各個地方遇到他。好姑娘都被莫驚春騷擾了幾回,已經從想看到他,變成了不想見到他,每天晚上在馬廄看到他的時候,好姑娘就會生氣地踹門板。
莫驚春成功意識到自己不受喜歡的現實,只得擼完馬就離去。
墨痕有兩夜跟在莫驚春的身後,最終還是被他給趕回去了。
“你再跟着我,許鳳怕是要着急了。”莫驚春淡笑着說道,“我只是有些睡不着,又不是什麼大事。”
墨痕嚴肅地說道:“能夠讓人睡不着的事情,可不能算是小事。”
莫驚春無奈,他只是有些奇怪的悵然。
在和精怪相伴這麼久後,莫驚春對它的存在不能說是接納,但多少有些放鬆了戒備。它的存在給莫驚春帶來了許多麻煩和羞恥,倘若它要離開,莫驚春只會覺得高興,倒也不會失落。可是那一日它所提及的東西,對於莫驚春而言,太過遙遠和茫然。
站在此時此刻,莫驚春所認爲的真實,在精怪看來,卻是曾經發生的歷史。
而他所屹立的地方,卻又不是純粹的歷史。
是他所改變的歷史。
這饒舌的如同繞口令的說辭,讓莫驚春不知是感慨改變歷史的麻煩,還是爲正始帝曾經在默默忍受的影響而震驚。
陛下所要抗拒的,不只是他病情的影響,更有那漫長歲月的變故牽扯,那些陳舊的歷史不願遠去,沉沉地懸浮在他的周圍,屢次試圖將正始帝再拖回去“正軌”。
那什麼纔是正確的道路?
是曾經發生的一切,還是他們把控的當下?
莫驚春立在屋檐上,眺望着安靜的莫府。
越過鱗次櫛比的屋舍,他看向京城之北,在那視野的盡頭,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座盤踞着的龐然大物。那正是皇宮這座龐然大物的暗影,正安靜地棲息在無聲無息的黑夜下。
莫驚春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一道輕飄飄的身影越過莫府,腳尖輕點,便三兩下飛過樹梢牆頭,輕巧地落在屋舍上。他和莫驚春相隔着兩棟屋舍,卻正巧對上了眼。
黑沉濃郁的暗色對上黑亮清潤的眸子,乍然亮起。
不到片刻,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莫驚春先是看到大片暈染開的猩紅,從臉頰,從袖口,從衣裳下襬,從這眼前之人的骨髓裏,便抹煞不掉這讓人驚恐而畏懼的氣息。宛如煉獄惡鬼的存在,可他的手中,那隻血淋淋的大手,卻緊攥着一把漂亮,張揚的不知名花朵。
大抵是在無人知處,隨意採下來的野花,卻在這樣無可抵禦的血腥中,仍有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刺破了翻涌的血腥味。
“好看嗎?”
染血的帝王笑吟吟地看着他。
溫柔得宛如月下仙人。
一瞬間褪.去的凶煞和壓抑,就像是無視了通身繚繞的血氣。
莫驚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言說這份極致反差的瘋狂,他下意識接過陛下手中那一叢花,“……好看。”他沒有違背心裏的想法。
確實是好看。
怒放的生機,便是這野花最令人動容的地方。
他無奈地說道:“若是陛下不摘下它,那會更好看。”
“那是你。”
正始帝笑了笑,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笑容。
“如果是夫子看到這一叢漂亮的野花,肯定會覺得,放任它繼續生長下去。纔是最好的。這是您會做出來的選擇。”正始帝帶着一種詭奇的饜.足,笑着說道,“可若是寡人看到一切喜歡的物什,卻是隻想將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怕是毀掉,也不會讓其掙脫離開。”
莫驚春:“……”
您還挺樂呵自豪的?
“睡不着?”自顧自發表了一番血腥言論的正始帝擡手想要去摸莫驚春的臉,但是在看到指尖的猩紅時,卻又不滿地蹙眉。
莫驚春看着陛下這模樣,只得是無奈地搖頭,抓住陛下的手指。
“是有些睡不着。”他回着陛下的話,“但比不上您。”
莫驚春毫不在意正始帝那一身血腥,拽着他下了屋檐。
兩人的身手都還不錯,在輕飄飄下了屋檐後,他們一起避開了家丁的探查,然後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墨香院。
莫驚春還是第一回在莫府這麼偷摸。
入了墨香院後,今夜輪守的人,是衛壹。
他在看到陛下光明正大地跟在莫驚春身後進來時,下意識哽住,默默行了禮,然後悄聲去了小廚房。
就在兩人入了屋內時,他又麻溜地端來熱水和帕子。
正始帝滿意地說道:“很好。”
莫驚春則是說道:“勞煩你再去一趟小廚房,陛下怕是要清洗一下。”
“喏。”
衛壹倒退出去,還沒離開,就聽到正始帝在抱怨,“你說這話的感覺,就彷彿寡人是一件衣裳,一個器物般。”
莫驚春很是無法,只得說道:“至少臣不會自己去洗衣裳。”
衛壹在心裏悄聲說道,郎君是在騙您的。
郎君大半夜起來偷偷洗衣服的次數,可不在少。
但這是主僕間的默契。
他們都裝作不知道莫驚春半夜起來了。
而莫驚春也裝作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了他半夜起來的事實。
莫驚春看着衛壹退出去後,捧着那一叢花,在屋內轉悠了一圈,尋到一個乾淨的玉瓶,將那一叢花小心翼翼地插.入瓶口。
在莫驚春捧着玉瓶放在月色下,決定等明天再來修剪的時候,他瞥見正始帝正在安分地搓洗手指。
血色沁入指縫,時間漸久,想要清洗乾淨可不容易。
然正始帝認真得彷彿這件事,便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半點都不肯分神。
莫驚春覺得有趣,悄聲在陛下的身旁坐下,“陛下,您這般認真作甚?”他思量着要去給正始帝尋一件替換的衣裳,可莫要等這身血衣都乾透了,要再換下來可是麻煩。
正始帝偏頭,黑沉純粹的眸子瞥了眼莫驚春,“這些噁心透頂的血色,怎能任由髒污觸碰你呢?”
莫驚春斂眉:“臣又不是什麼脆弱的人。”
正始帝的語氣平靜,“可寡人不喜歡。”
熱水逐漸變得暗紅,而陛下總算是滿意,這纔將一雙恢復白皙的手落在莫驚春的臉上,然後左右揉搓起來。這有些幼稚的動作,讓莫驚春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抓住陛下還想要捏住他鼻子的搞怪動作,“陛下,您這是要作甚?”
“您爲何不問寡人呢?”正始帝猝不及防地問道,“問寡人,今夜是爲何而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暗啞,透着某種危險的意味。
莫驚春淡然地說道:“您不是爲臣送花來了嗎?”
正始帝死死地盯着莫驚春,忽而咧開嘴角,笑得越來越開朗,“不錯,夫子說得不錯,寡人確實是特意爲您送這一叢花。”
莫驚春搖了搖頭,沒搭理正始帝的話。
他拖着一隻血紅的惡獸去浴室,期間還能聽到正始帝嘟嘟噥噥說話的聲音,“夫子,夫子,您生氣了?”
莫驚春將正始帝推到木桶邊上,彎腰取來可以坐下的小凳子,平靜地說道:“如果陛下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說,那又爲何要來試探臣?”他挑眉看着正始帝,眼神犀利得就像是要挖開陛下的心。
正始帝壓根不會和莫驚春提及今夜的事情。
那渾身的血腥,是正始帝昭然若揭的瘋狂。偶爾在極度興奮的時候,他會拖着這樣血淋淋的模樣,出現在莫驚春的面前。
正始帝笑了起來,“這可不得了,要是夫子隨時隨地都能夠看透寡人的心思,這樣一來,寡人豈不是不能在肆意胡來了?”
莫驚春面無表情地舀起一瓢水,然後站在小凳子上,從正始帝的頭頂澆了下去。
澆得他一頭一臉。
嘩啦——
正始帝不情不願地閉上眼。
莫驚春開始給這頭懶洋洋的惡獸洗澡。
坐在木桶中央的正始帝浸染開一木桶血紅的水,莫驚春不得不再更換幾次水,這纔將黏在身上的血衣給撕下來,血淋淋的衣裳堆積在地上,踩在莫驚春赤.裸的腳底下,正蜿蜒爬出最後的腥紅。
莫驚春蹙眉,給正始帝刷洗了背部,這纔將他那頭墨發給澆得更溼,然後打上皁角,開始給正始帝洗頭。在搓洗頭髮的時候,陛下總算閉上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安靜地任由着莫驚春動作。
他坐在一張較高的凳子上,正盯着正始帝脖頸處的一絲紅痕。
手上的動作沒停下來,但是莫驚春在思忖着。
正始帝只有在發瘋的情況下,纔會無暇管顧自身的防禦。
也即是,陛下只有在幾乎失控的時候,纔會那般放肆,也纔會在如此要害的地方留下小小的傷口。
莫驚春都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迴避不及時的話,這道小小的紅痕就會變作多麼危險的傷口,割開陛下的血脈,流淌着刺眼鮮紅的血液。
正始帝來前,做了什麼?
莫驚春沒有細想,但如果去猜,也未必猜不到。
莫驚春嘆了口氣,讓陛下的腦袋靠在木桶邊緣,然後下了凳子,彎腰舀起放在邊上的溫水,一下下衝洗着陛下的墨發,“就非得要如此?”他平靜地說道,聲音裏的抗拒和數落之意。並非不明顯。
正始帝沒有睜開眼,“寡人沒有下令。”
這和莫驚春要說的事情,那可是天差地別。
嘩啦——
嘩啦——
難以用肉眼覺察的淡紅色融入沖刷下來的水流。
“臣說的是,您親自動手的事情。”
正始帝:“夫子應當清楚,當然得是自己親自動手,纔是真正的報仇雪恨。”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閉着眼的臉上,露出略顯兇殘的表情。:筆瞇樓
嘩啦——
他從木桶裏坐起來,然後抓着莫驚春的胳膊,將他也扯入了木桶裏。
猝不及防之下,莫驚春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只感覺到陛下趴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道,“可我很聽話。”他低下頭咬住莫驚春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說道,“夫子難道不可憐可憐我嗎?”
莫驚春未必猜到他做了什麼,但肯定猜得出來,陛下這一身血紅,肯定不是什麼正當的事情。
莫驚春:“……”這樣都還算聽話,那世上就沒有人叛逆了。
莫驚春在心裏沒好氣地腹誹,卻又深深嘆了口氣。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今天晚上,他還沒想到那裏去,就突然悶哼了一聲。
一下子抓住了陛下的手,力求嚴肅地說道,“陛下,您這是在作甚?”莫驚春的那隻手,被陛下的另一隻手給扒拉下來,然後順着水面往下。
“您說呢?”
陛下用力地舔過莫驚春的耳根。
那裏已經夠紅,正始帝巴不得讓其更加鮮豔欲滴,恨不得直接咬下來。
莫驚春的呼吸急促了幾分,到底是默許了正始帝淫.邪的動作,只是間或的悶哼聲和水波的搖曳,到底是一下下拍打着木桶的邊沿,發出難以掩飾的動靜。
…
“女郎,天大的好事。”
天光破曉,陳文秀正懶散地躺在牀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時候,柳紅的聲音就從窗外傳來,第二聲響起來的時候,她已經悍然地穿透了木門,然後走到了陳文秀的牀邊。
陳文秀懶洋洋地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又慢吞吞地縮回來,“柳紅,勞煩你告訴我,你這張死魚眼上,哪裏體現出天大的好事這五個大字?”
柳紅面不改色地說道:“您這是在攻擊婢子,您不能因爲婢子的情緒較少,就認爲婢子是死魚。”
陳文秀想說死魚眼不是那個意思,但是認真一想,她也不知道死魚眼是什麼意思,就習慣性地脫口而出了……大概是真的攻擊了?
爲了以示歉意,陳文秀慢吞吞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被褥,“所以是什麼天大的好事?”
柳紅:“鄭天河被抓了。”
“不錯不錯。”陳文秀敷衍地說道,“他總算被抓……他被抓了!”
她大喫一驚。
柳紅看着陳文秀喫驚的模樣,心滿意足地說道:“是的,他被抓了。鄭家剛傳回來的消息。”
陳文秀蹙眉,“鄭家剛傳回來的消息?咱們什麼時候在鄭家也有人了?”除了一個倒黴透頂的鄭雲秀,可是她和她爹正是要生要死的時候,怎麼可能還會再私下聯繫?
“鄭夫人親自過來了。”
柳紅欠身說道,“她想見鄭雲秀。”
陳文秀猛地站起身來,喫驚地說道:“你怎麼不早說!”這最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夠放在後面?!
柳紅笑着說道:“對婢子來說,您纔是最重要的。至於鄭夫人要不要見,這取決於您,若是您不想要見她的話,那婢子也會將她回絕。”
陳文秀這纔想起來柳紅柳葉的出身,他們都是陛下的人。別說是什麼鄭夫人劉夫人,就算陳文秀想要別的東西,只要是不離譜的東西,縱然她說她要哪個世家權貴的子弟,說不得她們都會給她弄來。
在最開始的時候,陳文秀或許還有些戒備這兩人,但是時間久了,她反倒是覺得,反正自己已經選邊站了。只要她不背叛正始帝,柳紅柳葉對她就沒有危害。
而且她也有足夠正當的利用價值。
雖然陳文秀不知道從前她是做什麼的,但是她偶爾看到許多東西時,心裏都會冒出來截然不同的想法。譬如她在莫府別莊上弄出來的新農具,在柳紅報備上去後,隔了三天,她捧回來五百兩黃金。
五百兩!
還是黃金!
就放在一個沉重的小匣子裏。
陳文秀最開始拿到的時候,抱着它睡了三個晚上。
果然,對她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搞錢。
正始帝牢牢抓住了她的命脈,也讓陳文秀意識到,如果她對陛下有用的話,那在她的利用價值還沒有被榨乾之前,陛下估計是不會讓她死。
除非她不長眼地去人家的雷點上蹦躂,那就純粹是自己找死。
陳文秀咳嗽了幾聲,將自己膨脹的心收回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可做人還是要有禮貌。這樣,你讓人去通知一聲鄭雲秀,看看她願不願意去見,如果她願意的話,你就先安排她們見面。”至於她自己,那就不要出面了。
陳文秀總覺得,鄭夫人這一次上門,是和鄭天河出事有關。
鄭雲秀對孃親會親自上門的事情,也深感詫異。
鄭夫人是個非常溫良的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鄭天河就是她的天,所以,當初鄭雲秀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並沒有將此事告訴鄭夫人,甚至從未想過要在鄭夫人那裏獲得幫助,而是一心一意自己籌謀着離開。
她不敢保證,鄭夫人會不會將她的想法告訴父親。
那將是毀天滅地的境遇。
不過鄭雲秀在知道鄭天河出事後,掙扎了片刻,還是選擇了去見鄭夫人。
花廳內,一位漂亮溫柔的女子身着一襲品竹色的緞織掐花對襟外裳,正垂頭坐在那裏,手裏端着一盞茶,輕輕吃了一口。她的身後,站着一位嚴肅的嬤嬤,並着另一位俏麗的侍女,看起來年紀不大,甚至還有些活潑。
鄭雲秀在入內後,看到鄭夫人坐在那裏,便忍不住眼圈一紅,欠身道:“女兒見過孃親。”
鄭夫人輕輕看向她,眼底帶着少許溼.潤,卻是笑着說道:“我還以爲,你敢跑出去,已經足夠堅韌,怎麼見面了,還紅着一雙眼呢?”
她看了看對面的座位,“坐下吧。”
鄭雲秀聽着鄭夫人那說話的口吻,不像是要責備她的模樣,當即心下一鬆,小心翼翼地在她對面坐下。
“你父親出事了。”
鄭夫人平靜地說道:“昨夜,京兆府的人帶了密令上門,還有一份血書,說是官府的人剛從一處血案現場找到的東西,說是與你父親有關。”
即便鄭雲秀再恨鄭天河,但在聽到鄭夫人這麼說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追問,“此事,與父親有什麼干係?”
血書?
這個詞一聽就非常危險。
鄭夫人看向鄭雲秀,搖了搖頭,“誰也不知道,京兆府的人強行將人給帶走了。而今天早上……你怕是在這女子書院,還不夠消息靈通。京城發生了一樁大案,在城東,竇氏的一處宅院,昨夜突發大火,是京兆府的人連夜將火給撲滅了,等到他們進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座宅子裏,一共有二十九具屍體。”
鄭雲秀喃喃地說道:“他們全部都燒死在裏面了?”
“又或者,不是被燒死的呢?”鄭夫人輕聲說道。
鄭雲秀聳然一驚,連聲說道:“阿孃,您這是什麼意思?他們不是被燒死的……您的意思,他們是被殺死的。可您剛纔說,父親是昨夜被京兆府的人帶走的……難道,此事,和父親有關?”
“不知道。”鄭夫人語氣平和,看着鄭雲秀搖了搖頭,“被燒死的人裏,一共有五六位竇氏族人,其餘的都是世家子弟……當然,還有兩位世家女,以及平康坊內,被請過來做客的幾位大家。”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場普通的宴席。
可是鄭天河爲什麼要殺了他們?
鄭雲秀不自覺地代入到自己,只覺得其中甚是荒謬。
“阿孃,您可看過那份血書是什麼?”
鄭夫人平靜地說道:“看過,那上頭的字跡倉促,應當是在非常緊張的情況下寫就的,上頭控訴,鄭天河夥同竇氏幾位族人,一起在京城中散播謠言,惹來官府的追查,結果鄭天河心狠手辣,爲了以除後患,派人殺了他們。”那上頭還有赤紅的血手印,看起來異常觸目驚心。
“這不可能!”
鄭雲秀忍不住搖頭,“父親是絕不會做出這種會留下後患的事情,這怎麼……”她並非覺得鄭天河不會做出這等心狠手辣的事情,而是覺得他不會留下這麼大的把柄。
如果是他做的事情,必定不會留下任何後患。
“七分真三分假的東西,最是讓人容易混淆。”鄭夫人搖了搖頭,“問題不在於這件事情,是不是你父親做的問題,在於你父親曾經真的做過另外一樁事情。”
鄭雲秀臉色大變。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莫驚春。
…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這天上陰沉的天色總算忍不住耷拉下臉,將那銀河之水猛地傾盆倒下,彷彿天上破了個洞,嘩啦啦往下着暴雨。
女子學院連書都不上了,正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雨色。
因爲接連不斷的雷鳴聲,太過強烈。夫子站在學堂裏說話的時候,後面的女學生都聽不到他在講些什麼。
這樣的講課效果不要也罷,陳院長索性讓大家都下了課,高高興興地玩起水來,只是不許她們闖到雨中,免得受了寒。
“她們都回來了。”陳文秀站在鄭雲秀的身邊,笑意濃濃的說道,“我確實沒有想到莫尚書的動作這麼快。”
昨夜剛傳出去的消息,今日就已經有了結果。
不管鄭天河的事情和他有沒有關係,可是女子書院丟失的那三個人卻的的確確回來了,雖然其中一人是被擡着送了回來,可好歹人還活着。
鄭雲秀喃喃自語,“雖然是好事,可我心中卻有些擔憂。”
陳文秀:“擔心你的父親?”
鄭雲秀苦笑着說道:“我也不擔心他,其實這對我來說,更是好事一樁。可是對鄭家,就未必是如此。父親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鄭家有今日的地位,多少是靠着他的籌謀,如果他真的出事……”
“靠着你父親去刺殺陛下的籌謀嗎?”陳文秀好奇地說道。
這話忒是直接,一下子撕開所有的遮掩,讓鄭雲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片刻後,她無奈地說道:“誰都是爲了自身的利益。”
那些僅僅只是犧牲了幾個子弟的世家們,當真只是這些子弟在籌謀着刺殺的事情嗎?那可真真是未必。如果沒有家族在背後的默許,如果沒有世家的背書,他們未必會有這樣膽大包天的膽量。
這羣世家是如此,那鄭家,也或許是如此。
陳文秀平靜地說道:“誰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那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有什麼意義嗎?你父親既然會入獄,要麼,他是個替死鬼,要麼,他輸了,要麼,他觸犯了不該觸犯的禁.忌,以至於莊家不想玩了……這種種考究,你願意選擇哪一個,不都是看你自己嗎?”她拍了拍鄭雲秀的肩膀。
“你父親既然進去了,那短時間是不可能再回來了。如今你要是想要回去,那也沒關係。你的阿孃不是與你說過,若是你願意的話,她可以將你送去孃家……就算後面你父親還能再出來,可是這麼遙遠的距離,他就算是想對你下手,那也是不能夠的。”
鄭雲秀遲疑地說道:“您打算趕我走嗎?”
陳文秀詫異地看了幾眼鄭雲秀,淡笑着說道:“難道你還在我這苦地方呆習慣了?要知道,這裏可都是粗茶淡飯,就算是你出身高貴,在這裏也沒什麼特殊待遇,還得給那些學生上課,怎麼想都不划算吧?”
鄭雲秀搖了搖頭,看着屋檐垂落的雨水。
那轟隆隆的雷聲特別吵鬧,爲了聽清楚彼此的聲音,她們必須靠得很近,這才能夠聽到對方的聲音。她低聲說道:“我過去自詡聰慧,可是到頭來,也不過是一枚無用的棋子,不管是對鄭家,還是對曹劉來說,我那所謂名譽滿京城.的.名聲,其實半點用處都沒有。我突然覺得我過去那十幾年的時間,都過得愚鈍而貧乏。”
陳文秀微訝,看向比她高了一頭的鄭雲秀。
“我突然覺得,留在這裏做個教書先生也不錯。”她笑着說道,“說不定再過幾年,我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陳文秀嘀咕着說道:“再過幾年,你就未必好嫁了。”
她倒是不在乎,可是她也清楚這閨名對女子來說多麼重要。
如果只是短暫在女子書院住下,那未必會惹來麻煩。可要是像鄭雲秀這般,再長久待下去,這裏不只有女子,還有教書的男子,如此一來,肯定會有損鄭雲秀的名譽。
鄭雲秀笑吟吟地說道:“眼下鄭家出事,我便是想嫁出去,也沒人敢要我呀。”她略帶撒嬌地看向陳文秀,“難道院長不想我留下嗎?”
“留留留……”
陳文秀沒轍,跟小雞啄米似地說道。
一個大美人湊在她身旁撒嬌,這骨頭都酥掉了,不答應也是不可能。
陳文秀抹了把臉,這要不說美人關難過呢!
…
鄭天河被抓的消息引起了軒然大波,莫驚春在下了值,被袁鶴鳴抓去喫酒的時候,張千釗抱着酒罈子大爲喫驚。
“鄭家一直安安分分,除了之前的事情外,我可從未聽說過他們的傳聞,這是怎麼回事?”他辨認了片刻,發現這不是他要的梨花白,當即就將這罈子女兒紅丟向袁鶴鳴。
袁鶴鳴猛地抓住,沒好氣地說道,“你這要是一個不小心,就砸我腦門上了。”
莫驚春:“鄭天河此人非常謹慎,如果是他動手的話,那也不會留下這般明顯的痕跡。而且,整個院子的人都被燒成灰,爲什麼這血書會留下?”這看起來處處都是破綻。
袁鶴鳴懶散地說道:“那院子沒有燒燬,只是在主院附近的建築全都燒了,但是外院外牆那些還在,就是在那裏發現的血痕,纔會引起京兆府的在意。”
張千釗知道袁鶴鳴是個人脈賊廣的人,也沒去懷疑他剛說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屋內的人在發覺有殺手後,在逃離的時候匆匆寫下血書,然後塞在了隱蔽的角落……所以纔沒被燒掉?可真是稀奇,城東那地方,非富即貴,大把人在,可偏偏那一夜,他們聚會的地方,卻選在了城東最偏遠的一處,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那大喊大叫一番,還能引來其他府門的注意。
莫驚春:“如果不是在那般偏遠的地方,殺手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上門。”
“那也是。”張千釗頷首。
袁鶴鳴已經喫下了半罈子女兒紅,笑嘻嘻地說道:“不過現在的問題是,鄭天河不認。”
“那誰能認呢!”張千釗搖頭晃腦,“如果隨便認下,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那可是整整二十九個人。
除了世家子弟和伺候的人外,還包括了平康坊的兩個頭牌。
“不過,那死者到底是怎麼辨認出殺手究竟是誰派來的呢?”張千釗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因爲此案關係重大,如今已經交給三司會審,所以後續的事情,他們未必能夠在結束前得知一鱗半爪。
袁鶴鳴摸了摸下巴,“其實,鄭天河是真的有派人,但是按他所說,他只是派人去嚇嚇那幾人,要他們立刻離開京城罷了。”
“什麼幾個人,那可是十幾個世家子弟,這一波該心疼的,可不止是竇氏。”張千釗擺了擺手,“我還是不信這樣愚蠢的理由。”
袁鶴鳴慢吞吞地喫下一口。
誰都不相信這樣愚蠢的理由。
可偏偏是這樣愚蠢的理由,當真將鄭天河下了牢獄。
陛下是故意的,偏生這麼故意噁心人。
他對上莫驚春的眼。
袁鶴鳴忽而心口一跳,下意識別開了眼。
不到半個時辰,袁鶴鳴吃了爛醉,張千釗微醺,而莫驚春則是半點困頓都沒有,淡定地讓人去結賬,然後讓張千釗先走,自己擼起袖子來處理這一坨袁鶴鳴。
袁鶴鳴喫得酒氣熏天,半睡半醒,被莫驚春拖着下去的時候,差點直接滾下去。
莫驚春及時拽住他的衣袖,蹙眉看着他。
好半晌,莫驚春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他將袁鶴鳴送上馬車,讓袁家車伕看着他。
馬車滾動的時候,坐在馬車內的袁鶴鳴猛地坐起來,扯開車簾探出頭去,“你說什麼?”他只看得到莫驚春的背影。
只看着莫驚春在月色下遙遙擺手,頭也不回。
翌日,正是大朝。
朝會上,最是要緊的,卻並非鄭天河的事情,而是另外一樁,另外一件大事。
潛伏傳回捷報,說是已經將明春叛軍的冶煉場所一網打盡,其中捕獲了數百位工匠,以及擊殺了敵軍三千餘人。
這可是極大的喜事。
不管先前朝臣想說的是什麼,此時此刻,都全變作了讚不絕口的賀喜。
而後,正始帝高坐在殿堂上,雙手交錯在小.腹,笑吟吟地拋出了另外一個重擊,“寡人知曉文武百官一直都在擔憂皇后之位的事情,正逢這喜事,寡人也將其拿來說道說道。”
莫驚春臉色微變,猛地擡頭盯着陛下。
如他這樣的動作者,不在少數。
正始帝居高臨下地看朝臣,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只要寡人在位一日,就絕無可能。後宮,也不會再進人。”
“什麼?”
“陛下,這萬萬不可!”
“陛下,陛下——”
“這不成體統!”
在正始帝此番言論之下,卻更是軒然大波。
“再?”
許伯衡心裏腹誹,您可是連一個都沒有,何來的“再”?
“肅靜!”
劉昊尖銳地叫了一聲。
這才勉強壓下了其餘的動靜。
可下一瞬。
“因爲寡人的心慕之人,是位男子。”正始帝像是要一口氣把他們都氣死一般,似笑非笑地勾起脣角,“而時隔多年,他依舊拒絕寡人的愛慕之心。所以,爲了以明寡人的心意,今年祭拜大典上,寡人已經同列祖列宗發過誓。
“若是有違此事,那列祖列宗在上,寡人必會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正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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