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挺直的腰板上不知聚焦了幾多人的眼神,或是詫異,或是暴怒,或是不滿,或是厭惡的視線來而又去,透着一種荒謬可笑的試探。
篤!
正始帝不耐煩地用一物敲擊龍椅扶手,將那些四散的目光重新吸回來,結果待朝臣們細看,陛下手裏拿着在敲的東西卻是傳國玉璽!
薛成捂着心口,幾乎氣得要厥過去,他顫抖着手指說道,“陛下,那可是傳國玉璽,是太.祖傳下來的寶物,您怎麼能將那東西拿來取樂?”
傳國玉璽再是珍貴,那也是脆弱之物鑄就,若是真這麼敲碎了,那可怎生是好?!
正始帝將傳國玉璽拋到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觸碰聲。
即便是許伯衡,也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傳國玉璽的貴重不在於它的材質和做工,而在於其代表的意義。從太.祖至今,這傳國玉璽已經流傳了幾百年,它其上蘊含着公冶皇室這麼多年的歷史。
當朝太.祖在覆滅了前朝後,並沒有選擇用前朝傳下來的玉璽,即便那個玉璽已經流傳了三代,看起來意義非凡。可是太.祖曾說過,既然是新開創的皇朝,是他打下來的新天下,那他所要擁有的,自然要擁有新的傳國玉璽。
而至於前朝,已然失敗的王朝,其流傳的玉璽,又有何用?
正始帝屈指,敲擊着這枚傳國玉璽,笑吟吟地說道:“不過是個死物,碎了就碎了,爾等何必如此記掛?”他另一隻手託着下顎,倨傲矜持的模樣高高在上,混不在意底下人的反應,“若是碎了,那便換新的。”
如果一開始薛成捂着心口的動作多少有些刻意,但眼下他着實要暈過去了。
許伯衡起身,欠身說道:“陛下,皇后之位,若是陛下不願,那自然可以擱置不提。可如今陛下膝下只得大皇子一個,是不是不太妥當?”
他說得極其委婉,也順帶將話題給扯了回來。
許伯衡是知道陛下的。
如果朝臣越是要在一件事上糾結,那陛下還真的有可能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許首輔此話,登時引來了其他人的附和。
禮部尚書欠身說道:“陛下,您若是喜歡男子……”他的神色有些扭曲,看起來像是有些崩潰。
這位尚書是在年初新上任的,黃正合已經退了。
這老小子正如同當初先帝所說的那樣,要是能力也是有些,就是忒是滑頭,能夠平安告老歸去,已經比預想的結局要好上不少。
只是原來的禮部尚書走了,眼下這位新的,年輕的禮部尚書,臉色也不多好看。正始帝說的此事,於情於理,怎麼都能和禮部扯上關係,他就算想躲在一旁,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出來說話。
“……陛下,此舉於禮不合,更是違背了祖宗家法……”
“慢着。”正始帝打斷了他的話,黑沉的眼底透着玩味,“寡人怎麼不知道,這祖宗家法裏,還寫着寡人不能喜歡男子,不能與男子在一起?”
吏部尚書:“……”那祖宗家法也沒想到您居然會另闢蹊徑啊!
誰能想到這陰陽結合,天地媒妁的事情,居然會變成這般!!
許冠明忍不住出列,搖着頭說道:“陛下,您若是喜歡男子,那也不過是個樂趣玩意,難登大雅之堂。您在私下如何玩樂,只要沒放在明面上,臣等也無能管顧。可是您怎能爲了區區一人,便……”
哐當——
如果不是許冠明避得及,這硯臺就砸在他身上了。
那黑沉的物什飛過殿宇,狠狠地貫在殿門上,發出一聲異常沉悶的聲響。許冠明忍不住嚥了咽口水,感覺腦袋差點就沒了。
正始帝陰惻惻地說道,“一個個都只會拿祖宗家法來壓寡人,既然如此,年初的大典上,列祖列宗怎麼不降下天雷將寡人活活劈死呢?
“既然列祖列宗都沒有這反應,不便是說明他們也答應了?”
文武百官:“……”
這不是瞎狡辯嗎?!
許冠明被剛纔陛下的陣仗嚇到,可他心中赫然有個人選,且與他有仇多日,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他所說的話,也不過是爲了陛下分憂,何錯之有?!
他心中不是不怕,只是一股怨氣撐着他,讓他接近瘋魔,“陛下,既然您已經爲了此人做出這等犧牲,那此人究竟是誰?即便他是男兒身,可要與陛下匹配得上,那至少得有其出衆的才華,和令人折服的手腕。總不該是某些只靠着面相和家世一路爬上去的諂媚倖臣,那纔是朝廷,是天下之悲!”
許冠明說得那叫一個殷殷切切,甚至跪倒在地,聲音愴然。
有些朝臣聽得不住點頭,倒也覺得許冠明說得不錯。
正始帝在此時此刻說出來,赫然不是爲了與他們商量,而是一個定局。
可即便是定局,那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便有言官欠身說道:“陛下,近日京城常有傳聞,言語指代,多與皇室有關。此等流言既然喧囂至上,那或許朝廷也該對此做些什麼。”
“是啊……”
“陛下,如何堵住悠悠之口,這合該是要緊的事情。可您在此時道出此事,莫不是……”莫不是那事,那人,也確爲真實?筆蒾樓
那幾位言官出列說話後,更多人的視線落在莫驚春的身上。
他面色蒼白,但神情不變,默然立在那裏,仿若情緒無喜無悲,不爲外物所動。
陛下如此悍然的舉動,到底是……
莫驚春心中隱約有幾個猜測,一時間卻仍不能言。
好半晌,莫驚春聽到有把蒼老的聲音長長嘆了口氣,然後便是輕微的椅子推動聲,他看到坐在前頭,一直不說話的魏王突然站起身來,蒼老的聲音帶着遲疑和猶豫,“陛下,您既然提及此事,那本王正有一樁疑竇,還請陛下解釋一二。”
這位老王爺在朝會上從來都是隱形人,就沒見他說話的時候。
他歲數已高,每每來此,那擺在前頭的座位,總有一個是留給他的。此刻他突然站起來,不知多少人猛地看向他,眼神犀利,像是要探尋這位老王爺突然出列的緣由。
正始帝偏了偏頭,漆黑幽暗的眸子透着詭譎的亮光,“你是想問,寡人仰慕之人,究竟是誰?”他的聲音拖長而又暗啞,似乎還能聽到其中壓抑的情感。
隨着陛下開口,他緩緩對上莫驚春的眼。
莫驚春立在下方,佁然不動,卻是有些大不敬地擡頭,筆直地看着正始帝。
他清俊乾淨的臉上毫無表情,就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束縛起來,那種了無生機的感覺,頗像是當初正始帝和莫驚春在東宮的初見。
當時還是東宮的公冶啓在看到莫驚春入內時,便毫不避諱地和身旁的劉昊埋怨地說道:“父皇怎給我尋了這麼多老頭子做太傅,好不容易來了個不是老頭子的,卻比老頭子還麻木,簡直是一塊朽木。”
這就是他和莫驚春的第一次見面。
或者說,私下的第一次見面。
非常不友好。
公冶啓當時從莫驚春臉上看到的,也是像現在這種冰封般的神情。
可……還是有不同的。
眼下莫驚春那雙清透漆黑的眸子裏燃着灼灼光華,正始帝都要懷疑,那其中涌動的怒意是不是能夠將他焚燒殆盡。
可那滔天的憤怒和隱忍的鮮活,幾乎要讓他醉死過去。
他強行壓下那種爬遍全身的顫慄。
那種一種古怪的興奮。
“……是,”魏王還在說話,他的聲音蒼老而年邁,帶着垂垂老矣的氣息,“陛下所愛慕之人,究竟是誰?”
這何其荒誕?
本該議論殿堂之事的朝廷,此刻在糾結的卻是帝王的情愛之事。
可這是又怨不得他們這麼糾纏。
畢竟陛下拋出來的,可謂是沉重的巨石。
冒然就將所有的官員都砸了個昏頭,如果他們不應激而糾纏,那才叫奇怪。
莫驚春輕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
事已至此,那許多事情,都沒甚隱瞞的必要。
他不生氣嗎?
他當然生氣。
莫驚春氣得要命,如果這不是在殿堂上,他肯定要揍上幾拳。
正始帝會突然在朝堂說出此事,必定不是突發奇想。
陛下肯定在私下已經不知道將此事在心中翻來覆去思考過多少次,卻從來都沒有一次在莫驚春的面前泄露出痕跡。
陛下是故意的。
他當然是故意的。
莫驚春感覺到一種沉重的力道像是要從肩頭卸下。
那種感覺,非常輕飄飄。
事已至此……
莫驚春在心裏咀嚼着這個詞,事已至此!
“是莫驚春。”
即便如此,這幾個字道出來時,莫驚春的背脊如同被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僵直得出奇。
正始帝託着下顎,笑吟吟的,仿若不知這是如何嚴重。
在軒然大波還未爆發的下一刻,他複道,“寡人仰慕夫子,已有數年。可惜的是,這麼多年來,寡人可是煞費苦心,也不得夫子應允,可真真是折騰得寡人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莫驚春緩緩蹙眉。
雖然他的眉頭本就蹙起,此刻不過皺得更深。
陛下會提及他的名諱,這早在莫驚春的預料中。
不然陛下繞這麼大一圈,究竟是爲了什麼?總不會是突然拿此事來取樂,可是這後面那段話是什麼意思?
那種求而不得的愁苦……這,這真的是正始帝嗎?
露出奇怪表情的不只是莫驚春。
應當說,露出奇怪表情的人,是滿朝文武。
當然他們的緣由大抵是和莫驚春不一樣的。
滿朝文武的視線都凝聚在莫驚春和正始帝身上,這來回掃射的視線如此迷亂而詫異,莫驚春更聽到身後有人在急切地嘀咕着什麼,看起來像是要暈過去。
可正始帝卻不管那麼多,他在隨便丟下這麼件大事後,就宣佈散朝。
文武百官:?
正始帝強行散朝後,便堂而皇之地下了臺階,親自走到莫驚春的身前,不知是在和他說什麼,兩人發生了小小的爭吵,情勢很是僵硬。
然後陛下臉色一變,神情強硬而瘋狂,硬是抓着莫驚春的胳膊,將其從朝堂上帶走。
有着宿衛攔着,百官自然做不了什麼。
袁鶴鳴在文官那一堆裏頭站着,在看到莫驚春被帶走的時候,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面露焦急之色。可比他更着急的卻是張千釗,他猛地闔上剛剛大張幾乎合不上的嘴巴,急聲說道:“陛下爲何會突然在朝堂上宣佈此事,爲何會突然點出莫驚春的名字,既然陛下求而不得,如今告知此事,豈非是奇怪?”
他急得滿頭大汗,“陛下莫不是在造勢?!”
他說得隱晦,卻又是直白。
正始帝堪堪宣佈了散朝,如今大部分官員都還沒有離開,許冠明被陛下連着懟了幾次,早就心頭不順,嗆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是想說此事和莫驚春沒關係?”
“慎言!”袁鶴鳴厲聲說道,“你是在指責陛下是蒼蠅嗎?”
這俚語可不興亂用。
許冠明對袁鶴鳴此人之前的厲害還是有點印象,悻悻地說道:“我不是這意思。”
戶部尚書驀然說道:“糟糕,那陛下豈非是故意藉着滿朝文武的造勢,當着莫尚書的面,迫得他不得不服從……咳咳咳……”他後面似乎要說出別的什麼,但是猛地意識到這場合不對,可不是私下八卦的時候,硬生生將那還沒說出來的話嗆得喉嚨難受,不住咳嗽起來。
袁鶴鳴是知道他倆的真實關係如何,卻也扛不住陛下這莫名的自爆。
他都不知道陛下究竟在發什麼瘋!
如果不是最後那半段話,陛下突然往回找補,說是他自己求而不得的話,那莫驚春鐵定是要被文人墨客的唾沫給罵死。
到時候別說是莫家鬧出來什麼動靜,就算是莫廣生和莫飛河將功勞摘回來,都會有人說這是裙帶關係……
咳,莫驚春和陛下這干係,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但……
袁鶴鳴索性抓住一閃而過的靈光,也學着張千釗的模樣裝得義憤填膺,氣憤地說道:“子卿既沒有應下,那鐵定是陛下強行……剛纔在殿上的宣稱,便是爲了讓子卿無法反抗,攜悠悠之口的重壓,強行要讓子卿答應!”他故意裝得無腦而狂怒。
有言官反詰,“莫尚書只是沒答應,可保不準心裏是怎麼想的。”
“是啊,說不準,陛下這是故意在保莫驚春……”
“到底是陛下欺壓莫驚春,還是莫驚春勾.引陛下,這可還沒有定論!”
袁鶴鳴呵呵冷笑,看着那幾個大放厥詞的人搖了搖頭,伸手點着他們幾個,冷冰冰地說道:“你們莫不是昏了頭?你們以爲方纔在談論的人是誰?是陛下,是聖上!爾等居然會覺得,陛下是那種會爲了保護誰,而在自己身上潑髒水的人嗎?”
袁鶴鳴這話一出,殿內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
“……”
“……不錯。”
“那可是陛下……”
袁鶴鳴簡短的幾句話,突然將這吵得火熱的局面一下子熄滅了。
如果是旁人也就罷了,那可是正始帝!
是個脾氣稀爛,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可怕皇帝,不管是之前活生生餓死虛懷王的事情,還是針對世家宗親的打擊,種種手段都算得上殘忍偏激。
朝會上,不知有多少大臣是被正始帝懟過,就連許伯衡,也不可避免要和那樣難搞的正始帝糾纏,最後敗下陣來。
如果按照剛纔反詰的言官的設想,那陛下豈非是一個含情脈脈的大情聖?
……嘔。
就連袁鶴鳴自己稍稍設想了一下,都覺得有點乾嘔。
這黏糊糊的形象可真和陛下殘暴的言行對不上。
張千釗的臉色隨着他們的討論而逐漸變得壓抑起來,忍不住喃喃自語,“糟糕,那子卿,豈不是……”
“……該走了。”
“是啊,最近正是春耕,工部的事情也不少。”
“你們兵部纔是嚴重,不知前方的戰事何時……”
“……這賬面上的錢到底有多少,你們是知道的,給了兵部,那你們就要且等等,還得等陛下……”
“劉大人且等等我,我可正有樁要緊事!”
一時間,這滿堂的人散的散,走的走,只餘下一些走得慢了些,腿腳不便的,或是蠢笨了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的其他人。
袁鶴鳴在心裏搖頭,只覺得荒誕可笑。
在撇開真假不提,這一旦意識到,若是陛下強迫莫驚春的話……那事情,可比之前要棘手得多。這些朝臣在意識到這點後,別說是攻訐或斥責,怕是一時間都捋不順自己的想法,一個個只想着明哲保身。
…
“陛下!”
莫驚春在長樂宮前猛地住步,甩開了正始帝的手。
他的眼底燃燒着熊熊的怒火,氣得在殿前來回踱步,而只片刻,莫驚春當真忍不住和正始帝在殿前打了起來。他們兩人本就擅武,說是有高下之分,可一時半會打起來,想要結束,也算不得容易。
正始帝捱了兩拳,閃開莫驚春的動作,無奈地說道:“夫子,您總得給寡人說話的機會。”就在這句話還未說話間,正始帝已經不得不連着兩個翻滾,避開莫驚春的攻擊。
莫驚春冷聲說道:“陛下,您再退讓,臣便真的生氣了。”
正始帝:“……”
他難得沉默。
難道夫子這算不得生氣嗎?
可帝王的神經骨髓裏是興奮的,莫驚春的步步緊逼,迫得他不得不真真出手。
那詭奇的躁動讓他出手沒輕沒重,有些不得章法地抓住莫驚春的腰帶,將他整個人掀飛了出去,莫驚春在空中幾下靈動的變化,落地的時候就猛地往後仰。
拳腳的破空聲在殿前響起,兩人是打出了真火氣。
如果不是劉昊突然一聲急迫的聲音,還真打斷不了兩人的糾纏。
“陛下,莫尚書,永壽宮來人了——”
爲了讓上頭的兩人都聽到,劉昊幾乎要把嗓子給扯破了。
莫驚春是最先撤招的。
他本來都被陛下壓在地上,聽到劉昊的話時,趁着陛下那一瞬的分神,靈活地從正始帝身下掙脫開來,半跪在地上擦了擦脣角,猩紅的血落在他的指間,莫驚春冷聲說道,“陛下,既然永壽宮請您過去,您還是早些動身才是。”
正始帝微蹙眉,眼下永壽宮來人,必然是爲了之前早朝的事情。
事情鬧得這麼大,太后會收到消息也正常。
他翻身而起,看着慢騰騰站起來的莫驚春,忽而說道:“封鎖整個長樂宮,寡人不回來之前,誰都不得離開長樂宮半步。”
正始帝的眼神死死地落在莫驚春的身上。
“尤其是夫子。”
正始帝揮袖離開,帶走了長樂宮烏泱泱的一堆人。
莫驚春輕抽了口氣,抿了抿脣角的血腥氣。
德百站在莫驚春的身後。
兩隊宿衛也站在德百的身後。
德百討好地看着莫驚春,“莫尚書,您還是去裏面稍坐坐,奴婢也好讓太醫來給您清洗傷口。”說到傷口,莫驚春就覺得嘴角有些刺痛。
莫驚春低頭,用袖子遮住了嘴角的傷口,搖了搖頭,“不必。”他長長吐了口氣,對德百說道,“如果不麻煩的話,給我一顆熟雞蛋,或者冷敷的冰塊也成。”
他沒有爲難德百,在外面略站了一會,便在宿衛的包圍下入了長樂宮。
長樂宮這麼大的動靜,定然惹人眼,尤其是宿衛的調動,更是毫無掩飾。
莫驚春被囚禁在長樂宮了!
這個消息,以非一般的速度傳出了宮外。
袁鶴鳴收到這個消息時,手裏正在寫的文書一個哆嗦,猛地就變成一張廢紙。他茫然低頭看着自己本來都快要寫完,但是因爲這飛出去的一道劃痕就毀於一旦的紙張,喃喃地說道:“陛下,您究竟要做什麼?”
如果沒有正始帝的默許,這種消息是不可能傳出來的。
應當說,宮中的消息壓根就不可能外泄。
……等下,這難道就是陛下的目的?
袁鶴鳴驀然想起來,今年宮中入了人後,劉昊好幾次都抱怨過,這些新進來的人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許是隔了好幾年都沒有下手的門路,突然一朝有了新進宮人的機會,這一波里面可都是五花八門的背景。
可劉昊再是抱怨,他都沒怎麼看到過劉昊清洗和動手。
除了幾個倒黴透頂撞到了陛下的手中,被埋在御花園之外,那些人敲打歸敲打,卻都還活着。
陛下將這些耳目留在後宮是爲了什麼?
袁鶴鳴突然打了個寒顫,手裏不自覺將寫廢的紙張揉皺,露出少許擔憂之色。
陛下此一番算計,算計的不只是自己。
連帶算計的人,怕還有莫驚春。
張千釗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畢竟,陛下要是發起瘋來,他壓根就不是人!
“咳咳咳——”
長樂宮內,在冷冽的安神香氣息包裹下,莫驚春只是吃了口茶,就不小心被嗆得連連咳嗽,舌頭也有點疼。
剛纔和陛下交手的時候,莫驚春不小心磕到了舌尖,留下了個小傷口。
德百正拿着熟雞蛋,小心翼翼地在莫驚春的額角滾着。
莫驚春好笑地說道:“我自己來便成,你這彎腰駝背的,免得將自己的腰給扭到了。”
德百忙不迭地搖頭,“莫尚書,您就讓奴婢來吧,這個位置,您不照着鏡子,也看不清楚這傷勢究竟在何處。”滾燙的雞蛋按在額角滾來滾去,燙得莫驚春微微皺眉,但也不得不承認德百說的話沒錯。
德百小心看了眼莫驚春,只見他低垂着眉,臉色看起來不算愉悅,但也應該算不上生氣。剛纔在長樂宮外的暴怒似乎已然消失,褪.去了少有的冰冷。
莫驚春:“德百,你可是覺得,我這情緒怎麼來得也快,去得也快?”這麼近的距離,德百的視線再是小心,他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德百訕笑地說道:“莫尚書,奴婢只是擔心……”
莫驚春嘆了口氣,他的眼眸動了動,棲息在眼睫毛下的暗影便也跟着撲簌了兩下,起起落落,如同一隻蝴蝶。
“陛下是故意將此事說得……有些不堪。”莫驚春露出隱忍的神情,眼底閃過一絲怒氣。“你們早就知道陛下有這樣的成算了?”
德百連忙搖頭,然後毫不猶豫地將責任甩給劉昊,“莫尚書,師傅纔是陛下最信任的中侍官,這樣的大事,他怎麼會告訴奴婢呢?師傅或許是知道一些,只是……您也知道,關於您的事情,從來都是最要緊的,陛下肯定不是貿然行事。”
莫驚春抿緊脣。
不管正始帝究竟有什麼打算,今日之事,也是瘋癲至極!
…
“皇帝,你瘋了!”
永壽宮內,碎開一地的瓷片,昭示了方纔太后的暴怒。
而正始帝立在一地的碎片中,賣乖地笑了笑,“母后,您可別再砸了,小心傷手。不如您抽一抽兒臣?”
太后看着皇帝那嬉皮笑臉就來氣,一掌猛地拍在桌上。
長長的指甲都被崩得裂開,可太后壓根沒感覺到疼,滿是怒容地看着正始帝,“當初皇帝說非要莫驚春不可,說他對陛下異常重要,說你此生就只要這麼一個,不想再納妃娶妻,哀家也都容你。雖然後宮只有大皇子一個,可好歹也算是膝下有人,不管你在外面要招惹什麼,哀家可曾說過半個‘不’字,可你爲何偏偏還是要將其捅得天下皆知,非要他們看笑話不成!”
“這怎能算是笑話?”
正始帝揚眉,漫不經心地舔了舔上顎,露出誇張的微笑,“他們不要命了?”
看似平靜的話,底下卻暗藏着洶涌的殺機。
太后卻也是不懼的。
正始帝的殺氣,又不是衝着她來的。
她怒氣衝衝地看着正始帝,冷着聲音說道:“你究竟爲何非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是莫驚春早早知道,肯定不允你這麼做!”太后早就不是當初那嫌棄莫驚春的時候。
在莫驚春做了那麼多事情後,太后已經默認了他們兩人的關係。
既少了偏見,太后看待莫驚春,便有了些寬厚的態度。
她也清楚皇帝的性格,這麼偏激的性子,定然是正始帝故意挑起的事端,不然依着莫驚春循規蹈矩的脾氣,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麼離經背道的事情。
正始帝掃了一眼自己周圍那一圈殘破的碎片,慢吞吞地卷着袖口,手腕上有兩道擦傷。其實他的臉上也有淤青,尤其是眼皮底下,那大小比劃一下,應當是有人惡狠狠地朝着那裏來了一拳,那身上就更不用說了。
莫驚春和他動手的時候,就沒真的留情,而正始帝最開始那會,倒是避讓爲主,捱了幾下。只是後來也是真的打出了火氣。
只是莫驚春的是怒氣。
正始帝的……怕是些不足爲外人道也的邪.火。
太后看到了正始帝身上的傷勢,只是平時會心疼的她,此刻也只覺得該打,她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正始帝總算回答,“寡人曾經想過,要將京城中所有散佈謠言,所有侮辱過他,貶低過他,一邊推波助瀾,一邊口蜜腹劍的人,全都殺了。”他的聲音散漫而平常,就彷彿這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太后的美目一動,想起之前京中坊間有關正始帝和莫驚春的傳言。
其實已經非是一日兩日。
連魏王,都是太后阻止過一二回的。
不是今日,就在來日。
終有一日會爆發。
只是端看是陛下自己挑破,還是朝臣提起罷了。
一想到這裏,太后就忍不住頭疼,搖着頭說道:“皇帝,這話可說得小孩子氣了,你如何殺得盡這麼多人?”
正始帝笑了笑,黑暗扭曲的陰鷙趴在他的眉間,露出一張佈滿陰鬱瘋狂的面容,“爲何不能?救人難,殺人,可不是簡單得多了?”
太后的臉色微變,突然意識到,陛下是真的這麼想。
他是真的動了殺機。
“……皇帝爲何改了主意?”太后動了動脣,“因爲莫驚春?”
正始帝頷首,很是失望地說道:“那些人污衊他,誹謗他,侮辱他,他卻還想着大局爲重。”
太后:“……”
那是正常人該有的想法!
她當初是怎麼生下這麼個瘋子?
即便太后再是疼愛正始帝,她終究不得不承認,皇帝生來便是有缺憾的。
“所以,那和皇帝今日的舉動有什麼干係?”太后冷靜地將話題扯回來,不再停留在之前那個危險的話題上。
正始帝陰鷙地笑了笑,“寡人只不過是順着他們的意。”
他的笑聲充滿了惡意,帶着扭曲的瘋狂,“寡人倒是想知道,在知道寡人對夫子求而不得的心思後,那些自詡正義,自詡道德的言官,究竟會怎麼做。”
太后直直地望着正始帝,良久,她嘆息着說道:“陛下怎麼不說最重要的一點?”
“嗯?”正始帝挑眉,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太后彷彿在此時才覺察到指甲的疼痛,尤其是那斷裂的地方還有些接近手指底部,疼得她微蹙眉頭,到處找手帕,好半晌,才從懷裏尋到一條手帕,捂住那根可憐的手指。
她沒有擡頭,似乎是覺得這跟斷了指甲的手指,比眼下一切都還要重要,正在細細端詳着。
“皇帝之所以要拋出莫驚春的名諱,之所以要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之所以要說出那一番話,不便是爲了阻止那些潑在莫驚春身上的髒水嗎?”
她比劃了一下指甲的長度,哀哀嘆息了一聲,“畢竟,在流言喧囂至上的今日,想要阻止流言的傳播,要麼就如同陛下所說,將所有人都殺破膽,殺得他們不敢再說話,殺得他們膽顫心驚;要麼就是立刻迎娶妻妾,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對莫驚春來說,這都是個不錯的辦法;要麼……就將其扭曲成一樁上位者強迫下位者的慘事,到時候就算再有什麼奇怪的言論,大多是衝着你去的,就不會再有人去細想,莫驚春在這其中,究竟做了什麼,又是處在怎樣的位置,對嗎?”
太后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幽幽擡頭的時候,正始帝一時也分辨不出太后臉上那莫測的神情,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到底是不高興的罷。
正始帝心裏有一處是在這麼說着。
他在乎嗎?
他多少是在乎的。
畢竟這可是太后的看法。
可正始帝會停下?
他心裏陰鷙瘋狂的黑暗正在不斷地翻滾,變得更加兇殘壓抑,那種古怪的興奮顫慄還潛伏在正始帝的血脈骨髓裏,壓根沒有伴隨着剛纔的打鬥而發泄出去,反而是越發膨脹瘋狂,變得更爲衝動興奮。
“您說得對。”正始帝舔了舔猩紅的脣,“但您也將兒臣想得太好了些。”
他確實有過那般種種的想法,也的確是爲了庇護莫驚春。
但追根究底……
經過這一遭,有誰敢在覬覦莫驚春?
心裏的瘋子笑得彎了腰。
那更像是惡鬼在蓋章。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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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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