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作者:半卷舒簾
不同於賀蘭玥是在見到花姐時才知道花零居是幹什麼,幺姑在看到“花零居”這三個字的時候,就猜出這裏是什麼地方了。那個時候她還以爲薛蘿不懷好意,想打賀蘭玥的主意,後來雖然證明她想多了,薛蘿不曾藏有壞心,但是對賀蘭玥和薛蘿結拜一事,並不贊成。理由是賀蘭玥出身高貴,薛蘿不配做她的姐姐。對此賀蘭玥嗤之以鼻,正如幺姑勸阻不了賀蘭玥來長安一樣,也攔不住她和薛蘿結拜。

  和薛蘿義結金蘭的次日,薛蘿帶着賀蘭玥來到城中的最高處——龍首原,從這裏往東看過去,就能看着那金碧輝煌的宮城殿宇。她指着氣派非凡的皇城說道:“妹妹,你看,那是皇宮。中秋節那晚你說我羨慕那些宮牆裏的女子,當時我否認了。其實我不僅不羨慕她們,而且還很同情她們,甚至可憐她們。可是,可是……我明知道那個深宮宮闕里並不是個好去處,但是我卻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

  “非去不可的理由?”賀蘭玥訝然,一頭霧水的看着薛蘿,失笑道:“姐姐不是在說笑話吧?既然你明知道那裏不是個好去處,爲什麼還要往裏面跳?爲什麼?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薛蘿轉頭對着賀蘭玥悽然一笑,眼中淚花閃閃,遙望遠處,神色幽幽的說道:“其實我的名字不是薛蘿,而應該是梅蘿。這個‘梅’姓就是曾經幾百年來赫赫有名的文壇領袖梅氏的那個梅。”

  “梅蘿?原來姐姐竟然出身於那個創立了‘梅花篆字’的梅家?”賀蘭玥喫驚的看着薛蘿,沒想到她的身世竟然如此驚人。她聽父親提過這個家族,二十多年前,梅家是大雍一等世家門閥中站在最頂端的那部分。梅家獨創的“梅花篆字”是在篆字的基礎上,利用光線、距離、方位、色彩、水墨等筆法,將花鑲嵌字中,將篆字與梅花巧妙地融爲一體,達到“遠看爲花,近看爲字,花中有字,字裏藏花,花字相融”的獨特效果。

  這種字中有花,畫中藏字,獨樹一幟、自成一體的寫字方式,以沈彧的聰明才智,研究多時,也只得了個皮毛,寫出來的梅花篆字,有其形無其神,呆板單調,比不得梅家筆下的風姿搖曳,婀娜多姿。因此沈彧對梅家創出梅花篆字這一字體的那位老祖宗,非常欽佩。賀蘭玥和沈彧生活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對他人表示拜服,承認自己不如人,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薛蘿臉上露出一種驕傲的神情,說道:“是的,就是那個梅家。我本來以爲妹妹年紀小,可能沒聽過梅家,沒想到妹妹竟然知道梅家的存在。當年的梅家,還排在現在桃李滿天下,在大雍書院裏教書育人的‘高家’之前。多年前曾有一句‘文壇天下,還看梅高’之語,其中這個‘梅’說的就是梅家。不說別的,單蒙學所用的啓蒙書籍,三分之二都是由梅氏主持編撰修訂的,那個時候,甚至曾有人言道,若是這樣發展下去,梅家未必不能成爲和衍聖公家類似的家族。可惜,不管梅氏以前如何顯赫,現在也不過是被髮配到涼州犯有十惡不赦大罪,人人都可以踐踏辱罵的罪奴。梅氏之前曾經主持參與編纂的書籍,凡是有梅氏名字的,全都被刪減或塗抹掉了。等現在還記得梅家的老一輩逝去,不知道天下人中又有誰還會記得梅家?”

  看着薛蘿憤慨、哀傷、嘆惋的模樣,賀蘭玥迷惑不解的說道:“我聽姐姐這話,似乎是想恢復梅家昔日的榮光。後輩們想要重振家族,這無可厚非。可是,可是……想要恢復梅家當年的風采,不是應該在文成武功方面下功夫嗎,這和姐姐進不進宮有什麼關係呀?”

  薛蘿定定的看着賀蘭玥,嘆息着說道:“是呀,你說的很對,本來應該在那兩方面下功夫的,但是事情卻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妹妹,你知道嗎。當年梅家受人誣陷入罪,天子受其矇蔽,將梅家入罪。十惡不赦的十大罪狀中,梅家就被定了‘謀反、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義’七款大罪。本來按照這些罪名,梅家上下被千刀萬剮都不爲過,但是皇上卻高擡貴手,念在梅家在文壇方面的成就,網開一面,饒了梅家一干人等的性命,舉家被流放涼州枝陽。”

  臉上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當時朝廷上下和民間皆稱頌皇上此舉仁慈,但是對梅家來說,流放到涼州,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們乾脆。大雍轄下的涼州,不足前縉時涼州的一半,剩下的那部分在驫鶻人的手裏。涼州枝陽是大雍和驫鶻相接,最前端的邊塞小城,在那裏,戰火從來不曾停息。小股驫鶻人前來擾城對枝陽人來說,是家常便飯,三五天就要和驫鶻人打一仗。像梅家這樣發配過來的罪奴,是炮灰中的炮灰,打起仗來,最危險的活計都是由他們去做,但是最後記功的時候卻沒有他們的份。梅家上上下下千餘口人,在到了枝陽的第一年裏,近半數人死於戰火之中。”

  “梅家人不怕死,哪怕罪奴在戰場上立下功勞,想要被記錄到功勞薄上要比別人難十倍、百倍、千倍,但是隻要有希望,都無所謂。只是很可惜,像上馬揮刀能戰,下馬提筆能文這樣文武雙全的人畢竟是少數。梅家人可能血脈裏天生就流着文學方面的血液,他們對五經疏律一點就通,但是對武這一面卻一竅不通。他們的手能寫出妙筆生花的文章來,卻拿不起刀槍,縱然能把類似《孫子兵法》這樣的兵書戰策背的滾瓜爛熟,甚至能做到倒背如流,卻連像趙括這樣紙上談兵的水準都做不到。想靠着軍功爲梅家恢復往日榮光這一條路是走不通了,可是於文這一條路上,也看不到多少希望。梅家若是不倒,梅家上下還能做到守成,但是驚才絕豔,能力挽狂瀾者,找遍梅家,也找不出這樣一個人。……”

  “所以梅家就把希望放在了女子的裙帶上?”賀蘭玥眼中帶一抹悲哀,嘆道:“我聽父親說,當年梅家並不姓梅,只是因爲那位創立梅花篆字的老祖宗心慕梅花凌寒傲雪,堅韌不拔,不屈不撓,自強不息的高潔品質,所以以梅爲姓。沒想到,梅氏後代子孫竟然丟棄了這份風骨,墮落至此。開創梅家的那位老祖宗看到這一幕,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薛蘿嘆了一聲,“活人管不了死人的事,同理,死人也管不了活人的事。”冷笑道:“風骨,那東西是什麼?是能當飯喫嗎?還是能當衣服穿?……又或者是在受欺負的時候能夠出來保護你不受欺辱?梅家充滿血淚的經驗告訴你,越講究這個,被欺負的反而越嚴重!這可是有血淋淋證明的!有些人就願意看這個,越這樣,他們凌虐起來越有快/感!”

  “梅家子弟這些年,無辜枉死的太多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是身爲罪奴,命如草芥,宛如螻蟻一般的存在,誰又會在乎他們的性命呢!”薛蘿看着近在咫尺,卻又遠不可及的皇城,眼中滿是哀傷,嘆道:“但凡若是還有其他的辦法,也不會出此下策。”

  賀蘭玥笑了一下,不語,其實還是有其他辦法的,只是相比於從天子的後宮着手這條捷徑來說,那些辦法耗時長,見效慢,在邊關苦寒之地熬了多年的梅家人已經沒有耐心去經歷一個漫長時間的等待,而且出來的結果絕對比不上如果這條登天之路成功的效果。如果說許家的崛起給梅家人打開了一扇窗,讓他們從中看到了另外一條通往青雲之路的坦途,那麼薛蘿的絕色容顏則讓他們看到了成功的希望,讓他們對此充滿了信心。

  其實這些事,薛蘿未必不清楚,但是她還是選擇了爲家族犧牲。賀蘭玥自認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她雖然不贊同她的這種犧牲,但是並不妨礙她對她這種行爲的佩服。賀蘭玥遲疑了一下,說道:“梅家想要恢復昔日的榮光,當前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脫身上的罪名。可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你入了宮,恐怕也無能爲力,其結果只是讓自己白白的陷進深宮中罷了。”

  對上薛蘿疑問的眼神,賀蘭玥嘆了一口氣說道:“剛纔姐姐說,梅家獲罪是受人誣陷,皇上受了矇蔽。可是梅家這麼多年都沒能洗脫罪名,可見是沒能找到什麼證據吧?若是沒有有力的證據,姐姐如何能保證皇上會聽信你的一面之詞就爲梅家脫罪?就算皇上有這個心,政事堂那裏也通不過,聖旨得不到中書和門下二省共同認可,和白紙一張沒什麼區別。那麼姐姐改名換姓,不惜犯下欺君大罪,想法設法入宮面見皇上又有什麼用呢?”

  往前走了幾步,賀蘭玥注視着那重重宮闕,巍峨的殿宇樓閣,說道:“長安城裏曾經流傳過‘長安宮牆風雲變,弟代兄來兄代弟,循環往復周始,最終弟弟笑乾坤。’這樣算是順口溜的四句話。這段順口溜描述的就是現任皇帝和當年他皇兄爭奪大位之事。這事,姐姐應該知道吧?”

  薛蘿點了下頭,不假思索的說道:“我知道。”陷入了回憶之中,“我聽長輩們講過一點。他們說其實禍亂的根子是由成祖皇帝引起的。據說當年贏家最開始舉起反‘縉’義旗的時候,並沒有想過爭奪天下,不過是爲了自保而已。因此那個時候成祖皇帝自己看中了晁皇后這位小家碧玉,稟告父母,想要求娶,高祖皇帝也就應下了。後來贏家收編了幾家義軍,地盤越來越大,有了爭奪天下的實力。贏家在南征時因北方軍士不慣水戰,受挫,派人說降掌控荊州八郡的姜家。姜家覷天下大勢,幾番思忖後選擇和贏家結盟。爲了表示誠意,兩家合兩姓之好,結爲姻親,將女兒姜氏嫁給成祖皇帝爲妻,並約定,一旦贏氏奪得江山,成祖皇帝繼位後,要立姜氏女所生之子爲太子。”

  賀蘭玥看着就是單純的講述贏家江山由來,一副與己無關態度的薛蘿,嘆了一口氣說道:“姜家自恃自家是世家高門,並沒有將成祖皇帝剛剛娶進門未及一年,出身平平的晁氏看在眼裏,公然將女許給成祖皇帝爲妻,甚至謀劃起了將來的太子之位。且不說千百年來世家門閥參與朝代皇位更迭之事,足以讓贏家引以爲戒。單說前縉的滅亡,固然有縉慜帝突然亡故的原因所在,又何嘗不是因爲世家門閥在其中插手的緣故。有此前車之鑑,坐了江山的贏家又怎麼會不對世家提高警惕,加強戒備,大力打擊世家門閥還來不及,又怎肯讓一位母系是頂級世家門閥的皇子爲帝?”

  “成祖皇帝登基之後,雖然剛開始按照約定立了姜氏女所生皇長子爲太子,但是卻不肯立姜氏爲皇后,而是創僅次於皇后的貴妃位,將她和晁氏一起立爲貴妃。並將原來的三夫人位改爲淑妃、德妃、賢妃,以此來和貴妃之稱達成統一。立姜貴妃所生皇子爲太子穩住姜氏後,成祖皇帝就開始着手慢慢削減朝堂上姜氏的權柄。隨着姜家的衰落,姜貴妃開始從最初的‘有寵’,逐漸發展到‘寵衰’。只可惜,成祖皇帝於上林苑昆明池遊玩的時候,不小心跌入水中,雖然被及時救起,但是卻引發了他早年征戰四方受傷後留在身體的舊疾,身體每況愈下。感覺到時間不多的成祖皇帝,急匆匆的廢掉太子,改立晁貴妃所生的周王爲太子,爲了穩固周王的太子位,他不僅立晁貴妃爲後,還爲其聘娶了母親董太后孃家的董氏女爲太子妃。……”

  薛蘿又驚又喜的看着賀蘭玥,她和賀蘭玥結拜,完全是因爲單純覺得兩人投契,並沒想過其它。可是賀蘭玥的表現給了她一份大大的驚喜,讓她驚的是這個意外收穫太大了;喜的是,賀蘭玥和她義結金蘭,她越不簡單,自己越會受益良多。

  看了在璀璨的陽光照耀下越發顯得金碧輝煌的宮城一眼,她說道:“世人皆稱頌成祖皇帝對晁皇后的一片深情,哪怕是在臨死之際,也不忘立她爲後,並立兩人的兒子爲太子。本來在妹妹你沒說破之前,我也是這樣認爲的,還曾經慨嘆過原來做帝王的也是有真情的。可是讓你這麼一說,這份深情的背後似乎也太過不堪了,不免讓人覺得心寒,覺得可怕。”

  “深情?”賀蘭玥笑了一下,說道:“也許吧。畢竟比起和姜貴妃的政治聯姻,晁皇后畢竟是成祖皇帝心生傾慕,稟告父母親自求娶回來的。只是這份深情,在江山社稷和權力皇位面前,未免有點不夠分量,太輕了。不然的話,爲什麼當初和姜氏聯姻的時候,成祖皇帝不曾拒絕?在他登基之後,明明晁氏纔是他的結髮妻子,立晁氏爲皇后理所應當,可是他卻絲毫沒有表示出一點這方面的想法,更不要說什麼力排衆議,堅持己見了。至於將她和姜氏一起立爲貴妃,雖然說是兩宮並立,不分大小,但是執掌後宮大權的卻是姜貴妃,晁貴妃無形中還是低了姜貴妃一頭。”

  發現把話題扯遠了,賀蘭玥把話題趕緊拉回來,說道:“因爲缺少寬裕的時間,時日不多的成祖皇帝來不及慢慢佈局,所以很多事做的急切而又粗糙,很多事都來不及收尾,從而爲之後登基的周王留下了很多隱患。比如:姜家雖然已經衰落,但是在朝堂上的勢力尚未肅清;曾經掌管後宮多年的姜貴妃雖然沒有後位,卻依然有力量和晁皇后對抗;太子之位被廢后改封爲潞王的皇兄依舊留在長安,並沒有就藩;……周王登基後,皇位未穩,兄弟相爭,驫鶻人乘機直入中原,並逼近長安。雖然最後大雍和驫鶻達成了和議,定下‘渭橋之盟’,但是身爲皇帝的周王也被身爲潞王的皇兄和世家們坑了一把,以至於被驫鶻人擄走。”

  “國不可一日無君,因此在身爲皇帝的周王被擄之後,潞王登基爲帝。等現在的皇上從驫鶻人手中逃脫,回到長安後就被已經成了皇帝的潞王囚禁了起來,並廢其帝號爲周王。後來周王,聯合軍中的勢力,在董家的幫助下,重新奪回皇位。再次登上皇位的周王,吸取了以前的教訓,不顧太皇太后和衆臣的反對,再沒對潞王留情,殺死了他及其諸子。”

  講述完那四句順口溜所描述的故事,賀蘭玥說道:“在那段不過六七年的時間段裏,先是太子的廢立,之後就是皇位的更迭,這期間的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就不消說了,更是有無數的朝臣和世家牽連了進去。爲了江山社稷的長久和穩定,太子無大過,不可輕廢,故世人在談及這段歷史的時候,都認爲這是成祖皇帝一生最失德之處,以至於造成了那幾年的動盪不安,有曰‘廢潞立周,聖德之玷’。周王登基後,梅家不曾有人出仕,但是在潞王爲帝的時候,不僅梅家人,還有梅家的衆多弟子,紛紛選擇到朝廷中任職,貴盛一時,有‘梅半朝’之語。不管當初梅家不肯到周王的朝廷做官,是因爲理念和周王不合,還是其他的原因,成王敗寇,如今是潞王敗了,……”

  “我明白了。”薛蘿神色黯淡的打斷她,恍然道:“原來梅家是被當作潞王的附逆而被處置的,這纔是梅家獲罪的真相,對嗎?如果是這樣,梅家的七款大罪也就有了說頭。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麼冤枉,所謂的被誣陷,皇上被矇蔽,也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對嗎?”

  見薛蘿終於反應了過來,賀蘭玥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按道理說,在她說出那四句順口溜的時候,聯繫到梅家的遭遇,薛蘿就應該明白過來,可是直到她把故事講完,把話說的這麼透,薛蘿纔想到此節,實在是太遲鈍了。

  其實這是賀蘭玥拿自己的水準來衡量薛蘿了,但是並不是每個女子幼時的就是以厚厚的史書作爲啓蒙書籍的;也不是每個女子會把那些波瀾壯闊的宮廷內幃密事當作睡前故事來聽的;也不是每個女子身邊都能有像沈彧這樣學究天人,曾執掌一個王朝風雲的人來細心教導她朝堂上面的事的;……不是每個女子都能像她這樣鍛煉出這樣敏銳的思維和眼光的。

  身爲皇帝的贏夔多才多藝,愛好廣泛。世人皆知,他工書、善畫、擅音律、精詩詞。既然準備入宮,薛蘿自然要在贏夔的愛好方面下功夫,所以她學書畫,遠走西域去學音樂和歌舞,學詩詞歌賦,學採戲弈棋,學裝扮自己,……。十幾年的功夫能將這些東西都學精通已經是她人聰明而又肯下苦工的結果,哪裏還有時間去研習朝堂時政方面的事情。

  梅家現在還活着的這些人中,要麼是讀書已經讀腐了的;要麼是蠅營狗苟,四處鑽營之徒;要麼是庸庸碌碌之輩。那些有梅家風骨和血性的人,稍微冒點尖的人,在流放的最開始幾年,斷斷續續的都死了。因爲他們想通過“正常途徑”是梅家重返世人的視野中,可惜越是這樣的人,死的越快,這可能就是“好人不長命”的意思吧。

  剩下的梅家人能做出讓薛蘿入宮的決定,早已經失去了梅家的傲骨,而且他們也不會想到去教導薛蘿關於時事政治上的事。他們在和薛蘿講述梅家時,自然不會將梅家獲罪的原因歸咎於在潞王爲帝時出仕的這個理由上,因爲對連王朝更迭經歷過的世家來說,這是很平常的事,而且現在贏夔的朝堂上,也不是沒有曾經在潞王爲帝時手底下做過官的人。因此直到賀蘭玥說穿之前,薛蘿一直以爲梅家時被冤枉的。

  面對薛蘿的質問,看着她眼底似乎要把人灼燒成灰燼的仇恨火苗,賀蘭玥擔心說出真相,她會做出什麼不可預知的偏激的行爲來。父親曾經和她說過‘仇恨這東西,在毀滅別人之前,往往都會先毀滅自己。’她遲疑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或許梅家真的是被誣陷的,只是‘證據’十分確鑿,不然,不會蒙過皇上和諸位大臣,讓梅家無法辯駁。”

  薛蘿聞言想了一下,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下來,點點頭說道:“是了。你剛纔也說,就算是皇上一意孤行,還有政事堂呢,詔書根本過不了中書和門下二省,還有那麼多大臣呢。”

  賀蘭玥勉強扯動嘴角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贏夔奪回皇位之後,攜其宮變之勢,大肆殺戮,幾乎是血流成河。那個時候,衆臣和世家高門避之不及,唯恐將頭顱送其刀鋒之下,自然是贏夔說什麼就是什麼,什麼政事堂、中書和門下省此刻都形同虛設。而贏夔也抓住這個混亂的機會,一舉剷除了不少世家。梅家不過是其中被殃及的一條池魚而已,更何況,這其中,梅家並不全然無辜。

  沈彧曾經和賀蘭玥說過贏夔借奪位而拔除世家之舉,說他一開始可能只是想處置那些支持潞王的世家,但是後來發現正好可以藉此“渾水摸魚”,因此就把事態蔓延,從而牽出一連串阻礙皇權存在的世家來,爲皇權掃除障礙。他點評贏夔心思轉得快,趕在世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行霹靂手段,極大的打擊了世家門閥的勢力,盡顯帝王心術。

  梅家被問罪,這其中牽扯的事情太多,賀蘭玥不知道該怎樣和薛蘿說。梅家之所以被流放,除了附逆潞王之外,更主要的是因爲它的存在阻礙了皇權。同樣是著書立說,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在如何保全家族這方面,和梅家齊名的高家,他家的做法就要比梅家聰明的多。高家人,專心埋首於學問之中,不摻和時政,除非是到書院裏任職,不然永不出仕。所以最終的結果是高家依然作爲流傳了幾百年的世家門閥屹立在世,而梅家卻被問罪,覆滅。

  其實就算贏夔不處置梅家,作爲皇帝的潞王也不會容忍號稱“梅半朝”的梅家了。哪怕是昏庸無能的皇帝,只要有條件,都不容許自己的權柄被人分薄,更何況,潞王看似寬容平和,行事手段也比贏夔要柔和,但是從其在位的所作所爲來看,也是一位勵精圖治,有作爲的皇帝。他雖然依靠世家登上了帝位,但是卻沒有忘記高祖皇帝制定的打擊世家的國策,這點從他限制姜家就可以看出來。只是潞王尚未來得及動手,就被贏夔趕下了皇位,因此解決梅家的事則由贏夔接手了。

  世家門閥的衰落在沈彧制定的一系列措施頒佈天下,並得以實施後,是不可避免的事。這是大勢,不是薛蘿這麼一個小女子就能改變的。牽涉到父親,皇權還是世家與寒門之間的種種糾葛,既然薛蘿不清楚,賀蘭玥斟酌再三,到底沒把這其中的關竅說給她聽。她不想薛蘿去做螳臂當車這種事,說到底,她還是不希望薛蘿這樣一個花一般,清清白白的女子,陷進皇宮那個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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