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作者:半卷舒簾
賀蘭玥埋首桌前正奮筆疾書時,突然一道陰影擋住在她眼前的光線。她伸手撫上因爲長時間低頭而有些發酸的後脖頸,擡頭,看到花姐懷裏抱着書簡,斜斜的倚在門框上,身影正好擋住了從門□□進來的陽光。

  看到她看過來,花姐搖搖擺擺的走上前,將懷裏的幾卷佛經丟到她的眼前,說道:“喏,這幾卷的佛經你三天之內抄出來,雖然時間緊了點,但是應該沒問題吧?規矩和以前一樣,不過因爲要的急,所以在每卷半貫價錢的基礎上再加兩百文。”

  每卷半貫,這個價格已經很高了,賀蘭玥抄一卷佛經的收入,幾乎抵得上給書局抄小半月的書,更何況這次還額外加了錢。她忙點頭應道:“沒問題,我保證三天之內就抄出來。”自從住進花零居,兩人蒙花姐諸多方面照顧。花姐知道她抄書賺錢,幫她接了好幾件報酬不菲,抄佛經的活計,她對着花姐感激的笑笑,由衷的說道:“謝謝花姐。”

  花姐不以爲意的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道:“不用謝。你只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把佛經給我好好抄完就行了。”轉身離開,邁出的步子因爲想到了什麼而又停了下來,扭過頭來,面露不解之色,“你看上去也還算機靈,只聽我說了一句看這些佛經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你在抄佛經的時候沒有去計較寫大字更廢紙墨,把字寫得比較大,只是爲了讓他們看起來容易一點,從而爲自己贏得了機會,在一衆抄經的人中脫穎而出。不然縱使有我介紹,你也沒多少優勢,無法短短時間內接二連三接到活計,這皆是因爲你的此舉讓人主動點明由你來抄寫。既然這樣,你也幫書局抄了一陣子書了,怎麼拿回來的還是這種大衆的活計,難道書局除了這些書,就不賣別的了?”

  看着花姐離開的背影,回過頭看着桌子上自己抄了一半的《論語》,賀蘭玥面露苦笑。她也知道類似於《史籀篇》、《勸學篇》這樣的啓蒙書籍,還有四書五經這樣的大衆書籍抄起來不值錢,她也想抄《荀子》、《莊子》或者《戰國策》、《呂氏春秋》這樣的大部頭。可是哪怕沈彧制定出一系列的措施極大的打擊了世家對教育資源的壟斷,但是從前縉實施到今,不過幾十年的時間,和世家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積累相比,還差得遠呢。

  現今世人們對書籍的需求,除了啓蒙讀物之外,就是四書五經、算經、疏律等這些科舉考試時需要的書籍。不要怪世人們太功利,實在是書籍太貴。讀書是一件花費極大的事情,家境一般的子弟能夠把科舉考試所需要的書籍湊夠一套已經不錯了,哪裏還有餘錢去添置那些科舉之外的經史子集。因此這些他們眼中的“雜學”典籍都是有人需要,到書局預定後,書局在找人抄寫。這種事,並不是每日都有,十天半月就能碰到一遭已經算是很頻繁了。

  當然,如果有這樣的差事,報酬自然不菲。可是這樣的好差事,纔不會交到賀蘭玥這樣剛開始抄書不久的人手中,早被書局的人交到了與他們合作多年,並交好的人手裏。或許她可以通過分利給書局的人這種方式拿到這樣的差事,但是她不想那樣做,覺得那樣的話就玷污記載聖賢之道的書簡,所以寧願辛苦一點,老老實實的去抄那些不知道抄了多少遍,抄得都膩煩了,報酬不高的書。或許是因爲她和幺姑雖然丟了盤纏,幺姑又生了病,但是到底還沒有瀕臨絕境,所以她還有資格清高吧。

  將剩下的那半本《論語》抄完,賀蘭玥拿着她這陣子抄完的書簡去了書局。因爲手頭上有一份時間比較趕的,抄佛經的差事,她沒有再接新的活計,和書局的人結算完銀錢,轉身離開。走出書局,賀蘭玥沒有急着回花零居,漫步在長安街頭,欣賞着眼前的街景。街上挑着擔子賣菱角的從她身邊走過,她想起花姐喜歡喫這個東西,忙叫住小販,稱了幾斤。

  站在街角處,看着對面醪糟攤子後面,滿臉堆笑,招呼着客人的常婆婆,賀蘭玥面露喜色,想要上前打招呼,忽然想到按道理這個時間,常婆婆應該在客棧裏做活纔是,根本不應該出現在街面上,除非……。想到原因,她邁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面帶歉疚。當日她因爲不想再忍耐貪得無厭的客棧掌櫃,在客棧中一場大鬧,大肆打砸一番後,和幺姑離去,沒想到卻帶累了一直跟她們走得很近的常婆婆,害她丟了工作。

  看到醪糟攤子前這會兒客人比較多,常婆婆手忙腳亂,有些忙不過來,賀蘭玥忙走上前幫忙。等客人離開,所有的醪糟都賣光之後,賀蘭玥一面幫着常婆婆收拾攤子,一面內疚滿滿的開口:“對不起,婆婆,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

  常婆婆用衣袖抹去頭上的汗水,笑着打斷她:“丫頭,你不用道歉。其實就算沒你這件事,早早晚晚掌櫃也會把我給辭掉,不差這幾天。掌櫃嫌我上了年紀,手腳比不得以前麻利,早就想辭掉我了,只是暫時還沒招到合適的人代替我,而我又在客棧裏做了多年,若是沒個好理由,就這麼把我辭掉,未免讓客棧裏其他做工的人覺得心寒。”

  將盛過醪糟的碗一個個摞起,收進竹筐裏,“其實不在客棧裏做了也好。工錢給的少不說,從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上牀睡覺,差不多所有的時間都泡在客棧裏。早前我身體好的時候還能支持的住,如今上了年紀,這麼一整天忙下來,累得腰痠背痛的。真要是累病了,你應該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是看不起病的。像我這樣擺個小攤子,想什麼時候出攤就什麼時候出攤,東西賣完了就回去。時間自由,又比在客棧裏做工來的輕鬆,挺好的。”

  怎麼會好?雖然賀蘭玥來長安的時間不長,也知道像常婆婆這樣的小攤起早貪黑,風裏來,雨裏去的,賺的就是那份辛苦錢。又因爲門檻不高,所以滿街都是,別看剛纔生意很好的樣子,但是這個事沒準,有的時候一天都賣不出幾碗,甚至不開張都是有的。而且不管有沒有人來買東西,這人都必須守在攤子面前不能離開,哪裏自由了?還有一些閒漢地痞什麼的跑過來白喫白喝,再加上交給官府的攤位費和商稅,還有給長安的地下勢力——幫派們的“份子錢”,林林總總下來,本來賺的就不多,開銷卻不少。要不然若是真有常婆婆說的那麼好,她幹嘛不從早點客棧裏脫身出來,而是一直在那裏做?直到被辭了,沒辦法了,才支起這個小攤來。

  只是知道歸知道,這裏是人生地不熟的長安,而不是她熟悉的大漠,賀蘭玥現在連顧自己都是勉強,對常婆婆的困難處境,就算有心相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收拾完攤子,賀蘭玥從常婆婆的手中搶過裝着東西的獨輪車的控制權,推着小車,跟着常婆婆來到常家。

  到了常家,進了屋,賀蘭玥發現屋子的左牆面裂了一個大口子,搖搖欲墜,好像馬上就要倒塌,卻沒有整修,只用破布和爛草絮塞住裂縫。屋子四面漏風,如今是九月份,倒還可以湊活,但是到了冬天,寒風凜冽,外面滴水成冰的時候,可怎麼過呀?屋頂和牆面交接之處,有大片的暗褐之色,是漏雨所致,這屋頂也該重新收拾一番,氈一下草了。再看了一眼除了眼前缺胳膊掉腿,用石頭墊起的桌子和板凳,以及桌子上擺着的缺牙豁口的粗瓷茶壺茶碗,再沒有什麼傢什的空蕩蕩房間,賀蘭玥嘆一口氣,將錢袋裏的三百多文錢全掏了出來,偷偷的放在桌上,趁着常婆婆歸置東西的時間默默離去。

  回到花零居,賀蘭玥拎着菱角給花姐送去,來到花姐房間外面,正要敲門的時候,聽到裏面說話的人提到了她和薛蘿的名字,這手頓時就停在了半空中。

  屋裏和花姐說話的是周嫲嫲,據說她是最早跟着花姐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個,如今是花零居的大管家。只聽見周嫲嫲口氣焦躁的說道:“……把阿蘿和賀蘭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放在一邊,花姐你倒真是把她們當成租房子的房客看待了,可是就算你不爲所動,也得爲院子裏的人想一想呀。”

  “這都九月份了,已經入秋,但是給院子裏的人置辦秋裝的錢至今還沒有着落。我們上個月結餘下來的錢還不到三十兩,院子裏的樂器老舊不堪,就算不重新添置,修檢起來也要一筆好錢;還有我們院子裏的糧、油、米、面、肉、菜這些東西都是由商家送上門來,按月結款的,他們已經派人上門討要了好幾次,實在是不能再拖了;如今院子裏的姑娘們青黃不接,我們還要尋覓幾個好苗子回來……這樁樁件件都要錢,花姐你要是再不趕緊想想法子,我們一院子的人就該喝西北風了。若是當真沒辦法,也就罷了,可是阿蘿和賀蘭這兩人,隨便哪一個戳出來,整個長安城再沒人能比得過。”

  別看《禮記》中將女子的德行排在容貌之前,但是孔聖人也曾經說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這世間終究是以色取人的男子居多,沒有容貌,除非有機會長久相處,不然很少有男子願意去了解一位醜女的品德。特別是做她們這一行的,容貌更是重中之重。想到薛蘿的三個哥哥,而賀蘭玥帶着一個病怏怏的幺姑,周嫲嫲又說道:“花姐,阿蘿和賀蘭的美貌有目共睹,哪怕她們什麼都不會,單那一張臉,就足以在長安城立足了。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也不是要她們出賣身體,可以走‘賣藝不賣身’這條路。”

  進一步勸道:“若是花姐擔心阿蘿的三個哥哥不好說話,不是還有賀蘭呢嗎。她身邊就一個病歪歪的幺姑,兩人借住在阿蘿這裏,靠着賀蘭每日抄抄寫寫維生,境況糟糕。她出來賺錢的同時也等於是幫扶花零居一把,這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花姐,花零居再這樣下去,我們恐怕連飯都要喫不上了。賀蘭如果能幫我們撐起花零居的臺子,我們大家都會感激她。我保證,大夥一定會想辦法竭力護着她,不讓她真的掉進污泥裏。花姐,……”

  花姐無奈的笑了一下,打斷她:“周嫲嫲你不用再勸我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花零居現狀堪憂,但是阿蘿和賀蘭這兩個人的主意打不得。缺錢用的話,我這裏還有些私房首飾,你可以拿去當了應應急。”

  “花姐!”聽了她的話,周嫲嫲急道:“花零居的問題一天不能解決,需要用錢的地方多着呢,花姐你雖然有些私蓄,可是這陣子爲了補貼花零居已經花了不少了,剩下的那些還能支撐多久?你一個人,哪裏養活得了這一院子裏上上下下這麼多口?若是真沒有辦法可想,那我也就認了,但是阿蘿和賀蘭人就在那裏。況且我也沒想把她們怎麼樣,她們的主意怎麼就打不得了?是比人多長了個角,還是多了條尾巴,又或者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出身來歷?”

  “我知道周嫲嫲你心急花零居的問題,其實我也着急,可是就算再着急,也不能‘有病亂投醫’不是?”花姐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可不是什麼善心人,在風塵中打滾這麼些年,縱使一開始有幾分慈悲心,也早磨成了鐵石心腸。不要說你,在看到阿蘿和賀蘭這兩人後,要說我不心動,沒打過她們的心思那是假的。”

  “可是冷靜下來之後,我不得不放棄這個打算。”對上週嫲嫲迷惑不解的眼神,她解釋道:“不是她們不夠好,恰恰是她們太好了。花零居的水太淺,養不起她們這樣的大魚。這裏是天子腳下,這些年,我們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可是能及得上她倆的卻沒有。或許其中有一兩個容貌可與之一較高下,但是神韻、氣質、儀態和身材、皮膚、笑容、頭髮等等,這些方面卻是難以與之相比。這種姿色豔美的傾世美女,如果肯登臺,我們花零居立馬就會名揚整個長安城,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絕世美女雖好,也是招災惹禍的根苗。”

  “雖然我被稱一聲‘花姐’,不管是道上,還是官場上,好像都有幾分面子似的,可是那些不過是空中樓閣,一般二般的小事能借着這份薄面解決掉,但是真要有什麼大事是指望不上的。我知道我有幾斤幾兩重,她們要做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我可沒那個本事護得住她們。屆時真要鬧起來,我們花零居免不了受連累,要跟着遭殃。不管怎麼說,現在花零居還能勉強維持,總比到了那個時候,倒了或毀了,整個院子裏的人流離失所的好。”搖錢樹明明就擺在眼前,但是卻不能動,只能在一旁幹看着流口水,花姐也覺得很可惜好不好。

  雖然覺得花姐說的有幾分道理,但是想到花零居的現狀,讓她就這麼放棄薛蘿和賀蘭玥,周嫲嫲到底有些不甘心,因此說道:“我覺得花姐你想多了。長安城裏花街柳巷這麼多青樓楚館、戲班子和歌舞坊,裏面的臺柱哪個不是生得千嬌百媚,她們給自家招攬生意的同時也免不了帶來一些那些公子哥們爭風喫醋的小麻煩,這都是正常的,不過最後還不都是解決了,也沒看到帶來什麼災禍呀。是,我承認阿蘿和賀蘭這兩人生得漂亮,幾乎無人能比,但是花姐你未免太誇大其詞了吧,哪就到了會害了花零居的那個地步。”

  花姐失笑嘆道:“周嫲嫲你也太小覷絕色美女的力量了,可不能小看了她們對男人的影響力。你在這一行打滾了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那些臭男人是什麼德行?夏朝因妺喜而亡,因妺喜喜歡聽‘裂繒之聲’,桀王就把繒帛撕裂,以博得她的歡笑。周幽王爲褒姒廢王后和太子,爲博其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因而失信於諸侯,以至犬戎興兵入侵,西周亡。西施入吳,吳王夫差因而亡國喪身。這三人不過是敗亡小國對勝利之國稱臣納貢獻上的禮物:妺喜不過是一女俘;褒姒原是一名棄嬰,後被一對做小買賣的夫妻收養;而西施也不過是越國苧蘿村的一名浣紗女而已。這三人皆出身貧寒,但是卻因爲生就傾國傾城之貌,而傾覆了三個國家。女子的傾世姿容足以亡國,更何況我一個小小的花零居。”

  見周嫲嫲雖然沒說話,但是臉上猶帶有不服氣之色,花姐哪裏會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麼,無奈的笑了一下,輕搖了下頭,說道:“周嫲嫲,你不要忘了,這裏是長安,是一個上演傳奇的地方。阿蘿和賀蘭兩人,生得目秀眉清,脣紅齒白,姿容態度,目所未睹;流盼之際,光豔照人。有如花如月之容,傾國傾城之貌。我雖沒見過當年的許皇后是什麼模樣,但是想來也不過如此了。既然大雍能出一位賣唱女出身的皇后,再出兩位出身平平,姿容絕代的皇妃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更何況,長安城裏缺什麼都不缺世家豪門,王公貴胄,以這兩位的容顏,就算不入宮,也不缺少飛上枝頭的機會。”

  聞言周嫲嫲恍然大悟道:“所以不管是阿蘿,還是賀蘭,自她們住進來之後,花姐你在諸多方面加以照顧,爲的就是於她們寒微之時結個善緣,好待以後?”

  “是有這麼一點這方面的意圖。”花姐沒有否認,說道:“不過也不僅僅如此。都說‘名利富貴如浮雲’,可是這世上能夠不爲所動的人實在是太少了。特別是像賀蘭這樣的美貌女子,她想要錢,可以說是唾手可得,有很多捷徑可以走,但是難得她甘於清貧,可以踏踏實實的安下心來,靠自己的雙手賺錢。我既然有能力,那麼就幫她一把,順便結個善緣,何樂而不爲。”

  話是如此,但是周嫲嫲知道,其實還是花姐善心發作了。雖然花姐自認不是個慈悲人,但是周嫲嫲知道她的心腸其實是很軟的。一個院子裏能紅起來的姑娘們,其實並不多。這些紅阿姑們就算年華老去,沒有從良嫁人,也有豐厚的私房傍身,倒也不慮日後的生活。但是那些沒紅起來的姑娘,一旦上了年紀,還有院子里老去的樂工什麼的,他們因爲沒有爲後半輩子攢下足夠的錢,老無所依,生活就成了問題。花姐心腸好,收留了很多這樣的人,說是留他們在院子裏做教習,教導新來的人。正是因此如此,花零居的包袱越背越重,再加上這兩年,院子裏沒有資質好,能撐起的臺子的姑娘,因此衰落了下來。到如今,一院子的老小眼看連喫飯都要成了問題。

  ……

  賀蘭玥將花姐和周嫲嫲的談話聽入耳中,聽了一會之後,覺得自己此時不宜進去,想了一下,沒有驚動屋裏正在說話的兩人,悄悄的轉身離開。從花姐和周嫲嫲的談話中,她對花零居的艱難現狀有所瞭解。其實就算沒聽到她們的話,她從花零居前院和後院天上地下的差別中,也能猜出一二來。誰都不容易,賀蘭玥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對花姐對她和薛蘿下的結論,她只覺得好笑。她並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有了做“禍水”的潛質。兩人中,薛蘿是有飛上枝頭的這個可能,至於她自己,要讓花姐的預測不準了。經歷了那麼多,她只想過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過平凡的日子。

  從花姐處走回來,賀蘭玥看到幺姑正在廚下忙着什麼,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過去,從她手裏搶過竈具,嗔道:“這些事我來就可以了。幺姑,你的身體還沒全好,還要好好休養纔是,不在屋裏好好休息,跑出來做什麼。”

  將手裏的東西讓給賀蘭玥,幺姑拿着盆去舀米,一面淘米,一面說道:“放心吧,我的身體我有數,整天躺在牀上這骨頭都快鏽住了。大夫也說,不要總悶在屋子裏,出來活動活動,曬曬太陽,對身體好。你也別老把我當成易碎的娃娃,我沒那麼嬌弱,在大漠裏生活了那麼多久,什麼苦我沒喫過。”

  賀蘭玥說道:“正是因爲在大漠裏吃了太多的苦,掏空了你的身體,所以你的病纔會遲遲未能痊癒。”過了一會兒,她又低聲對幺姑說了一聲“對不起”。

  幺姑將米下到鍋裏,聞言笑道:“阿玥,你在說什麼,你之前嫌我和你說話客氣,顯得生分,如今你怎麼犯了和我一樣的毛病。你哪有對不起我。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這人生病了,好的慢,和大漠裏的生活沒關係。更何況,若不是你,我一個人在大漠那種環境下根本活不下來。到了長安,我又生了病,你日夜不停的抄寫賺錢,又忙前忙後的照顧我。是我欠你良多才對。”

  正在切菜的賀蘭玥笑了一下,剛要說話,忽然覺得鼻子一癢,忙轉過頭去,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幺姑聽到噴嚏聲,忙跑了過來,伸手摸上她的額頭,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着涼了?”賀蘭玥拿出帕子擦了一下鼻子,搖搖頭,“我沒事。不過是剛纔鼻子有些癢癢罷了。”幺姑笑道:“都說打噴嚏表示是有人在念叨你,阿玥你剛纔的噴嚏打得這麼多,這麼響,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唸叨你的。”賀蘭玥失笑說道:“幺姑,你又拿我說笑了,我在長安人生地不熟的,誰會念叨我。”

  賀蘭玥並沒有把幺姑的玩笑話當真,卻不知道這個時候真的有人在念叨她。從軍營裏出來,君不羈和宋橋到雲來樓喝酒。酒菜上來後,閒話了幾句,宋橋看着眉頭不展的君不羈,問道:“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樣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君不羈搖了搖頭,想了一下,問道:“你說,如果你有一個朋友,和你約好在長安見面,但是她卻遲遲未來,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跟在兩人身後的侍衛另坐一席,就在旁邊。席上的文襄聽到君不羈的話之後,忍不住在心裏嘆氣,因爲一直沒有賀蘭玥的消息,君不羈這陣子都快魔怔了。如果是以前,君不羈絕對不會問出這個問題,因爲他一直覺得情況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現在……原本自信滿滿,覺得賀蘭玥一定會來長安的他,如今也開始變得不確定了起來。

  宋橋沒有聽出君不羈口中的朋友是“她”,而不是“他”,笑問道:“是什麼樣的朋友?酒肉朋友、普通朋友、知己朋友、或者是共患難,同富貴,可以託生死的那種?”

  想起在大漠裏雖然相處不過短短几天,但是賀蘭玥看事情和問題和他都很相似,而且兩人曾一起殺沙盜,那個時候雖然只是初見,卻完全可以把後背放心的交付給對方,因此君不羈說道:“是知己,也是可以託付生死的朋友。”

  “你什麼時候交了這樣的一個朋友,我怎麼不知道?”宋橋自認在長安城年輕一代中,他是和君不羈是走的比較近的了,知道他因爲身世和身份的諸多緣故,來往相交的人並不多,這些人他差不多都認識,並沒有覺得其中有誰能被他視爲生死摯友。

  見君不羈只是喝酒,不說話,明顯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宋橋無奈的笑了一下,有些納悶,“既然是這樣的朋友,那就不可能背信,不來赴約呀。”好奇的問道:“你和他是因爲什麼而做的這個約定呀?”

  君不羈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神色鬱郁的說道:“前陣子我出去了一趟,遇到了這位朋友,因爲某些原因我欠了她幾百兩銀子,當時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因而和她定約,等她來了長安,我還錢給她,可是一直都沒她的消息。”

  “他不來這應該是好事呀,說明你沒有認錯人,這個朋友確實值得交。”宋橋笑道:“既然你們之間的交情可以到了生死相托的地步,你遇到窘況,做朋友的仗義疏財,大力相幫,是爲義氣。你惦記着還錢,無可厚非,但是你的這位朋友若是因爲這份債務千里迢迢的專門跑來長安收債的話,未免有點對不起你們之間的這份生死之誼了。你應該高興纔是,怎麼反而……”

  對上君不羈越來越黑的臉,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寒氣,宋橋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凝固了,話說了半截,就再也說不下了。君不羈黑着一張臉,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丟到桌上,起身,丟下一句“我走了”大步離開。宋橋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君不羈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還沒怎麼動的酒菜,不明白君不羈的怒氣有何而來,他自認並沒有說錯話呀,朋友之間本就有通財之誼,既然連性命都可以交付給對方,一點點錢財又算什麼。

  另一張桌上一直豎着一隻耳朵注意着這邊桌上動靜的文襄,見狀,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趕忙招呼一旁大喫大喝,正喫得不亦樂乎的同伴,起身,對着宋橋笑了笑,打過招呼之後,就和同伴急匆匆的去追君不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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