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邊豎對
距洛王城一百二十里,這裏是夏鄺手下大將盧滿的大營。
延康十二年通州兵亂,時年二月狄滅姚,殘姚逃入通州燒殺劫掠,四月敗通州師於蘭陵通州候盧勇兵敗身死姚兵攻佔通州府盧勇婚配盧氏被掠,歷時三月肆虐,七月兵監總司荷正率鄉勇阻姚於舜天姚亂止於通州,十月禁軍一部攜北海州師趕到,兩軍再戰蘭陵,荷正斬姚王子滿,通州平。十二月通州盧氏產下一子,命爲盧滿!盧滿天賦異柄十六歲投北海州師任領兵百候,後夏鄺教閱州師點盧滿爲直班侍領,後率兵數次平延通數州之亂,屠村寨無數,兇名大放……
此時的盧滿正百無聊賴的躺在他的帥椅上,他的正首下方正跪着一人,獨臂俯首,不是丞司是誰。
“你的事王爺已經全部知道了,王爺對你相當失望,不單使夏玟逃脫連一個不會武功的小丫頭都沒能看住。”
“在下自知愧對王爺所託,但是……”
盧滿心中冷笑,以前你不是一向自稱本候的嘛!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丞司的辯解冷冷的道:“本將不想聽你辯解,你還是留着到王爺面前去説罷!如今最重要的是怎麼想辦法補救把兩河各州收歸王爺掌握。”
“新任的兩河都統制是夏玟的人,如今夏玟已經成功脫離我們的掌握,恐怕他已經調動了瓜州附近所有的軍馬嚴陣以待,將軍所領之軍不足兩萬恐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丞司剛一説完盧滿便放聲大笑起來。
盧滿的反應大出丞司的預料,一時間有些錯愕。
“將軍爲何發笑?”
“夏玟如果已經掌握了瓜州全境的州兵那爲何本將明目張膽的在此紮營他會不聞不問?兩河都軍府除去你的水師,能調動的兵馬最少也有十萬,雖然其中多是步兵但我在此紮營兩日居然連一個探馬都不曾發現豈不是很奇怪?”
“將軍的意思是?”
“你早先曾在對王爺的報告中提到你已經行刺成功,用那把帶毒的匕首刺中了他對不對?”
丞司也非尋常人,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關節。
“將軍是説,夏玟早就已經死了?”
盧滿只是笑笑並不多言,丞司本還想説不可能,手下探子曾經報告夏玟曾經在汾水渡口出現過,可下一刻他又否絕了,大夏密探的易容術天下聞名,找個外貌稍微有些酷似的夏玟的人替代並非是難事,回想起這些天來的境遇,自己從船上行刺開始到沿途追殺至夏朝荷確實再也沒有親眼見到過夏玟,結合夏朝荷的反應,丞司的心裏已經幾乎確信事情真如盧滿所言。
可惜丞司面對的一直是假扮夏朝荷的韓欣,事情的結果註定會脫出他們的預料。
“算算時間,也該有所行動了。”
丞司忽聽盧滿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他便知道盧滿爲什麼要這樣説了。
大帳之外沒有預兆的突然一個人形物體跌破帳門摔了進來,爲什麼説是物體呢?因爲這個人早已經沒了生息,隨後喧譁聲更盛,以盧滿的帥帳爲中心,整個營地都被驚動了。
有數名黑衣刺客潛入了軍營,營地很大外圍的士兵們紛紛拿起武器,按照各部軍官的指示集合待命,首先就杜絕了刺客逃跑的可能。
不多時,入侵的幾名刺客就被數營的士兵包圍在了盧滿帥帳之前,雖然仍在反抗可已經是隻能勉強抵擋幾盡窮途末路。
“這幾人功夫一般,多數是被派來打探將軍虛實的,抓住他們至少能知道如今瓜州的情勢。”
“女人畢竟是女人,不能成事,聲名在外的五公主原來也不過如此,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小公主,本將還不放在眼裏。”
“將軍何出此言?”
盧滿斜眼看了一眼跟在側後的斷了一條手臂的丞司,發現他奴顏卑軀,心下閃過一絲蔑視,然後略微有些得意的説:“如果本將處於對方的立場,本將一定會派人行刺,根本不會要這些跳樑小醜偷雞不成反打草驚蛇。”
士兵們的包圍圈逐漸縮小,漸漸的已經到了動彈不得的地步。間或有一些驚險的鏡頭出現,盧滿不得不中斷和丞司的談話向士兵們下令活捉這幾人,然後回過身來繼續説道:
“本將手下雖多是久戰之兵,但此次畢竟是孤軍深入,北海距此路途遙遠,偏偏還要繞過寒武關,補給困難,兼之我軍兵少更加耐不得久戰,將士們離鄉背景士氣本就不高,如果主將再隕于軍中,我們這支孤軍只有千里潰散之途。”
“可對方亦是新到此地,本候纔不相信她們會在這麼段時間內掌握整個軍府之兵。”丞司一想到昔日的風光不在,突然激動起來。
盧滿見丞司激動只是輕輕的看了一眼,目光便錯開了,也沒有刻意的去糾正丞司,他現在已經不是“本候”了,繼續説道:
“正因爲她們沒有完全掌握兩河的兵馬,所以她們更應該派人來行刺本將,因爲只有將本將刺殺,她們纔有可能贏得一場大勝,以此震懾兩河的那些領軍將領,將這裏完全納入掌握。不過可惜,本將還是高看那位殿下,竟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沒有資格成爲本將的對手的。”
“原來將軍早有準備,丞某真是甘拜下風啊!”丞司畢竟新近失敗,依照他對夏鄺性格的瞭解,倘若盧滿此次成功控制兩河活捉夏朝荷,那麼他的失敗便只是一次馬失前蹄,倘若他再找人耳語幾句,那麼即使夏鄺處罰他也必定不重,不過如果盧滿失敗,不甘心失敗的夏鄺必定是要找出一人承擔責任,盧滿是他愛將自然不會有事,那個替罪羊十有**將會是自己,所以雖然心裏對盧滿並不服氣,但此時也只能在表明上表現出足夠的謙卑。
丞司剛剛説完,那些士兵突然爆出一聲喝彩,只見原本包圍圈中的一衆軍士之中突然躍出一人帶着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竟不顧刺客的兵刃硬生生單手抓住。衆刺客原本默契的配合經此不由一滯,頃刻間崩潰被俘。
盧滿滿意的點了點頭,大聲道:“軍中有此等勇士和愁天下不平,以後就讓他帳中聽令吧!”
丞司知道這是盧滿激勵麾下將士的手段,但隱約生出一絲不妥,但他是生性謹慎之人,再加上新近的失敗讓他沒有把握不敢輕易的發表意見。心裏不由的提高警惕,跟着盧滿回到帥帳。
不多時候,將兵滿堂刺客押上,同時幾個效官來報,營中失火,盧滿讓其安排周邊幾營士兵救火,然後專心面對這幾個抓來的行刺者。幾個黑衣人都好像精疲力竭的樣子,幾乎是被那些士兵拖着進來的,一來到盧滿身前拖人的士兵紛紛鬆手,任由這幾人面躺在地上。
“你們是誰派來的,倘若招了本將可以饒過你等性命。”
盧滿話音剛落,只聽見那幾個黑衣人皆不由同時發出一聲訕笑,牙牀微動,竟同時自盡了。
士兵報告以後盧滿與丞司不由相視苦笑,沒想到對方几個小小的探子竟也如此忠心。
“剛剛是那位勇士,請出來相見!”盧滿也不心急,原本就不曾打算從這幾個探子口中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情報,死了也就死了,他並不以爲意。只見其聲音一出兩旁的將兵皆不由一震,可見在場兵將的士氣並沒有因爲這幾個刺客而有所動搖。
一名身材頗高大的士兵躍衆而出,正要上前拜見,經過左側丞司所在的一方的時候,丞司不由多看了兩眼,只見其手握一把白脂般的寶劍,劍首低垂尚未入鞘,幾縷鮮血正順着流暢的劍身緩緩滴落,隱約似乎有一團氣環繞其上,一個可怕的感覺在丞司心頭閃顯。
“將軍小心!此人是柳門餘孽。”
白劍微提,原本微張的兩眼猛然睜開,不是蕭莫是誰,只聽話音未落,龍牙那膨脹的劍氣便激放而出,牢牢的鎖定了正前方的盧滿,幾個盧滿身前的將官想要阻擋,可還未來得及拔出他們的武器便被強大的氣勁震開,鋒利的劍首眼看就要指向盧滿面門。
面對這等突如其來的行刺,盧滿也只是微微一愣,正當那劍將要接觸其的前一刻,他竟從嘴角泄出一縷微笑。
幾支強勁的弩箭攜着勁風從盧滿側後激射而出,不單止住了蕭莫繼續向前,還限制了其向左右逃跑的方向,唯一的選擇便是後退,不過此人畢竟不同於先前的黑衣人,心中知道倘若此時後退面對的將是千百刀兵以及重重包圍,再無接近盧滿刺殺成功的可能,所以他選擇進——繼續向前,空氣立刻傳出一聲脆響,拼着硬捱上一記弩箭,殺到了盧滿身前。
盧滿也早已是殺場宿將,雖然近些年來身份日尊,並不在軍前衝陣,但早年的戰陣之前所練就的本能並沒有因此而變的有所遲鈍,快一刻便是生,遲一刻便是死。
蕭莫雖然身中一箭但初始的氣勢並沒有因此而變的有所消退,反而因爲疼痛更加有所高漲,盧滿並沒有拔劍,因爲他知道,時間已經來不及他拔劍,連着劍鞘聚起全身功力——硬擋。
短短的一刻,兩個人竟好似經歷了一年,當盧滿身後涌出大羣原本防備刺殺所安排的大量親兵御衛將蕭莫逼退的時候,盧滿由於功力消耗太大已經幾乎支撐不住了,一股眩暈衝上腦門,使盧滿幾乎站立不穩,眼看着早先安排的親兵護衛一個個魚貫而出將行刺者團團包圍,連一直隱忍的丞司也加入了戰局,感覺世間的一切似乎變的非常之慢,低頭看了一眼跟隨自己多年的精鋼配劍,竟是連着劍鞘彎曲變形眼看已經廢了,心下震驚的盧滿額頭涌起一陣冷汗,倘若沒有這一曾劍鞘只怕自己早已身首異處,想到這一處,腳下又有些不穩。
“將軍……您沒事吧……“
“將軍……“
……
盧滿眼看着手下衆將向自己奔來,一切還是那麼的慢,最接近自己的那個傢伙似乎有些面生,也許是新近提拔上來的罷,要説王爺也真是的,總是不放心屬下之人的忠心,沒事總要安插幾人下來,雖然不多可總是有些不便,自己連手下帶兵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以後可怎麼制軍。
正思索間,側腹突然傳來一股劇痛,原本那一臉關切的臉,此時此刻竟是那麼的猙獰可怖。
“將軍高才,我家殿下甚是欣賞,不想殺之,但將軍領軍犯境不得已只能讓讓將軍休息數月了。”
盧滿心下震驚,沒想到對方的計策如此環環相扣,先是放火然後安排棄足被發現,化妝行刺,行刺不成則引起更大的騷亂,最後一直隱藏在身邊的刺客實施最終的刺殺,倘若這等計策是出自於那位公主殿下一人之手,那這位殿下實在是太可怕了!想呼喊出聲竟發現此時早已全身無力,盧滿知道他中毒了,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見刺他的那人正大聲喊道“將軍被刺了,快叫軍醫,將軍被刺了。”
車俊進逼新都,金州戰事又起,盧滿遇刺重傷,瓜州所部羣龍無首,夏鄺無奈的扔下戰報,只説出兩個字。
“退兵!”
園子裏雪白的梨花開得正好,淡香浸染著水汽,靜了多時,有人回來報告蕭莫行刺歸來,韓欣這才趕忙從明軒手中搶回自己的手,打量被打磨的纖長細嫩的手指甲,心裏一陣哀嘆,這樣握個拳頭都不行以後可怎麼辦啊!偏偏明軒以“自己”的指甲一直是她打理的爲由,強制霸佔,韓欣也不是絲毫沒有辦法,但卻實在懶得去爭,不過現在韓欣卻覺的相當後悔。
不多時候,一身狼狽的蕭莫拖着沉重的身體出現在韓欣的面前,肩膀上還插着一支扎眼的弩箭。
韓欣又暗叫了一聲,天!讓他去行刺敵方主將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居然也真敢去,這傢伙難道是個豬腦子,他武功那麼好,恢復功力了就應該回東海去找那個蕭老頭子嘛,柳門那麼精通蠱毒,只要那老頭子仔細查探一下很容易就知道他其實喫下的只是個補血養心丸,爲什麼這傢伙就這麼笨!誒~!
“行刺失敗,請主上責罰。”走近韓欣身前十步,蕭莫兩腳一個踉蹌竟跪了下來。
失敗,看樣子真是失敗了,不過沒死就好。韓欣正打算隨便説兩句場面話好趕快打發蕭莫下去療傷,可誰知旁邊的明軒開口道:“失敗了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因爲你的緣故至使殿下早先埋下的暗樁提前發動,試問你你該當何罪!”
“莫願意承擔責任,只求主上不要去處罰韓欣。”韓欣一聽腦子轟的一聲就什麼都聽不見了,原來這傢伙之所以不逃只是因爲自己!爲了自己他竟然甘願聽命於一個他一直想要殺之而後快的敵人。
明軒後來説的什麼韓欣什麼都沒能聽得進去,韓欣只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間高大了許多,成熟了許多,在這一刻四周圍是那麼的平靜,胸口好熱也許這就是大哥一直跟自己説的長大罷!
“以後你不用再接外面的任務了,留在我身邊當我的護衛,這把龍牙依舊是你的兵器。”
韓欣似乎隱約聽到了有人反對,八成是明軒罷,這位對夏朝荷忠心不二的姐姐果然是要反對的,可惜韓欣不是夏朝荷,必定是不會聽得他勸的。
“夠了!就這樣決定了,帶他下去治傷,明天開始就跟着我吧!”
説完這一切韓欣便喝退了房間內的所有人,她得想辦法平息胸前的燥熱,單獨一個人。
蕭莫從醫官那回到住的地方已是夜半,他身上傷跡飛痕甚多,但大多不重,那染得一身紅多半也是殺的北海兵的血,倒是肩上那支弩箭甚是討厭,三菱倒刺易入難出,很是費了一番功夫,那割肉之痛倒讓他想起了東海法場之上韓欣爲其療傷的場景,不過那醫館老郎中的技術比之韓欣可真差了不止一籌啊!
一張瘸腿的木桌,一張用幹稻草鋪成的牀鋪,結滿蜘蛛網的牆角,這便是蕭莫現在的居處了,屋子裏沒有蠟燭,但蕭莫還是藉着月光看見了瘸腿桌子上的白色瓦罐,在瓦罐下面還壓着一封信。
蕭莫親啓:
豬頭!誰讓你重操舊業去幹殺手的,弄的一身是傷讓我擔心你是不是隨時會掛了,桌上是我“好不容易”搞來的上好傷藥,黑色的藥丸是內服的,白色的藥粉可以外敷也可以內服,不過建議你在傷口上多塗一點,那樣至少你能好的快點免得被那個“該死”的公主殿下搞掛掉。
本來我還想留下來等你的,可惜無奈本少爺這幾天正忙,沒時間等你個大傻瓜……我其實過的很好啦!你大可以自己跑回東海老家去見你那個死鬼師父,不用擔心我,我現在過的真的“非常好”,一點都不辛苦,我説的都是真的哦!我以救名恩人的身份命令你,趕快從這裏消失,如果以後有緣,我肯定是會去找你的,所以不要死,好好活着!也許總有一天,“我”會再一次出現在你面前。
——蕭莫永遠的朋友
黑冷的柴房中一個身影久久而立,被抓的緊緊的紙似乎還剩下那一點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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