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清
“你······”
麻子臉的女同志怒瞪向李翠桃,那兇狠的眼神要是能殺人,李翠桃怕是已經死了千八百次。
“陸娟兒,我怎麼了?麻子長在你臉上還不能讓人說了?還是相親三年沒嫁出去這事兒說不得?”
李翠桃可不怕陸娟兒瞪,背後說人是非被逮個正着,說她兩句戳心窩的話怎麼了?禮尚往來的回她兩句,這不是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嘛。
“對,對不住李翠桃同志,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們倆這回吧。”
馬冬梅滿臉通紅,尷尬的和李翠桃道着歉。她和陸娟兒不一樣,在肉聯廠上班的她,在食堂打飯經常能碰上李翠桃,這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哈哈······你說真的?”
這時有三個女同志一起說笑着走進了茅房,鐵皮手電筒的燈光掃了圈茅房,見冷着臉單手叉腰的李翠桃正瞪向蹲着坑一怒一慫的兩人,和李翠桃相熟的女同志看向她說:“翠桃,原來你在這啊。剛纔我們路過你們院子的時候,陳姨正喊你呢。”
“是嗎?雪蓮嫂子,那我先回去了。”
李翠桃回了雪蓮嫂子的話,擡眸甩了蹲着坑的兩人一記眼刀子後,擡腳走出了茅房。回到院子,閂上院門後直接去了陳家。
“咚咚咚”敲了三聲,聽到陳大媽喊“進來”後掀開門簾進了屋,“陳姨,雪蓮嫂子說您剛纔喊我了?”
“對啊,我和你紅姨嘮嗑,她說你家還有半缸子酸菜,我想借兩顆包點餃子讓你陳叔明兒早上帶給你紅姍姐喫。”
陳大媽邊揉着麪糰,邊笑着回李翠桃的話。
陳紅姍是陳大媽老倆口最小的閨女,也最得他們的疼愛。只可惜她喜歡上個窮小子,嫁過去飯都喫不飽,陳大媽老倆口心疼閨女,隔三岔五的偷偷做點好喫的接濟她。
“那我回屋給您拿過來。”
李翠桃說着便要出屋,被陳大媽給攔住了,拉着她問:“翠桃,你和那位小同志打算初八領證?”
“嗯。”
“翠桃啊,你先坐下和陳姨說說他家的情況。雖然咱是招女婿,但對方家裏條件不好,總是會想方設法上門打秋風的,你紅姍姐給你打着樣呢。”
陳大媽爲小閨女操碎了心,可不想看到李翠桃也走上這條路。
“陳姨,他家應該不會有人上門打秋風的。那個王立華同志說他爸死的早,他媽帶着他姐和他改嫁,後面又生了倆孩子,對他和他姐不管不顧的。再說他是來當上門女婿,又不是來給我當祖宗,要是他家真有人敢上門佔便宜,我打出去便是。”
在李翠桃眼裏,她和林書文結婚更像是一樁彼此各取所需的買賣,林書文的那些親戚朋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想佔她便宜,做夢去吧。
陳大媽感嘆着說:“唉,也是個可憐人。”
李翠桃嫌棄的垂眸,砸砸嘴巴沒接話。她覺得林書文的可憐都是他自個兒造成的,明明自己有機會過的更好,他卻偏偏爲了別人犧牲自己。
在她看來,這是傻子行爲。
“陳姨,我回家給您拿酸菜去。這都快九點了,您這餃子得抓緊包纔行。”
李翠桃擡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時間,站起身和陳大媽說。
“翠桃,我跟你一起去,這大冷天的省得你再跑一趟。”
陳大媽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從牆邊的五斗櫥櫃裏取了一個大碗跟着李翠桃去了李家,拿好了酸菜,又和李翠桃碎念着讓她早點睡,明兒得早起上班。
在肉聯廠食堂上班,對人懶又貪喫的李翠桃來說是痛苦與快樂並存的一件事。每天早上四點半必須起牀,趕在五點前到食堂工作。
李翠桃這些麪點師傅能五點上班,還得感謝肉聯廠上夜班要喫飯的工人同志們。爲了讓他們半夜上班不餓肚子,肉聯廠食堂的師傅們也跟他們一樣是兩班倒。
在肉聯廠食堂值夜班好處多多,晚上喫飯的人少,沒有上白班那麼累,還能從開小竈的工人同志手裏賺點加工費。
李翠桃和肉聯廠食堂的其他師傅一樣都喜歡值夜班,可她爺不願意。說上夜班熬人,她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可不能把身子骨給熬壞了。
爲了讓李翠桃能準點起牀上班,她爺花了十四塊五毛錢的鉅款給她買了個鬧鐘。
李翠桃輕撫着手裏調好時間的鬧鐘,輕嘆了口氣。走到桌子前放下鬧鐘,打開收音機聽起了評書,屋裏有了聲音,似乎便沒那麼冷清了。
等收音機裏的評書講完,爐火邊的兩個烤紅薯也進了李翠桃的肚子。
“翠桃,都十點多了,你咋還沒睡呢?”
從外頭剛回來的吳大叔見李家堂屋裏的燈還亮着,大聲喊了句。
“吳叔,我這就睡。”
李翠桃打開屋門回吳大叔話,而後閂上屋門,快速的給暖水瓶和熱水袋灌上熱水,封上爐火開始洗簌,拉燈回屋上牀,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叮叮叮········”
隨着鬧鐘響起,李翠桃睡眼惺忪的從溫暖的被窩裏爬了起來,閉着眼睛麻利的穿上衣服,然後按掉牀頭吵嚷的鬧鐘。
洗簌梳髮用了她五分鐘,李翠桃打開鐵皮手電筒先去了趟茅房,而後才快步往肉聯廠的食堂趕。肉聯廠離這邊的肉聯廠家屬區很近,走路需要六七分鐘。
李翠桃到肉聯廠食堂的時候是四點五十五分。
“小李師傅,新年好。”
“新年好。”
李翠桃快速的繫好圍裙,帶上白色袖套,嘴裏還忙着和剛過來的師傅們打着招呼,照着鏡子又把她被風吹凌亂的頭髮固定綁好,做完這些剛好五點整。
和李翠桃一起負責做麪點的一共六個師傅,一個值夜班,一個排休,日常上白班的只有四個人,上夜班的花師傅把工作交接好,李翠桃四人便馬不停歇的開始幹活。
早上肉聯廠食堂一般供應玉米麪鮮肉包子,玉米麪油渣白菜粉絲包子,玉米麪饅頭,白麪饅頭,白麪鮮肉包子,白麪油渣菜包子,和玉米窩窩頭等等,有時候精細白麪供應不足,他們也會用黑麪替代。
今兒李翠桃看黑板上還寫着供應油條。
肉聯廠的食堂最不缺的便是肉,肉包子他們這裏常年供應,肉骨湯日日不曾斷過,每日熬湯的師傅都很辛苦,因爲肉聯廠的肉骨湯對肉聯廠的工人是一分錢一碗,不收票。
李翠桃認真的揉着玉米麪團,她身旁的葛師傅小聲問:“翠桃,你這幾天相親咋樣了?”
“還成吧。”
李翠桃笑着回說。
“還成?你這妮子是相到中意的了吧。這幾天我和花師傅上班還唸叨着要找親戚幫忙給你介紹對象呢。”
葛師傅和李翠桃相處了快六年,對她性子還是有些瞭解的,要是沒相到中意的人,她不可能說出還成這樣的話。
李翠桃‘嘿嘿嘿’的笑着打諢了過去。
花師傅昨兒值夜班,人剛走。和李翠桃,葛師傅一起上白班的是兩個四十出頭的男師傅,他們倆湊到一起也叨叨說個不停。
他們這六個負責麪點的師傅,男女各半,其中李翠桃年紀最小,其他都是四十出頭能當她爸媽的人。李翠桃年紀雖小,可她是肉聯廠食堂大廚的徒弟,食堂的師傅們都對她挺包容客氣。
“小李師傅,這肉給你送過來了啊。”
“好嘞。謝謝小於師傅。”
李翠桃放下手裏的活兒,向小於師傅搬過來的幾十斤肉走去,把這幾十斤肉變成肉餡纔是李翠桃今兒早上的工作。
她的那個無良師父特意交代的,這肉餡她都剁了快四年,也沒見他教自己顛勺炒菜。
李翠桃剛來的時候跟着幾個麪點師傅學揉麪,搓面,學做各種的麪點,這一學就是兩年多。而後便被她師傅安排剁肉餡這個艱鉅又累人的工作。
剁了快三年的肉餡,她師傅才滿意,開始教她調餡。
要不是她爺和她師傅有過命的交情,李翠桃都有些懷疑她師傅是不是在嬉耍她玩兒。
李翠桃手腳麻利的把幾十斤肉分割成小塊,她得抓緊先剁出一盆肉餡調好交給葛師傅他們,不然一會兒工人過來喫飯,肉包子怕是趕不上趟。
一盆肉餡剁好,又花了五分鐘調好料,已經到了六點。
葛師傅接過李翠桃端過來的肉餡,笑着問有些焉巴的李翠桃:“翠桃,你是不是餓了?”
李翠桃點了點頭,回說:“葛師傅,剁肉可費力氣了。”
“那可不是,你沒上班這幾天,肉餡都是呂師傅剁的。你問問呂師傅最近幾天日子好不好過?”
葛師傅邊飛快的捏着包子,邊擡頭朝着忙着擀皮的呂師傅笑得幸災樂禍。
“翠桃啊,你的工作一般人可做不了。我到現在都覺得兩隻胳膊痠疼的厲害,還是揉麪擀皮捏包子適合我。”
呂師傅慘兮兮的接話說。
“老呂,你再擀快點。油條的麪糰該醒好了,半小時後你得趕去炸油條。”
周師傅看了眼手錶,出聲催促說。
他們六個麪點師傅,周師傅年紀最大,大家都聽他安排。周師傅從蒸好的籠屜裏取了一個玉米麪饅頭塞給李翠桃,“翠桃啊,你喫完再調一盆肉餡出來。這剛過完年,大傢伙手頭寬裕,這盆肉餡頂不了多久。”
“好嘞。”
李翠桃狼吞虎嚥的把周師傅給她的玉米麪饅頭塞進嘴裏,又開始不停的剁剁剁,這些肉她今早都得剁完,躲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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