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其他人找的是和他們關係好的,舒正找的是老大房的舒老大一家。
舒爺爺和舒老大的父親是堂兄弟,到他倆這一輩已經又隔了一些。有和老三房的不睦做對比,老二房和老大房的關係就顯得好很多。
在被舒正詢問有無意向接單的時候,哪怕要被抽走一些錢,舒老大一家也是欣喜若狂,忙不迭地答應。
一時間,舒迎迎和舒濤又多了些零嘴。都是山上常見的野果,但勝在一份心意。
老二房的衆人都忙着,舒迎迎也沒閒着。
每個地方的河段溝渠水流速度不一樣,水深和岸高也不一樣,這些決定着筒車的材質和大小。筒車大了,水流速度跟不上,筒車轉不起來;水流太過湍急,一般的竹筒車和桑條筒車承受不了衝擊力,用不了多久就會損壞;車矮岸高,便是裝了也引不了水。
連灣村識字的沒幾個,整個老二房除了舒湛,更只有舒迎迎識字會算。她用舒正做出來的木漆在長長的竹條上標出此世的量度數據,做出一卷卷簡易尺子,用來測水深和岸高。
至於水流速度,只能用已安裝好的筒車爲參照物。好在大家幾天下來積累了一定經驗,只把手放進水裏便也能測個大概。
負責推銷的人在接單時,需要將這些數據都測出記下來。他們都不識字,但都有各自的笨辦法,倒也沒出過錯。這些數據報給舒迎迎,再由舒迎迎計算出最合適的底座高度和匹配的筒車大小。
這個活兒不算繁雜,筒車的訂單基本都是以村爲單位,一個村就是十幾二十架,數據沒什麼差別,做起來很快。
最初出去推銷的是舒迎迎的族叔們,族叔們忙起來後,負責推銷的就成了和她同輩的族兄弟們。
族兄弟們每天頂着烈日早出晚歸,所有人都又被曬黑了幾個度。他們倒是沒有錢拿,但沒有人抱怨。在他們看來,這段時間家裏進項多了,桌上的飯食肉眼可見地比往常幹了不少,菜裏也比往常稍微多了些油,能這般喫飽肚子,已經是以前求之不得的日子。
幸好現在田裏不再用人力提水,唯一的活兒也就除除草,家裏的嬸子帶着女兒們就能完成。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整個老二房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舒正在隔壁大河村接到幾個竹筒車的訂單。
大河村的河流又寬又湍急,只有木筒車才能承受流水日夜不停的衝擊。而且水面離岸也有一定距離,又需要做大不少。
木筒車做起來麻煩很多,舒正雖是木匠,老二房也有幾個族兄弟可以給他打下手,但只靠他們完成這些訂單的速度很慢,於是舒正去找了自己的師兄師弟。
他們是舒正當年所拜木匠趙師父的兒子,趙師父前些年已經因病去世,就還剩一個老母親,還未分家。兄弟兩個品性不錯,和舒正也合得來,互相走動還算頻繁。之前自家筒車剛安裝好,舒正就去找了兩人,教兩人怎麼做筒車。
他們和舒正一樣,雖然都有一門賺錢的手藝,但活兒不是天天都有,大家都一樣,沒活兒的時候得下田提水。
舒正找過去的時候,兄弟倆正光腳彎腰在稻田裏拔草,一聽舒正找他們做活兒,立即就同意了。匆匆洗去腳上的泥,回家拿上工具,和家裏人打過一聲招呼,就興奮地跟着舒正走了。
舒正又讓他們叫上各自徒弟,有了他們的加入,大小木工十幾人,花費好幾天時間,終於是將第一架木筒車的所有零件製作完成了。
大河村就在連灣村隔壁,離得很近,因爲舒正說過這一架木筒車很大,而且河岸和農田中間還有條不算窄的道路,需要架又長又高的渠引水,舒濤聽了,就想去看看那筒車到底有多大,那渠又有多長多高。
舒迎迎倒是知道個大概,不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健康的身體,她也想出去走走。恰好舒湛放旬假回來,於是在徵得金荷同意後,第二天舒湛帶着姐弟倆一起去了大河村。
大河村的筒車是舒迎迎根據黃河水車的模樣畫出來的,車身直徑超過了五米,老二房之前接下的所有單子沒有一個比得過這個。
像這樣又大又重的木筒車,得先用石頭築兩道龍墩——舒迎迎將“龍墩”改成了“馬墩”——形成水車巷,然後打馬口,裝託梁、大軸、生鐵軸套……通過卯榫結構,將筒車的部件逐一拼湊完成。
舒迎迎他們去的時候,舒正和自己的師兄師弟正站在沿着底座搭起來的架子上,不時拿過下面徒弟們遞來的零件敲敲打打。
而在岸上的道路兩邊,大河村的村民們也搭起了架子,一些人光着膀子在用巨石和整根木頭打樁,一些人則利用桔槔將木製的引水槽擡到高處安裝。
別看大河村就靠着河水,可因地勢問題,他們村取水灌田其實並不容易。舒正接的幾個木筒車都是大河村的訂單,有了這大筒車,大河村以後再不必爲取水煩惱。這是可以惠及子孫的大工程,大河村裏的青壯基本是都出動了。
舒迎迎和舒濤兩人頭上頂着遮陰的荷葉,和舒湛一起站在岸邊看得興致勃勃。
筒車已經安裝了好幾天,如今安裝進入尾聲,樣子趨於完整。
就在舒迎迎估摸着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可以聽到大筒車運轉起來的聲音時,河岸上游忽然傳來了幾聲呼喊——
“攔下他!”
“前面的,幫我們攔下他!”
“快救人!”
所有人都被這些聲音驚動,齊齊轉頭看去。
就見上游的路上一羣人快速向這邊跑來,跑在前面的是幾個穿着青黑短衣的男人,後面跟着的則是一些十四五六的少年,衣着光鮮亮麗。這些人一邊跑,一邊指着側前方的河流裏。
舒迎迎調轉目光,盯向滾滾流動的河面看了幾秒,就發現裏面有個白色的身影起起伏伏。再一細看,竟是個和舒濤差不多年歲的小男孩。
舒迎迎心中一驚,下意識往前一步,但是她不會水。
舒迎迎趕緊叫舒正,“阿爹,快撈人!”
這段河流流速很快,再不快點,男孩就要被沖走了。
不過還不待舒正有所反應,撲通一聲,一個男人已經跳進了河裏。男人落點在男孩前方,等男孩被水帶過來後,他一把就抓住了男孩,將人提出水面。
男人將男孩帶上岸,放在了路上,然後走到一人身邊抱拳躬身。
舒迎迎這才發現除了那羣用腿跑過來的人,還有幾個騎着高頭大馬的人也跟在後面。爲首一名少年,十五六歲,身着玄色勁衣,樣貌十分精緻,只是容色清冷。
那名救人的男人似是在向他覆命。
少年淡淡頷首,男人便退到一旁,安靜無聲。
或許是舒迎迎有着現代靈魂的緣故,她好奇的目光比別人要放肆一些。所以看向少年的目光那麼多,他卻直直地朝舒迎迎看來。
他的目光在頂着荷葉的舒迎迎身上落下一秒,又移開了。
“小公子,小公子你醒醒!”
一聲淒厲的喊聲響起。
小男孩渾身溼透,嘴脣發青,躺在地上無聲無息。兩個十七八歲僕人模樣的少年跪在他身邊,推他、拍他臉,想將小男孩叫醒。
“滾開,不中用的東西!”
一名茶色錦衣的少年蒼白着臉將兩人踹開,蹲下身將小男孩提起,面朝下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大力拍對方的背,似乎覺得只要將小男孩腹中的水拍出來,這樣人就醒了。
但幾掌下去,小男孩沒有任何反應。
“阿孃,他是不是死了?”
大河村的一個小童害怕地問身旁的大人,被自家阿孃一把捂住了嘴。
錦衣少年面色愈發慘白。
“這樣不行的。”
旁邊伸來一雙手,要將小男孩從他懷裏抱走。
錦衣少年倉惶擡頭,見是一個才十一二歲的黃毛小丫頭,將小男孩抱回去,“你幹什麼!”
“再耽誤下去,他或許就真的沒救了。”
舒迎迎推開少年的手,將小男孩在地上放平,擡高下顎打開氣道,確認他嘴裏沒有異物後,對錦衣少年道:“你過來,保持正常呼吸,然後對着他的嘴吹氣。”
錦衣少年一愣,“吹氣?”
“快點。”舒迎迎催促,這要是在現代,她早就自己上了。
錦衣少年正是六神無主的狀態,被舒迎迎一兇,懵懵地就按照舒迎迎的提示做了。
五次人工呼吸結束,舒迎迎立即給小男孩做心外按壓,按壓三十次後,讓錦衣少年再吹氣。
圍觀的人不懂他們在做什麼,就連原本準備打馬離開的勁衣少年也停在原地,坐在馬上俯看着這一幕。
舒正早從筒車架子上下來了,他看着自家閨女,滿頭冒汗。這小男孩身着絲綢,錦衣少年氣質也不一般,出門呼朋喚友,還帶着僕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只望三娘真的能把人救醒,若是救不醒,怕是麻煩不小。
好在舒迎迎的運氣一向不錯。
心肺復甦進行了一分多鐘後,一直沒有聲息的小男孩忽然咳了一聲,然後便接連不停。有水嗆出來,小男孩胸口慢慢有了起伏,睜開眼就哭了出來。
這怕是在場人衆人聽過的最悅耳的哭聲了。
“活了活了!”
“沒想到按幾下居然就把人按活了。”
“大難不死,小公子以後有福咯。”
舒迎迎甩了甩髮酸的手,把小男孩交給錦衣少年,“雖是醒了,但還是儘快找大夫再看看。”
“是、是……”
錦衣少年高興若狂,悲痛與歡喜衝撞之下,他讓兩個僕人抱起小男孩爬上停在路邊的牛車裏,直接就走了。
和錦衣少年一起的人混亂不一地向舒迎迎拱手後,也匆匆跟了上去。
那羣人走了,勁衣少年等人則還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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