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鳴箏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來就被宋嘉言關在門外,他在外頭等了許久,終於聽到裏頭傳來宋嘉言沙啞的聲音:“準備冷水,本公子要沐浴。”
鳴箏應了聲,轉頭便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準備冷水。
等冷水準備好了之後,宋嘉言起身去浴室,脫下身上的衣裳,跨入浴池後,將身體全部沒入冷水中。
他足足泡了半個時辰才從浴池裏出來。
出來後,他又拿着宋姮的小衣端詳了片刻,想着她會來找他嗎?
若是不來找,他也有其他辦法。
次日宋星河又讓常敏將宋姮叫去了玄清閣,宋星河要將宋嫣送去鄉下的莊子,宋姮卻說沒必要,並告訴宋星河她的想法。
宋星河聽說要廢掉宋嫣的一隻手,並未覺得宋姮狠毒,反而認爲這是最輕的懲罰了。
宋嫣足足昏迷了一天才醒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牀榻上,她動了動乾涸的嘴脣,嘶啞的喊道:“秋織……秋織……拿水來。”
應聲過來的卻不是秋織,而是二等丫鬟碧琴,宋嫣看到她,才猛地想起秋織已經被抓起來,她伸手去接碧琴遞來的水,感到手腕一陣劇痛,茶盞也打翻了,將被褥都淋溼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纏着白布,驚叫起來:“本姑娘的手腕怎麼回事?”
碧琴看着她的手腕不知該如何開口。
宋嫣瞪了她一眼,怒道:“狗奴才,是不是你傷了本姑娘!”
碧琴被她嚇得跪在地上,只得告訴她真相:“不是奴婢,姑娘您偷畫四姑娘孃親的畫像,老爺爲了給四姑娘做主,讓常敏挑斷您的手筋,廢了一隻手。”
宋嫣聽罷,整個人都悲慼起來,她整個人都徹底崩潰了,雙手抱着腦袋,癲狂大哭,她嘶吼着,聲音如拉破風箱一般,“爹爹,你好狠,你待女兒好狠啊!”
此後,宋嫣便病了,宋星河爲了讓她好好養病,將她送去了蓮華庵靜養。
許氏送走宋嫣後,來玄清閣給宋星河回話,許氏道:“老爺就這麼將嫣姐兒送走了,往後她可怎麼辦?”
宋嫣已經及笄了,也正是相親的年紀,若是在庵堂裏耽擱下去,誤了青春,往後還怎麼嫁人。
宋星河面色沉冷道:“若她知道悔過,本相自然會讓人接回來。”
停頓片刻,他擡起眸子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本相偏寵姮兒,對親生兒女不夠好?”這幾日就聽到府上的下人在議論,說他爲了養女,親生兒女都下得了手。
許氏低頭道:“妾身不敢。”她不過隨意提了一句,宋嫣的好壞又與她有何干系,只要她的婉兒好就行了。
宋星河卻不理會她,自顧自的說道:“你有想法也正常,沒錯,就算姮兒不是本相親生的,本相也偏愛於她,但這麼多年,本相何曾虧待過其他兒女,是她們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些人怎麼會知道,當年宋家欠了白家多少,如今他做的一切都是在替宋家償還昔日欠下的恩情,世人都只知道是宋家當年收養了白家的孤女。
可誰又知道,當年白茉兒來宋府時,幾乎將整個白家的家產都帶過來了。
那時宋家遭逢大難,太子被廢,宋老太爺身爲太子太傅受到牽連,被罷官還抄了家產,是白家的家產養活了宋家人,後來他靠着科考重入朝堂,直到登上宰輔之位,宋家才有了今日的輝煌。
這也是他爲何堅決不參與黨爭的原因。
宋家欠白家的,不僅僅是一條人命,如今白茉兒只留下這點骨血,他待宋姮怎麼好都是應該的。
平心而論,宋星河的確沒有虧待其他兒女,唯獨對宋嘉言苛刻了些。
許氏也無話可說,她看着宋星河,眼底露出一絲眷戀,她道:“不管老爺做什麼,妾身都願意聽老爺的。”她孃家殷實,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做正頭娘子不難,那時心甘情願來給他做妾,還不是因着年少時那份心動。
宋星河的眼底透出詫異之色來,他看着許氏秀麗白皙的臉,他彷彿頭一次認識她。
良久,他才緩緩說道:“蒹葭,這麼多年,是本相忽視你了。”
許氏鼻尖一酸,差點落淚,原來,他還記得她的名字。
春雨綿綿,庭中花樹含煙,石階上青苔蒼冷,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入水渠中,濺起淺淺的水花。
許氏派人送了幾匹上好的貢緞過來,另有些珠寶首飾,說是爹爹命她送的,宋姮欣然收下。
宋丞相此舉,是爲了告訴丞相府衆人,不管她是不是親生的,他都待她一樣好。
果然,此事過後,那些懈怠的下人都開始打起精神來。
宋姮在府上的地位還和往常一樣。
她倒不在意這些,最近有一事讓她很是苦惱。
那條丟失的小衣,現在都不曾找到。
趁着屋內沒人,春鶯又湊到宋姮邊上說道:“姑娘,要不您還是去找大公子問問,這是您的貼身之物,可不能落到他人手裏。”
若是落到宋嘉言手裏,這還不是最壞的,最壞是被旁人拿走,那她家姑娘的名節便保不住了。
宋姮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去了。
她在沉雨院前踱步了半天,才邁開腳進去,她走到正屋門
口,讓外頭的小廝去通報,須臾,鳴箏打起簾子走出來,笑道:“四姑娘來了,您在這兒是不需要通傳的,儘管進來便是。”
於是,宋姮走入簾內。
宋嘉言身上穿着官服,大紅色錦雞補子服,頭上帶着官帽,帽檐壓在秀眉上方,一雙鳳眼如墨玉一般,光華熠熠。
宋姮記得,今日是休沐,他穿了身官服,是要去衙門裏麼?
宋姮暗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問了句:“哥哥要出去麼?”
宋嘉言的眸光落在她的臉上,他表面平靜,內心卻思潮翻涌,她終於還是來了。
真可惜,他現在不便。
宋嘉言斂了斂思緒,他道:“是,要去皇宮。”
宋姮的紅脣張開又閉上,到了齒邊的話繞了一圈又吞回去,她看着宋嘉言這幅清風朗月的樣子,真的很難將他同偷自己小衣的人聯想在一起。
她眼神一閃道:“既然如此,那哥哥便先進宮吧。”
宋嘉言微笑道:“皇上急召,耽擱不得,有什麼事等哥哥回來再說。”
宋姮輕輕的“嗯”了一聲。
宋嘉言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宋姮轉過頭,盯着他的背影看,宋嘉言忽然回過頭來,正好抓住她的眸光,他嘴角高高揚起,帶着輕笑道:“怎麼,捨不得哥哥走?”
宋姮的臉燒起來,她怎麼都覺得宋嘉言這句帶着幾分挑逗的味道,她揪緊手中的帕子,將頭扭到一邊去:“哥哥儘管走便是,姮兒才沒有捨不得哥哥。”
宋嘉言又是一陣笑,知道她臉皮薄,沒再說什麼,轉身便出去了。
宋嘉言走後,宋姮也不想待在他這兒,便回院子裏去了。
宋嘉言進宮後來到宣政殿,元箴帝坐在龍案後頭,宋嘉言上前行禮:“臣給皇上請安。”
元箴帝擡起龍目,看到宋嘉言,威嚴的神色中透出幾分溫和,他道:“恕行,你來了。”
恕行,是宋嘉言的字。
宋嘉言是元箴帝欽點的狀元,當初他破格提拔入朝堂僅僅半年的宋嘉言爲大理寺少卿,他果然沒讓自己失望,上任三個月就破了大理寺積壓十年沒破的案子,立下奇功,元箴帝便直接罷了碌碌無爲的大理寺卿,讓宋嘉言掌管大理寺。直到如今,宋嘉言都沒令他失望過。
“臣謝皇上。”
宋嘉言擡頭,正好對上皇帝的眸光,皇帝已有五十多歲,兩鬢微霜,他的容顏雖有滄桑之色,但從五官依舊可以看出來年輕時的俊美。
元箴帝算是個好皇帝,他自登基後,便停止與西靖國的戰亂,與民休養生息,興科舉,減賦稅,重用賢臣,二十年間,便讓魏瀾國成爲繁榮昌盛之邦。
然而,五年前他做了個錯誤的決定,爲了收回被西靖佔領的五座城池,他御駕親征,卻不幸被流矢中傷,雖後來兩國打成了平手,但元箴帝卻自此落下了病根。
身體每況愈下,對朝政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太子和宣王爭鬥來去,將朝廷弄得烏煙瘴氣。
宋嘉言的眸光一頓之後挪開,他道:“皇上叫臣來不知有何要事?”
皇帝將一封摺子遞給他,道:“你看了便知道了。”
宋嘉言打開摺子看完後,皺了皺眉,這摺子是月城同知遞上來的,舉報月城知府私印“鹽引”,從中賺取大量引銀。
小小一個知府敢做這樣的事情,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靠山。
宋嘉言合攏奏摺,神色鎮定道:“皇上想要臣去月城查清此案?”
皇帝負手站起起來道:“恕行,你是朕一手提拔上來的,朕對你寄予厚望,蘇閣老年事已高,已向朕乞骸骨,他若走了,內閣的位置總要有人來填補才是。”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想提拔宋嘉言,這事情交給他做,就是爲了讓他歷練一番,給他一個晉升的機會,而且月城魚龍混雜,交給其他人他不放心。
宋嘉言心知皇帝的用意遠遠沒那麼簡單,拱手道:“請皇上放心,臣一定會辦好此事,絕不辜負皇上厚望。”
皇帝點了點頭,他道:“此事暗中查訪,不必聲張。”
宋嘉言拱手應下,這時,皇帝又瞥了宋嘉言俊美的臉,他半開玩笑般說道:“恕行,你已二十二歲,可想過成親?”
宋嘉言知道皇帝問此話的意思,他道:“臣還未建功立業,不曾有此想法。”
也罷,等他揚名再說,元箴帝就此作罷。
宋嘉言告退。
總管太監劉四看着宋嘉言的背影微微出神,元箴帝出聲打斷他的思緒:“劉四,你看什麼?”
劉四收回眸光,躬身賠禮道:“皇上,奴才一時失態,請皇上恕罪。”
元箴帝挑眉道:“你倒是說說,爲何失態。”
劉四瞅了瞅皇帝的臉色,眼珠子轉了一下,彎着腰道:“奴才不敢言。”
元箴帝瞥了眼這狡猾的老東西,笑道:“說吧,朕恕你無罪。”
劉四瞧着元箴帝心情尚可,便笑道:“奴才怎麼覺得,小宋大人和皇上有幾分相似。”
這話也算不得是冒犯,可劉四這句話,卻讓元箴帝眸中透出幾分深意來,他道:“你去給朕查一查小宋大人的身世。”
劉四聽了,心裏咯噔了一下,想着莫非皇上曾經在外頭惹下過什麼風流債?
不過這些話他可不敢說,應着道:“奴才馬上去查。”
宋嘉言騎着馬,剛出宮門,就被人攔住了。
蕭子諶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身着玄色圓領長袍,頭束金冠,滿身凌厲之氣,他冷聲道:“宋大人,雲歡已被關在大理寺數日,還請大人放了她。”
這事是宋家的家務事,若真要按照律例來處理,最應該受罰的是宋嫣,如今宋嫣既然沒事,那宋嘉言再繼續關着雲歡,便說不過去了。
宋嘉言銳利的眸光在他臉上掃過,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道:“小侯爺,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蕭子諶咬了咬牙,握住馬繮繩的手驟然緊了幾分,手背上青筋突兀的隆起。
那幅畫他看到了,謠言他也聽到了,然而謠言是真的,宋姮的確不是丞相親生的閨女。
如今整個京城都知道宋姮是個養女,和宋嘉言也沒有血緣關係。
他想起這段時間,宋姮與宋嘉言十分親近,再看看宋嘉言這段時間的行爲,蕭子諶不得不懷疑,宋嘉言怕是早就盯上宋姮了。
他心裏便像打翻一整缸醋,滿大街的人都聞得到他身上的酸味。
他怒道:“宋嘉言,你別太過分了。”
宋嘉言的官職雖比他高一階,但他身上有爵位,他比宋嘉言更爲尊貴。
宋嘉言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自然不高興。
宋嘉言盯了他半響,眼底透着一絲譏諷道:“今日,小侯爺怕不是爲了雲歡來的。”
“你……”蕭子諶氣的一噎,若不是滿大街的人都看着,他就在這裏跟宋嘉言動手了。
宋嘉言冷笑道:“小侯爺還是想好再來吧。”
說完,正要縱馬離去,蕭子諶的氣焰忽然矮了一截,他翻身從馬背上下來,站在宋嘉言的馬旁邊,他朝宋嘉言拱了拱手,咬牙道:“小宋大人,適才是本侯言語不當,請你海涵,那雲歡不過是遭人利用罷了,還請你放了她,何況這件事若是真鬧大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他並不是有多麼在乎雲歡,但云歡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被關押在大理寺,他蕭子諶豈非太無能了。
宋嘉言如何不明白,他只是不喜歡旁人在他面前如此囂張罷了。
宋嘉言居高臨下的瞥了他一眼,似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語氣也透着幾分輕慢,他道:“明日小侯爺去大理寺的牢門口接人便是。”
蕭子諶僵硬的說了聲些,心裏卻在想,今日這份恥辱,他遲早會找宋嘉言清算。
宋嘉言沒功夫繼續跟他糾纏,說完便迅速的打馬離去。
到了申時,鳴箏來絳雪院,同她說道:“四姑娘,公子回來了,請您過去呢。”
宋姮再次來到沉雨院。
此時,宋嘉言已經回到了院內,宋嘉言身上的官服已經換下來,此時他穿的是象牙色雲紋直身,頭戴玉冠,冠纓垂落在肩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執着茶壺在煮茶。
他眉眼低垂,沉靜清雅,一身冷僻彷彿與世俗無關。
宋姮斂了下心神朝他走過去。
到了跟前,她喊了聲:“哥哥。”
宋嘉言擡眸,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坐啊。”
宋姮在他對面坐下來,宋嘉言神色平靜的問:“找哥哥何事?”
宋姮左右看了看,宋嘉言朝鳴箏使了個眼色,讓他退下。
鳴箏出去時,順帶將門也關上了。
宋姮的雙手絞着帕子,猶豫着要不要說,她看了宋嘉言一眼,見對方正等着她說話,宋姮咬了咬牙,乾脆豁出去了,她道:“哥哥,那日你在絳雪院換衣裳,可曾看到什麼?”
宋嘉言秀長的眉一挑,眼睛緊緊盯着她問:“你說的是什麼,哥哥聽不懂。”
宋姮也不知宋嘉言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她紅着臉,聲若蚊吶道:“那日哥哥入我房內更衣,可看到姮兒的小衣?”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還有一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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