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打死楚溪客都想不到,隨隨便便去個寺院都能碰到美人鄰居,美人鄰居還惡作劇地給他寫了兩張“平安符”。
是的,楚溪客對鍾離東曦的定位就是“美人”,和楚雲和的帥氣硬朗不同,鍾離東曦給他的印象是渾身上下無一不精緻的那種美,最特別的還是那股令人看不清、猜不透的氣質。如果說楚雲和這樣的男人一百個裏能挑出一個,那麼鍾離東曦則是萬中無一。
——也不知道,等到楚溪客發現兩張“平安符”的真相後會不會幻滅。
此刻,他非常寶貝地把“平安符”用荷包裝起來,一張壓在老楚頭枕頭底下,一張決定第二天送給楚雲和。
說起來,老楚頭此時腦袋下面的軟枕還是楚溪客親手縫的,布兜用的是他小時候的中衣,內芯是從他的被子裏掏出來的上好絲綿——他無意中發現,老楚頭蓋的被子是用木棉填充的,而原身從小到大蓋的都是價格昂貴的絲綿被。
知道真相的楚溪客鼻子酸酸的,縫起枕頭來更用心了,雖然針腳歪歪扭扭,樣子也醜兮兮的,好在還算舒適,至少比老楚頭之前用的石頭枕舒服多了!
楚溪客把自己那個硌死人的玉枕也丟開了,換成了柳絮填充的軟枕,每天曬一曬還能聞到春天的味道,開心得很!
楚溪客藏好“平安符”,又熬了藥喂老楚頭喝下,然後就去竈間準備明早用的食材了。
賣燒烤就是這一點好,材料可以提前準備,到時候烤一烤、熱一熱就能直接賣!
楚溪客並不貪心,只把今日賺到的錢拿出一半買了羊肉和米麪,剩下的悉數存起來,留着給老楚頭買藥。
睡前搖了搖裝錢的大陶罐,比昨天要沉一些,覺也就睡得更踏實些。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楚溪客就到了平康坊東門。他沒有急着擺攤,而是找到了楚雲和。
彼時,楚雲和剛值完夜,正指揮着底下的大頭兵們把沿街的燈籠摘下來,楚溪客就抱着一籃子雜魚餅子湊過來了。
燈燭掩映下,小郎君笑得和煦又討喜,忙碌了一夜的金吾衛們單是瞧着就覺得周身的疲憊消去大半。
“頭兒,你這阿弟認得好呀!”
兵士們開着玩笑,同時接過籃子,毫不客氣地抓起餅子吃了起來。當然,並不白喫,原本打算付錢的,楚溪客卻怎麼也不肯收。
楚雲和衝着兵士們笑罵一句,轉而敲敲楚溪客的腦門:“有事找我?”
楚溪客從懷裏掏出“平安符”,一臉鄭重地遞給他:“我昨日去菩提寺爲阿兄算了一卦,大師說,阿兄是古道熱腸、一生順遂的命格,若有機緣,能夠隨王伴駕也說不定。只一點,阿兄命裏犯‘鹿’,尤其要遠離小名叫南瓜呀,北瓜的人。”
——這是楚溪客琢磨了一整夜纔想出來的說辭,總之不管怎麼樣都無法完全不理會楚雲和的死活。
菩提寺……算卦……還求了平安符?
就算楚雲和不愛學習,至少還懂得常識,佛寺尼庵多以講經佈施爲主,哪裏會給人算卦?
不過,他善良地沒有打擊楚溪客,而是把平安符從荷包裏拽出來,煞有介事地翻看。
“嗯,這字龍飛鳳舞的,一看就是大師的手筆。”不過,他讀的書比楚溪客多不了兩本,同樣不認識小篆,“這上面寫的啥?”
“大吉大利,今晚喫雞、不是,歲歲平安之類的吧!”楚溪客理所當然地猜測道。
“挺好,多謝了。”楚雲和很是重視地把平安符塞回荷包,然後和他的寶貝劍掛到了一起。
楚溪客再三叮囑:“阿兄要記得命裏犯‘鹿’啊,尤其是‘鹿鳴’、‘鹿南瓜’之類的。”
“知道了。”楚雲和瀟灑一笑,頭也不回地揮揮手。
辦完了這件心腹大事,楚溪客大大地鬆了口氣,然後就一身輕鬆地去擺攤啦!
他和楚雲和說話的時候,商販的眼睛可都看着呢,如今瞧見他回來,衆人連忙讓出一大片地方,紛紛招呼他過去。
楚溪客沒有拒絕,只是特意遠離了那些賣餅子、湯麪之類的攤子,選了水果攤和雞子攤中間的一小片位置。
不得不說,這樣識趣的舉動讓那些同樣賣早點的攤主鬆了口氣。
有人不着痕跡地打探:“昨日楚小郎的羊肉夾饃賣得那般好,今日可有多準備一些?”
楚溪客猜到對方的意圖,一邊擺放攤位一邊笑盈盈道:“倒也沒有,我一個人能力有限,再者還要早些回去照顧生病的阿翁,每日只能準備這些,賣完就走。”
這話再次讓攤販們暗自鬆了口氣,他們原本還擔心楚溪客賣得多了會搶走他們的熟客。如此一來,衆人對楚溪客更是高看一眼。
就這樣,楚溪客四兩撥千斤地爲自己贏得了一個好印象。
主要顧客還是昨日進奏院的那些官員,還有其餘喫上口的回頭客。
每賣出一份羊肉夾饃,楚溪客都要推銷一下新添的雜魚餅子,有人擺手拒絕,也有人好奇想嚐嚐,楚溪客都是笑臉相迎。
說起來,他擺攤多久就能笑多久,嘴角的弧度都不帶變的。還不是職業性的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能不開心嗎?接連不斷的銅錢丟到罐子裏,叮叮噹噹一通響,可真是太美妙了!
試想一下,微涼的初春,大清早急匆匆去上班,迎面看到這樣的笑臉,一整天都會有好心情吧!
是以,圍在楚溪客攤位旁的客人越來越多。
突然,不知哪裏衝出一撥府兵,一邊吆喝一邊粗魯地推開周遭的顧客,氣勢洶洶地朝着楚溪客的攤位而來。
“走開,走開,不想死就滾遠點!”
楚溪客嚇了一跳,還以爲對方是來找茬的,沒想到緊接着就聽爲首的府兵說:“聽說你這攤子上的烤肉串很有我們夏州的特色,剩下的這些別賣了,爺們包圓了!”
已經付過錢的客人敢怒不敢言。
楚溪客忙道:“不打緊,這些錢就算預付的,今日是小子對不住諸位,明日用雙份饃補償。”
客人們聽到這話,就算有什麼不滿也說不出口了,各自跟楚溪客打了聲招呼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楚溪客扶起一個丫鬟模樣的小娘子,好聲好氣地說:“勞煩軍爺仔細輕重,別傷了嬌客,我這裏給您多加串肉。”
爲首的府兵居高臨下地瞧着楚溪客,哼道:“你小子倒是能說會道的,得了,動作麻利些,少不了你的銀錢!”
楚溪客繃着臉點點頭,快速地烤制起來,同時暗地裏給小丫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後。
小丫鬟明顯有些怕,看樣子想走,大概又擔心空手而歸會被責罰,最終還是咬了咬脣,壯着膽子朝楚溪客的方向挪了挪。
沒一會兒,第一份羊肉夾饃就烤好了。
不等楚溪客用油紙包好,爲首的府兵便搶了過去,一口咬去小半個,也不怕燙:“嗯嗯,不錯不錯,確實是咱老家那味兒……小子,你該不會是夏州人吧?”
“幼時確實在夏州長大。”楚溪客隨口糊弄。
“那也算半個夏州人了!”爲首的府兵終於露出個笑模樣,沉甸甸的一串銅錢丟過來,“不用數,只多不少。”
“承蒙惠顧。”楚溪客當真沒數,轉頭便放進了錢罐。
這舉動無疑讓對方更爲欣賞:“小子,記住我這張臉,爺們是夏州節度使赫連使君麾下的,明日還來你這裏買饃,做得好了使君重重有賞。”
“多謝軍爺照顧生意。”
楚溪客嘴上應着,心裏卻偷偷吐槽,這人怕不是個傻子,天子腳下,哪家府兵敢如此橫行霸道,還大大咧咧地自報家門?除非想給他家節度使招黑!
送走這幫瘟神,楚溪客變戲法似的從面盆裏取出一個剛剛偷偷藏起來的白麪饃饃,手法嫺熟地烤制鬆軟,夾上整整三串肉,遞給等候許久的小丫鬟,同時還遞過去一個雜魚餅子。
小丫鬟侷促地擺擺手:“我、我家都知只給了我買羊肉夾饃的錢,買不起雜魚餅子……”
都知,在《血色皇權》中指的是秦樓楚館中的領班或花魁,楚溪客立即猜出這個小丫鬟的來路。
不過,他沒有任何輕視的意思,而是把雜魚餅子塞到她手裏,笑着說:“這個餅子是我送給你的,權當壓壓驚。”
小丫鬟掙扎了一下,最終小聲說:“那便多謝小郎君了。”說完還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這才紅着臉跑開。
安靜了好半晌的坊門口再次熱鬧起來,商販們七嘴八舌地替楚溪客鳴不平。
楚溪客沒有抱怨,反倒樂觀地想着,做誰的生意不是做呢,不少給錢就行!
“阿翁,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楚溪客回到家,熬了藥,打掃乾淨屋子,照例溫了水,一邊給老楚頭擦洗手腳,一邊在他耳邊碎碎念。
“我很快就要滿十八歲了,以後也用不着阿翁出去給死人開膛破肚了,您就留在家裏享清福吧!還有啊,等我跟美人鄰居混熟了,再把桑桑接過來,咱們一家三口安安穩穩過日子。
“說起來不怕您罵我驕傲,我會的可多了,不僅是羊肉夾饃和雜魚餅子,烤魚烤蝦烤麪筋,就沒我做不了的!等您身子骨硬朗些,我就不賣早點了,改成傍晚擺攤,到時候就是正正經經的燒烤攤了,生意肯定比現在只好不差!
“當然了,我也不貪心,能攢下些應急的錢就行,如果生意好的話,興許還能在偏僻些的坊內買個小房子……咱們這個院子不是租的嗎?我多幹幾年,爭取在長安有個真正屬於咱們的家。”
楚溪客暗搓搓瞄了眼老楚頭緩緩起伏的胸口,訕訕說道:“倘若、倘若您到時候不想再裝作我‘祖父’了,變回‘祖母’也沒關係,我還是會好好孝敬您的……”
突然,老楚頭身子一歪,劇烈地咳嗽起來。
楚溪客愣了一瞬,繼而是巨大的驚喜:“阿翁,您活啦、不是,您醒了?”
老楚頭扶着牀沿,平復好呼吸,虛弱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個死人,也要被你說活了。”
此刻,他的聲音忘了僞裝,雖然有些沙啞,卻顯得十分年輕。
楚溪客卻沒注意,而是忙不迭地倒了碗水,伺候老楚頭喝下,然後嘿嘿一笑,毫不謙虛地說:“確實有人這麼說過,我這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活的說成生機勃勃的!”
老楚頭詫異地看着他,緩緩開口:“崽崽,你的癡傻症好了?”
楚溪客……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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