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4一更
今上此舉可謂是一箭雕,既能讓姜紓與賀蘭康投鼠忌器,又能把鹿氏與皇族捆綁在一起,還能旁敲側擊地警告賀蘭康,不要挑戰他的底線,不然下一個被賜婚的就是他。
姜紓一時氣急,險些站立不住。
楚溪客連忙跑過去扶住他:“阿翁別生氣……”
誰都沒想到他就躲在角落裏偷聽,明明被算計的是他自己,他卻反過來關心別人。
鍾離東曦心下一疼,一把攬過楚溪客的肩膀,將他扣進懷裏:“鹿崽不怕,我絕不會讓他如願!”
突然被抱住,楚溪客有點蒙,其他人也呆住了。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姿勢,若說曖昧吧,看起來更像好友之間在互相打氣;若說只是單純的兄弟情吧,偏偏鍾離東曦又抱得那麼緊。
楚溪客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此之前他只抱過貓,對比一下就覺得鍾離東曦的胸膛又熱又硬,還、還挺讓人心裏癢癢的……
方纔緊張憤怒的氣氛蕩然無存,周遭投過來一道道喫瓜的視線。
五公主清了清嗓子,道:“我覺得吧,聖旨還是需要尊重一下的,就算在場的諸位不怕,秦州那些鹿家人也不怕嗎?”
一句話,將心猿意馬的楚溪客拉回現實。
“我有辦法。”他說,“阿翁不要着急,更不要因爲這件事犯險,如果順利的話我可以用最小的代價讓聖上主動取消婚約。”
“如果不順利呢?”鍾離東曦問。
“會順利的。”楚溪客壞兮兮一笑。
《血色皇權》中就有類似的情節,皇帝在得知主角受就是“鹿鳴”後,爲了名聲和世家的支持,一度要把四公主嫁給鹿鳴。
原書中,主角受確實動了和四公主定親的心思,因爲他根本不在乎什麼感情不感情,既然今上能利用他,他爲什麼不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增加復國的籌碼?
主角攻卻打翻了醋罈子,氣急之下把主角受關起來,先醬醬釀釀,再表明心意,主角受也因此看清了自己的心,最終屈服在第二次的醬醬釀釀之下……
後來,爲了破壞婚約,主角攻故意讓四公主看到他和主角受親密的場景。
四公主原本就心有所屬,根本不想嫁給主角受,於是藉機大鬧一場,主角攻和主角受的□□因此傳的沸沸揚揚,婚約自然不能成了。
看這段的時候,楚溪客大受震撼——所以搞了半天,讓主角團如臨大敵的婚約到頭來唯一的作用就是成爲攻受醬醬釀釀的催化劑?
《血色皇權》作者真厲害!
楚溪客都有點兒後悔沒特意瞅瞅這姐妹的筆名了……還是哥們?
眼下,這個狗血梗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倘若效仿原書劇情,把這個皮球踢回四公主那邊,讓四公主扛起毀掉婚約的大旗,他不就能坐享其成了嗎?
曾經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劇情線,這時候居然成了解決危機的“金手指”。楚溪客終於鼓起勇氣,從縮了許久的小龜殼裏爬出來,準備走一回劇情。
“說話就說話,不用一直抱着。”姜紓面色不善地看着兩人。
楚溪客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貼在人家身上呢,於是紅着臉退出鍾離東曦的懷抱。
鍾離東曦只覺懷裏一陣空虛,留戀地輕捻着指尖。剛剛,就是這隻手將小郎君摟過來的……
衆人坐到八角涼亭。
楚溪客興致勃勃地說了自己的計劃——當然,隱去了原書劇情的部分,謊稱是自己想的。
長久的靜默後,五公主率先開口:“雖然聽起來不大靠譜,但仔細想想,大鬧一場、攪黃婚約這種事確實像四姐能幹出來的。”
“那麼,接下來就需要討論一下讓誰和鹿崽假扮親熱了。”這是鍾離東曦最關心的。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放在雲浮身上。
雲浮求生欲極強地擺了擺手:“不成不成,我和鄰家小郎君站在一起說是姐弟還有人信,怎麼看都跟心上人不沾邊啊!”
鍾離東曦隱晦地勾了勾脣。
衆人又看向雲煙。
雲煙性子雖冷,卻很講義氣,當即道:“我可以。”
鍾離東曦上揚的嘴角頓時抿成一條直線。
雲浮拼命給雲煙使眼色:“你不可以!你喜歡過人嗎?會演戲嗎?倘若有人讓你親鄰家小郎君一口,你敢親嗎?”
“有什麼不——”
雲浮一把捂住雲煙的嘴,湊在她耳邊說:“快別說了,我這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
雲煙眨了眨眼,一副笨蛋美人的既視感。
鍾離東曦掃了她一眼,道:“無論雲浮還是雲煙,都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以那位的德性,爲了達到目的,會把鹿崽身邊的女子悉數除掉。”
“對頭!”楚溪客丟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
五公主問:“那怎麼才能從根源上解決?”
楚溪客嘿嘿一笑,語出驚人:“如果我是個斷袖呢?”
鍾離東曦指尖一顫。
姜紓眉頭微簇。
楚溪客青春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性向,然而此刻,對上姜紓探究的目光,他還是慫了:“那個,我就是說假如、假如我是個斷袖,今上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會把四公主嫁給我了吧?”
原書中,主角攻和主角受做出親密之事,被四公主鬧得滿城風雨,皇帝不僅沒有懲罰他們,反而放任流言四起。
楚溪客起初沒有看懂皇帝的心思,後來看了評論區一位“課代表”的分析,才終於理解了——
第一,皇帝想讓世人看看,他當初廢掉太子並非因爲他身上有鍾離一族的血脈,而是太子品行不端,不堪爲儲。
第二,“鹿鳴”作爲世家子,卻如此荒唐不羈,在皇帝看來就是重重地打了那些世家清流的臉。
這位皇帝啊,因爲早年間出身下僚的經歷,對這些世家大族抱有濃濃的敵意,千方百計要把他們踩在腳下,不放棄任何一個讓他們出醜的機會。
相比之下,女兒的婚事就不值一提了。
所以,就算主角受用這種方式毀了婚約,皇帝也不會拿他怎麼樣,反倒樂見其成。
楚溪客把這波分析轉化成自己的話說了一遍。
衆人暗自點頭。
就連姜紓都被說服了。他沒想到,自家崽崽平日裏看着不大靠譜,關鍵時刻卻如此聰慧,就連今上的心思都摸得這麼透。姜紓最終拍板,同意了楚溪客的計劃。
那麼,接下來就需要討論去哪裏找一個願意配合楚溪客演戲的男人了。
衆人的視線轉了一圈,不約而同地放在鍾離東曦身上。論相貌,論氣度,論年歲,在場能配得上楚溪客的只有這位了。
鍾離東曦不着痕跡地挺了挺腰,等着楚溪客點名。
“去南風館啊!”楚溪客突然說,“聽說裏面的小相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什麼性情品貌的都能找到,我就隨隨便便找一個看着順眼的就好了。”
所有人:“……”
怎麼說呢,就有點兒同情前太子殿下吧!
鍾離東曦耐着性子循循善誘:“鹿崽,你覺得南風館裏那些拿錢辦事的庸脂俗粉能配得上你嗎?”
“我又不是真的和他們談戀愛,就是假裝一下。”楚溪客說。
即使假裝,鍾離東曦也不允許。
不過,他沒有阻攔,而是貌似體貼地讓雲崖陪楚溪客走一趟。
雲崖哭唧唧地把楚溪客帶到了平康坊最大的一家南風館。
楚溪客滿心好奇地走了進去。
剛一跨進門檻,裏面烏泱泱衝出來一大羣塗脂抹粉的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着花花綠綠的,頭上插滿珠釵的,還有長着絡腮鬍子的,一個個滿臉熱情,把楚溪客團團圍住。
這個說:“小郎君,到我屋裏去吧,人家撫琴給你聽啊!”
那個說:“小郎君明明是來聽簫的,哪個要看你撫琴哦,小郎君,來我屋裏,我最會吹簫了。”說完還拋了個媚眼。
緊接着就衝過來一個彪形大漢,一把將楚溪客拎住:“這麼瘦瘦仃仃一小個,瞧着就跟你們撞號了,還是跟我走吧!”
楚溪客嚇得臉都白了,撒腿就往外跑。
南風館內,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小倌們像是被點了穴一般,頓時換了一副模樣,一個個饒有興致地看着楚溪客落荒而逃的背影。
爲首的那位理了理衣襟,恢復了正常男人的樣子:“行了,主子交代的事辦好了,趕緊把臉上這玩意洗洗乾淨,等着開工了!”
一刻鐘後,翠竹大宅。
楚溪客氣喘吁吁地坐在鍾離東曦對面,接連喝了大盞蜂蜜水。
“我、我跟你說,南風館太可怕了,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還去嗎?”鍾離東曦語帶調侃。
“打死都不去了!”楚溪客堅定地表明立場。
鍾離東曦滿意地勾了勾脣,擡手給他倒了第四盞蜂蜜水,狀似無意地問:“假扮的人選怎麼辦?”
楚溪客抱着茶盞,眼巴巴地看着他。
鍾離東曦假裝看不懂他的意思,笑問:“鹿崽爲何這樣看着我?”
“我看的不是你,而是我的救命恩人。”楚溪客諂媚地把茶盞塞進他手裏,“鍾離公子,先前是小的有眼無珠,踩了一回坑才幡然醒悟,還得是公子這般光風霽月的人物才能讓四公主信以爲真。”
鍾離東曦失笑:“我說要幫你了嗎?”
“鍾離公子~”楚溪客抓住他的手,晃了晃。
鍾離東曦心都酥了。
計劃就這麼定下來了。姜紓看着楚溪客忙裏忙外,對身旁的雲娘子道:“自家孩子受了欺負,總沒有家長坐視不管的道理。”
雲娘子笑笑,溫聲道:“妾先前在御膳房辦差,也算培植了幾個可靠的人手,如有需要,但憑差遣。”
姜紓點點頭:“那就有勞了。讓他們放開手去做,我自有法子保他們平安無虞。”
雲娘子屈了屈膝,不聲不響地去辦了。
與此同時,椒蘭殿。
賀蘭貴妃看完姜紓的信件,心情愉悅地轉了轉手腕:“許多年沒有湊在一堆調皮搗蛋了,如今重新聯起手來,不成想已經是爲着孩子們的事了……去,給阿紓回話,讓他只管做他的事,後宮這邊就由後宮的女人來解決吧!”
兩邊的行動都沒有刻意隱瞞自家人,因此鍾離東曦很快收到五公主傳來的消息。
雲崖興致勃勃地說:“既然長輩那邊已經有了安排,咱們就打小的吧!”
雲霄笑道:“我剛剛打聽到,二皇子明日出城狩獵。”
雲浮氣鼓鼓地說:“還真是囂張呀,他母妃剛剛算計了人,他也不怕天上掉下個雷把他劈死!”
鍾離東曦微微一笑:“去埋雷吧!”
第二日,燒烤攤。
平日裏,鍾離東曦都是快要收攤的時候纔會來接楚溪客,來了也不下車,而是等着楚溪客閒下來,舉着烤麪筋去車裏找他。
今日卻反常。
探聽到四公主喬裝成內侍出了宮門,直奔平康坊而來,鍾離東曦隨即趕着牛車過來了,並且沒在車裏等,而是徑直來到燒烤攤。
旁邊擺着幾張小桌子,鍾離東曦挑了一張距離楚溪客最近的坐下。
楚溪客頓時明白,遊戲正式開始了。
他把燒烤攤交給雲竹,自己則是舉着四串烤麪筋坐到鍾離東曦對面。
“四公主要來了?”楚溪客壓低聲音問。
“馬上進坊門。”鍾離東曦道。
“哪個是?”楚溪客突然有點緊張。
鍾離東曦輕笑一聲,哄道:“別急,還沒到。內官的車架很好認,烏黑頂,後開門,掛着內府的燈籠。”
楚溪客連忙點點頭,暗暗勸說自己表現得自然些,千萬別露出馬腳。
鍾離東曦看出他的緊張,不着痕跡地轉移他的注意力:“麪筋能喫嗎?”
“當然,就是烤給你的。”楚溪客忙遞了一串過去。
許是這串麪筋穿得位置不太對,鍾離東曦咬了一口,大半串都掉了下來,差點弄髒他的衣服。
“這樣,橫過來,一手捏着一頭,轉着圈喫。”楚溪客拿起一串,邊說邊笑呵呵地做着示範。
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東門一條街掛起了燈籠。
瑩瑩燭火中,小郎君彎着眼睛淺笑的模樣,如同一簇火苗,把人的心都烘熱了。
鍾離東曦這二十餘年的人生,遍嘗苦澀——幼年時不得父親喜愛,母親又整日以淚洗面,無暇顧及他;少年時被困於行宮別院,被奸妃磋磨,被仇恨煎熬;成年後殫精竭慮,想的都是如何復仇……
因此,他從未有過精力去考慮將來,更別說娶妻生子,他甚至連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沒在意過。
眼前這個少年,就如一頭生機勃勃的小鹿,蹦蹦跳跳地闖進他的生活,讓他猶如一潭死水的心頭一回起了波瀾。
雖然說不上是多麼刻骨銘心的情感,但至少他很肯定,他捨不得把他讓給別人,單是想想就要發瘋。
這一次,既然是他主動找上門來的,那麼,今天過後,鍾離東曦就不打算再放手了。
楚溪客眼睛一亮:“我看到烏頂小馬車了!是四公主!她挑起簾子了!”
他連忙把手裏的麪筋送到鍾離東曦嘴邊,飛快地說:“就按照咱們提前商量好的,我餵你吃麪筋,然後你再餵我,記得一定要是同一根哦!女孩子都很聰明的,只有交換過口水她們纔會認定咱倆有曖昧……”
鍾離東曦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輕聲問了句:“鹿崽,你是斷袖嗎?”
楚溪客正緊張地觀察四公主呢,乍一聽到這個問句,想都沒想就依着本心點了點頭。
鍾離東曦又問:“所以,你是願意和男子在一起的?”
楚溪客再次點點頭,同時用力咬了一口麪筋,把剩餘的部分送到他嘴邊,含含混混地催促:“別說了,快喫快喫,四公主要下車了!”
鍾離東曦微微一笑,擡手攏住他的後腦,溫熱的脣也隨即壓了過來……
天地之間彷彿靜止了。
楚溪客的腦海“轟”的一聲,煙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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