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9二合一
夫妻共同財產什麼的,這是楚溪客聽過的最亮閃閃的情話了——這麼厚一疊房契和地契,若換成金子,確實夠亮閃閃的。
楚溪客美滋滋地揣進懷裏,還不忘好心提醒剛剛下車的佳人:“看到沒,這纔是真心想娶你的男人該有的態度。”
三皇子的這位“佳人”不是別人,正是明月樓的花魁,李翠娘。
李翠娘依舊淺淺笑着,三皇子的臉色就不大好了。
李翠娘到底是跟三皇子站在一頭的,奚落道:“小郎君自己猜不中,卻找旁人來猜,怎麼還好意思如此得意?”
不成想,楚溪客沒有絲毫臉紅的樣子,反倒把鍾離東曦的脖子一勾,理所當然道:“我家男人樂意幫我猜,這也是我的本事!”
李翠娘掩脣一笑,眼波流轉間透出一絲欣賞:“你倒是坦蕩。”
這下,三皇子眸色更沉了。
不過,他沒有發作,依舊維持着那副謙和溫潤的模樣,說:“不如這樣,我同這位兄臺比試一番,若是能贏,小郎君可否將這盞金豬燈讓與我?當然,我贏來的那些也會悉數贈予小郎君。”
“你可想好了,真打算跟我家鍾離公子比上一比?”楚溪客根本不用向鍾離東曦確認,就認定了他能贏過三皇子。
鍾離東曦眼中笑意愈深。
三皇子反倒謹慎起來,問:“恕我眼拙,莫非,這位兄臺是當世才子?”
“不過區區一樂師爾。”鍾離東曦淡聲道。
三皇子暗自鬆了口氣,他打探到的情報也確實是這樣。於是放心地執起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端的是風度翩翩。
楚溪客已經興致勃勃地嗑起炒黃豆,等着看熱鬧了。
鍾離東曦和三皇子各交了十文錢,分別選了一盞燈。
在外人面前,祥雲樓的東家是五公主,知道鍾離東曦纔是真正東家的只有自家人。
因此,林掌櫃繼續裝作不認識他,客氣地問:“二位郎君,哪個先來?”
三皇子故作大度地說:“兄臺先請吧!”
對比他在人前的虛僞,鍾離東曦則乾脆利落地點了點頭,半句推讓都沒有。
這樣的反應又讓三皇子一愣。他不禁懷疑,是不是“鹿鳴”和這位鍾離樂師當真沒有認出他,不然爲何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樣子?
另一邊,李翠娘興味索然地看着這一幕,只覺得還不如旁邊楚溪客手裏的炒黃豆吸引她。
“咣——”
一聲鑼響,比試開始了。
林掌櫃宣讀謎面:“進退皆憂,猜一詞。”
鍾離東曦毫不遲疑地答:“樂在其中。”
林掌櫃翻開謎底那一角,笑着點點頭:“中了。”
鍾離東曦原本沒什麼感覺,不管謎語還是對面的三皇子對他來說根本不需要動腦子去對付,只是,楚溪客表現得異常開心。
他一下子跳起來,揚着手臂歡呼:“鍾離公子牛叉叉!”一邊喊還一邊跑過來,幫鍾離東曦捶肩膀,揉手腕,彷彿他幹了什麼大事。
不由地,鍾離東曦也覺得贏的感覺還不錯。
三皇子就不太好了,好辛苦才藏住鄙視(還有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嫉妒)的眼神:“掌櫃,繼續吧!”
林掌櫃收斂笑意,拿起他選中的那個紙卷:“巧了,也是猜一詞,謎面是‘揠苗助長’。”
三皇子微微一笑,自信道:“不能自拔。”
林掌櫃笑道:“中了。”
三皇子看向李翠娘。
李翠娘正伸手去拿楚溪客碟子裏的炒黃豆,察覺到他的目光,才故作矜持地收回手,學着楚溪客的樣子拍了拍:“郎君好棒。”
就……連圍觀之人都看出了她的敷衍。
楚溪客抖着肩膀,發出吭哧吭哧的小豬笑。
三皇子面上的和煦淡了幾分,道:“再來。”
這次他也不讓了,率先選了一盞燈。
林掌櫃宣讀謎面:“身殘心不殘,猜一字。”
三皇子很快猜出:“身去一半心保留,上下組合,是個‘息’字。”
林掌櫃讚了聲:“郎君好巧思。”
接下來又是鍾離東曦的謎面:“梧桐半死清霜後,同樣猜一字。”
鍾離東曦毫不拖泥帶水:“霖。”
林掌櫃笑道:“這一輪又沒分出勝負,二位郎君還繼續嗎?”
“繼續繼續,我還想要那個‘大金毛燈’呢!”楚溪客笑嘻嘻道。
李翠娘鄙視他:“那是哮天犬。”
楚溪客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嗯嗯,反正都是狗。”
李翠娘笑笑,目光愈加柔和。
鍾離東曦果真選了那盞“大金毛燈”,毫不意外猜了出來。
楚溪客就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把那盞燈拿回來,和上一輪贏到的“仙女貓燈”——其實是“八尾貓妖燈”放在一起。
壓力再次給到了三皇子,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林掌櫃看了眼謎面:“咦,這個有點難了——‘害怕上當’,猜一節氣。”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還有人認出了三皇子,雖然沒有上趕着過來獻殷勤,但還是站在原地揖了揖身,口稱“三殿下”。
這下,周圍的人都知道三皇子的身份了,楚溪客和鍾離東曦自然也聽到了。
楚溪客繼續搖頭晃腦嗑黃豆,總之就是打算裝傻到底。
讓三皇子意外的是,對面這個“小樂師”的神情也一如往常,甚至連驚訝都沒表現一個,彷彿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好在,周圍人或惶恐或恭敬的目光大大地彌補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三皇子壓下不耐煩的情緒,故作灑脫地看向衆人:“這謎面說難也難,不過也不是不能猜出來,諸位可有解了?”
一衆讀書人交頭接耳,搖頭的居多。
三皇子又看向鍾離東曦:“兄臺可猜出來了?”
鍾離東曦不鹹不淡地說:“若我猜出來,你便認輸嗎?”
三皇子一噎,當着衆人的面努力維持着體面,說:“兄臺說笑了,既是我的謎面,自然不能假手於人——是‘小寒’。”
寒,在古籍中不僅指“寒冷”,還有“貧寒”之意,藉此引申爲“害怕”。回到謎面“害怕上當”,“當”字上面剛好就是個倒寫的“小”字,因此這謎底便是“小寒”。衆人恍然大悟,紛紛恭維起來。
自然,也有人唱反調的:“我們沒讀過書,不知道什麼‘拆字、換字’的,能不能說幾個咱們這些大老粗也能猜出來的?”
啊這……還真沒準備。
林掌櫃一時有些爲難,隱晦地向楚溪客求助。
楚溪客便站起來,看向說話那人:“敢問這位大哥在何處高就?”
對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地裏刨食的,大字不識一個。”
楚溪客笑笑:“那我就出一個田地裏有的吧——小小一頭牛,不拉犁和耬,力氣雖不大,揹着房子走。”
對方略略一想,揚聲道:“我知道了,是蝸牛!”
楚溪客豎起大拇指。
他周圍想來都是莊稼人,似是沒料到還有自己也能猜出來的燈謎,一時間羣情高漲,紛紛催促着楚溪客再說一個。
楚溪客朝李翠娘挑了挑眉:“要不要一起來玩玩?你若能把我家小鐘離難住,咱們的賭約照例算數。”
李翠娘就算不想也不行了,沒見三皇子臉上的笑都撐不住了嗎?
於是,她拍拍手上的黃豆渣,緩緩說道:“‘渾身豔麗穿花衣,甘菊鳳在花中行’,同樣是打一個田裏有的。”
“這個是撲棱蛾子!”不等鍾離東曦回答,圍觀百姓就嚷了出來。
李翠娘笑着點點頭:“謎底是‘彩蝶’,說‘撲棱蛾子’也沒錯。”
衆人哈哈大笑。
接下來輪到楚溪客:“身黑似木炭,腰插兩把扇,往前走一步,就得扇一扇。”
百姓答:“黑老鴰!”
三皇子見縫插針秀智商:“不只烏鴉,鷯哥也有黑羽的。”
楚溪客大度地點點頭:“嗯,這題算你對。翠花,該你出了。”
一聲“翠花”險些讓李翠娘衝過來撓花他的臉。她狠狠地白了楚溪客一眼,說:“小小白姑娘,住在硬殼鄉,做成盤中餐,味美撲鼻香。”
鍾離東曦道:“田螺。”
又輪到楚溪客,他晃了晃腦袋,想了一個好玩的:“哪樣動物用眉毛呼吸?”
這一問,倒把衆人難住了。
這世上還有用眉毛呼吸的動物呢?不是,本身有眉毛的動物就不多吧?
楚溪客歪頭看向三皇子:“你可答得出來?”
三皇子面色僵硬,他要能答出來也不至於半晌不開口了。
楚溪客又笑眯眯地看向鍾離東曦:“鍾離公子可知道?”
鍾離東曦其實也沒聽過這個謎語,但他了解楚溪客,深知如果用正常的解謎法子八成不對路,於是試着從他家鹿崽的角度去想。
沒一會兒,他便露出笑意:“可是‘羊’?”
楚溪客笑彎了眼:“我家小鐘離就是墜墜墜、墜棒的!”
衆人不解:“爲何是羊?”
“揚(羊)眉吐氣呀!”楚溪客哈哈大笑。
衆人稍稍一愣,也笑了起來,這已經不是猜謎,而是腦筋急轉彎了,但是管他呢,好玩就行啊!
三皇子可就不那麼高興了,尤其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居然輸給了一個樂師!
在他發難之前,李翠娘及時站出來,叉着腰控訴楚溪客:“你這算什麼燈謎,分明是拿姑奶奶消遣,我可不認!”
楚溪客抱着新得的花燈,得意洋洋:“願賭服輸吧,翠花同學。”
李翠娘氣道:“再亂叫,看我不打你。”
楚溪客幼稚地做了個鬼臉。
李翠娘也撇開花魁的包袱,跟他打鬧起來。
這麼一通插科打諢,倒讓三皇子冷靜下來。
他攔住李翠娘,溫和一笑,說:“這位小郎君說得沒錯,是我技不如人,願賭服輸……翠娘,抱歉,金豬燈只能另外找機會幫你買一盞了。”
這麼一番話,反倒贏得了一片讚譽。
直到三皇子扶着李翠娘上了馬車,周圍的讀書人依舊在感嘆:“三皇子果然是溫潤雅量,有君子之風!”
楚溪客看着李翠孃的背影,撇了撇嘴:“多好一個姑娘,就是眼神不太好。”
鍾離東曦扳過他的臉:“六個呼吸。”
楚溪客:“啊?”
鍾離東曦:“上次李翠娘離開,你盯着她的馬車看了六個呼吸的時間,這次又是,若非我打斷,鹿崽是不是還要看更久?”
楚溪客求生欲極強:“那個,你聽我解釋!”
鍾離東曦點頭:“嗯,你說。”
楚溪客:“……”
標準答案不應該是“我不聽我不聽”嗎?
……
另一邊,李翠娘上了馬車,亦是忍不住挑起車簾往這邊看。
燈火闌珊處,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相對而立,小郎君一顰一笑鮮活有趣,美人樂師眉目清冷,眼底卻滿含着深情。做工精美的狐領大氅被風撩起一角,交疊纏綿,親密無間。
這是她終此一生都求不來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馬車旁,三皇子沒有注意到李翠孃的情緒,他招手叫來一名心腹,冷着臉下令:“去查查,那個鍾離樂師究竟是何方神聖!”
楚溪客一個“麼唧”就把鍾離東曦哄好了。然後,兩個人就提着一串精美的花燈,去芙蓉園和姜紓他們匯合了。
芙蓉園緊挨着曲江池,原是開放的,逢年過節供百姓遊賞。五公主出生後,今上便把芙蓉園景色最美的部分圈起來,賜給了五公主。
園中有一片淺湖,是從曲江池引來的活水。神奇的是,曲江的水潺潺地流着,淺湖中卻結着冰。
五公主命人在冰上鑿了一個大窟窿,拉着楚溪客比賽捉魚。
楚溪客比她興致還高,當即把全家人叫在一起,打算分成兩組。
所謂的全家人,就是鍾離東曦、姜紓、賀蘭康以及阿肆。對了,還有桑桑和二桑。
“我選舅舅!”五公主機智地挑了一個武力值最高的。
“你舅舅不同意。”賀蘭康毫不留情地拒絕她,然後就坐到姜紓身邊,給人家當拎魚小弟去了。
姜紓已經用自制的魚竿,釣上來好幾尾大胖魚,他身後的胡椅上,掛的便是楚溪客和鍾離東曦贏來的那個“仙女貓燈”,賀蘭康手裏也有一盞,是楚溪客硬塞給他的“大金毛燈”。
一貓一犬一左一右掛在胡椅上,照亮了那一方小小的冰面,旁人的確插不進腳。
五公主鼓了鼓臉,改變主意:“那我選二桑!二桑打架厲害,抓魚一定不在話下。”
楚溪客壞笑:“你確定?”
“這……有什麼不確定的?”五公主看着他的表情,其實有點不確定了。
楚溪客繼續逗她:“不改了?”
“不改了,我就不信二桑還能比不上短腿小桑桑!”五公主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楚溪客神祕一笑:“那就開始吧!”
鍾離東曦和楚溪客一隊,阿肆和五公主一隊,兩隊各佔了一個冰窟窿,你撈一條,我撈一條,彼此不分伯仲。
這時候就需要桑桑和小虎斑發揮作用了。
楚溪客大喊一聲:“桑桑,過來抓魚啊!”
桑桑和小虎斑原本正穿着防滑的小鞋子在冰面上玩耍,聽到叫喚,桑桑一下子就跑過去了。
剛好,一尾小魚冒出冰洞透氣,桑桑想也沒想就勾在小魚腦袋上,愣是把人家給勾了出來!
楚溪客眼疾手快地撈到水桶裏。
桑桑看了一眼,確認小魚是安全的,於是不用楚溪客再說,就盡職盡責地蹲守在冰洞旁邊了。
這個黑洞洞的窟窿裏一定還有更多小魚朋友等着我去拯救——這便是桑桑此刻的想法了。
五公主充滿希冀地看向小虎斑:“二桑,靠你啦!”
小虎斑遲疑了好一會兒,直到桑桑回頭衝他喵喵叫,它才終於下定決心,一步一跳着走過來,彷彿腳下踩的不是冰面,而是雷區。
好不容易靠近了冰洞,剛好有一尾大魚跳出來,以小虎斑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怎麼用力就能一爪子拍過來,沒想到,它卻“喵”的一聲炸起毛,大跳着向後退去。
“哈哈哈哈哈哈!”楚溪客笑得直不起腰。
五公主目瞪口呆:“二桑它……怕魚?”
“不是怕魚,是怕水!”楚溪客無情地說出真相。
在家裏時,桑桑每天都會去小池塘邊巡視,用爪子或尾巴跟池塘裏的小金魚打招呼,小虎斑從來都是遠遠地站着,用意念陪伴它。
時間長了,就連奶牛貓那個心機鬼都看出來了,於是每次惹毛了小虎斑就火速跳到池塘中心的石頭上,藉此逃過一劫。
還有洗澡的時候,桑桑雖然也有點怕,但還是很乖地任由楚溪客搓搓揉揉洗白白。
小虎斑卻像上刑場一般,“嗷嗚嗷嗚”地大聲嚎叫,找到機會就逃跑,尤其頭一回的時候,竟然頂着一頭泡沫離家出走一整夜,要不是桑桑擔心地出去找,它還不肯回來呢!
比賽結果很快揭曉,楚溪客這邊多了五條魚,剛剛好是桑桑捉的那五條。
五公主跺着腳,到旁邊生悶氣去了。
楚溪客笑眯眯地架起火堆,準備做幾條烤魚哄哄她。
“喵?”桑桑不放心地跟了過去。
楚溪客揉揉它的小腦袋:“放心,你的朋友們不會被烤,烤的是喫小魚的大壞魚。”
“喵~”桑桑這纔開心地繼續和小虎斑玩滑冰去了。
楚溪客搭的臨時燒烤攤在芙蓉園邊緣,下了緩坡就是曲江池,今夜沒有宵禁,池邊處處花燈高懸,遊人如織,好不熱鬧。
楚溪客坐在坡頂,底下的人和景悉數映入眼簾。他一邊翻着烤魚一邊瞧熱鬧,冷不丁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曹巖一身輕甲,騎着駿馬,正一臉嚴肅地在池邊巡視。許是楚溪客的目光太過熱烈了,曹巖覺察到了,扭頭看過來。
楚溪客便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呼:“曹將軍,執勤呢?過來坐坐?”
其實就是一句客氣話,沒想到曹巖就像在等着這句話似的,當即翻身下馬,大步邁上緩坡。
楚溪客:“……”
突然覺得被利用了是怎麼回事?
曹巖看似是衝着他過來的,實際目光不着痕跡地在湖邊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五公主身上。
楚溪客:“……”
害,果然是被利用了!
曹巖到底幫過他,對五公主也算掏心掏肺,楚溪客對他的印象不錯,因此不介意幫他一把。
“公主,過來喫魚啊!”
五公主抱着手臂,涼涼地瞥了曹巖一眼,道:“鍾離公子和皇長兄都在,你爲何單單叫我?”
——當着曹巖的面,她特意隱瞞了鍾離東曦和阿肆的真實身份。
楚溪客笑眯眯道:“這不剛烤好第一條嘛,等到烤了第二條、第三條的時候再叫他們。”
五公主哼了聲,還是提着裙襬過來了。
曹巖不着痕跡地挪了挪身旁的胡椅,直到確認放到了一個最穩當、還能就近烤火的地方纔收回手。
五公主腳下頓了頓,終究沒有辜負這份好意。
楚溪客笑着遞出烤魚,五公主剛要去接,他的手便拐了個彎,送到姜紓那邊去了:“突然想到,長輩還在這裏,第一條魚公主喫不上了,不如嚐嚐曹將軍的手藝吧!”
五公主冷呵呵一笑,就知道會是這樣!
沒一會兒,曹巖手裏的魚也烤好了。
他沒有直接遞給五公主,而是放到漆盤裏,用銀筷扒開,細細地挑去魚刺,然後又拼成一個完整的魚形,這才呈到五公主跟前。
“有勞了。”
五公主自小嬌養着長大,其實很享受這樣的照顧,若非立場不同,曹巖對她來說不失爲一個絕佳的駙馬人選——不是因爲烤魚挑刺這種小心思,她更看重的是曹巖的家世、才能,還有他的知情識趣。
比如此刻,曹巖看出五公主情緒不佳,於是便不緊不慢地說起了兒時的趣事。
“我自幼長在鄉野之間,不喜讀書,只知道漫山遍野地瘋玩。尤其夏日夜晚,撿了木柴,在溪邊燃起火堆,捉魚、摸蝦、挖芋頭,萬物皆能烤來喫,實在不行還有知了猴。”
果然,五公主起了興致,問:“知了猴是什麼?”
“蟬蛹,鄉下叫‘知了猴’。”
“那個也能喫嗎?”
曹巖點點頭:“兒時天天覺得餓,喫點什麼都是香的。只是有時候烤上了,還沒來得及喫,先被揪住打一頓屁股。”
五公主好奇道:“這是爲何?”
曹巖眨了下眼:“因爲,芋頭是從人家地裏偷的。”
五公主噗嗤一笑,嬌俏的小臉染上一片紅雲。
曹巖便也緩緩笑開了。
將五公主哄開心了,他便見好就收,識趣地起身告辭。
經過鍾離東曦身邊的時候,曹巖低聲提醒:“方纔我從衛所出來,瞧見崔御史連夜進宮,似是爲了祥雲樓的海鮮自助。”
鍾離東曦稍稍一愣,點頭道:“多謝。”
楚溪客敏銳道:“祥雲樓明面上是五公主的產業,他爲何不跟五公主說,反倒要告訴你?”
鍾離東曦看着曹巖的背影,說:“他可能已經猜到我和阿肆的真實身份了。”
上次祈雨事件後,鍾離東曦擔心今上信了德妃的話,因此一直派人注意着洛陽那邊的情況,因此知道曹巖去過一次,似乎還查到了什麼。
他原本做好了被今上責難的準備,沒想到,今上卻遲遲沒有反應。今上根本不是這麼沉得住氣的人,唯一的解釋是,曹巖沒把真相告訴今上。
“他是爲了五公主?”楚溪客基於對劇情的瞭解,聰明瞭一回。
鍾離東曦點點頭:“小五每年都要去行宮,不可能不知道我和阿肆的事,若此時我們的身份曝光,小五難逃干係。”
“啊,曹巖對五公主可真好啊!”楚溪客故意衝着五公主的方向說。
五公主面上一紅,轉移話題:“崔御史如今已經投靠了三皇兄,若是他以‘海鮮自助奢靡浪費’爲由在朝堂上打壓,祥雲樓恐怕就開不下去了。”
鍾離東曦搖搖頭:“區區一個祥雲樓還值不得御史臺大動干戈。”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想借此機會針對五公主,甚至阿肆這個“皇長子”。
雲霄當即道:“我這就去查,看看御史臺這次意欲何爲。”
鍾離東曦點點頭,說:“可從老三身上入手。”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唯一的變數就是方纔在祥雲樓遇見的三皇子。
雲霄執了執手,領命而去。
一頓烤魚的工夫,他就回來了。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就是三皇子在搞鬼。他想要利用御史臺在明日的大朝會上發難,直指五公主與‘皇長子’以祥雲樓做掩護,勾結朝中官員,權錢交易,奢靡無度。”
證據就是一份在祥雲樓辦了會員卡的官員名單。
這些官員中,有些確實暗中與姜紓或鍾離東曦結盟,但更多的只是被海鮮所吸引,根本不涉及黨爭,無論哪一種都不應該成爲三皇子的籌碼。
“父皇根本不在意此事是不是三皇兄搞出來的,他只會藉此機會打壓舊臣一脈。至於三皇兄,那樣精明的一個人,不會不知道父皇的心思,不用想就知道他會在名單上添上哪些人。”
五公主臉色不太好。
不難想象,若明日朝堂上當真攀咬起來,會是怎樣一番腥風血雨。
那些立場不同的,積怨已久的,甚至因爲太過剛正而不被今上所喜的,不管有沒有去過祥雲樓,都會成爲這場朝堂爭鬥的犧牲品。
放在從前,五公主不會太過擔心,因爲今上雖然人品不咋樣,好在頭腦還算清醒,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可是,自從上次從獵宮回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切政令的出發點不再是政治清明,讓百姓安居樂業,而是集中自己的權力,容不得半點忤逆。
三皇子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處處迎合上意,一步步從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成爲儲君的唯一人選。
五公主已然嗅到了危險的苗頭。
可是,任她出身再高,平日裏再受寵,此刻也沒辦法站出來和三皇子分庭抗禮。只因她是一位皇女,沒有爭奪儲位的權利,那些臣僚們便不會信服於她。
鍾離東曦捏了捏楚溪客的手:“鹿崽有沒有辦法?”
“有。”
楚溪客說完,轉頭看向五公主:“不過,這件事需得五公主去做。”
五公主詫異:“我?”
楚溪客鄭重點頭,一字一頓道:“你是大昭唯一名正言順的公主,師承東宮少師,母族是平川賀蘭氏,自幼飽讀詩書、不輟騎射,無論能力還是心智都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除了公主,我想不到還有誰有這個資格。”
五公主眸光一閃,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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